寒芳清晰地记得在黄山旅游时听养蛇人讲:酒可以中和蛇毒,也不知道是真是假。希望旅游时候意外看到的小知识能在关键时候起到作用。
寒芳命令嬴义不许动,让虎贲军把他抬到岸上躺下。嬴义咬着牙皱着眉头,紧闭双目,额头青筋暴露,表情十分痛苦。
寒芳蹲在旁边焦急地看着,等待着。
过了一会儿,寒芳见嬴义没有中毒更深的迹象,应该没有生命危险,于是稍稍放下心来。
可能是处理及时?也可能是蛇不太毒?或许运气好?原因寒芳已经不愿意再想,反正只要没事就阿弥陀佛!她像虚脱了一样,盘腿瘫坐在地上,擦了擦额头的汗。
嬴义慢慢缓了过来。他缓缓睁开眼睛见寒芳平安无事,禁不住笑了,笑得很欣慰。
寒芳望着这欣慰的笑容,愕然了。这分明是和秦煜沉入井底前一模一样的笑容,甚至连眼神都一模一样!
嬴义断断续续地说:“您……您没事就……就好……”
他差点没命还念念不忘我?寒芳感觉揪心地痛,强忍住眼泪笑着说:“吓死我了,你没事就好了。你要是死了我会内疚一辈子。”
嬴义回想起刚才的事,有气无力地说:“您……您不该给末将吸毒,万一……”
寒芳刚才太着急,只有一个念头:不能让嬴义死!说道:“你能救我,我为何不能救你?”
嬴义提着一口气,焦急地说:“末将卑微,死不足惜,而您……”
寒芳鼻子发酸,怪道:“我不许你这样说!你的命也是命,一样宝贵!”拉起他的手紧紧握在手里,凝重地说,“我不要你死……”后面的话却说不出来,因为她的脑海里出现了秦煜、青还有浩然。
身边的虎贲军见寒芳竟然对一个身份卑微的侍卫如此关心,深深地感动。
嬴义还想说话,却没有发出声音,痛苦地皱了起眉头。
寒芳心里一紧,问:“你怎么了?是不是很难受?”
虎贲军端过水来,给嬴义喝下。
嬴义气力不济地说:“谢谢您!末将没事!”转过头对身边的一个虎贲军艰难地说,“通知大家,这里有毒蛇,要小心!”
虎贲军领命前去。
嬴义躺在地上呼吸沉重,铁打一样的汉子满头冷汗。
寒芳看得心疼,用衣袖给他擦擦汗,自责地说道:“是不是很难受?——都是我不好,要不是我贪玩,就不会……都怪我……”鼻子一酸眼泪流了下来。
嬴义惊慌失措地说:“不,是末将保护不周,让您受惊……您……”本来就不善表达的他,一紧张更说不出话来。
寒芳摇摇头,抢着说:“不,你别说了!是我不好!”
新鲜的鱼汤炖好,虎贲军呈了上来。
寒芳接过来,轻轻吹了吹,递到嬴义面前。
嬴义喘息着,急忙双手去接。
寒芳轻轻怪道:“别动!我喂你!”
嬴义惊得一怔,不知所措地说:“那怎么行?怎么能让您……”
寒芳瞅了他一眼,淡淡地说:“这是命令!”
嬴义立刻闭上了嘴,不敢再有任何反驳。
寒芳笑了,她找到了一个最快让嬴义闭嘴的办法,那就是说——这是命令。
看着嬴义把最后一口鱼汤喝下,寒芳笑着说:“也不知道,里面有没有我刺到的那条鱼?”顿了一下,又说,“你又救了我的命,谢谢你!”
嬴义挣扎着动了一下,惶恐不安地说:“您不要这样说,能保护您,是我的荣耀。——我的命是您的。”他的表情凝重而神圣,接着说,“从大王令保护您的那一刻起,末将就誓死也要保护您的安全。我是您的侍卫,今后我生为您生,死为您死。”
“不!”寒芳笑了,泪水涌上眼眶,她轻轻拉嬴义的手,认真地说,“我们是朋友。从现在开始,我的命也是你的。”
寒芳看到嬴义表情由紧张变惊讶,由惊讶变惶恐,继而调皮地一笑说:“因为是你救了我。所以我的命是你的,而你的命又是我的,因此你的命也是你的。我的命也是我的。”说完自己忍不住捂着嘴轻轻笑起来。
嬴义压根儿就没有听懂这绕口令似的话说的是什么。可是这些已经不重要,重要的是他知道自己跟了个好主人,开心地笑了。
嬴义挣扎着想要站起来。
寒芳按住了他,问道:“你要干什么?你现在不能动,要好好休息!”
