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往前一里,有一道观。你我,且去借宿便是了。”
往前一里,真有一道观。
远远地,两人便看到那道观的观主站在门口守候,伸长了脑袋西望。
见着两人,那观主屁颠屁颠地跑过来,一阵躬身拱手,就差直接跪倒在地。
说是:“昨夜老君托梦,说有贵客西来,必要好生接待,特此守候。”
只是上下打量了太上半天,也没认出他究竟是哪位大仙。想来民间流传的,与真实的老君差异还是不小。
随着观主,风铃与太上就在这小小的道观里住了下来。
算起来,这道观也不过几间平房,所处之地灵气不盛、香火不旺,观内除了观主也就三五个徒弟,平日里的吃食全靠亲力亲为耕种。
至于他们的修为,均为旁门,也就是观主踏入了凝神境,其他,不过凡人而已。
想来也是机缘巧合立的道观,并未有名门传承。
到深夜,风铃还可隐约听见观主在那大殿中对着三清雕塑念念有词,其内容,无外乎是承了老君的意接待西来贵客,想讨要点东西。
风铃眨巴着眼睛望着太上问道:“观主说老君托梦让他接待,可是老君真托梦了。”
“这老夫又如何得知?该要问观主才知晓。”
“那,老先生也是神仙,那观主对我等如此热情,可否送他点什么?”
太上抿着嘴,缓缓点头:“送,自然是要送。”
好人总是有好报的。
这一说,风铃顿时心情好了大半,蹭到太上身边低声问道:“那,老先生打算送他点什么?”
“就,送他一个悟道的机缘!”
“哇!”风铃瞪大了眼睛,连忙捂住嘴,低声说道:“这可是大礼啊!”
太上默默点头,叹道:“能否悟,就看他自己的了。”
待到次日辞行,风铃却迟迟不见太上拿出什么东西来,到拜别了观主走出几里地,风铃才低声问道:“老先生昨夜说要送那观主一个悟道的机缘,可是忘记了?”
却见太上缓缓摇头,轻声道:“那礼已送,能否悟道便看他自己的了。”
“已送?”
太上缓缓点头,笑嘻嘻地瞧着风铃。
半晌,风铃皱着眉头不解道:“风铃不明白。”
“观主自认受太上托梦接待我俩,以此邀功,此便已是旁门。若是修仙只要跪坐三清像前乞讨,那还得了?”说到这,太上啧啧笑了起来:“若因他接待我俩,老夫便送他礼物,到时,他岂不是更加卖力乞讨?那路也必定越走越歪。故而,这礼,便是让他一无所获。”
第一百九十五章曝光
呆呆地听完太上的那段话,风铃依旧是无言以对,只是情绪莫名地低落。
许久,她问道:“他会顿悟吗?”
太上缓缓地摇头:“以他的心性,该是悟不了。他会带着对老君的怨恨老死,然后喝下孟婆汤,把一切都忘得一干二净,重新来过。”
“那我,可以帮他做什么吗?他那么热心地接待我们,也许我该回去传授他斜月三星洞的功法。”
太上看着她,缓缓地摇头:“此生已难以挽回,对他来说,最好的,便是顺其自然,待到寿终正寝。便是老夫此时出手,无非也只是错上加错罢了。一切均已注定。”
风铃低下头走着,沉默不语。
她觉得太上所说的,所有的,都是对的。可是对的事情为何却让人如此无奈呢?
她不自觉地捂着胸口,很难受。
到了入夜,对着篝火,风铃轻声问道:“老先生,你有徒弟吗?”
“有,有几个不成器的弟子。”太上默默地点了点头。
“可也是如此教的?”
太上缓缓地摇摇头:“不曾教过。别人要教,又如何有自己想学,悟得快?你看那观主阁中经文百卷,哪一卷不是道学经典?他又读懂了哪一卷?”
“不教?”风铃用木棍撩动篝火,轻声说道:“青云师叔若是在观里,每日都会开堂讲经,我也时时去听。”
“那须菩提祖师呢?可也讲经?”
