游诽唇角略勾,笑意盈盈:“二婶说错了,本王要娶的王妃,可不是瞧着她是公主。就是真公主,也及不上王妃的一根手指头。”
探春觉得有一只手握住了自己,温暖而干燥。她莞尔一笑,扬脸对骆世公夫人道:“夫人的消息倒是灵通,连我并非皇帝之女都知道。不过,难道您就不知道,我朝皇帝不过比我大了五六岁吗?你不会是想要天朝遣个五岁的公主,来当茜香国的王妃罢?”
骆世公夫人讪讪:“谁知道你们天朝的皇帝究竟多大,兴许有十七八个公主,就是舍不得给我家王子呢”
探春叹息:“王子,我倒有些弄不明白了,难道咱们茜香的公候夫人,比王妃的品级还要高一些么?”
游诽含笑瞥了她一眼:“王妃本是除了母亲之后,茜香最尊贵的女人,公候夫人……那还差着些呢”
“那么……”探春眨了眨眼睛,无辜地问,“难道是骆世公夫人娘家的身份要更高些?我们天朝讲究出嫁从夫,难道骆世公家里倒反其道而行之,竟要娶妻从妇了不成?”
凝霜早就跟她说过了这位骆世公夫人的家世,也不过是从她祖父才开始显贵,她自己也不过是小妾的女儿。只不过在茜香,正室与小妾的分界,不如汉人那么严格罢了。
骆世公夫人胀红了脸,一时说不出话来。
“三弟妹素来不大会说话,倒让王妃见笑了。”紫林公夫人笑道,“不过是心下觉得奇怪,素来没有公主,不还有郡主么?”
探春惊愕:“难道夫人竟是不知,探春正是南安郡王的妹妹,靖宁郡主么?”
她的宗谍已记入水氏,自然理直气壮。虽然她并不想用身份压人,但这两位从进来伊始便拿着身份说人,心下暗恼。
紫林公夫人掩唇:“是么?我还以为……”
探春沉下脸:“鸳鸯,去把圣旨请出来,让紫林公夫人瞧瞧,本王妃到底是公主还是郡主,甚或是紫林公自以为的身份?”
鸳鸯应声去了,请了圣旨出来,却把圣旨递给了翠墨,两人并肩站在紫林公夫人的身前不说话。
“夫人怎不摆下香案,求观圣旨?”探春端坐不动,“按理说,你这样的品级,是见不得我天朝圣旨的,不过为解夫人疑窦,也就让你沾个光罢。”
紫林公夫人只得跪地而接,圣旨上自然不会写明探春是贾府之女,翠墨却故意迟迟不把圣旨递给她,让她跪在地上双手上举的姿势,足足保持了一盏茶的功夫。
探春这才“啊”了一声:“我竟是忘了,紫林公夫人的品级不够,哪里能真让圣旨与你瞧?翠墨,你把圣旨展开,让紫林公夫人离近了看罢。可要看得仔细些,莫要把本王妃的身份再弄得拧了。”
做这种事,果然是翠墨最合适。
虽是仲夏,可紫林公夫人也有四十来岁的年纪,又养尊处优惯了的,几时跪过这么些时候?汗流浃背之下,上的脂粉也糊成了一道一道。
探春偏不发话,翠墨拿着圣旨递到她的眼下,不待她来拿便冷冷一笑:“夫人自重,这圣旨可是给我家王妃的夫人么……也别太自以为是了,还不够资格捧圣旨呢”
骆世公夫人跳了起来:“你们两个不过是个丫环,把圣旨递来接去的,我们公候夫人竟连拿圣旨的资格都没有了?”。。。
第一百九十二章 茜香新王 探春笑吟吟地把脸转向她,眸中寒光微闪:“哦?骆世公夫人难道不知,宰相家的下人也比七品芝麻官大些么?我身边的这些人,倒也常常得见天颜,虽说只是个丫鬟,倒也深得圣眷。夫人若是入了天朝,怕是还要求到她两个门下,才能面圣呢”
游诽窃笑,伸手把她的手背捏了两捏:“胡闹,要被你们皇上知道了在这儿拿他的圣旨不当回事儿,任由你这两个丫鬟拿来接去的,怕要治你大不敬罪。”
探春无辜:“我不过是借皇上的面子,治治这两个罢了。就是他知道了,也不会责怪的。”
他二人耳语不迭,因声音低,不免越离越近,看在别人眼里,多少有几分暧昧。探春不发话,翠墨自然高举着圣旨不放,紫林公夫人不好起来,强自跪着仰头,这姿势说有多别扭,就有多别扭。
“咦,紫林公夫人莫不是还没有看清?”探春和游诽耳语完毕,仿佛才注意到跪在地上的紫林公夫人,悲天悯人地叹息了一声。
紫林公夫人恨得咬紧牙关:“臣妾已经看清了。”
探春沉下脸来,寒光微闪:“那么,你倒是说说,我是公主还是郡主?”
