抵达水帘洞的时候,天飘起了小雨,将整座花果山都笼罩在一片灰蒙蒙之中。
“其实太过长治久安也不好,花果山会不会也有发展成天庭那样的一天呢?”望着那些冒雨战斗在第一线的妖怪,猴子忽然想。
呆呆地看着山路边岩石缝隙里刚刚倔强长出的树苗,又瞧了瞧不远处雄伟的松柏,他摇了摇头苦笑。
现在想这些,显然早得有点过分了。
对他来说,如今最重要的是建立一个强大的势力。为自己,也是为妖族在这片天空下赢取生存的权力。同时,也为了有朝一日与天庭、与太上叫板积累资本。
……
正当此时,太上老君正站在数百里外的一处山洞口抬头仰望天空中飘摇的细雨,一脸的茫然。
“徒儿参见师傅。”
见太上出现在洞口,金银两位童子急忙忙跪下。
太上也不看他们,只多看了两眼灰蒙蒙的天空,自顾自地走入山洞中,四处打量着这个金银童子刚刚迁入不到一个月的洞穴,似乎在细细思考着什么。
南天门征讨东胜神州使得原本聚居的妖怪群落被击散,由于大量流浪的妖怪加入,如今的花果山已经渐渐浮出水面,对于四周的扩张也不再像原本那么克制。
为此,金银两位童子不得不往外围迁徙,所能探听到的消息,也变得越来越少。
拿起放在破旧椅子上的一个陶罐,太上眯着满是皱纹的眼睛借着洞口投入的光细细地瞧着。
见状,金童子连忙叩首道:“启禀师傅,这罐子是从一个废弃的猎户居所带回来的。这几年花果山的妖怪渐渐多起来,原本居住在附近的几户散落的人家都已经迁徙,留下一些废弃的居所。”
“哦。”太上抿着唇,点了点头,将陶罐放下,甩开前摆坐到一旁的石凳上,随手从衣袖中掏出一罐丹药递给两位童子。
金童子连忙过来伸手接过,忍不住拔开盖子闻了闻,顿时眉开眼笑:“徒儿谢师傅。”
那银童子也连忙跟了过去伸手要拿,金童子却不让,小小推搪了一会,碍于太上就在眼前,才恭敬站好。
抿了抿唇,太上干咳一声道:“这边的事情,暂时告一段落了。”
“啊?”两位童子顿时大吃了一惊。
那银童子连忙从衣袖中抽出竹简递送到太上面前道:“师傅,这是近期的探报。先前也都报上兜率宫,可师傅迟迟未有回复,所以徒儿一直都记着。”
太上也不伸手去接,只是淡淡地瞧着他们,摆了摆手:“你们递送的消息,为师都有收到。事情告一段落了,你们这些时日,落下的功课也是不少,是想继续呆在这里还是回去呢?”
两位徒弟微微一愣,一时间竟答不上来。
“就是说,若是你们想继续留在这里也可,丹药补偿,也会继续。若是返回兜率宫,则是继续修业,这丹药补偿,自然也就没有了。”
“师傅的意思,是任弟子挑?”
“对。”
两位童子对视了一眼,那金童子挠挠头,扭扭捏捏道:“那自然是……呆在这里好些了。”
银童子睁大了眼睛注视太上,也不开口,算是赞同了师兄的意见。
“为师明白了,那你们就继续留在这里吧。”太上眨了眨眼叹道:“还是他会教徒弟啊。”
那眼中,满是倦意。
此情此景,看的两位徒弟都有些不知所措了。
他们的师傅,该是这三界第一人,从来都是神采奕奕,无所不知无所不能才对,如今这是……
呆呆地盯着空无一物的地面看了许久,太上长长一叹,抖了抖衣袖站起来,一步步往洞外走去:“既然如此,你们便留在这里吧。一切照旧。还有。”
他停住了脚步,抿着干瘪的嘴唇悠悠道:“这花果山水帘洞里,如今来了一位紫衣少女,往后若是见到了,要客气点。”
说罢,一步步走到洞外,小时在风中。
“紫衣少女?”两位弟子面面相窥,一时间摸不着头脑。
……
海啸引起的风浪还未过去,天空又飘起了细雨,那被留下来的妖怪紧紧地守在风铃身边连避雨都不敢。
先前敖寸心的事情使得黑子对手下的管束格外严苛。还好那次没对敖寸心动刑,不然指不定出什么事呢。
一袭紫衣的风铃安静地躺在沙滩上,那衣物上、长发上、脸上沾着的海水在日光下结成了盐巴,又在细雨中渐渐化开。
此时的她脸色有些惨白,不过呼吸倒还畅顺,看上去并无大碍。
不多时,黑子带着人马急匆匆地赶来。站到风铃身边的时候望见风铃的脸庞,他微微怔了一下,扭头迎着海风遥望澎湃汹涌的海水。
“难道是海啸冲上来的?”想着,他躬下身子伸手把住风铃的脉门:“是炼神境……等等,炼神境?”
