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住手——!”
一声呼喊,小白龙这才停下动作,气喘吁吁地盯着鼍龙。
卧在水中,嘴角还淌着血的鼍洁也气喘吁吁地望着他。
好一会,仰起头,闭上眼睛,鼍洁整个大字型躺了下去,缓缓说道:“三哥,舅舅的恩情……咳咳……舅舅的恩情不敢忘。动手之前我就想过了,你们不会有事的。那猴子和三圣母……有寸心姐在,他再怎么样,也不至于对嫂子动手吧?再怎么样也不会迁怒整个西海龙宫的,不会的……真的。三哥,你就放心吧。”
“万一会呢?”
小白龙咬着牙,上前又是重重踩了两脚,痛得鼍洁满地打滚。
溅起的水花噼啪作响。
指着那河面,小白龙恶狠狠地说道:“解开,让这些河水恢复原样,立即!”
“不行。”鼍洁有气无力地望着小白龙,摇头摆手。
“为什么不行!”小白龙气不打一处来,靠上前去又是两拳,打得鼍洁“哇哇”直叫:“我说了,立即解开!是不是我说的话你现在都不听了?”
鼍洁掩着嘴剧烈地咳着,在河水中蜷缩成一团,好一会才缓过气来。
“不是……三哥,真不是……”
“好!有你的!翅膀硬了是吧?”指着鼍洁,小白龙咬牙吼道:“既然你不答应,我就不劝你了!我这就把事情告诉父王去,让他和你说!”
说罢,小白龙转身就要走。
情急之中,鼍洁连忙一把抱住了他的大腿:“别,别!三哥,别告诉舅舅!”
“不想我告诉父王,那就解开!”
“不……不行,真的不能解。”
“不解开,我就告诉我父王。”
小白龙也不废话,抬腿就将鼍洁蹬开去,转身就走。
慌乱之中,鼍洁只得连忙喊道:“我爹的魂魄在他们手上——!”
这一喝,小白龙顿时停下了脚步。
……
那身后黑漆漆的河面上,鹏魔王的嘴角缓缓扬起了。
“很好,这小子脑子还没全坏。”
狮驼王小心翼翼地问道:“怎么办?真的不管他?”
“你管得了吗?这地方才多大,那猴子的神识又有多大?”鹏魔王调转身形,“咚”的一声沉入水中了。
余下的两个妖王面面相觑,稍稍犹豫了一下,他们也跟着潜入水中。
……
那远处,陆地上的猴子翻了翻白眼,加快了脚步。
……
转过身,小白龙拖着水痕一步步朝鼍洁走去,弯下腰朝着他的衣领伸出了手。
还没等他拽住鼍洁的衣领,一只毛茸茸的手已经先一步扼住了鼍洁的咽喉。
顿时,无论是鼍洁还是小白龙都怔住了。
“谈谈吧。”
猴子那毛茸茸的脸悄然出现在鼍洁面前。
顿时,鼍洁一惊,连忙挣扎着要往后缩,却被猴子一用力,掐着脖子单手整个从水里举了起来。
“你是敖烈的表弟。说起来,咱也算是远亲了。我不打算杀你。不过这烂摊子,你得替我收拾好。”
掐着不断挣扎却无论如何也无法挣脱的鼍洁,猴子一步步朝着河岸走去。
……
高高梳起的发髻,蓝灰色的道袍,粉嫩粉嫩的小脸。
此时此刻,斜月三星洞中,沉香已经换了一身干净的衣裳站在清心面前了。
雨萱就站在一旁。
绕着沉香走了三圈,清心伸手去捏沉香的脸,笑嘻嘻地说道:“果然是人靠衣装啊,换一身衣裳,立即就有种仙风道骨的感觉了,不再是凡夫俗子。”
一旁的雨萱仰着头插嘴道:“资质放到凡人中算是上佳了,但放到这斜月三星洞里,只能算是很一般。”
那看着沉香的眼神淡淡的,就好像在说:“实在搞不懂为啥要收这么个孩子为徒。”似的。
沉香虽然年幼,但对这言语之中的味道还是挺敏感的,一下嘟起了嘴。
“中等就中等呗。”清心一把将沉香抱了起来,轻轻捏了捏他的鼻子说道:“咱有的是丹药,吃了,不就上等了嘛。对吧?没事,姐姐当年的资质也不怎么样,丹药吃多了,自然就好了。”
沉香重重地点头。
紧接着,两个人都呵呵地笑了起来。
那模样,看得一旁的雨萱顿时一怔。
如果不是她知道清心离开南天门的时日也不算太久,就眼下这情形,几乎都要以为是一对母子了。
犹豫了好一会,雨萱低声道:“清心师叔真的要收他为徒吗?”
