罪恶感
不管人的心情如何,昼夜还是交替着,不为人的意志而转变。
清晨的阳光透过窗户照进房间,窗外不时的有鸟儿“啾啾”的叫声传来。威鲁特缓缓地睁开眼睛,入眼的是极为熟悉的房顶天花板。他伸出手撑在额头上,脑子里一团混乱。
“…………”
回想起最晚上发生的事情,威鲁特就更加心烦了,头痛得不行。破裂了的关系无法再修复如初,他到底该怎么办才好呢?
威鲁特猛然间坐起身来,晃动着脑袋,不让自己再胡思乱想。
房间的门没有像往常那样关上,留了一条很大的缝隙,可能是因为昨晚心绪太过混乱而没注意到门吧。透过门缝,威鲁特惊讶的发现,拉普耶鲁居然蜷缩在窗台下的墙角,一动也没有不动,好像是睡着了的样子。
威鲁特过去拉普耶鲁身边,轻轻地抱起他在自己怀里,走向他的房间。拉普耶鲁的头靠在威鲁特的胸前,他的眉头微微地皱着,似乎睡得不是很安稳。
将拉普耶鲁放在自己的床上,威鲁特小心翼翼地为他盖上被子,之后便掩上门,悄悄地退出了房间。
昨晚上被他斩断的辫子,还孤零零地躺在冰冷的地上。威鲁特捡起辫子,将辫子的一端挂在窗台边的钩子上,余下的全部顺着塔身,直直地伸到塔底。就让那个人来把拉普耶鲁接走吧……
想起多年前刚把拉普耶鲁抱来塔里的时候,那时候的他还是一个刚够得到他腰的小孩。刚过耳畔的金色碎发,纯真的脸蛋,总是微笑着叫他“魔法师”……纯洁而又光明的生物。……而一直到了现在,威鲁特才终于明白了,自己讨厌小孩子的原因。
每次当拉普耶鲁……用那纯洁无垢的眼神,注视着他时,他的心脏就好像被较紧了一样。那是……一种对魔物而言没有必要的东西,也是魔物所没有的东西……他自觉,是犯罪意识这样的东西……
威鲁特没有料想到……他原本一直希望……他不要发现。可居然会在这个时候……而当他还是个人类的时候,也从来都不曾有过那种叫罪恶感的东西。如果当初他没有夺取拉普耶鲁的话,他是不是就可以一辈子都不用尝到这样的滋味了!
如果不知道……如果没有注意到这种罪恶感的话,就能够一直自然的直视拉普耶鲁那纯洁耀眼的笑容,那样他就可以……可以不用让他离开自己身边了!……
此时,窗外似乎传来了一些响动。威鲁特竖起耳朵仔细地听着。
“喀……喀……喀……”
——是有人登塔的声音。终于还是来了……
威鲁特转过身看向窗台处,正好对上克劳斯王子那双无所畏惧的直视他的眼睛。
“你就是……黑暗使者吗?”克劳斯王子开门见山道。他一手握住腰间的佩剑,一手解下围在肩上的披肩,“我叫克劳斯。我是来要回被你掳走的……拉普耶鲁的!”
“…………”
威鲁特打量着这个将要带走拉普耶鲁的人,他看到那人脖子上挂着的饰品,那上面好像刻着金黄和珍珠的纹章……
“你是……王子吧?”从他的气质看起来,应该是第一王子没错。面对外人,威鲁特只有冷漠的眼神,淡淡的口吻似要拒人于千里之外。
“你说的没错。”
果然是第一王子。威鲁特想着,虽然性格奔放,不过好像很受大家的喜爱。也没有听过有关他不好的传闻,作为王子的他看起来应该有不少的财产,而且……威鲁特看着克劳斯的眼睛。他的眼睛……不是伪善的眼睛,倒是真心为了拉普耶鲁好,想要将他从自己身边带走。这个人的话应该就没问题了吧?
