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
“你和婵儿,发展到什么程度了?”
“啊?”猴子一时懵了。
淡淡地叹息着,杨戬轻声说道:“你是个妖怪。就算你是须菩提的嫡传弟子,也还是个妖怪。即便你资质如何好,实力如何强,也还是个妖怪。在天庭眼中,你只能是个妖怪,这,你懂吗?”
这话听着像挑衅。
猴子嘴角微微抽搐,咧嘴道:“想打直说,不用扯这些不着边际的。”
那手已经摸向了那一柄损坏了的行云棍。
杨戬却是不恼不怒,只抿了抿嘴唇,平静地与敖寸心对视了一眼,接着说道:“人与妖怪势不两立,这是大势。”
“你究竟想说什么?想说你是人,我是妖,我俩必须干一架?”
“婵儿的出身,你该是知道的。”
“知道。”猴子越来越听不懂了,这东扯一句西扯一句,算是怎么个意思?
杨戬却目光低垂,缓缓地述说着:“我母亲,因为动了凡心,被天庭镇压在桃山下。到最后,身死魂灭。婵儿是天庭册封的华山圣母,与我母亲一样,是属于天庭册封的神仙。神仙一旦沾染红尘,姻缘成型,月树开花,天庭必定不会坐视不管。”
猴子微微眯起眼睛瞅着杨戬:“能说重点吗?”
缓缓地吸了口气,杨戬道:“我想说,你即便反天,也不会有结果,你懂吗?天庭的实力,不是区区百万天军。若真是那样,不用你反,我杨戬早动手了,轮不到你。”
“然后呢?”
犹豫了许久,杨戬抬起眼来盯着猴子,十分认真地说道:“你们,不会有结果的。”
“反天有没有结果,也不是你二郎神说了算,不试试怎么知道?”
说完,却见杨戬依旧静静地盯着他。
这话,怎么听着那么像棒打鸳鸯啊?
忽然间,猴子瞪大了眼睛,顿悟了。
“你是指……我和杨婵……”
整个房间里顿时静悄悄一片。
杨戬静静地注视着猴子,敖寸心静静地注视着猴子,面无表情。
而猴子却整个怔住,张大了嘴巴半天说不出话来。
正当此时,那门咯吱一声推开了。
门外,杨婵静静地站着,那脸红得如同一个苹果。
迈开腿,她地一步步走进来,看了杨戬与敖寸心一眼,伸手拽住猴子。
“别听他胡说,我们走。”
说罢,扯着猴子头也不回地往外走,留下杨戬与敖寸心面面相窥,长长一叹。
杨婵扯着猴子走出水帘洞,跃上花果山山顶之时,正是日出。
漫山遍野艾艾芳草在那晨光中随着微风起伏。
“喂,你哥是不是误会了什么了?”猴子伸长了脑袋瞧她。
“是。”杨婵面无表情地答道。
朝阳从东边海面的地平线上崭露头角,一缕阳光照亮了花果山绵延的海岸线,也照亮了杨婵的脸。
那小脸红扑扑地,神色之中有一丝落寞,一丝无奈。
眺望着地平线上的朝阳,她一声不吭。
“生气了?”猴子蹭到她身边,她却不理会。
“生气你好歹让我知道你生的什么气啊。你说你哥误会……误会咱俩那啥,你生我气这合适吗?”
“没生你气。”
想了想,猴子狐疑地眯起眼睛,问道:“你不会真喜欢我吧?”
“谁会喜欢你这糟猴子?你以为我是风铃吗?也不照照镜子看自己长啥样,也就唬唬涉世未深的小女孩可以。”
杨婵冷冷地瞥了猴子一眼。
“没喜欢就好,没喜欢就好。”想着,他蹑手蹑脚地就要开溜。
“站住!”
猴子停住脚步回过头来。
背对着猴子,杨婵缓缓叹道:“陪我说说话,好吗?”