嬴义喘息着说:“可是还要赶路,我还要安排大家……”说着挣扎了几下,却是徒劳。
寒芳看见嬴义能动、能说话渐渐放下心来,“你现在什么也不要说,什么也不用管,有我呢!我去安排!”站起身来走了几步,又回头笑道,“这是命令!”
当晚,寒芳吩咐所有的人就留在山坡上安营扎寨,然后告诉大家都要小心。并说:“我不希望看见你们任何人有事,任何人的生命都是宝贵的。”
这让所有的人内心再次激起波澜。以往没有哪个人对他们这些卑贱的侍卫说过这样的话。
寒芳教大家用藤萝编织吊床。夜晚,大家升起火堆,寒芳不拘小节和大家围坐在一起,教大家唱歌、给大家讲故事,还给大家示范标准的微笑,然后随意拉个人出来做示范。
寒芳和大家有说有笑。她清脆真诚的笑声和虎贲军爽朗质朴的笑声交织在一起,打破了山谷的寂静。
她和大家之间的距离越来越近。
嬴义斜靠在一棵树上,望向尽情说笑的寒芳,目光深沉,嘴角充满笑意。
山里的蘑菇很多,有猴头菌,有珊瑚菌,有白灵菇、牛肝菌还有小白菇……
寒芳教大家识别无毒的蘑菇,然后又挖了些新鲜的嫩竹笋。一行十几个人满载而归。
虎贲军升好灶火,煮了一大锅蘑菇汤。
寒芳想如果要是有些肉炖进去就更鲜美了!想起肉,寒芳馋得只想流口水,可是又不好意思说。
嬴义一边旁观看出些端倪,摆摆手叫来一个虎贲军耳语了几句。
虎贲军笑着点点头离去。
不多时,几名虎贲军打了几只山鸡回来,笑着呈给寒芳。
寒芳颇感意外,她回头望向嬴义。
嬴义浅浅一笑,低下头。
寒芳开心地大声说:“把山鸡炖到锅里,大家一起吃!”
不一会儿,鸡汤的鲜味飘满了整个营地……
野营的生活过得有滋有味。寒芳和大家早已经没了距离。
她会和大家一起洗菜,溅得满身是水;她会趴在地上生火,经常搞得灰头土脸,满脸柴灰;她会敲着铜锅皿来个击锅传竹笋的游戏,传到谁,谁表演节目。被传到的人有人舞剑、有人耍戟、有人打拳,还有人学口技。实在不会表演的就把见到的稀罕事儿说一说。
虎贲军更加喜欢平易近人,毫无架子的寒芳了。他们毫无拘束地和她说笑,并把自己的快乐拿出来大家一起分享。
山林里时不时爆发出一阵阵欢笑声。
每次,嬴义躺在一边安静地看着,嘴边依旧是浅浅的笑意。
不知不觉已经过了三天。
这天中午,寒芳吃过饭和大家比赛完打弹弓。她现在几乎快练到指哪打哪的地步。这让虎贲军佩服得不得了。
打了一阵,寒芳觉得有些困倦,交代大家好好玩独自去休息。
她躺在吊床上,看着阳光在翠绿的山林中交织出一道道白色的光带,听着树上小鸟在歌唱,晃着晃着不知不觉沉沉睡去……
第六十九章 同病相怜
一觉醒来,寒芳发现周围很安静。
虎贲军有的闭目养神,有的在擦拭兵器,有的在整理行囊……一切都是那么安静祥和。
寒芳躺在吊床上懒懒地不愿意起来。她拿着弹弓漫无目的地打着,模拟一个目标越打越远。她随手打了一弹弓,只听见前面“嗷”的一声,从树丛中突然冲出一头大野猪,发疯了一样直奔寒芳的方向冲来。
事发突然,所有的人还没有反应过来,野猪已经冲进人群。
嬴义从地上弹了起来,抬手就是一剑,却摇摇晃晃差点跌坐在地上,用长剑支在地上方站稳。
嬴义的体力并没有恢复,因此一剑并没有阻挡住野猪的攻势,野猪只是流了些血,继续发疯似的嚎叫着冲来。
寒芳不愧是受过专业训练,反应机敏。立刻翻下吊床像猴子一样蹿到树上。刚上了树野猪便冲破吊床一下子撞到树上。吊床被撞得支离破碎。
这时,虎贲军已经围了过来,野猪瞬间就中了几剑。
中了剑的野猪发了疯一样在人群中奔跑闪躲,尖嗷着狂奔乱拱。瘸着腿还在用力撞向寒芳爬上的树,树已经被撞歪。
众人急忙加紧攻势,奋力捕杀野猪。
野猪身上立刻中了多剑,鲜血滴滴答答洒了一串。还在兀自发疯地撞着树木。渐渐没了力气,倒在血泊中,还在轻轻抽搐。
寒芳从树上跳了下来,看着野猪长长的獠牙,抚了抚胸口,惊魂未定。暗忖:如果刚才要是被这个畜生顶一下,不开肠破肚才怪!