风铃缓缓地摇头,淡淡笑了:“师尊不讲经,只是有问必答。有时候答得玄乎玄乎,也不说个明白。”
忽然间,她开始想念观中的日子了。
在那里,她什么都不用想,若是受了欺负,自有师叔师傅帮自己主持公道。
走出来,却发现这世界不仅是大,也还有那么多的无奈,让人不禁有些心酸。
原来,自己与那只猴子的世界当真是不同。
“不讲经,是因为求道是一个人的事,与他人无干。有问必答,是因为他恪守为人师的操守。讲得玄乎玄乎,是让你们跟着自己去悟。同一段经文,每个人悟出来都是不同,只有自己悟的,才能学以致用。此为上策也。”太上捋着长须,缓缓闭上双目,默默点头。
“老先生,你那几个徒弟平日里问,你是否也有问必答?”
太上缓缓睁开眼睛,仰起头叹道:“看心情。”
风铃捂着嘴,一下笑了。
太上也笑了。
“那他们,都会问些什么?”
“问问看什么丹怎么炼,什么仙草哪里采摘,诸如此类,无聊之极。好似你这般问的,着实少。老夫倒是喜欢你,不如,给老夫当徒弟可好?”太上的眼睛缓缓朝着风铃斜了过去。
风铃微微一怔,连忙摇头。
“你是斜月三星洞首徒清风子的徒弟吧?怎么,觉得老夫不如你那师傅?要不要老夫露一手啊?哈哈哈哈。”说着,太上便卷起衣袖,一副准备施法的做派。
风铃连忙伸手制止,摇头叹道:“师傅待风铃恩重如山,改换师门之事从未想过,也必不能做。”
“那他又为何放任你一个人学艺未成,出山?”
低着头,风铃眨巴着眼睛,深深吸了口气,呼出,化作淡淡烟雾,飘散。
许久,她微笑着说道:“师傅不准我出山,是我自己要出山,我要去花果山找他。”
“找他?”
“找一只,猴子。我想亲眼看看,他是否过得好。”风铃抿着嘴唇,凝视着熊熊燃烧的篝火。
许久,她微微缩了缩身子,往手心呵了一口暖气,紧紧地握住。
这世间的一切,比她所想的还要复杂无数倍,既然如此,便更要亲眼看看了。
想着,她忽然笑了:“忽然见到我,他该是会很开心才是。”
太上撅着嘴,点点头:“应该吧。”
“以前他在观中的时候,我每日都与他在一起的。”
“他修为几何?”
“恩……不知道。不过以他的资质,修的又是行者道,如今恐怕化神有余了吧。”
“既是化神有余,为何不是他来找你?”
风铃微微愣住,两人对视。
扭过头,太上捋着长须,自顾自地叹道:“男女之事,必会有碍修行。可别是‘错把春心付东流,只剩恨与羞’才好啊。”
风铃低着头,沉默。
许久,她轻声笑道:“错就错呗。对也好,错也好,有什么所谓呢?”
“恩?”太上悄悄抬起眼皮看她。
却见她猛地眨巴着眼,笑叹道:“风铃修为尚浅,不懂得老先生的那些对与错。只知道,若是觉得该做,便要去做,免得待到做不得的时候悔恨不及。今生不求长生,只求无憾。”
火光下,隐约可见眼眶微红。
将双手套在衣袖里,太上躬着身子蹙起眉头:“如此,倒是老夫多事了。”
“谢谢你,老先生。”
“恩?”
“若不是有你,风铃这一路指不定要出多少事。”
太上眯着眼睛,像是打瞌睡似地,幽幽道:“莫道谢了。有朝一日……别怨恨老夫便是了。”
风轻轻吹过,晃动了火光。
风铃依旧拿着木棍撩动篝火,凝视着,许久许久,入了神。
……
“哈啾!”
地下城的房间里,猴子重重地揉了揉鼻子:“谁在想我了?”
