《宛如流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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宛如流云- 第4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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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但是婆婆,严儿已是无用之人,此剑珍贵异常,岂能辱于我一废人之手。既然此剑的主人与婆婆是旧识,不如请婆婆将此剑带给那位前辈,也让他有个好归宿。”庄严真诚地说道。要知道,这剑乃是庄羽转赠给她,初时并不觉得不妥,但此时听闻这剑有此等来历,不由得心中稍有不安。
  “无忧将此剑赠给你,便是他自愿卸下了身上的责任,我又怎会不懂时务地将剑带回。既然他决定放下这一切,那我也可以全无顾虑地去寻他了。傻孩子,这才是我想要的生活,为此,我已经等了整整二十五年。”
  婆婆欣慰地笑着将流云剑放在庄严枕边,柔声道:“严儿,再有一个月,我们就到了大兴城,你也好得差不多了,那时候,我就要告辞了。我会跟管家说,让你暂时留在陆家。等你完全好了,是走是留都随你。”
  “大兴城?”庄严大讶,“那不是郑国的都城么?我不是在八部河上吗?何时到了郑国国境?”这些日子她一直躺在舱里没出门,还以为自己仍在八部河上,没想到居然已经出了吴国。
  “我们现在在黄河荥州河段,过些日子就转到洛邑,然后折去大兴。现在的船开得很快,说是要赶到大兴城过年。”
  “过年?”庄严更是惊讶,自己落水那会儿刚过秋分,才醒了没几天怎么就快到年关了?
  婆婆似乎看出她心中所想,摸摸她的脑袋,解释道:“我救你的时候确实是在八部河,不过那都已经是三个月以前的事了。我有事去郑国,正好碰到陆家的船北上荥州至大兴,便把你抱了上来。你在床上昏迷了三个月,我还差点以为你醒不过来了。还好你这孩子命大,居然挺了过来。我也知道你严儿你身上发生了许多事,也许都不足为外人道,所以我一直没有问。这么小的孩子,一身男装,还落得个满身伤痕,定是受了天大的委屈。好在严儿你生性豁达,被人害成这样也不见怨恨,不管发生什么也都心平气和的,真是难得。婆婆我在你这个年纪的时候却是个火爆脾气,为了点小事就跟家人闹得不可开交,到最后,后悔的却是自己。”
  婆婆说到这里深深地叹气,眼睛里尽是懊悔,看得庄严心里一软,伸手握住婆婆的手,紧紧的。
  婆婆坐在床边,茫然地望着门外,眼睛里渐渐蒙上一层水雾,良久,才渐渐恢复常态。她朝庄严微微一笑,道:“我们坐的是蜀中陆家的船队,此行的目的地正是郑国大兴城瑞王府。陆家少主与郑国四子瑞王李闻持乃是幼年故交,同是天极老人门下弟子。眼下郑国储位之争正是热烈,陆家此举其实也表明了他们的立场。蜀中陆家掌握着巴蜀的盐业、丹砂、和丝绸生意,是郑国最大的门阀。陆家少主子澹十八岁就继任家主之位,封蜀国候,现在就在船上。”
  庄严听得李闻持名字时心中一动,三年前,李闻持使人携三千金,如意一双上刺天求剑,到今年年底,剑既成。不知现在庄翼是否已将剑送至郑国。一想到庄翼,她心里又是一痛,小翼啊,小翼,你真要庄家的家业,非要用这样的方式么?只要你一句话,我又怎会不如你愿。
  “可惜的是,陆子澹自幼身体孱弱,病痛不断,就是天极老人也束手无措。自他十八岁出师以来,陆府就常备着郑国最好的大夫,还有李闻持从大兴皇宫派过来的太医,日夜调理仍是无济于事。甚至有人断言他活不过二十五岁。”婆婆说到这里眼神复杂地闪了闪,带着些嘲笑,又似乎有些不忍。