他似乎想到了什么,连忙整个匐下,伸手撑开风铃紧闭的眼皮,这一看,不由得睁大了眼睛。
“真的是蓝色!”
周遭的几个妖怪也都伸长了脑袋看。
“你,立即去禀报大王,就说他要找的人到了。她的情况看上去还不错,但为了以防万一,你,立即去找杨婵姐要些丹药……看看杨婵姐的情况怎么样,最好能让她亲自过来一趟。还有你,过来帮我把她抬回水帘洞!”
……
山顶的小木屋里。
“这可怎么弄啊?”她坐在卧榻上手忙脚乱地折腾着手中丝线一脸的烦躁:“怎么感觉比绘法阵还难?”
“杨婵姐,不要着急,刺绣这东西本来就不是一学就会的。”以素随手从刚送来的鲜果篮里掏出一颗梨递送给杨婵。
放下手中的针线,杨婵接过梨小小地啃了一口,那眼睛却依旧死死地盯着针线,如临大敌。
许久,她嘟囔道:“刚刚看你弄,明明很简单来着。”
“哪有那么简单?我也是学了好几天呀。”以素托着腮咯咯笑了起来。
吃完果子,杨婵深深吸了口气,又是蹙起眉头盯着针线,咬牙道:“要还对付不了你,我就不叫杨婵了!”
很快,她又折腾开了。那认真的神情,一副不死不休的样子看得一旁的以素都不由得无奈一叹。
“咚咚咚。”
“谁?”以素回头望着门问道。
“是我,端木。黑子老大让我来找杨婵姐讨点丹药。”
“进来说话吧。”杨婵继续低头摆弄着刺绣,随口问道:“要什么丹药?”
“不知道呀。”那妖怪急匆匆走进屋来,却被杨婵问得直挠头,只得干笑着问道:“杨婵姐,昏迷该用什么丹药啊?”
“昏迷?谁昏迷啦?”
“就是那个,蓝眼睛的女孩,大王交代要找的那个女孩刚被发现昏在沙滩上了。黑子老大说,如果方便,还请杨婵姐您亲自过去一趟,毕竟人是大王亲自交代的,若是出了什么差池可不好。”
杨婵神情顿时一僵,不慎破了指尖。
“蓝色的……眼睛?”她呆呆地抬起头来。
第两百二十章久别重逢
“风铃……到了?”接到这个消息的时候,猴子明显呆了一下。
前来禀报的妖怪点了点头。
“我们在沙滩上发现……”
还没等那妖怪说完,猴子已经冲出了水帘洞,正巧遇上抱着昏迷的风铃赶回来的黑子。
“猴子哥,这个是不是……”
猴子没有说话。
蒙蒙细雨中,他的眼眶渐渐有些湿润了。
分别六年,她已经长大了,变得国色天香,一身的紫色长裙,早已不再是原本那个圆脸道童。可猴子依旧记得那眉宇之间特有的神韵。
短暂的定格之后,猴子快步走到黑子身前伸手夺过风铃半蹲下来按住她的脉门。
“应该是海啸。”黑子支支吾吾地说道:“已经派人去请杨婵姐了,不过不知道她方不方便。”
“海啸?”