嬴义吓得脸色煞白,知道如果刚才不是她反应敏捷,可能后果不堪设想。他摇晃着走过来,“您没事吧。”
寒芳看着倒在地上的野猪,愤愤地说:“也不知道我怎么惹它了?来撞我!”
这时,树丛中又是一阵哗哗的响声。
众人仗剑把寒芳护在中间,盯着哗哗晃动的树丛,严阵以待。
树丛中晃晃悠悠拱出一头才刚会走路不久小野猪,小野猪的一只眼睛还流着血。
寒芳立刻明白了:一定是自己刚才打弹弓无意伤了小野猪的眼睛,大野猪护崽儿心切报仇来了!她抬手制止了正要举剑的虎贲军。
小野猪扭着屁股跑过来,用鼻子拱着大野猪打着卷的小尾巴急得直摇。
寒芳弯腰把受伤的小野猪抱起来,问道:“嬴义,有药吗?”
有虎贲军递上了药。
寒芳抱着小野猪靠着树坐下,给小野猪简单处理了一下伤口,才发现小野猪的眼睛已经不可能再看见东西了。她抱着小野猪在树下呆呆坐着,怜惜地看着小野猪,小野猪在她身上好奇地嗅来嗅去……
众人默默看着寒芳。
寒芳抱着小野猪,问道:“嬴义,你说这个小野猪没了妈妈还能活吗?”
嬴义走上前看了看,回道:“应该可以吧!”
寒芳勉强笑了笑,问道:“真的?”
嬴义低着头眼底泛起潮气,轻轻回答:“嗯!”
寒芳站起身把小野猪放进树丛中。傻乎乎毫不懂事的小野猪扭着屁股,撒着欢跑远了。
嬴义走过来轻轻请示:“这个畜生怎么处置?”
寒芳望了望大野猪的尸体,随口说道:“埋了吧!”走到一边坐下。
众人脸上略带失望,但是没有人出言反对,都一声不响地默默退下。有几个人默默去挖坑。
寒芳环顾了一圈安静的众人,走到大野猪旁边,又仔细看了看,歪着头自言自语道说:“这可是大家意外的战果,埋了确实可惜!同志们架起火,我们烤全猪!”
虎贲军听了一阵欢呼。
山林里到处飘着烤肉的香味,令人垂涎欲滴。
大家围着火而坐。一个虎贲军呈上一把短剑,恭敬地说:“请您先品尝。”
寒芳一笑,“哪来这么多规矩?我说过我这里没规矩!”说罢笑吟吟地站起来,走到烤猪面前,左右看了看,用短剑切下一块猪腿,扔了给嬴义道:“接着,赶快吃了补补,我们好赶路。”
嬴义抬手接过,腼腆地笑笑,低头不语。众虎贲军发出善意的哄笑。
寒芳把烤猪分给大家,自己也拿了一小块,笑眯眯地走到嬴义身边坐下,吃得津津有味。
嬴义望了她片刻,低着头轻轻说:“末将耽误您行路了。”
寒芳用嘴扯了块猪肉嚼着,瞪着眼睛望着嬴义说:“你一个大男人,怎么老是婆婆妈妈的?吃你的猪腿吧!”