  庄严眨眨眼睛,几乎以为自己要看错,笑了笑,试探性地说道:“婆婆医术精湛,连严儿这样一只脚跨进阎王殿的病患都能救治,为什么不去看看那位陆公子,若能将他治好,那婆婆可就出名了。”
  婆婆脸色一变,眼里射出凌厉的光,直直地朝庄严望去。但见她眼中一片澄澈,终于恢复常态,冷冷道:“那陆公子是从娘胎里带出来的病根,老婆子治不了。就是治得了,老婆子也不会出手救他们陆家的人。”
  庄严吐吐舌头,敢情这位婆婆跟陆家的人有仇,看她那模样,明明有法子却在一旁袖手旁观,也不知心里打的是什么主意。她心念至此,也不多想,耿直道:“婆婆跟陆家的人有仇么?但那位陆公子年纪轻轻,向来不会是他得罪了婆婆,定是他上辈与婆婆有纠葛。但是,婆婆,不管有多大的仇恨,也不能波及无辜。婆婆又何苦为了上辈的恩怨迁怒于他们的后人。那位陆公子自出生就深受病痛折磨,就是有再大的罪也生受了。婆婆如今袖手旁观,见死不救,不就等于生生地掐断了他的活路,与杀人无异。”
  婆婆闻言大怒,指着庄严骂道:“你这小丫头反了,我好心好意救你,你居然敢来教训我。不要以为我对你好就上了天,我能救你,也能将你打回原装,别不知好歹。”说罢,她狠狠一甩衣袖,冲了出门,只留下庄严一人躺在床上苦笑。
  她其实也并非什么大善人,不顾自身安危非要救人不可。只是方才婆婆提到的陆子澹她也略有所闻,一时竟有了惜才之心,便向婆婆开了口。她料到婆婆定会勃然大怒,拂袖而去,不过她也知道那婆婆只是个火爆脾气,当时只是一时气恼,过了不久自然会回来。
  果然,等她一觉睡醒,一眼救瞧见婆婆正在油灯下细细地磨着药。
  “婆婆,你来了。”庄严面无异常地跟她打招呼,似乎什么时候都没有发生过一般。婆婆冷冷地哼了一声,算是回答。可能又觉得这样好像有些太小气,便又坐得近了些,脸上也不复冰霜。嘟哝着说道:“这副药下去,你差不多就能走动了。”
  庄严感激地望着她,真诚地说道:“谢谢婆婆。”
  婆婆沉沉地闷哼一声,算是回答。

  第七回

  七
  婆婆的药方果然有奇效,这副药一下肚,庄严渐渐觉得身上有了些力气,慢慢地就能自己坐起来了,手臂还能缓缓动几下。只是船舱里着实闷得很,婆婆又经常不在,没人说话,把她可闷坏了。
  所以,只要婆婆一进来,她就缠着婆婆说个不停。她本就饱读诗书,口才又甚是伶俐,只把婆婆哄得眉开眼笑,有事没事就往舱里钻。后来见庄严实在闷得慌,出门的时候就扔给她几本书,好让她打法时间。庄严倒也看得津津有味。
  这样过了半个月,庄严的身子渐渐好转,已经能自己下地走路了。婆婆把完她的脉搏也很意外,因为庄严恢复的速度远远超出她的意料。“奇怪,你的体质到底有什么特殊之处,完全断损的经脉居然能自动连接。照这样下去的话,你的武功也不是不能恢复。”
  婆婆放下她的手,笑道:“真没想到你体内竟然还有残存的真气,只不过散布在各处,暂时很难集中。不过,只要你按照我的吩咐,好好调养,用不了三五年,也能恢复到七八成。”
  “是按照书上所说的那样吗?气贯五体,全由心生……庄严不解地问道,这几日她有事没事就读读婆婆扔给她的医书,读到这一段时,就忍不住按照书上所述照办照做,没想到身体好了不少。
  婆婆的眼睛顿时瞪得比平时大了一倍,猛地冲过来抓住庄严得手腕,大声喝道:“你,你从哪里听来的这几句?快说,不然我——”
  “啊——”婆婆的手烫得像烙铁,直抓得庄严得手腕仿佛要被生生扼断一般,忍不住轻哼出声,婆婆才意识到自己的失态。忙松开手,紧张地望着她。
  “你给我的书上就是这么写的啊。”庄严揉着青紫的手腕,小声地回答道。
  “胡说,那几本医术我都能倒背如流,怎么从来没有听过有这几句?”