“先看看那猴子收不收,他要是不收,我就收。”
“悟空师叔?”
“对。”
大概是觉得雨萱说起话来有些伤人吧,清心抱着沉香一步步走到走廊上,弯腰将他放了下去,又从腰间摸出一块腰牌塞到沉香手中,摸着他的脑袋道:“去玩吧,这里就是姐姐的家,你可以随便逛。”
沉香默默点了点头,转过身去,撒开脚丫就跑。
望着沉香一路飞奔的背影,清心的眼中有一种说不出的羡慕。
一时间,雨萱都有些懵了。
“这孩子……有什么特殊之处吗?”
清心摇了摇头道:“没有。”
“那,清心师叔为何要……”
“他的爹运气很不错,本来应该是他爹来拜师的,不过我不喜欢那种步步算计的人。”清心翻了翻白眼,摊手道:“虽然他也没算计出什么,但我看得出来,他在算计。我不喜欢。所以,将他的仙缘直接过给这孩子了。”
说着,清心转身走入房中,跪坐了下去。
雨萱朝着远处沉香离开的方向看了一眼,转身跟着清心进屋跪坐了下去,道:“师叔这次回来,打算什么时候走?”
“明天就走。”
“那,师尊那边,师叔真不打算过去吗?既然师尊都让人特意提醒了,师叔刚从外面回来,至少应该过去请个安吧。”
清心捧起茶盏淡淡呵了口气,道:“他要真想见我,会明说的。”
话音未落,只听外面忽然传来一阵脚步声。
一位道徒来到清心的院落中,躬身拱手喊道:“弟子介庄,奉师尊之命请清心师叔往潜心殿一叙。”
闻言,清心那端着茶杯的手顿在半空。
好一会,她才低头抿了口茶,轻声道:“知道了,你先回去吧。”
第五百七十八章夜谈
月色下,斜月三星洞狭长的小道上树影摇曳。
那前来召唤的道徒提着灯笼走在最前面,清心牵着沉香紧随其后,雨萱则落开了一丈有余的距离。
林间的虫蝉鸟雀“吱吱”地鸣叫着。
沉香时不时抬起头来仰望自己的这位神仙姐姐。
这一路,清心都是面色淡然,沉默着。
那双眸之中,隐隐有一丝慌乱,就好像一个孩子即将面对自己未卜的前程一般。
那牵着沉香的手忽紧忽松的,似乎还有一丝忐忑。
不多时,四人就望见了一半依着山,一半建在洞穴之中的潜心殿了。
朴素而庄严的殿堂,幽暗的火光从一旁的窗户透出。
这潜心殿的门并不大。
沿着门前的石道望去,古宅之中,整整齐齐的八根石柱分列两旁,就如同一条狭长的隧道一般。
在那隧道的末端,须菩提盘腿端坐着。孤身只影,低头摆弄着身前的棋盘。
火光微微晃动着。
这一刹,清心忽然有一种错觉。
那种感觉,就好像她即将要面对的并不是一直以来看着自己长大的师傅,而是一个陌生得记不清容貌的故人罢了。
也许正是因为害怕这种感觉,在兜率宫的时候她才不敢去见太上老君吧。
与猴子之间的一切,所有的,她都可安慰自己,那并不是原本记忆。风铃是风铃,雀儿是雀儿,清心是清心,虽是前世今生,却是全然不同的三个人。
可与两位师傅呢?
