金霞洞大厅里,石桌上歪歪斜斜地倒着几个酒瓶,一片狼藉。
凌云子趴在石桌上努嘴磨牙,玉鼎则干脆倒在地上打着呼噜。
看模样,昨天那两个人聊得兴起又喝了不少酒。
一旁,杨婵几乎淹没在那一堆的书籍、箱子和瓶瓶罐罐之中,她依旧盘腿坐着,细细地看着手中的书简,一双原本明媚的眼睛也布满了血丝,微微眯着,似是困了,却还没舍得睡觉。
“起来啦?”她头也不抬随口问道。
“是啊。”
“我给你们准备了房间的,结果一个都没用上,浪费我的时间。”
猴子也没回她的话,走过去一把将还处于宿醉之中的凌云子一把扛起,问道:“房间在哪?”
杨婵随手一指。
按着她所指的方向,猴子将凌云子丢到准备好的卧榻上又转身回来扛起玉鼎。
这次不用猴子问,杨婵指着另一个石室说道:“他的房间在那边。”
“嗯。”简单了应了一声,猴子将玉鼎丢回了他自己的房间。
杨婵又道:“那边房间里有我哥的衣服,你可以拿了换上。不过,可能有点大。”
低头看了一眼自己湿漉漉的裤子,猴子道:“不用了,一会自然就干了。”
“随你吧。”
眼下这情况,凌云子怕是一时半会也醒不来吧。扛起行云棍,猴子又是往洞外走。
“别走太远,这里门派林立,你属妖,出了金霞洞的地界容易出事。”
“知道了。”
“这个拿着。”杨婵随手拎起早已准备好放在一旁的腰牌丢给猴子,道:“若是遇到什么人了,就拿这个给他看。说你是金霞洞的客人。”
默默点了点头,猴子出了金霞洞。
沿着山路一直走,穿过一片小树林到了半山腰,猴子才找到一股山泉。
那泉水从山上化作一小股瀑布倾泻而下,又在半山形成了一个五丈见宽的清池,从一旁低矮的岩石上溢出朝着山下流去。
那泉水澄澈见底,站在岸上都能清楚地看到水中来回游动的小鱼。
趴在湖边饮了两口泉水,猴子倍感清爽,干脆脱了衣服放到水中揉搓了一番晾在一旁的树枝上,自己也跳进池中游泳顺便洗去昨夜粘在身上的泥水。
待游够了,他从池中爬了起来伸手摸了摸衣物。
“差不多了。”
这里山高风也凌厉了许多,这一会的功夫,衣物上已仅仅是稍稍有些湿润而已,若再放一会,想必就能干个透了吧。
想着,他只穿起一条裤子便赤着膊躺在岩石上晒太阳,仿似游山玩水一般,倒也惬意。
眯着眼睛小睡了一会,他隐隐约约间听到有人的声音。
撑着身体,他半坐了起来,侧耳听去,似是一男一女,两个人在吵架。
反正闲来无事,他躬着身子循着声音一路摸去。
只见一男一女站在树林里,那女的穿着一身蓝色衣裳,一头漆黑长发倾泻而下,身姿飘逸。男的高大魁梧,一身白衣。
这两人一前一后站在不远处,都背对着猴子,也看不面貌。
那女的似是很激动,大声嚷嚷着:“不是说好了一起修仙,当地仙吗?为什么又说去参天军?”
“我这不是去试试嘛。修仙之事,哪有盯着一条路走到底的,若是能选上参将,也是一条出路。这不是八字没一撇的事情吗?”
“你说谎!他们说你已经攀上了天庭的关系,这次是必过!为什么还瞒着我,为什么?”那女子稀里哗啦地哭了起来。
“你……他们胡说八道你也信?”
“那这次选拔,你敢不敢不去?”
“我……”男人缓缓转身,此时猴子也看清了他的面貌,国字脸,剑眉鹰眼,也是生得俊俏。只见他皱起眉头说道:“你怎么就这么不可理喻呢?”
那女子哭喊道:“若你敢去,我便与师傅说你轻薄我!将一切都说出来,让你名誉扫地,看到时天军还要不要你!”
“你——你若毁我前途,便是做鬼我也不会放过你!”
