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脸色变了变,掠过一丝说不清道不明的色彩,是悲伤吗?他,会吗?
没等我想明白,他已经朝我举起酒坛,“好,不说这个,这杯,敬最亲爱的敌人!
呵呵,最亲爱的敌人啊,我笑着接过他递来的酒坛,同时举杯,“敬你!常听人说,最了解你的人就是你的敌人,为了这个,敬你!”
酒坛相碰,在空中发出清澈的声响。
拔开酒坛的塞子,一股浓郁的桂花香溢了出来,我喝了一口,“哇!上好的桂花酿,我最喜欢的酒!”
“恩,你在泠雪宫除了果酒唯一会喝的酒。”
“你还记得?”我惊讶万分。
“呵呵,你不说最了解自己的往往是自己的敌人吗?更何况,你在泠雪宫跟了我三个月。”他朝我举杯,“三个月!寸步不离!敬你的毅力!”
我亦举杯,“敬你没有借机故意为难我。”
“敬你最后与勒苛那一战的计谋!”
“敬你相信我的计谋,还有……”我朝他眨眼,憋不住笑出声来,“敬那一次你的失算。”
萧亦炫静静打量我良久,下一刻,他仰天一阵长笑,“不错,敬天下无双的香后,败在你手上,我心服口服。”
我呆立当场,没想到,高傲如他,也会有如此类似认输的的说法,直到这一刻,我才开始真正佩服这个人,不对,是这个王,我才明白我对他的评价有多么错误,所谓圣者之君,绝对不是靠武力和暴力的,容人之量和敢于正视失误,才是可怕、可敬之处!
使劲甩了甩头,对于现在的我来说,谁更能驾御天下,与我何关呢?我马上就要回到自己的世界,从此与这,再无瓜葛。
把玩着手中小小的酒坛,我垂下头,“你知道吗?其实我最想敬的,并不是那种种,只是小小的,小小的一方手巾……”
回头想想,我与他的纠缠,竟然已经那么深了啊,随手一扯,就是一长串……
在新房中,他说,“没想到你还挺倔的!”
在祖祠中,他捉紧我的手,捏得生疼,“你说恨我,那你知不知道我有多恨你,恨你可以堂堂正正的站在他的身边,恨你才是他明媒正娶的新娘,恨你才是为他生儿育女,和他共度一生的人,为什么?为什么?明明是我先遇见他,爱上他,他爱的人也是我,就因为我们都是男人吗?就因为这样所以得到一切的人,却是你,我恨不得把你扒皮抽筋,我恨不得把你……”
初到泠雪宫,他疑惑的问着,“初见你的时候,你像是受惊的小白鼠,明明什么都做不了,却拼了命的捍卫着自己的地盘,不肯退让一步的倔强!而现在的你,似是镇静了,坚强了,像是,像是……像是从身体内部散发出光芒一样,虽然很微弱,却已经能感觉得到!是谁给你这种力量?杜修宇吗?”
泠雪宫里,朝夕相处的三个月……
那泪眼朦胧中递过来的一方手帕……
与勒苛的战争,他将南冥整个国家赌在我的一个人身上……
本是无心,本是假意,本是钩心斗角,却莫名其妙的,在种种之中夹杂进那么一点点的真心!一点点的真意!
该庆幸还是该悲伤?
亦或是,兼而有之?
良久,才听得身旁传来一声轻谓,“或许换个身份,我们可能会是朋友。”
“可惜有些事,是注定的!”
“你信命?”
“信,也不信,人生在世,三分天命,七分人为,尽人事而知天命而已。”
经历了这么多,我再也无法像当年那样轻易的叫出我命由我不由天了,红尘十丈,几多欢喜几多愁,身不由己,身不由己啊……
不过我始终相信,老天断了你的前路,总会给你留一条后路,而这条后路,必须靠你自己的努力去寻找,天无绝人之路啊!
“香儿……”
忽然被叫到这个名字,我微微怔愣了一下。
“唱个曲子吧!”