“是公主。”紫林公夫人憋着一口气,她本意是想指明探春只是公候家的庶女,天朝的郡主,论起身份来,也比她这紫林公夫人要高。
探春让翠墨收了圣旨,才冷冷地说道:“你往后记住了,别再拿着自个儿的身份说事你这紫林公夫人,也是女王陛下给的。”
她把脸转向骆世公夫人,甚至没有正眼看她,只哼了一声:“骆世公夫人也是一样。”
骆世公夫人也不知为何,“叭”地一下跪在当地:“是。”
探春却美目流转,又展露笑颜:“我在路上倒是听得一个笑话,这会儿说给大家听听。话说茜香国的伍子友微服私访,到某座岛上的寺庙去观光游览。方丈以为他只是一般游客,只翻翻眼皮子,叫声坐。及见他谈吐不俗,衣饰华贵,遂重新招呼,喊了小和尚敬茶。但知道他的身份之后,喜不自胜,急忙让至屋内,亲自敬上香茶。看来,两位公候夫人倒也像那位方丈一样,瞧着人的身份说话行事,早没有了自己的本心。难道不知道,伍子友不管穿着如何,谈吐如何,他就是伍子友吗?”
她这个故事,是古已有之,不过把北宋苏东坡改成了茜香前朝的大诗人伍子友而已。
游诽笑道:“王妃在天朝颇有诗名,没想到才踏上茜香土地,竟连茜香的典故也知之甚详。难怪天朝的皇上非要找个真公主出来,也不肯把王妃许嫁了。”
探春满脸黑线,这事儿都过去了小半年,怎么他还拿来说事?
“哪里……皇上不过是怕茜香的公候夫人们只拿身份看人,所以才想要找个真公主,以示对王储的重视。王储天纵奇才,就是皇上也是很欣赏的。”
游诽暗笑,只怕那位皇帝,把自己恨得牙齿痒痒了。
不过,脸上还是一本正经,面北拱手:“天朝皇帝怀仁爱之心,这次公主下嫁,赐了一百五十八箱嫁妆,比历来的公主都要多。紫林公夫人,你也是茜香望族,却不知当年出嫁的时候,有多少抬嫁妆?”
原来不让她变卖嫁妆的原因在于此探春恍然,看向游诽,见他邀功似地眨了眨眼睛,忍不住莞尔。
不知为什么,有他在自己的身旁,哪怕周围的人都想吃了自己,竟一点都不害怕。还能好整以暇地用一种玩笑的态度,应储这些以两位公侯为首的贵妇。
不就是要在自己的身世上做文章吗?那她也用皇帝亲册的公主身份来说话。这时候,她由衷地感激皇帝,最终以公主之礼遣嫁。
“臣妾身子不好,先行告退。”骆世公夫人气呼呼地行了个礼。
“去吧。”探春微笑。既然两个领头的去了一个,还有个紫林公夫人,就像是一只老虎,虽然仍想一震雄风,可没有了牙齿,还能有什么作为?