“拉普耶鲁他人在哪儿?”克劳斯直截了当的问威鲁特。
威鲁特收回打量他的视线,“他在里面的房间里睡觉,别吵醒他了。”不自觉地就放低了讲话的声音,威鲁特轻描淡写的道,“等他起来,你就带他走吧!”
“……”原本以为应该会有一番恶斗才能够勉强救出拉普耶鲁的克莱斯王子,完全没有想到这个黑暗使者竟会这么简单直接的叫他带走拉普耶鲁。他一时有些反应不及,但马上又恢复警惕。事情一定不会这么简单。
他略带嘲讽地对威鲁特说:“你倒是很干脆的放人嘛!”
“我不喜欢麻烦的事。”威鲁特的回答简洁明了,“就随你喜欢带他走吧!我无所谓。”
“……真的只有这样吗?”克劳斯王子别有深意的说。
“啊?”
“难道除此之外,你就真的没有别的感觉吗?”
“你说什么?”威鲁特的语气有些不快。
“‘什么’?”克劳斯有点好笑对方的不自知,“你在10年前掳走了拉普耶鲁,不是吗?无论在神之名还是在法之下,你都算是一个大罪人!而且……你还是魔物。”
“……把魔物和罪人并排在一起,实在是不太恰当。”威鲁特转过头,冷冷的看向克劳斯,“如果你非要说我是罪人的话,那么拉普耶鲁的父母也应该算是罪人了。”
“什么?”克劳斯皱眉。
“10年前,拉普耶鲁的父亲,跑进我的庭院偷取我的果实。”
“‘偷取’?”
“不止一次,甚至连续二次!”
孰对孰错
“喂!你在做什么?”
“对不起,对不起!”男人跪在威鲁特面前,头伏在地上,“求求你,饶我一命……~”
以上便是威鲁特发现拉普耶鲁的父亲偷摘果实时的情形。
“当时我并没有杀他的意思。”威鲁特对克劳斯说。
“……”
“没错,你们人类总是这样。只要一提到魔物这个名字,就开始擅自想象,然后被自己所想象的一切吓得发抖。”
就像那个本想买下拉普耶鲁的中年男人,在知道他是黑暗使者后,便马上吓得落荒而逃,脸上是扭曲了的恐惧。
“被别人过度夸张成坏人的滋味,可是不好受的。”威鲁特自嘲的瞥了下嘴。
“但是事实上……你确实是掳走了拉普耶鲁吧!”王子提醒着威鲁特摆在眼前的事实。
威鲁特看了他一眼,缓缓地说道:“那个人的太太当时怀孕了,所以我才开玩笑的。我对那个人说,如果他肯把孩子给我,我便饶了他。没想到他居然……”
如果那个人拼命拒绝他的话,威鲁特原本是打算原谅他的。只可惜,那人没做任何的挣扎便对他说:“我明白了,我答应把孩子送给您。只要您肯饶我一命。”
“不错的父母吧?”威鲁特一脸戏谑地斜睨着克劳斯王子,“很值得信赖吧?真的。”
克劳斯一脸震惊,没想到竟是拉普耶鲁的父亲亲手将自己的孩子送给了黑暗使者。
威鲁特没有理会对方,径自说着,“自己的孩子怎么样都无所谓,只求能够保住自己的性命!结果孩子出生之后,他们却因为劣根性和别人的看法,加上对自己孩子的疼爱,便完全无视于和我之间的契约。他们藏起了拉普耶鲁,还偷偷的抚养他。”
“人类……好辛苦呢,为了狡猾的生活而忙碌。”威鲁特抚着耳畔的黑发,意味深长地看着面前的人。
无视威鲁特那充满讽刺意味的眼神,克劳斯只是坚定地说道:“魔物是不会明白的,那些是……因为人有心的关系!”