……
房间里,杨戬静静地注视着空无一物的地面发呆,敖寸心伸长了脑袋看。
“你说,我们会不会是误会了?那猴子也实在没什么好的,一脸的猴毛,长得又不好看,个子也没你高。我现在想想也觉得妹子该是不会看上他才是。”她比划着低声说:“你就别那么担心了,我看刚刚那态度,那猴子完全一无所知的样子。兴许,只是我们瞎想了。”
淡淡叹了口气,杨戬苦笑着说道:“我和他交过手,太乙金仙巅峰修为了。假以时日,便是超过我也毫不出奇。”
“太……太乙金仙!”敖寸心先是一惊,瞪大了眼睛,半晌,又糊涂了,啧啧问道:“这,太乙金仙和喜欢不喜欢,有什么关系吗?”
靠在门框处的敖听心幽幽地说道:“杨婵姐从小跟着二郎神,看着他一路厮杀过来,在她心目中,自己的哥哥想必是这个世界上最强大的人了吧。这千年,正当花季的女子,没被天庭册封也不见恋上谁,该是遇见什么人都习惯拿来与自己的哥哥比上一比。”
说到这里,她掩着唇呵呵地笑:“若是要与二郎神比,这天地间的英雄还真找不出几个,便是那声名显赫的天蓬元帅在她眼中,怕也是不过尔尔了。哎……有个太厉害的哥哥也着实不是什么好事,现在想想,我们东海龙宫那些个太子顿时可爱了不少。孙悟空,那只猴子,若真是如此厉害前途无量,杨婵姐便是恋上了也不奇怪。甚至应该说,恋上他,才是合情合理。”
说罢她掩着唇,笑嘻嘻地盘起手摇摇头,往门外晃去,只留下二人呆呆地坐在房内。
那房门微微晃动着,发出咯吱咯吱的声响。
敖寸心的眼缓缓朝一旁瞥去,望见杨戬一脸的沮丧,高高的额头上散乱的发丝。
那目光中,尽是无奈。
“你也别太担心了。”她轻声安慰道。
“现在怎么办?”杨戬深深地吸着气:“到时候月树花开,难不成我要看着她和母亲一样被压山下?呵呵,然后,再看着我的外甥和我一样去劈山救母?”
抿着唇,他忽然感觉,欲哭无泪。
敖寸心伸手扯了扯杨戬的衣角,小心翼翼地问道:“要不……我们也反了吧?”
杨戬呆呆地说道:“神仙不准婚恋,这是铁律。若神仙婚恋,天道必乱。对这种事,天庭向来不惜代价镇压。出手的也绝不仅仅是天军。”
撅着嘴,敖寸心幽怨地说道:“你上次不是打赢了嘛?天道关我们什么事?爱乱不乱。”
杨戬哼地苦笑了出来:“上次灌江口一战之后,老君来过二郎真君府。”
敖寸心握着绢子的手顿时微微一紧,睁大了眼睛。
抚摸着那一柄三尖两刃刀,杨戬缓缓叹道:“他深夜到来,跟我在真君府的大厅里动了手,我只扛了四回合……还是因为,他让了我三招。”
那一夜的凶险,杨戬至今历历在目。从未有过的惨败,完全望不见希望的悬殊……
摆在檀木桌上的四个陶杯,现场随手绘制的符篆,一个茶杯接他一招,那最后一个,直接锁住了他的咽喉。
那一刹那,他仿佛被推入了冰窖之中。
行者道他已是三界第一人,在那天道之境面前,却依然无力回天。
“太上,要我接受招安,削减灌江口军力。还有,休了你。”伸手揽着敖寸心,杨戬抿着唇,微微颤抖着,那眼眶微微发红:“只有照着他说的做,才能保住你们。未出手,不过是还没到出手的时候,并不是真的不管。”
别人眼中三界第一的武神,显圣二郎真君,坚强如他,原来也有崩溃的一刹。
父亲身死,母亲被压桃山,年幼的他带着唯一的亲人受尽冷眼,跪在金霞洞前苦苦哀求。
咬着牙,他承受所有的痛楚,历尽艰辛,终于修得神通。
封神一战,坐冷板凳,却依旧拿下首功,到头来,却只封了灌江口水神。
“没事,神仙都是人变的,只要我够强,总有一天,天条还不是我说了算!”他如此对自己说。
封神那天,在灵霄殿对着自己的仇人叩首,他镇定自若,可没有人知道他回去之后在自己的手腕狠狠地划了一刀。
那一刀,痛入骨髓。
听说功可以抵罪,他看到了一线希望。
要军功,天庭不拨付军饷,他就组织草头神征战四方。
要愿力,天庭不赐一方福祉,他就亲力亲为让一方安康。
人人都知道灌江口的二郎神有求必应,香火鼎盛。却不知道他所求者,不过是一家团聚。
到头来,却只换来灵霄殿上一顿叱喝。
所有的神仙都在嘲笑他,嘲笑他不识好歹,触怒龙颜。
都知道路已经被堵上,可谁知道他的心有多痛?