以他的修为还感冒?那是绝对不可能的。
面对着满桌的竹简,他的脑门隐隐有些发疼。
站在一旁的吕六拐微微躬了躬身子:“大王,这些还得尽快处理啊。”
“你拿主意不行吗?”猴子瞥了他一眼。
“不行。”吕六拐缓缓摇头,拱手道:“这段时间实在收留了太多妖怪了,现在地下城已拥挤不堪……当中,许多还未彻底融入,一时之间很难消化。就这么下去,怕是要出大事了。这些,都得大王您亲自批示,谁也担不起这个责任。”
猴子无奈,深深吸了一口气,叹道:“躲在地下,还真是,麻烦啊。”
正当此时传来一阵敲门声。
“又来了。”猴子捂着脸,一下哀嚎了出来:“进来!”
推门进来的是短嘴,风尘仆仆。
“又发现了一队妖怪在往花果山靠近,身后还跟着巡天将,怎么处理?”
吕六拐望向猴子,瞪大了眼,暗指桌上的竹简。
揉了揉太阳穴,猴子开口问道:“有多少?”
“约莫五百只妖怪。”
“几组巡天将跟着?”
“有三组,实力悬殊,所以那巡天将也不敢跟得太紧。”
“把巡天将杀了,妖怪都收容进来。”
“大王!”吕六拐连忙拱手谏道:“这地下城真容不下了,况且三组巡天将一并失踪,到时候……”
“你别担心。”猴子努了努嘴,冷眼道:“就是不杀也很快轮到我们了,到时候,我们不曝光都不行。上了地面,也就没什么拥挤不拥挤的问题了。”
……
月明星稀,庞大的舰队缓缓航行在万丈高空之上,穿行云间。那旗舰上分挂“南”字与“广目”大旗。
巨大的军机室内,无数的天军文职往来忙碌着。
一个个天兵将成捆的军机要闻直接堆放到桌上,也不分类,掉头就走。官吏们整个埋在竹简堆里翻弄,寻找着有意义的信息。几个天将站在高台上不断争吵着进军方案。询问军策的兵卫进了门也不知道该找谁。
整个场面一片混乱。
哪吒首战大捷一举崩溃了东胜神州妖众的信心,以至于现在进军变成单纯的清剿。这意味着要提高效率,必须分成小股进军,工作量反而增大。
面对这一切,久未经战事的南天门大军可谓手忙脚乱,狼狈不堪,往来之中书信军情遗漏的事情时有发生。好在现在占足了优势,倒也无伤大雅。
浑身皮肤均为红色的广目天王身穿一身甲胄,手卷一赤龙行走在书简堆间无奈地看着。
现在这堆不靠谱的手下,根本就连帮他理清都无能为力。
不过也无所谓了,反正胜局已定,现在只是如何抢功的问题。
走过一张长桌之时,他低头望见桌底有一竹简,躬身取出。上书《巡天府奏报》。
“这巡天府奏报竟被遗落在这里?”广目无奈地笑了。
南天门军团不比结构严谨分工清晰的天河水军,他们没有自己的巡天部队。此一战,凡间所有的妖怪势力信息来源几乎都是巡天府提供。
每一份巡天府奏报,便意味着一份军功,如此重要的东西,竟也能遗落。
淡淡叹了口气,他伸手解开绳索将它摊在桌上,低头望去。
这一望,原本红色的皮肤隐隐有些发紫了。
这上面记叙的,是一个巡天府下属巡天将的失踪地点。
历经五年的高速发展,现如今的妖怪势力里能人辈出,自然也不乏具备了一定实力的妖王。巡天将外出执勤因为遭遇妖王而失踪早已不是什么稀罕事。
那些妖王如今已如丧家之犬般四处逃窜,便是知道了巡天将的失踪地点,等到天军赶到对方往往也早已失去了踪影。
可这份奏报里记录的,却是一个巡天将反复失踪的地点,前后已有数十组巡天将在那里失去了联系!