贸然拔了定海神针,没想到连累了她。
猴子身手一扬,道道灵力覆盖到风铃的身上,瞬间便将残留的海水与盐巴全部清除干净。
“她没事。”抱起风铃,猴子一步步地往回走:“去找杨婵讨几粒强旺血气的丹药便好了。”
“明白。”黑子呆呆地点了点头。
进了水帘洞,猴子亲自将她安顿在自己隔壁的房间。这是任何人都没有的待遇。
一切安排停当,猴子坐立不安地守着,目不转睛地盯着。
这一幕看得门口围了一堆的妖怪都有些诧异了。
吕六拐从妖怪堆里挤出个头来看了一眼,眉头蹙成了一团。转过身,他看到靠在墙边的短嘴。
“这个就是大王要你留意的人?”
“应该是吧,怎么?”
“她叫什么名字?什么来头?”
“不知道什么来头。”短嘴略略想了下,道:“名字倒是提过一次,好像叫风铃?”
“风铃?”吕六拐默念了两次,似乎明白了什么。
从身旁走过的以素正巧听到,整个怔住了。
“风铃?”
“怎么?你认识?”短嘴转过脸来瞧着她。
“没?”以素摇头淡淡笑了笑,将手中的药瓶塞给短嘴:“这是杨婵姐让我送过来的。”
说罢,也不等短嘴反应过来,转身就走。
握着药瓶,望着已经消失在隧道末端的以素,短嘴一时间摸不着头脑。
“嘿,她这是怎么啦?”
“不明白?”
短嘴低头看着摇头晃脑窃笑的吕六拐摇摇头:“不明白。”
那吕六拐意味深长地笑了笑,拉着短嘴低声道:“这以素,是你们去恶龙潭的路上大王收留的对吧?”
“是啊,这个还是我告诉你的。”
“前前后后,那一路大王也就收留过她一个,对吧?”
“对。”
吕六拐回头望了一眼挤满妖怪的房门口,伸手比划着:“六年前,以素大概这么高,至于那叫风铃的姑娘嘛……”
短嘴恍然大悟:“你是说……是了,之前以素闹脾气那次,那个名字好像就是‘风铃’!”
吕六拐啧啧笑了起来,一副卖弄的神情,悄悄掩住嘴道:“恐怕还不只。”
短嘴往四周看了两眼,连忙办蹲下来将耳朵凑到吕六拐嘴边。
“既然这姑娘大王如此重视,你觉得,杨婵为何不来?”
“她不是……身体未愈吗?”
“老夫先前才去看过她,虽然有些虚弱,但绝不碍于行动。”
短嘴瞪大了眼睛望着吕六拐,整个怔住了:“你是说……”
“不用说出来。”吕六拐拍了拍短嘴的肩膀:“就是你想的那样了。哎……这接下来,可有的乱了。”
俩家伙互相交换了下眼色,达成了一致意见。刚一转过头,却发现敖听心躬身站在身后伸长了耳朵!
“你!你什么时候来的!”短嘴吓得一屁股跌坐在地。
“就你刚蹲下的时候。”
“你听到什么了?”
“别担心。”吕六拐略带敌意地瞧着敖听心悠悠道:“便是听到了,她也未必听得懂。”
“是吗?”敖听心挑衅似地瞧了吕六拐一眼,直起身子半掩着嘴眉开眼笑地回头望了望那房间:“哎呀呀,这可比看戏精彩。恩,有戏看,在花果山的日子也不至于太无聊了。好了,你们接着聊吧,我出去走走,不用再担心我会听到的。”
说罢,敖听心扭头就走,神色之中尽是期待。
短嘴与吕六拐对视了一眼,目光斜向远去的敖听心。
“这就是个搅屎棍。”
“有同感。”短嘴点了点头。
不多时,敖听心敲开了杨婵的房门。
“杨婵姐姐,听心有礼了。”她恭敬地福身。
依旧坐在卧榻上的杨婵微微抬起眼皮,摆了摆手:“坐吧。花果山还习惯吗?”