冲冠一怒,他摒弃师门,拥兵灌江口揭竿而起,劈山救母,三尖两刃刀所指处,无人能敌。
千年了,隐忍着承受一切,换来的不过是日思夜想的母亲,身死……
走到那一步,却发现原来一切都是徒劳。除了遣散众人,接受招安,他还能如何?
伏在杨戬的胸口,敖寸心微微抽泣。
“为什么不告诉我?对不起……我脾气坏,嘴又碎,我以为……我以为,你烦我了,不要我了。”
“我怕你笑话我懦弱。”杨戬轻轻捋着敖寸心的发丝,淡淡地笑着:“你喜欢的是勇敢的二郎神,不是一个懦夫。我怕你……”
敖寸心紧紧地搂着杨戬,像一只小猫一般伏在他的怀中:“那时候,玉帝判了灌江口洪涝,父王让我去给灌江口降雨。你出来赶我,见你的第一眼,我就觉得我再也离不开你了。那时候,你真的好帅,所以我故意跑慢了,让你捉住。”
她甜甜地笑着,依偎在杨戬的怀中回忆着:“后来玉帝改判干旱,我去降雨,你让我别去,说我会惹祸上身。可我还是去了。再后来,你说你要娶我……你不知道我有多开心。背弃西海龙宫嫁给你的时候,我就预了要跟你一起死。”
“你真傻。”
“你不也一样?”敖寸心抹着泪笑嘻嘻地抬起头来。
低下头,杨戬轻轻吻在敖寸心的额头,抱得很紧。
“千年,万年,总有那么一天,天道会变的。等到那一天,我一定用八抬大轿,到西海龙宫堂堂正正地将你迎回来。”
“恩。”敖寸心默默地点头。
……
“喂,不是说说话吗?怎么又一声不吭了?”
山巅上,猴子瞄着杨婵问。
“你答应过我的,只要我帮你突破修为,你就答应我一个条件。这承诺还作数吧?”
“当然。”
“就算会招来杀身之祸,也作数?”
“额……谁来杀?”
“天庭。”
“嘿,他们能杀得了再说吧。况且,现在的情况好像是他们不找我麻烦我也要找他们麻烦。”
“那就好。”
“怎么?想起要提条件了?”
杨婵缓缓地摇头,捋了捋发梢:“还不是时候,再等等吧。”
她深深地吸了口气,迎着海风,望着朝阳,笑了。这一刻,猴子却低下头,不由得忐忑了起来。
第一百九十四章漫游
天完全亮的时候杨戬便来道别,毕竟有天庭密探在,他不能离开灌江口太久。
与杨婵相顾无言,最后反倒是与猴子说了两句,内容也不过是劝谏之类的话。
不知有意还是无意,他并未提起玉鼎真人的问题。
杨戬走后,敖听心回了东海龙宫,敖寸心则乖乖回了西海龙宫。热闹了几天的花果山又是如同往常那般。
约莫半个月后,南天门正式发兵东胜神州,第一战,先锋哪吒以极其微小的代价斩获妖众首级一万五千。消息传出,顿时,整个东胜神州的妖王连夜出逃,妖众群龙无首一片混乱。
遍地都是奔逃的妖怪,所谓天庭与妖之间的战争变成了单方面的屠杀。
一直未浮出台面的花果山则借着这次机会疯狂地吸纳流落的妖怪,规模在短短的时间里膨胀到了五万,整个地下城拥挤不堪。
约莫一个月后,在猴子的逼迫下,玉鼎真人制作完成了第一件火器,实验之后发现杀伤力完全无法达到要求。
三个月后,玉鼎真人做出了第二件火器,威力依旧不理想,但考虑到时间紧迫,猴子决定定型,开始考虑量产。
而就在花果山如火如荼地备战之时,风铃与太上依旧行走在南瞻部洲的苍茫大地上。
……
平原上,两队骑兵对冲,顷刻间红黑两色身影交织在一起。
风铃站在山丘上呆呆地看着眼前的这一幕。
一柄长戟刺入战车飞卷的车轮中,那车轮瞬间被肢解。战车上的军士被掀翻在地,还没等反应过来,已被敌军马蹄践踏而过……