领路的道徒退到一旁,伸手道:“师叔,请。”
清心默默点了点头,松开沉香的手迈开脚去。
沉香连忙跟了上去牵住清心。
停下脚步,清心摸着沉香的脑袋道:“跟雨萱姐姐去玩会。姐姐要去找姐姐的师傅谈点事情,很快回来。”
沉香呆呆地望着清心,又扭头去望雨萱。
雨萱默默往前一步,伸出手去。
“去吧。”清心淡淡笑了笑。
沉香这才点头,伸手去牵雨萱。
带着沉香,雨萱缓缓朝一旁潜心殿门前的庭院走去。
沉香一步三回头。清心远远地朝着他,笑着。
好一会,直到沉香消失在转角处,清心才稍稍收拾了心情,转身,迈开脚步,朝着须菩提走去。
火“吱吱”地燃烧着,爆开烛花。
清心一脚轻轻踏在潜心殿的地板上。
须菩提握着棋子的手顿住了,缓缓抬头看了一眼。
“回来啦?”
清心仰着头默默地走着,没有回答。
走到须菩提跟前,她震了震衣袖,双膝跪地,叩首道:“弟子清心,参见师傅。”
一时间,须菩提怔住了。
脸上原本的笑意消失,换上了一丝错愕。
瞧着匍匐在地的清心,短暂的沉默之后,须菩提的脸上又是浮现了笑。却已经不是原本的那种自信、高深莫测的笑了。
“怎么,出去一趟回来,就变得这么见外了?”将掌心的棋子放回棋篓中,须菩提捋着长须叹道:“虽说为师是你师傅,但你对为师行如此大礼,还真是少之又少啊。”
说罢,须菩提呵呵笑了起来。
清心一动不动地维持着原本的姿势,不笑,不答话。
那笑声戛然而止了。
好一会,须菩提干咳两声道:“起来吧,免礼。”
“谢师傅。”清心直起身子,跪好,却低垂着双目,不看须菩提。
潜心殿中又是沉默了。
风呼呼地透过帘子的缝隙吹入殿中,摇曳烛火。
须菩提静静地注视着清心,清心默默地望着须菩提身前棋盘上凌乱的棋子。
两人的影子在各自的身后微微颤动着。
许久,须菩提伸手将身前的棋盘搬开,轻声道:“你,有什么想问为师的吗?”
清心摇了摇头道:“清心没什么想问的。”
“今天,你有什么想问的,都问出来,为师知无不言,言无不尽。”
“清心没什么想问的。”
“你就没什么想知道的?”
“清心想知道的已经知道,不想知道的也知道了。”
“可你还有很多事情不知道。”
仰起头,直视须菩提的目光,清心面无表情地答道:“更多的,清心并不想知道。”
顿时,须菩提笑了,少有的哼笑。
他抿着嘴唇,蹙起眉头,盘起双手长长叹了口气。
“有些事,即便你不想知道,为师也必须让你知道。”
清心的目光微微低垂,不发一言。
那手不自觉地攥紧了裙角。
“许多事情,你已经知道了,但还有更多的事,你并不知道。你不知道,风铃也不知道的事。我们师徒也是时候好好聊聊了。漫长的,八百年光阴里发生的一切,都是时候聊聊了。”缓缓闭上双目,须菩提如同一个垂暮的老人般,轻声叹道:“你是个好孩子,风铃也是。雀儿为师不认识,但……想必也是吧。悟空,能同时让你们三个爱上,那是一种怎么样的福分啊?”
清心缓缓仰起头来,眨巴着眼睛望着须菩提道:“回师傅的话,清心没有爱上他,也不会爱上。爱他的是雀儿和风铃。而我,是清心。”
闻言,须菩提不禁干笑了起来:“从小,师傅就一直惯着你。那是因为为师前世亏欠了你,为了三界大局,为师把你,还有你的一众师兄,当成赌注一样放到了赌桌上,跟你那太上师傅对赌。为的,就是打开一个新局面,让金蝉子证道成为可能。这份心思,清心你明白吗?”