“啥?”
“那三个月,你天天在御书房荼毒我的耳朵,我却从未听你好好的完整的唱过一首歌。”
唱歌啊,很久很久以前,也曾有过一个人,他要求我给他唱过一首歌,我曾经以为,他会是朋友,没想到……
可是,可是,现在能想起来的,却偏偏只有这首歌。
微微苦笑一下,慢慢的哼唱起来:
翩翩一叶扁舟载不动许多愁,
双肩扛起的是数不尽的忧,
给我一杯酒,喝尽人间仇,
喝尽千古曾经的承诺。
美人如此多娇,英雄自古风流,
纷纷扰扰只为红颜半点羞,
给我一杯酒,烽火几时休,
喝完这杯一切再从头。
江山仍在,人难依旧,
滚滚黄沙掩去多少少年头,
悲欢是非成败转眼成空,
涛涛江河汹涌淘尽男儿的梦,
曾经海阔天空,昂首莫回头,
痴笑轻狂任我潇洒少年游。
江湖路,路难走,儿女情,情难求。
风花雪月只是拂袖在身后,
给我一杯酒,点滴心中留,
若是有缘他日再相逢。
若是有缘他日再相逢……
第三十一章
清晨起身,在素心的服侍下沐浴,熏香,更衣,束发,淡淡的百合香萦绕在鼻边,宁静而悠远……
走到神殿外,那里不出意料的已经等候着四人,略略朝萧亦炫点点头,我径直走到杜修宇面前。
他抬头望我,眼神中有着企求,痛苦,悲伤等等太多复杂的情绪。
我看不是很分明,也不想很明白,低了头,从手腕上褪下一串手链来,手链是用细细的银色链条将十八朵精致小巧的玉兰花串成的,兰花虽然轮廓分明且和真花别无二致,但奇异的带在手腕处并不扎手,不松不紧的贴着皮肤,冬暖夏凉,如烟的青色中透着隐约的纯白,应该是上好的玉石制成。这条手链,是我助杜修宇从下了推恩令的杜骏宇那里逃脱的时候他和着那封‘惜君如花’的信一起送上的,我喜它他的可爱,一直带在手上。
现在,该是归还的时候了。
递出手链,我默然不语,我想他应该明白我的意思。
杜修宇惊异的看了看手链,又猛的抬头望我,脸色骤变,不敢置信似的连退两步,并不伸手接。
我硬起心肠,追了两步,想一把把东西塞进他的手中,他握紧了拳头,拼了命般把手放到身手,怎么也不肯接下。
我不想再与他纠缠下去,有些事,断得越干净越好,拎了手链起来,讽刺的扬扬嘴角,“你不要了,是不是?觉得被我这等人污染过了是不是?”
“不,不不……”他猛的上前一步,伸手抓向我。
我向后一退,避开他伸过来的手,“有什么好不,反正我这等人的性命,在你们的眼中也不过是可以利用或者不可以利用的分别而已,到你们觉得没有利用价值了,便轻易取去!”
“不,不是,不是的……”他使劲的摇头想解释什么。
“什么不是!”我一口打断他的话,“不是利用我,还是不想要我的命?”
突然而来的质问令他一时怔怔地杵在原地,嗫嚅了几声儿,却也没说出什么来。
我冷笑一下,步步紧逼,“我原本一直以为,你会是朋友,我原本一直把你当作是朋友,是可以交心的朋友,我们一起唱小曲,一起喝酒,一起举杯邀月,原来,原来……”我残酷潮笑着他眼中的湿润,“原来是我自做多情,我这等人,怎配和这么尊贵又有心计的凉王为友呢?”
“不是这样的!”杜修宇的怒斥声陡然传来。他一把捉了我的手臂,“香葶,你听我解释,你听我解释……”
“解释什么,那天河边我听到的话不是真的?”我对他吼道,“你解释啊,你解释啊,只要你给我一个合理的解释,我就信你,不管别人怎么说,我都信你!”