“这里风景秀丽,听心怎会不习惯呢?”敖听心轻轻坐到以素搬来的椅子上,那坐姿简直温柔得无可挑剔:“听说杨婵姐身体虚弱,东海龙宫也有些珍藏的丹药,刚巧这次出来听心也带了在身上,想起来,便给杨婵姐送来了。”
说罢,从衣袖里掏出一白色药瓶放到桌上。
杨婵用眼角瞧了药瓶一眼,好不容易挤出笑容:“谢了,听心妹妹无需那么客气。这次那猴子实在鲁莽了,回头我让他把你送回去。”
敖听心掩着嘴笑了笑:“这倒不必。听心在这里,说是人质,美猴王也未为难过。若是回去了反倒让父王为难,往后定海神针之事对天庭不好交代。”
“难得妹妹这么明理,杨婵谢过。”
杨婵朝着敖听心点了点头,屋内三人包括以素在内,一阵沉默。
半晌,敖听心忽然问道:“杨婵姐姐可知道那个叫风铃的,是什么人啊?”
杨婵的眉毛微微抖了抖,低下头,摆弄着手指轻声道:“斜月三星洞的道徒,须菩提首徒清风子坐下四弟子。说起来,她也有个与妹妹相似的名号,四公主。只是有名无实罢了。呵呵呵呵。”
那笑声听上去有些虚。
“这么说起来,便是美猴王的师侄咯?”
“算是吧。”
“若只是师侄,为何美猴王那么……”敖听心扭头朝窗外看了一眼,接着说道:“整个花果山可都以为花果山的王后来了呢。”
说着,她又是掩着嘴笑。
杨婵的脸色整个刷地黑了。
选择性无视杨婵的脸色变化,敖听心继续笑盈盈地往下说:“先前二郎神还误以为杨婵姐与那美猴王之间……现在想来,该是误会了。听心当时听寸心姐姐说起,还信以为真了呢。真该给杨婵姐姐赔个不是了。”
杨婵的嘴角猛地抽动,依旧默不吭声,紧扣的十指直扣入肉里。
以素就差拿扫把赶人了。
意识到气氛的变化,敖听心微微收了收神情,瞧着杨婵低声道:“现在花果山的统领们都收到了风声,一个个都自觉去拜会,却唯独杨婵姐您没出现,大家都议论纷纷地……这样恐怕……”
她悄悄瞧着杨婵的神情。
杨婵眨巴着微微有些发红的眼睛缓缓抬起头来,抿着嘴唇想了许久,深深吸了口气,笑道:“行吧,我也去看看她。”
在以素的搀扶下,她双脚落了地。
……
门外围着的妖众已被猴子勒令散去,只留下一两只小妖供使唤。
狭小的房间里,一盏青灯。
猴子依旧安静地守在风铃身旁,指尖轻轻捋着风铃的发丝,静静地瞧着那张熟悉,又有些陌生的脸。
她安静地睡着,恬静,如同孩童一般。
“这小妮子,真的走过十万八千里路来找我了。”
本想永远瞒着她,可终究是瞒不住。接下来,该也是会将她一并卷进来吧。
“真是,倔得和我有得一拼啊。这一路,吃了不少苦吧。”
静静地注视着风铃,猴子的心有点酸酸地。
想起在那朱红大门前,她装凶狠地要赶自己下山,见了血却惊慌失措地要逃开。
想起偷入藏经阁被青云子捉住押送到师傅面前,这小妮子还冒险跑去帮自己藏书,最后哭得稀里哗啦地……
想起那个秋风萧瑟的晚上,她吞服了阔灵丹挡在自己身前,那时候的她,弱得连猴子都打不过,却一边流着泪,一边瑟瑟发抖地对着一众道徒叱喝道:“谁也不许伤他!”
这个小女孩,在那个秋风萧瑟的晚上,强忍着不哭出声响,搀着他,走过很远很痛的一段路。
自己一刻不停地走,她却一路在追。
她和自己,就好像有一根看不见的线牵着一般,剪不断。
“到了就好,到了就好。”猴子抚着风铃的额头不由得欣慰地笑了出来:“现在,我再也不用你护着了。还记得那晚我跟你说的吗?那不是开玩笑的,我要让你知道,什么叫做‘齐天大圣’。所向无敌的,齐天大圣。总有那么一天,没有人可以阻止我做任何事。”
说着,他不由得略略有些得意了。
风铃忽然微微动了动嘴唇:“水……”
“水!”
猴子连忙转过头去,身后的妖怪已将盛满水的杯子递送过来。
扶起风铃,一点点地喂进去。
许久,她微微睁开眼睛,望着猴子,咬着嘴唇,眼泪啪嗒啪嗒地往下坠。
“猴子,我以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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