因为想要活下去所产生的恐惧和软弱,还有对人的……爱情。这才是人类。魔物怎么可能明白。
威鲁特实在无法赞同克劳斯说的。他又不是魔物,又不了解魔物的心,凭什么如此笃定的说着这么任性的话。
“只要有心就可以被谅解吗?即使是那些盗取别人的物品,拿小孩当自己的替代品,最后甚至还打算毁约的人?应该被惩罚的……到底是谁呢?”威鲁特愤愤地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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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嗯……”
拉普耶鲁微微转醒,发现自己身陷一片柔软当中。
他坐起身来,环顾了一下四周,“……?咦?这里是……”魔法师的房间?
这时,从房门外传来了讲话的声音。是魔法师吗?拉普耶鲁轻轻地推开门。透过门缝,他看到了威鲁特的侧影。
“在我这个魔物看来,我确实只是实践了我所订的契约而已。”
拉普耶鲁有点疑惑,魔法师一个人在和谁说话?
“那是因为你没有心的关系!”
另一个声音不轻不重的传进拉普耶鲁的耳中,他马上意识到,那是……克劳斯王子!
拉普耶鲁移了一下视线,看到了站在威鲁特对面的克劳斯。他手握着腰间的佩剑,对着威鲁特说:“因为你没有人类的良心,所以才会堕入魔道吧!你不是坚持实践契约吗?结果还不是如此简单就放弃了,拉普耶鲁不是物品!你擅自把她掳来,还一直欺骗她,课一旦觉得麻烦了就放手。你之所以做出这种事,乃是因为魔物不懂人类的心!不是吗?!”
威鲁特的脸色渐渐阴沉了下去,克劳斯王子却还是继续向他吼道,“堕入魔道的你,一辈子都不会明白……什么叫做罪恶感!”
威鲁特的眼中充满了戾气。居然说他……没有心?他怎么可能会对拉普耶鲁没有心?!他怎么知道面对拉普耶鲁时,他没有罪恶感?!!
“臭小子!你到底……懂什么!”
一瞬间,威鲁特的怒火全部爆发了出来,周围的气场也随之变得危险暴戾。威鲁特单手控制着魔法,他只冷冷的看了一眼克劳斯,之后,便操纵魔法向他袭去。
一切都来过太过突然,克劳斯王子只来得及用手臂护在自己身前,一时间躲闪不及。强大的气流打在克劳斯的身上,他一个站立不稳,整个向窗台处撞去。
窗台处的墙壁已经因为威鲁特的魔法发动而脆弱得不堪一击,当克劳斯撞上去的时候,整块墙壁连着上头的窗户一起脱落了下来,掉下塔去。背后没有了依靠,克劳斯的身体径直向后倒去。
“!”要掉下去了……克劳斯王子无奈的想着。
“克劳斯王子!”威鲁特听见背后传来拉普耶鲁的呼唤。还没来得及等他回头,拉普耶鲁已经飞快地跑过他的身边,向克劳斯扑去。
拉普耶鲁一手撑上残留的窗台,想要将克劳斯王子拉上来,可是,那块支撑身体的砖头却松动了,拉普耶鲁的身体不由自主的向塔外倒去。耳旁的风呼啸着吹过,他感到整个身体正快速地下降着,失重感很明显。
拉普耶鲁看着窗口离他越来越远,心里暗道糟糕。他努力的向上伸着手,像是希望能够抓住些什么,或者说,是在期待着什么能抓住他的手,可是,却无济于事。
啊!啊啊——!直到拉普耶鲁的身影整个消失在窗台,威鲁特才猛然间意识到拉普耶鲁正在摔下塔的事实。
拉普耶鲁!!他的心瞬间提到嗓子眼。
“荆棘……”威鲁特突然想到了塔下的那片荆棘丛,“求求你!荆棘!!”
看着拉普耶鲁直直地往下掉,威鲁特的心痛如刀割。拉普耶鲁,千万不能有事……
在威鲁特的呼唤下,荆棘有了反应,它们伸出枝条,努力地向上去托拉普耶鲁的身体,来当做一种缓冲。
威鲁特见状,心才慢慢地放了下来。撑在墙上的手不断的颤抖着,威鲁特双腿虚软,已经无法支撑住身体。他终于无力地跪倒在地。
……
离开
荆棘丛上——
拉普耶鲁正静静地昏睡着,如同童话世界里的睡美人一般恬静美丽。
“拉普耶鲁?”