领头的骑兵奋力厮杀,砍翻了一个敌人却将手中的长刀卡到骨骼中来不及拔出,就在这空挡,三支长枪刺入了腹部……
举着旗帜的轻骑被扳倒落马,四五个重步兵一下围了上去将他剁成肉酱。
战鼓轰鸣,每个人都在呐喊,每个人都在哭叫,他们神情扭曲,挥舞着手中的兵刃咆哮。
鲜血浸透了大地,血肉化作泥土。
一阵微风吹过,唯有被撕了半边的锦旗猎猎作响。
风铃整个怔住了,许久,她深深吸着起,掉头往回走,却看到太上正笑眯眯地站在身后注视着自己。
似乎受了惊吓,风铃一路沉默。待到走出三里地她才问道:“老先生,不是说天庭统御三界吗?”
“是啊,怎么?”
“那刚刚那些……天庭不管吗?”
太上啧啧笑了:“为什么要管?”
风铃低着头,深深地吸着气,却不知道该说什么。
许久,太上问道:“你可知,他们为了什么而自相残杀?”
“为了什么?”风铃抬头问。
“黑衣军的头领,杀了红衣军头领的父亲,红衣军这是在寻仇呢。”
“寻仇?”风铃不解地问道:“可是报了仇又如何?红衣军,不是也为此付出了无数的生命吗?难道报仇比那鲜活的生命还重要?”
“这就说不清了。”太上捋着长须呵呵笑道:“这凡尘中的人,自有自己的逻辑,自有自己的考量,他们认为对,便去做了,若是做错,便自己承担后果。莫说他们,这大地上每天都在上演着类似的剧本。某家觊觎某家的领地,于是发动战争。某人妒忌某人的家世,于是暗施绊脚……”
“天庭统御三界,就不管管?”
“如何管?”太上挑着眉头问风铃。
风铃支支吾吾地说:“可以……可以把两边的头头捉起来,让他们不要再打啊。”
“是吗?那岂不是要把这世间所有的生灵都捉起来?若不一并捉了,岂不是厚此薄彼?”
风铃一时间答不上来。
稍稍沉默了一下,太上接着说道:“天道轮回,自有其因果。本心未变,自当承受轮回之苦。恩怨情仇贪噌痴,凡尘中的事,又岂是谁真能管得了,管得尽的?若是他们自己都悟不透,别人又帮得了多少呢?还不如死了去干净,堕入轮回也好重来一场。须知天道无情,你若是纠缠于这些,将来如何修得大道?”
说罢,太上缓缓望向风铃,啧啧地笑。
这一句,梗得风铃说不出话来。
凡人一生不过百年,这其中的情与苦、哀与乐,放到上万年的光阴之中,当真是不值一提。
这是书上早已言明的道理,可不知为何,风铃就是跳不出。或者说,不愿跳出。
路过因干旱而废弃的村庄,望见遍地骸骨。
风铃问道:“老先生,这又是怎么回事?降雨是龙王的司职,也是归天庭管。天庭,不是该保佑一方安康么?莫非是龙王疏忽了,忘记降雨?”
“哈哈哈哈,若是没有灾荒,哪里来的更替?没有苦难,怎懂得感怀天恩?届时,苍生不敬天地,不敬鬼神,岂不更乱?”瞧着风铃,太上呵呵笑道:“小姑娘啊,就别操这份闲心了,待到明年春暖花开,这里自会有人耕种,繁衍生息。”
一段话,说得风铃无言以对。
一路无言,到黄昏,风铃想如同往常一般点起篝火,却被太上伸手制止。
“往前一里,有一道观。你我,且去借宿便是了。”
往前一里,真有一道观。
远远地,两人便看到那道观的观主站在门口守候,伸长了脑袋西望。
见着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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