嬴义不敢失礼,斯文地吃着。
“喂,你可是武将,怎么吃东西文绉绉的?应该这样吃才对!”寒芳用手背抹了下巴上的油,狼吞虎咽地比画了几下。
嬴义忍不住轻轻一笑,继而愉快地放开口狼吞虎咽吃起来,吃得油汁横流。
寒芳扑哧一笑,吸了吸自己指头上的油赞道:“这才像个武将的样子!”
晚饭过后,照例大家围在一起说笑。
寒芳命令嬴义躺到一边休息。
正有说有笑,一个小黑影一拱一拱地跑了过来,小野猪一瘸一拐地跑到寒芳身边,在她身上蹭着。
寒芳呵呵一乐:“哎呀!你认识我了?”抱了起来一看,小野猪的前腿受了伤正在流血,怜悯地道,“没妈的孩子就是可怜!”
寒芳把小野猪的伤包好,喂了些清水、竹笋给它。
小野猪居然赖在她的怀里不肯离开。
寒芳哭笑不得地点着猪鼻子说:“你把我当什么了?不是把我当成你妈妈了吧?”
周围的人听寒芳说的有趣都忍不住轻笑,饶有兴致地看着。
嬴义正闭目养神,听见脚步声,睁开眼睛,看见寒芳过来,忙坐起来。
寒芳盘腿坐下,借着篝火仔细看了看,点点头道:“嗯,看你的气色好多了,再休息几天应该就好了。”
嬴义感觉一股暖流无声地流淌进他的心里,滋润着他的心扉。他感激地说:“谢谢您!”
寒芳侧脸望着嬴义不禁又想起了浩然,她把手臂枕在脑后靠在树上,回忆着从前。
耳边嬴义浑厚的声音轻轻响起:“您在想什么?”
寒芳透过枝叶望着天上的星星,说:“想我最想念的人。”
“哦!”嬴义点点头。本就不善言谈的他,不知道该说些什么。
寒芳问道:“你有最想念的人吗?”
嬴义低着头回答:“有!”
寒芳随口接着问:“什么人?”
“我的父母。”嬴义的头依旧低着,。
寒芳望了他一眼,问道:“你的家在哪里?等我们回去了我跟大王说说,让你回家看看好不好?”
嬴义身躯一颤,头垂得更低,答道:“谢谢您。——我没有家。”
寒芳迷惑不解地问:“你没有家?”
“我是个孤儿。”嬴义强忍悲哀。
寒芳怜悯地望着他,想安慰却不知从何安慰。
嬴义低着头,粗糙有力的大手胡乱揪着地上的草,缓缓说:“二十年前,我父亲参加了长平之战就再也没有回来,母亲生下我后不久也抑郁而终。村里人抱养了我,三岁那年抱养人也去世了,村里人看我可怜就有人隔三差五接济我,我是吃百家饭长大的。”
嬴义仰起脸,棱角分明的五官在黑暗中勾出完美的轮廓。他的语气很平静:“秦王政二年,我十三岁。那年,我们那里闹饥荒,家家都没有吃的,于是我投军。——我不知道我的父母长什么模样。”他的眼睛里波光一闪。
这是多天来,寒芳听嬴义说的最长的一段话。她知道他虽然说得很平静,但是内心的伤痛永远也不可能平复。寒芳也知道以他的性格,一切都是深深地埋在心底。今天能对她敞开心扉,讲述这些,说明他内心深处已经把她当朋友。只是碍于主仆的身份,不敢或者不愿表露出来。
寒芳直起身转头望着嬴义,安慰道:“嬴义,你知道吗,在这个时代我也是个孤儿,我没有亲人,没有家。”她抬头看着天上的星星,神往地笑了笑,“只有唯一的一个人,我把他当作我的亲人。他是我这个时代唯一的亲人。”
嬴义听得似懂非懂,默默注视着她。
寒芳望着夜空遥远的星星苦笑了一下,说:“可是,我却不知他为何突然离我而去。我追到函谷关,只差一点就追上了……三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