  “那是因为看的方法不对。”庄严从床头拿出医书,随便翻开一页,指着上面的字道:“第一行的第十个字,第二行的第九个,第十一个,依次下来,这也可以排成一个圆。然后倒着看,就是一个四句话的口诀。”
  婆婆按照她说的方法念了一遍,看了看她,又翻到另一页,同样如此。“你怎么不早说?”婆婆一边翻着医书,一边埋怨道。庄严委屈地撇撇嘴,“我以为婆婆你故意考我的。”
  婆婆顿时哭笑不得,摇头翻完整本书,方才正颜对庄严说道:“实话跟你说吧,严儿你方才念的,乃是我剑心门不外传内功心法。自百余年前突然遗失,后历代祖师只传下三本医书,故近百年来,原本以武功独步天下的剑心门突然在江湖上销声匿迹,转而发展医道,门下弟子也日渐减少。到我这一代,只有两个同门师兄弟。”
  “师父临终前将剑心门门主之位和三本医书传给我,师兄弟也无异议。那三本医书我们都能倒背如流,从来没有发现过此中的异常。这些年,我对武学颇为痴狂,但总不能达到最高境界。本来我早已心灰意冷,不欲再授徒,但是,既然严儿你对我门立下大功,那婆婆我就破例收你为徒,将剑心门门主之位传给你。从今天开始你就是我们剑心门的门主了。”
  “剑心门门主?传,传给我。”庄严顿时瞠目结舌,明白过来以后慌忙摇头婉拒:“婆婆,不要。严儿对江湖之事全无兴趣,况且——”
  “严儿你不必多说了。如今的剑心门早已不涉足江湖之事,你那两个师伯师叔也不在江湖上行走,反而结交权贵,成为一方忠臣。他日你重伤未愈,若无处可去,也可到他们府上混吃混喝,过些逍遥日子。”
  “再说,我剑心门的内功心法你都已经学了去,若不入剑心门,那为师只得施展金针过穴大法,将你的记忆全部消除,方能不违祖训。严儿你当真愿意失去记忆,做个傻子吗?”
  庄严听到这里已经是后悔不迭,早知道会弄出这样的事,打死她也不会一时口快,说出那句口诀了。什么逍遥自在的日子,有这种机会婆婆干吗要躲在陆家最低等的下人舱里,不出去享福。
  虽然心里这么想,但念及婆婆方才提到的金针过穴大法,怪赫人的。庄严还是决定好汉不吃眼前亏,先认了再说,等到以后自己再找个机会把位子让出去。“徒儿拜见师父。”她乖乖地向婆婆行了一礼,偷偷瞥见了婆婆得意的笑容。
  “好好,我的乖徒儿。”婆婆扶起庄严,从怀中掏出一个碧绿的扳指递给她,嘱咐道:“这是我们剑心门门主的信物,代代相传,切不可遗失。师父名叫素心,你师伯名叫素真,师叔名叫素玄,这都是他们在剑心门里的名字,入世后另有俗名。你是流字辈,就唤作流云吧。”
  说到这里,她情不自禁地瞥了一眼庄严腰间的流云剑,脸上一阵黯然,看来她跟无忧老人之间的那段感情定是刻骨铭心。
  “是,严儿从今以后就叫流云了。”庄严一听这个名字就喜欢,清歌遏流云,比起庄严这个严肃的名字要飘逸多了。
  素心满意地点点头,摸着庄严的额头,微笑道:“既然有祖师爷传下的内功心法,你的伤就有希望了。不过要切记,伤口未痊愈之前,切不可妄动真气,否则大罗神仙也救不了你。再过几日,师父就要上岸了,你要好好照顾自己。趁这几日的时间,师父会将毕生医术全部几下来,等你身体好了以后再仔细看看。身为剑心门门主,不可对医术一无所知。你若想师父了,或者遇到麻烦了,就到大兴城北的观音阁找一梅师太。她是我多年故交,自然会帮你。”
  庄严听到这里一急,拉住素心的衣襟道:“师父,不是还有半个月才到大兴吗,您为什么这么急着走。我很舍不得你啊。”说到这里眼泪竟不由自主地掉了下来。
  她自幼北禾雅郡主当作男儿养大,从小被告知应该顶天立地,应该坚强隐忍。为使她心志更加坚定,禾雅郡主品是说话也多疾言厉色,决少温情。这些日子以来,素心对她细心照顾,竟比母亲还要好上几分,叫她如何能不感动。