听到这里,猴子便没有再听下去了。
“痴男怨女,嘿,多情女子负心汉啊。”揉了揉眼睛,他掉头就走。
这等闲事如何管得?
沿着原路返回池边,却见两个道徒在打水,那两人一见猴子便惊呆了。
“妖……妖猴!哪里来的妖猴!”
那两人看起来也是新晋的道徒,对着猴子,一个握着扁担,一个举着水桶便当是武器了。只是不知对方深浅,死活不肯往前一步。
四条腿一个劲的颤,看起来一阵风都能吹倒。
只当没看见他们一般,猴子伸手摸了摸衣物,还没干。
“算了,也就微微有点润罢了,穿起自然就干了。是非之地,还是别久留了。”
虽说没修悟者道,但悟者道的书看多了,这个道理猴子还是懂的。
就当着两个一惊一乍的道徒的面,猴子穿起了衣服。
待捆好了护腿,系好腰带,拿起靠在树边的行云棍,猴子才掏出腰牌向两个道徒展示。
“我是金霞洞的客人。”
两个道徒这才松了一口气瘫坐在地。
也不管那两个被吓得够呛的道徒,猴子转身便走,沿着来时的路返回了金霞洞。
此时已是中午时分,一入大厅便见原本一团糟的石桌已经收拾干净,桌上摆放了一个盘子,盘里叠着许多水果。
“给你的。”在一旁的杨婵见猴子进来,淡淡地说。
此时她已经没有在研究那些书简,转而在一个个箱子擦拭上面的灰尘,将各种奇奇怪怪的东西整理放好。
看着水果,猴子嘟囔了一句:“是不是知道自己先前错了,所以对我这么好啊?”
“金霞洞,我算半个主人。那老头子不懂待客,我代劳罢了。”杨婵随口答了一句,不再理会猴子。
玉鼎的房间里传出雷鸣般的呼噜声,而另一边凌云子的房间,则是阵阵的磨牙声。
“这两个家伙……看情形是一时半会醒不来啦。”猴子无奈叹了一句,端坐到桌边啃起了水果,远远地看着杨婵忙活。
这一进金霞洞就没见她停过,精力真好。见到她这般模样,又听了玉鼎提起的往事,猴子忽然觉得自己对杨婵的印象该重新定位了。
这不由得让猴子好奇起来,平日里在斜月三星洞很少见她的人,是在忙活些什么呢?
炼丹?不可能。冶器?更不可能。
这两个都是要专业的场所的,在斜月三星洞也不是没有,但这些地方的使用都是要报备,从没听说她去过。
可像她这样的人,会没事到处游山玩水消磨时间吗?这不像她会干的事情。
“等等!”猴子猛地瞪大了眼睛惊愕地望向杨婵:“不会是……”
第五十九章
直到黄昏的时候,那两个老头子才摇摇晃晃地醒来,兴许是酒劲没过的关系,这两个老家伙靠在石桌边上一副昏昏沉沉的样子。
杨婵则又忙活了起来,只不过不像昨天那样大动干戈出去打猎,而是打算做几个便菜便算了。
按照划分,上了化神境好像凌云子和玉鼎真人这样的,已经属于地仙阶层。地仙其实是不需要吃饭的,那吃饭不过是一种保留下来的习惯。在大多数时候他们都会直接自己变点东西吃了便了事。
但变出来的东西终究不如真真实实做的好吃,关键变出来的东西都是千篇一律的,一模一样的形状一模一样的味道,吃久了,会腻。
平时自己吃吃也就罢了,招待客人用这种东西,便有点过分了。这才有了杨婵的忙前忙后。
看着杨婵,猴子不由得感叹起她的勤劳来,在斜月三星洞怎么就没见她这样呢?