“傲来国,花果山……”望着那桌上的竹简,广目微微眯起了眼睛。
第一百九十六章即将到来
浪花利剑大旗迎风招展。
夜色中悬浮于云层之上的观云天港灯火通明,与天空中的星辰遥相呼应。
战舰排成整齐的阵型停靠,漫漫看不到边际,四处尽是往来不断的卫兵,巍巍银甲在月色中散发寒光,那一柄柄的兵刃擦得通亮。
相较一片混乱的南天门军团,观云天港则显得一切井然有序。
所有的辎重均已准备妥当,大军蓄势待发。
大殿中,天将们焦虑地等待着。
天衡来回不断地踱着步,唉声叹气。刀疤天任安静地蹲坐在一旁拔出佩剑擦拭,目光中尽是寒芒。
其余的天军们三三两两地靠在一起低声讨论着什么,不时抬头望向空悬的,天蓬元帅的位席。
南天门的捷报已一片片传来,天蓬元帅出征的命令却迟迟没有下达,这让他们隐隐有些坐不住了。
这数百年来,天河水军的军功,何时被人压过?
后庭,典雅的阁室中点起了微弱的烛火。
天蓬静静地站在书桌前一遍又一遍地练习着书法,落笔处,如猛虎下山似游龙戏水。
那面容却是淡然。
待到他抄完整整一卷兵法,身后传来微弱地敲门声。
“启禀元帅,有快报送达,须得元帅亲启。”
笔锋微微顿住了,墨水在竹简上缓缓晕开。
守候在一旁老将天辅微微躬了躬身子,转身走到门前,透过门缝将快报的函子接入,走到一旁,用小刀沿着折线将信封挑开。
摊开纸简略地看了一遍,天辅道:“启禀元帅,是鹏魔王的私函。”
天蓬嘴角微微上扬,抬手提起毛笔送入笔洗之中,缓缓搅动着,轻声问道:“说什么?”
“鹏魔王希望元帅网开一面,他愿做内应,助元帅一举荡平西牛贺州。联名的还有,狮驼王。”
天蓬哼地笑了出来,注视着渐渐变得漆黑的笔洗里的水,不发一言。
半晌,待到洗净了狼毫,将毛笔悬到笔架上,抹去手指上沾染的水,他深深地吸了口气,扬起白色大氅转身一步步朝门外走去:“可以出兵了,走,去大殿。”
天辅连忙快步追了上去,低声问道:“可是要回信,接受他的示好?”
天蓬停下脚步,缓缓斜了天辅一眼,饶有深意道:“我天河水军何须与这等毫无信义的妖物苟且?”
桅杆上卷起的风帆砰然扬起,整个观云天港响起了惊天动地的呐喊声。
……
黎明时分,航行在东胜神州东南向高空中的天庭舰队缓缓分出一支朝着西南方向而去。
反复发生巡天将失踪案,这不仅仅意味着花果山有一支妖怪势力盘踞,更意味着,这支妖怪势力准备死守,负隅顽抗。
这对现如今混乱不堪的南天门军团来说,绝对是个好消息。
站在舰首上,广目天王抚摸着盘在右臂上的赤龙幽幽地想着。
“会是什么样的妖怪势力胆敢在这样的大风大浪之中死顶呢?”
想着,他不禁笑了,扭头对身后的将领交代道:“派疾行舰先行到外围侦查,记住,别贸然进击,先探探风。看看,这些妖怪究竟有什么样的实力,竟能有这样的胆子!”
“诺!”
三艘舰身修长的小型战舰撑开风帆加速脱队。
两天后,花果山地下城的大厅里壁炉的火幽幽燃烧,黑压压一片修修补补形色各异的黑色铠甲挤在一起,一只只高矮不一奇形怪状的妖怪却有着一样的凶神恶煞。
换上了一身崭新黑甲的猴子高坐在王座之上,拄着靠灵力勉强维持的行云棍,笑眯眯地扫视着众妖:“告诉大家一个好消息,我们走出地下的日子,就要到了。”
所有的妖怪都瞪大了眼睛,呼吸急促,面目狰狞。
猴子咧开嘴,眉目带笑地注视着他们,缓缓地说道:“一支由三艘轻舰组成的小型舰队已经在我花果山外围游荡,在他们后面,是约莫一万的天庭舰队,由南天门四大天王之一广目天王统领,直奔我花果山而来。”
一只狼妖亢奋得叫了出来,又连忙捂住了嘴。
炉火吱吱地燃烧,火光摇曳。
沉寂的妖群之中,尽是吱吱的磨牙声,沉重的喘息声。
“火器还没准备就绪,第一战,我也不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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