  “流云你不必如此伤感,你我师徒一场,乃是百年修得的缘份,就是分别也并非永不见面。你师父我是福窄命长,而你——,我观你手相,虽命有大劫,但劫后余生。大难不死,必有后福,你也是福厚之人。他日我们定能再次相见。”
  素心顿了顿,又继续道:“只是,自古红颜多薄命,流云你切记不可卷入政事,否则,以你的容貌,怕会给自己带来祸害。师父言尽于此,你好自为之吧。”
  “徒儿理会的。”庄严郑重答道,而后忽又想起什么,面呈扭捏之态。“师父,其实,徒儿有件事骗了您。”当日素心问及流云剑之事,庄严虽然将事情说了大概,但却自动隐瞒了庄羽赠剑之事,故此番一五一十地将实情说了出来,脸上很愧疚。说完后,便低下头,等待素心的责骂。
  却不料素心竟然哈哈大笑,“此事我早已知晓了,无忧那老头子从不直接行事。他想把剑给你,定然要假借他人之手。流云你如此聪明,他若在你面前演戏,定是骗你不过的。”
  庄严顿时怔住,不敢致信地喃喃道:“您是说无忧老前辈早就猜到庄羽会将此剑转赠给我?怎么可能,他——”
  “我也是后来才想明白的,这世上能掌控流云剑的人不多,无忧那老头子定是早已看出你的体质异于常人,才会有此举动。否则,以他的身份,怎会落魄到那种地步。只是,他既然把剑给了你,就应该在幕后暗中保护才对,又怎么让你中了歹人的暗算呢?”
  庄严闻言笑笑,“也许无忧老前辈早已算出我会大难不死,才故意不插手的。这件事情对我而言并不是坏事。挣脱了这么多年的桎梏,我反而一身轻松。师父你不必为我抱不平。”自从与素心关系越来越亲近,庄严已经简要地告知了她落水的原因,只是隐去了自己的真实性命,免得素心一时气愤去追杀庄翼。不管怎么说,他到底是自己的亲弟弟。
  “流云啊,你这性子不知到底是好事还是坏事。换作是我,就算拼了性命也要去讨个说法,把那些害人的家伙毙于剑下。你却毫不放在心上,自己一身轻松固然是好,但这样太过善良也容易被人欺负。”素心一方面感叹她心胸之宽广,一方面又为她不值。
  “我不犯人,人亦不犯我。谈不上什么欺负不欺负。话又说回来,若真有人对我不利,大不了我躲到师伯师叔家里去好吃好喝。好歹我也是剑心门的现任门主,他们总不至于赶我出门吧。”素心大笑,“你这丫头啊,不知道怎么说你才好。”

  第八回

  八
  七天后,素心在下吉登岸离船,只剩下庄严一人留在舱底。目送着她矫健的身影渐渐消失在水面上,庄严心中无限寂寞。
  船上的总管也姓陆,叫陆德,长着两撇山羊胡子,眼睛滴溜溜的,在素心面前却极是恭敬,对庄严也以礼相待,却不知素心在陆家到底是怎样的身份。陆德十分慷慨,药物补品源源不断地送到舱里,却叮嘱她不要随便出门,只把庄严闷得不行。
  她伤已经好了不少,自己能爬上甲板了,可是在陆德的管束下,只得等到晚上夜深人静的时候才披件袄子,走到顶层的甲板,看看两岸零星的灯光。
  虽然庄严日夜窝在舱里,不知日头,但从陆德的口中,她也隐约知道年关将近。这北方的气候天寒地冻,不知比邢城冷了多少。庄严内功尽失,被甲板上的寒风一吹,只觉得全身发凉,从头到脚一并打了个哆嗦,但一直沉闷的脑子却被寒风吹醒了不少,连腹中的晦气也被呼了出去,心神俱是一振。
  在甲板上站了一刻钟,庄严渐觉僵冷,拢了拢袄子,正准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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