游诽笑道:“本王与王妃也累了,就不留各位夫人。”
于是众人鱼贯而出,来时的高谈阔论,到这时候竟化作垂头丧气。
“王妃,这回看她们还拿什么说事”翠墨一俟小沐把殿门关闭,就忍不住幸灾乐祸。
“只要王子不嫌弃,我的身份她们其实也说不了什么事。不过看她们态度嚣张,我这人心眼儿小得很,所以才小人了一下。”
游诽却大加赞赏:“这才是我的王妃,母亲知道了也必然欣慰。”
“不会说我小人得志吧?”探春不好意思。
“怎么会?今儿个你把她们治了一回,也算是解气。”游诽大笑,挽过了她的手臂,“忙了一天,先歇会儿,醒了就传晚膳,回头还要去个地方。”
“还有安排啊?”探春苦脸。
“只是一会儿去凭吊一下古战场罢了。”
“古战场?”探春来了精神。
游诽笑容渐敛,沉重地点头:“是,那是我们茜香国的耻辱,靖止二十一年,被琉球国攻入茜香都城。每代王储大婚,都会去祭拜,表示永世不忘国耻。探春,母亲与我这几年励精图治,盼着有一日能一雪前耻。”
探春动容:“有这样的传统,你们……不,是我们,一定会报仇雪恨,扬我国威的。”
“我就知道你能理解。”游诽高兴地握住她的手,“你知道吗?我母亲一直怕我真娶个中原的女子回来,就是那种娇娇怯怯,只会在宅子里与人斗个你死我活的。”
“那也没法子,我们中原……有点身份地位的,总要弄个三妻四妾,后宅不宁,大家都想争地位,自然要斗得不亦乐乎。”
游诽大笑,又关切地说道:“快去榻子上歪一歪,免得回头没气力撑下去。”
“哦。”探春点头,也确实累了。游诽亲自替她盖上锦被,脸上满是笑容。
探春摆了摆手:“你若有事,自管去就是,有她们几个,你还有什么不放心的?我等你回来用餐,别让我饿肚子就行了。”
游诽轻笑,在她的唇上印下一吻,笑着去了。
“王子对王妃真是好得没法说了。”翠墨叹息道。
探春掩下了一个呵欠:“这就叫傻人有傻福,咱们不争就能拿到最好。”
凝霜哑然失笑,和锦娘对视了一眼,目光中微微闪动,脸色欣然。
女王听到瑞姑姑的回报,忍不住大笑:“好,这个媳妇,我很满意。虽是有些胡闹,可正得治治那两个,免得时时找人麻烦”
瑞姑姑叹息:“若非陛下念着王夫的旧情,怎会容那两位公爷如此行事?如今倒是尾大不掉,只盼着王子的手段……”
“放心,阿诽心里有数的。”女王倒不在意。
“王子来了。”瑞姑姑笑着通报了一声,大红喜袍的游诽满脸笑容地走了进来。
“母亲”他轻快地叫了一声,随手拖了张椅子坐到女王面前,“如今看来,探春比我想像的还要能干。这样的话,我倒不用担心那两家的后院里整出什么妖蛾子了。”
女王替他理了理领子:“是啊,有凝霜在,不怕探春有什么危险。你干脆撒开手不管,我相信她能处理好的。”
“嗯,我也这么想。”游诽笑道,“这么一来,我可以腾出手来去处理军队,咱们秘密训练的那支军队,是时候拿出来用了。”
两人又说了一些朝廷上的事,游诽看了看天色:“母亲,我回去陪探春用餐。”
瑞姑姑感慨:“王子娶了王妃……”
游诽霎了霎眼:“瑞姑姑,你放心,今儿在璇玑殿用餐是规矩,往后就陪母亲一起用。探春很喜欢母亲,还想承欢膝下呢她打小儿没跟着生母过,养在嫡母名下,却无母女之情。后来认了南安太妃为母,好倒是好,却只相处了不久,很想把母亲当自己的亲娘看待呢”
“她倒是有心。”女王愣了愣,才哑然失笑,“迷迭岛我是一定要去的,等了这么多年,已经等不及了。”
晚上的凭吊,规模甚至比观摩婚礼的场面还要大。
遗址离帝都不远,断垣残壁之下,仍散落着锈迹斑斑的断剑折戟。这里——曾是碧血黄沙的战场,据说当时的茜香王和其中六位儿子一同战死,没有一个降敌。逃走的幼子长大成人,终于收复故土。