他张口欲语,却似发不出一点声音。
蓦然间,我像是掉进一个冰窟之中,浑身冷到发抖,徒然环抱紧自己,却发现根本没有用处。我一直告诉自己,不管别人怎么说,都要相信自己的朋友,要给他辩解的机会,呵呵,可是一切,都没用!
抬高手,指间上的兰花,娇艳欲滴,“所以这等高贵的东西,我这等人,不配,也不屑使用。”
狠狠的,我将手中的玉石制成的饰品往地下摔去。
“不……”杜修宇颓然的,伸出手去,慢了一步。
玉掉在地上,碎了……
“开大门——”神殿中庄严肃穆的声音响起,我回眸,神殿的大门缓缓打开,关系到四国未来十年命运的麒龙祭开始了……
“各位请进吧。”素心在门口恭身行礼。
我退到萧亦炫的一边,尽量不去看轩辕御天略带讥讽的目光和呆立在那里的杜修宇。
东,西,南,北的王依次而入,杜骏宇拖了杜修宇一把,他懵懵懂懂的跟着进去了,我跟在他的身后,手握得紧紧的,不能心软,千万不能心软,我什么都不能给他了,任何形式的安慰都是徒劳,不如让他恨我,忘了我。
不让自己去看身前萧索的身影,我只好四处张望,从大殿进入,穿过一条长长的走廊,十分奇怪的感觉,两边明明什么也没有,却有足够的光线,不刺眼,望过去却什么也看不到,给人温暖的感觉。
过了走廊,眼前一亮,是一个大大的池塘,中间盛开着朵朵清莲,因为没有东边的王,走在最前面的萧亦炫,素心带着他,轻若无物的踏过池中的石阶,好奇怪,难道不滑吗?
当我行至上面时,我才发现,下脚处不但没有一般沾了水的石头般湿滑,反而像是被什么稳稳的托住一样。
步入池中,不一会儿,竟然又相是回到了围绕着麒龙山上的海中一样,迷茫中看不清来路与去路,就算如此,心中却安和平静,没有一丝的慌乱,向前走,只要走就好了,脑海中似乎有人这么说,也或许是自己在说,已经不能明了了。
等我回过神来的时候,已经站在了池边,眼前,是神殿中的神殿。
“各位,素心只能带路到此了,各位请自行进入,神主已经在里面恭候了。”素心福礼,然后不知消失在什么地方了。
仍然按照进来时的顺序,进入了殿中殿。
望到神殿中等候的人的时候,我眼珠差点掉下来,这就是,所谓最接近神的存在吗?
那人和我们四人一样一袭白衣翩翩而立,越发衬得他飘逸若仙,点尘不染。抽持一把装饰得华丽异常的长剑,恬然优雅,我从未见过一个能把剑拿得如此……悠然而娴雅的人。
“各位,祭典已经准备好了,请——”黎清说完,转身背对我们,一掀长袍,率先跪了下来。
所有人随着他跪了下来,我才发现,为何到现在都没有告诉我祭典到底要做些什么呢?哎~~只好跟着别人做了。
黎清抽出长剑,用一种我听不懂的语言念出祭文,接着龙吟一声,长剑出鞘。黎清将剑高高捧起,忽然,谁也想不到的事情发生了,轰隆的巨响过后,长剑断长两半,黎清向后一摔,捂住胸口,嘴角,溢出一丝鲜血。
“神主,怎么了?”
萧亦炫和轩辕御天最先回过神来,伸手欲扶。
黎清扶着两人的手站起身来,脸色白如金纸,轻抚两下胸口,才气若游丝的开口道,“出大事了!”
此话一出,如平地一声雷,炸得所有人都懵了。
“到底怎么了?”良久,轩辕御天沉下声音问道,起他人也望定了黎清,一脸焦急,这关系四国命运的祭典,出不得事啊!
“神剑断,苍天变,天下乱,能者为主!”