谁?谁在叫他?
“拉普耶鲁!”
是魔法师吗?
拉普耶鲁缓缓地睁开了眼睛。
“拉普耶鲁?!”克劳斯王子见拉普耶鲁醒了,马上探过身去,一阵欣喜,“你没事吧?爬得起来吗?”
“可以。”拉普耶鲁慢慢起身。
克劳斯王子感慨地说道:“多亏荆棘救了我们一命。”虽然身上有些擦伤,但是总的来说没有什么大碍,都是些皮外伤。
看着脚下铺满一地的荆棘,拉普耶鲁若有所思……
“拉普耶鲁……”劫后余生的克劳斯王子,看着身旁被他成功救出的拉普耶鲁,突然有些控制不住情绪。他凑近拉普耶鲁,情不自禁地吻上对方的脸颊,“太好了!你没事……真是太好了!”
拉普耶鲁愣了一下,他突然回想起了昨天晚上,魔法师最后,印在他额头上的那个吻。那样的举动,到底……是什么意思呢?
“好痛……”拉普耶鲁闷哼了一声。
克劳斯关切的询问着,“怎么了?受伤了吗?”
“不是,”拉普耶鲁轻轻地摇了摇头,“是刺……没事的。”
“这样啊……多少会受伤,这也没办法。”克劳斯比划着自己身上的擦伤,“因为荆棘……都是有刺的。”
“是呀……!荆棘……都有刺……”拉普耶鲁紧紧的揪住胸前的衣襟,不知道为什么,他的心竟有些微微的疼。
“克莱斯王子!”远远的传来一声呼唤,只见一个男人正骑着白马向克劳斯他们飞奔而来。
“啊!”克劳斯看清了来人,“迪鲁……”
正想再说些什么的王子,却马上被迪鲁的吼声给震慑住了。
“您又做这种危险的事了!”迪鲁对面前的大王子是又气又恼,却又对他无可奈何,“您也该稍微考虑一下自己的立场,不然又要挨琉卡王子的骂了!您为什么还要到森林里来?到底要我讲几次……”
“迪鲁!”克劳斯王子打断迪鲁的唠叨,双手有点孩子气的堵住自己的耳朵,“我问你,你是来接我,还是来骂我的?”
迪鲁汗颜,“都有……对了!您在找寻的夫妇好像已经找到了。”
“真的吗?”克劳斯王子听到后惊喜万分,他一脸兴奋的转向拉普耶鲁,“拉普耶鲁,高兴吧?已经知道你父母的行踪了!”
“咦……什么?”拉普耶鲁一时反应不过来,怔楞在一旁。爸爸……还有妈妈……这么多年了,终于可以和他们见面了吗?
克劳斯问迪鲁:“不会距离很远吧?”
“嗯……要骑马。我在森林入口处还另备了一匹马……”迪鲁看了一眼一旁的拉普耶鲁,有些为难的道,“但这位小姐可能没法骑……”
“没关系,我载她去。拉普耶鲁,你能站吗?”
“可以……”
“走吧!我送你回家。”克劳斯转身往迪鲁骑来的那匹马走去。
“啊!王子殿下……”拉普耶鲁叫住克劳斯。
“嗯?”克劳斯停下脚步,回转过身。
拉普耶鲁朝克劳斯王子露出一个感激的微笑,“我真的……不晓得该怎么表达我的谢意。”
克劳斯听后,只是温柔的看着拉普耶鲁,“你不需要道谢,我只是……做了身为人类该做的事而已。”
“…………”
“王子,快点趁天色还亮的时候,离开这个森林!”侍从迪鲁小小的埋怨着,“真是太不谨慎了。”
“对了!”克劳斯王子突然意识到还没向迪鲁做介绍,“这位是拉普耶鲁。”
“是……”
就要离开了。拉普耶鲁回头遥望着高塔的顶端。那是他和魔法师一起生活了十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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