清心静静地望着须菩提,没有回答。
两人默默对视着,许久,须菩提淡淡笑着,低下头长叹道:“不明白也是正常,不明白也是正常。为师在你这年龄的时候,也不曾明白这许多。”
窗外的风声呼呼地响,几片落叶透过窗棂卷入,掉落在光洁的地板上。
撑着膝盖,须菩提缓缓起身,悠悠叹道:“其实,为师是一株菩提树,三界初生便已经存在于世间了。”
一步步走到窗前,他伸手一晃,那几片掉落在地板上的落叶便随着卷动的气流腾空而起,顺着原路飞出窗外。
伸手将那忘记放下的竹帘放了下来。
拨开竹帘的缝隙,须菩提望着窗外月色下摇曳的树影道:“刚诞生的时候,为师就和它们一样,不知,不觉。就这么静静地长着。”
“有一天,为师忽然很想知道这个世界究竟长成什么样子。于是,为师用了五千年的光阴,长出了一双眼睛。”
“那时候天地之中只有水,只有风,只有土。没有所谓的妖怪,也没有神佛。”
“看着荒芜的天地,为师很失望。”
“于是,又用五千年的光阴,长出了一双耳朵。”
“可惜的是,那双耳朵只能听到雷声,还有呼呼的风声。”
“由始至终,为师甚至看不到,也感知不到任何一个同伴。”
“这个世界,实在太寂寞了。”
说到这儿的时候,须菩提的嘴角扬起一丝微笑,似乎是嘲讽,却又更像是在缅怀。
清心在一旁静静地听着。
好一会,须菩提在望着那窗外的绿叶,轻声道:“后来,为师遇到了很多人。你的那个太上师傅、镇元子、元始天尊、通天教主……还有,女娲。”
“这个世界,应该是丰富多彩的。于是,我们几个一起合力创造了天地间所缺少的其他的,其他的东西,鸟兽,草木。女娲还按着我们幻化而成的模样,造了人。一下子,整个世界都喧闹了起来。”
“可……喧闹过后,许多许多的问题也都出来了。我们几个,产生了分歧。”抿着嘴唇,须菩提忽然笑了出来,转身道:“不过那不重要,因为这个世界有它自己的法则,有天道。所有的大能,就算你再强,其实也不过是天道肚子里的蛔虫罢了。当所有的一切被我们创造出来之后,其实便已经脱离了我们的管控,自由地在发展。世界的面貌永远不可能按照我们想要的来塑造,它只可能会长成它自己的样子。”
“有时候,为师会想,当初我们所做的一切,其实不过是多此一举罢了。就算没有我们,这个世界也会发展成如今的样子。”微微顿了顿,须菩提接着说道:“不过,后来事情发生了变化。”
“什么变化?”清心轻声问道。
“这个变化就是……老君修成了天道,修成了无为。紧接着,其实该算是晚辈的释迦摩尼也修成了天道,他是无我。”须菩提摊了摊手,蹙着眉头似乎想说什么,抿着嘴唇转而问道:“你知道什么叫无为吗?”
“无为,到无不为。无所不知,无所不能。”
“对。虽然还不全,但也相差无几了。”须菩提点了点头道:“简单地说,就是老君真正掌握了天地。天地之间所有的一切,再没有能逃脱他的眼睛,超出他的算计的。整个三界,变得如同兜率宫院子里的盆栽一般,他可以随意地修成自己想要的样子。”
“所以……”清心疑惑地问道:“你们就集体反他?”
这一问,须菩提顿时笑了出来,摆了摆手道:“非也,这前因后果,待为师细细道明。”
第五百七十九章夙愿
昏暗的火光摇曳着。
清心静静地跪坐,仰望。
须菩提一步步从窗边走向原位,那身后的影子扫过了几乎大半个潜心殿。
他撑着膝盖缓缓地坐下,伸手轻轻敲了敲侧边的棋盘,轻声叹道:“这三界,就如同一盘棋,不同的是,不是非黑既白那么简单。”
清心一脸疑惑地望着须菩提。
捋了捋长须,须菩提轻轻拨弄着棋盘上的子,道:“三界之中,不仅仅是大能,人、妖、兽,万物,皆可为棋手。所有的生灵,都在这天道的规则之下演化,或繁衍,或厮杀,此消彼长,争相斗艳,纷纷扰扰。每一个棋手,都有自己的渴求,都有自己的过往,自己的烦恼,自己的立场,自己的苦难……在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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