听说和风铃住在一起的时候她都从未收拾过屋子,每次这种活都是风铃在干,至于她独居了之后是否也没收拾过屋子这个问题,猴子一步都没踏入过她的房间,也不太清楚。
等到厨房里开始溢出香气的时候,洞外隐约传来喧哗声。
“有人来了?”还晕乎晕乎的玉鼎稍稍定了定神朝着洞外走去。
看他那随时都会栽倒的模样,猴子只得上前扶了一把。
走出长长的隧道,两人很快看到了数十只火把将洞前的空地都照得通亮。
放眼望去数十名道徒,个个面带怒容,手持兵器。
为首的便是今日在树林中见到的那个白衣男子。
“咳咳,什么事啊?”还没走出洞口,玉鼎吧唧着干燥的唇舌问道。
那为首的白衣男子走上前,躬身拱手朗声说道:“参见玉鼎师叔祖,弟子乃是雨花观王路琦,今日我雨花观一位师妹在林中遇害。有师弟称在那附近看见一只妖猴手持腰牌说是金霞洞的客人,故而特来询问。事关同门性命,搅了师叔祖的清修还请见谅。”
话音未落,猴子已经搀扶着玉鼎穿越阴影处走出了洞穴,摇曳的火光照亮了猴子的脸。
顿时,那一干人等的脸上纷纷显露了紧张的神色,一个个死死地盯着猴子。
人群中有人喊道:“就是他!肯定就是他杀的!”
所有的道徒一阵哗然,纷纷亮出了兵器。
那王路琦也惊得后退了一步。
此时,眼前已是寒光四射的阵仗,玉鼎稍稍侧过脸来看了猴子一眼,见猴子不为所动,只是冷冷地盯着那为首的道徒,便又扭过头去看着王路琦道:“胡说八道,我金霞洞的客人怎会做出这种事!”
王路琦稍稍定了定神,拱手道:“师叔祖,此事关乎人命,况且,我那师妹的魂魄至今没招到,恐是也遭了毒手。不如让我等将他带回去问问。”
玉鼎真人冷哼一声,在猴子的搀扶下缓缓转身,只道:“我玉鼎便是再不济,也轮不到你们这些小辈来欺辱。想要人,让你们师傅到金霞洞来见我。”
说罢,一甩衣袖,便不再理会。
“你!”
那一众道徒个个咬牙切齿,却也不敢发作,只能看着玉鼎在猴子的搀扶下缓缓返回山洞之中。
又是走入长长的隧道,猴子听到身后有人喊道:“去,快去请师傅过来!”
待走到半道,猴子才低声问道:“玉鼎兄,为何不问问我,人是不是我杀的呢?”
玉鼎倔着嘴唇道:“嘿,我说啦,玉鼎看人还是有一手的。既知道答案,又何必多此一问呢?”
说罢,玉鼎眉目带笑地瞥了一眼猴子。
“玉鼎兄便这么看得起我?那斜月三星洞中可多传闻我性情残暴。”
“不是看得起你,是信得过自己的眼睛。还没老眼昏花呢。呵呵呵呵。便是性情残暴,也不等同于痴傻。在这昆仑山随意动手杀人?莫不是你这猴头也贪恋他那师妹美色不成?”说着,轻轻拍了拍猴子搀扶的手,轻声道:“先吃饭吧,这该属我阐教内部的事,回头我自己解决便是了。”
进了大厅,杨婵与凌云子早已在石桌前坐定,只等两人回来便可开饭。
“出事了?”凌云子托着下巴靠在桌子上轻声问道。
“没什么,些许琐事罢了。”玉鼎简单回了一句便坐下,将酒杯挪到一旁,笑道:“昨夜喝得多了些许,这身子骨怕是老了,至今头痛未消,今夜,便不陪凌云你喝酒了。”
“无碍。”
那杨婵端着碗,只是抬头瞥了玉鼎一眼,便又低头,也不说话。
待吃过饭,过了一会,便听到洞外又是喧哗了起来。
估摸该是那个什么雨花观的坐观掌门来了。
玉鼎带着猴子一同走出洞府。
洞外依旧黑压压围着数十人,看情形比刚刚还多了不少,高举的火把把四周照得如同白昼一般。
在人群中间有一位看起来五十岁上下模样的道姑手持拂尘一身灰色道袍,见玉鼎和猴子出来,便连忙躬身拱手:“参见玉鼎师叔祖。”
只见玉鼎微微点了点头,说道:“梅示啊,你这帮道徒到我这洞府喧喧闹闹地,不成体统啊。”
“回玉鼎师叔祖的话,梅示教导无方,还请师叔恕罪。只是,今日梅示的雨花观里有一女道徒在林中遇害,魂魄至今都没招到。怕也是遭了毒手。那行凶者手法可谓毒辣至极!两个新拜入门下的道徒又说在那附近遇到一只妖猴,说是金霞洞的客人又持有金霞洞的腰牌。梅示实在无奈,才不得已打搅师叔祖,想询问清楚事情的缘由,还请师叔祖见谅。”
这梅示字字循礼,对玉鼎可谓恭敬至极,可为什么那“妖猴”两个字却还是没落下呢?