淡淡的,黎清吐出几个字来,却如重锤击在每一个人的心上。
天,要变了……
因为天变异像,十年一次的祭典不得不临时取消,我很想冲上去问问黎清我到底还能不能回去,可这种情况下要我怎么问嘛,急得直跺脚却又一点办法也没有。
还好所有人脸色都不好看,也没有注意我异常的焦急,黎清伤不重,没有什么大碍,带着大家绕过神殿,不是来时的那条路,走了不到两分钟,眼前一片大亮,我才知道已经出了神殿的大门了。
“香后殿下。”黎清唤我。
我眼睛一亮,莫非还可以吗?急急跑到他身边,直直望着他。
他长叹一口气,朝我摇了摇头,我心脏一阵钝痛,像被什么猛地撞了一下似的,心急之下我也顾不得礼仪,捉了黎清的衣袖急问,“神主,你的意思是说不行了吗?”
黎清清亮的眸中透着说不出的怜悯,轻轻握过我的手,“抱歉,黎清无能,星象出现异常,异时空之门无法打开,所以……”
“不能再想想办法么?不能么?”
黎清怔了怔,还是摇了摇头。
眼眶一热,差点当场掉下泪来,我忙抽出手,使劲蹭了两下,挤出一个苦笑,“那就算了,麻烦神主殿下了。”
“等等……”
“啊?”我茫然的转身。
“殿下,刚才我在为殿下卜算异时空之路时,算到……算到殿下不久之后将有……将有一劫,本来……我不该透露的,但是……”他似是不习惯说这些,说得有些吞吞吐吐。
“劫?”
“不错。”
“那,能告诉我是什么样的劫吗?”
或许人都有些想要知道自己未来的命运吧,我也不例外吧,可也许是黎清的卜出了意外,也可能是因为星像的异常,也许是黎清故意要这么说来助我解这个劫难,反正当时的我一点也没料到,竟然会发生那样的事,如果当时知道了,我的决定会不会一样,以后发生的事是不是一样呢?或许,也没有什么改变吧。
第三十二章
我懵懵懂懂的回到居住的地方,回想着黎清的话。却怎么也想不明白,使劲的敲敲自己的头,算了,反正该来的总是会来,何必自寻烦恼呢?记得英文老师曾说过:Don't trouble the trouble until zhe trouble troubles you。(不要自找麻烦。)我不是一直奉为经典的吗?现在需要考虑的是以后,我该怎么办?杜骏宇退位了,那我也就不再是北觐的皇后了,但和他婚约犹在,不知道如果我去求求他赐我一份休书他会不会给我,应该会吧,他退位后大概会去和萧亦炫在一起,总不好带我一个拖油瓶吧。可是,虽然他不再是北觐的王了,他还是北觐的人啊,看得出来,萧亦炫不是一个没有野心的人,只是和北觐有了共同的敌人勒苛才结的盟,而黎清说天下会大乱,能者为主,如果两国相争,杜骏宇真的会眼睁睁的看着南冥蹂躏自己的国土吗,不,不会的,我和他相处的时间不算短,他的责任心不输给任何一个优秀的王,那么,他是一开始就没打算和萧亦炫在一起吗?他又是怎么打算的呢?
诚然,我不再是北觐的皇后,但相信他们并不会因为这点而不再利用我,对于他们来说,我的利用价值应该还远不止这点,没有身份的依靠,轩辕御天、杜修宇、萧亦炫,哪一个是易与之辈,哪一个又会放过我?
现在黎清还请神,问寻以后四国的发展,我是不是该等他作出结论来以后再说呢?
不,不行,等他做出决定就太迟了,我不想落到他们任何人手中,那么,只好趁现在——逃了!
可是,决辰大军驻扎在山下,不出所料的话其他几个国家也有军队驻扎,跑,跑得掉吗?
就在我急得团团转的时候,一阵急促的敲门声响起,我还未回过神来,手已经反射性的拉开了门,一看清楚门的人,我又反射性的使劲关上门,耶?我真的不是故意要做这么失礼的事的,但是,主啊,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