但这一段历史,却镌在每一代茜香王的心上。探春想,这是一个有着不屈灵魂的民族,终有一天会在这块土地上强势地掘起。
月明星稀,地平线上压着厚重的铅云,仿佛是一头善于吞噬的巨兽。虽然人多,探春悄悄回望,自己的身后竟是黑鸦鸦的人群。可是场面却十分肃穆,每个人都露着悲伤和希望。
宽阔的平台上,略略高于遗址,因此能够清晰地看到全貌。当初的血战,除了史书上有不算太详细的记载,就只留下了这片土地,忠实着悲伤着那段过往。
游诽和探春并肩撒下薄酒,女王庄重地取下王冠,亲手替游诽戴上。
“吾王万岁”
山呼海应,回声不绝。探春这才明白,原来茜香的王继位仪式,是要在这片废墟里完成的。。。。
第一百九十三章 新王野心 游诽继位新王,因他甫出生便是王储,历年又帮着女王干政,继位自然毫无异议。只是紫林公和骆世公却一直未就封地。大约他们也想趁着王位更迭混水摸鱼。新王毕竟年轻,在京城里伺机而动。
女王果然在大典结束的第二天,就带着瑞姑姑和锦娘走了。探春和游诽亲自送至码头,看着三人上船。
“母亲真是潇洒,说走就走。只是才跟了两个人,若遇上什么危险……那可怎么办?”探春担忧。虽然只是相处了两天,但她对女王倒真生出了些孺慕之情。
游诽的目光,始终盯着船只远去的方向,半晌才解释:“瑞姑姑一身功夫,在茜香国少有敌手。瑞姐姐是她的徒弟,虽然没有青出于蓝,手底下也很有两下子。”
“原来是武林高手”探春震惊。
“是啊,瑞姑姑终身不嫁,为的是我父亲。”
“她喜欢的人是你父亲?”
游诽忽地一笑:“是我们的父亲。她出自仙霞门,年轻的时候中了别人的圈套,为父亲所救。可惜父亲爱上了母亲,所以只能辜负了她。不过,瑞姑姑也是个心胸开阔之人,并不曾因此对母亲有芥蒂,反倒在父亲亡故后,与母亲亦仆亦友,尽心维护。”
探春点头称是:“我想,爱上同一个男人的女子,她们之间总有些相似处。只要能撇开嫉妒和恨意,很容易会成为好友的。”
尤其是那个男人已经亡故,她没有了指望,更能一心一意。
“我给你的凝霜,也是师从瑞姑姑。”游诽忽地转换话题,正容道,“探春,你答应我,往后若是要出宫,一定要带上凝霜。她年纪虽小,但功夫倒不比锦姐姐差。”
探春欣喜:“原来她也是会武功的”
两人回宫后,各忙各的。一日三餐,却总要等齐了一起用。游诽怕探春吃不惯茜香的食物,特意交代带回来的御厨们每餐都要做探春爱吃的菜肴。
其实,茜香菜不过得“鲜嫩”二字,因四面临海,海鲜自然资源丰富。做法虽多,游诽却犹喜蒸煮。探春有时候用香油爆炒,倒也颇得他青睐。
“还怕你嫌腥味重呢”游诽看探春大快朵颐,不由笑
“这是鲜香味”探春从前也是海鲜控,五星级大酒店的精品菜肴不敢望其项背,但海鲜大排档,却是时常光顾。
来到茜香,正是颇得其所。鸳鸯等几人视海鲜而色变,她却吃得不亦乐乎。
除了每天要应付进宫请安的茜香贵妇,她觉得日子其实过得很不错,至少吃喝不愁,游诽宠爱,挂着个天朝公主的名头,也算得上身份贵重,没人敢当面给她脸色看。
不过,游诽的心情却不甚好,他虽未下明旨,但按惯例,紫林公和骆世公应近期就蕃。可两人丝毫没有离开的打算,游诽的暗示,他们只当聋作哑。至于两位公侯夫人,对上探春的时候,虽是屡败,却屡战不止,让探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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