听到耳中,猴子显得多少有些不快。来到昆仑山,他已经记不清被当面叫了多少次“妖猴”了。
点了点头,玉鼎伸手摸了摸自己短小的山羊胡,道:“悟空就在这里,若有什么想问的,便在这里问吧。”
这一说,梅示倒是面色淡然,只是那一众道徒却不禁喧哗了起来。
在这里问,能问出什么呢?
似是给玉鼎施加压力一般,那一众道徒喧哗,梅示也不喝止,只是直起身子静静地站着,淡淡地注视着玉鼎。
玉鼎哼地笑了一声,脸色微微一变,大声喝道:“若不在我这问,你们还想带到哪里去问啊?莫不是还想严刑拷打不成?我玉鼎的客人,是你们这等小辈说带走就带走的吗?”
第六十章
这一句话放下去,众道徒寂静无声,一双双眼睛都往梅示身上看。
这老道姑无奈,只得微微抿了抿嘴,躬身道:“师叔祖既然说了在这里问,那便在这里问吧。”
说罢,面向猴子,淡淡问道:“老身且问你,今日,你可是去过山腰灵洁池?”
猴子侧眼望向玉鼎,见玉鼎朝着他微微点头,才答道:“我确实去过山腰的小池,但是否你所说的灵洁池,便不知了。”
梅示点了点头,接着问道:“你去那灵洁池,所为何事?”
“洗澡。”猴子简单地答道:“昨夜淋了一身的雨,去洗个澡清爽一下。那遇见我的道徒也见到我晾起的衣服,他们可以作证。”
“我那道徒起先刚到之时,只见衣物,却未见你。”
“对。”猴子仰起头,坦然答道:“我洗完澡,衣服没干,便在林中散了个步。”
“哦!”梅示仿佛捕捉到什么似的,目光顿时凌厉了不少,直指猴子,大喝道:“可是在那林中遇见了我那女徒弟?可是图谋不轨不成,便予以加害!”
猴子摇头,一字一顿道:“不曾遇见。”
“不曾遇见?”梅示瞪大了眼睛。
“不曾遇见。”猴子稍稍仰起头,与她对视。
“怎可能不曾遇见!”
“不曾遇见便是不曾遇见,什么叫怎可能不曾遇见?”
梅示还想接着问,只听玉鼎慢悠悠地说了一句:“既然没见到,那便无需再问了。”
此话一出,那群道徒顿时沸腾了起来。
“他说未曾遇见便是未曾遇见吗?”
“人就是他杀的,不用抵赖!一只妖猴,行此凶事也在情理之中!”
“谁杀了人会承认自己杀人了?必是这妖猴撒谎!”
玉鼎干咳两声,目光环视众人,叱呵道:“他撒谎?莫不是我也撒谎?”
这一说,当即将众人的非议压了下去。
很明显,这是在用自己的身份力保猴子。
便是再不受师兄弟待见,他也是这昆仑山中的师叔祖,十二金仙的威严,岂是这些个道徒挑战得了的!
见如此情况,梅示也无话可说了,只得拜别,带着一众道徒转身沿着山路而去。
只是那一众道徒心中不服,一路骂骂咧咧地。
看着环山长长的一串火把,玉鼎低声问道:“你是不是知道些什么,但又没说出来呢?”
猴子犹豫了一下,轻声说道:“我猜,杀人者乃是那个王路琦。”
“哦?”
“今日在林中,我曾见到他与一女子争吵。”
玉鼎的唇角微微翘起,转过脸来注视着猴子道:“今日他带队前来要人,若你当众说出这事,怕是这些人也不会信。到时反沾了个贼喊捉贼的污名。不如少些事也好。修仙之道,当少沾因果。这态度行事风格,不像行者道。倒像悟者道。”
猴子微微点了点头:“确实看了些悟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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