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泼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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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泼猴- 第346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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反正劝是劝不动了,喂完了药,他便干脆转身离开。

一来二去地,守在鼍洁身边的又是只剩下玄奘了。

两人默默相对着,鼍洁用有些沙哑的声音断断续续地说道:“玄奘法师不用这样一只盯着的……我不会跑。就现在这情况,也跑不了。”

玄奘双手合十道:“贫僧没有怕施主跑。”

“那你一直盯着我作甚?”

“贫僧是想,施主受了伤,想必需要人照料。所以,贫僧就留了下来。”

“照料我?就你能照料我?”鼍洁不由得笑了出来,这一笑,那胸前的伤口当即就裂开了,痛得他咬紧牙关直冒冷汗。

玄奘连忙上前,折腾了好一会,才将那裂开的伤口重新包扎好。

“看,这不就是照料了吗?”

鼍洁一言不发地望着玄奘,那目光之中依旧敌意重重。

玄奘也不多说,握着佛珠,就在一旁闭起双目,盘腿而坐。

转眼之间,又是半个时辰过去了。

鼍洁咬牙低声道:“你们是觉得硬的不行,想来软的吗?别妄想了,我是无论如何不会解开术法的。”

玄奘微微睁开眼睛朝远处看了一眼,轻声道:“大圣爷的耳朵,应该这四周的任何动静都逃不开吧。你这话最好别让他听到了,否则,贫僧也救不了你。”

这一说,鼍洁连忙干咽了口唾沫,闭了嘴。

时间又是一点一滴地流逝着。

最开始的时候,鼍洁认为玄奘是来盯着他的,可眼下的情况显然不是。

一来玄奘连看都不看他,只是静静地打坐。二来,玄奘是个凡人,按道理,队伍中的其他任何人来看管,都比他要合适无数倍。

紧接着,鼍洁认为玄奘是准备硬的不行来软的,试图通过给自己疗伤的方式套近乎,再想办法达成目的。

可看情形,也不是。包扎好伤口,吞服了丹药之后他就什么都没做了。

那他究竟是来干嘛的呢?难不成真的只是来照料自己?

鼍洁实在想不通。

玄奘没动静,渐渐地,他却反而好奇了起来。

又这么呆了好一会,日渐西沉,黄昏将近了。

玄奘依旧一动不动地坐着。那远处,猴子与天蓬等几个人正忙活着,在河滩边上筑起了一堵堤坝一样的东西。

大概是想将这里被淹没的时间尽量延后吧。

就这么一直干躺着,浑身上下剧痛不断,鼍洁的双眼都有些模糊了,想睡觉。可惜,在这敌阵之中睡觉实在不是什么好主意。

犹豫了好一会,他低声问道:“你西行,究竟是为啥呢?”

“取经。”

“取什么经?”

“普渡之经。”

“是……佛经吗?”

玄奘微微点了点头:“算是。”

“是佛经,那位什么佛门的人还要阻止呢?”

“佛门的人阻止了吗?”

这一问,鼍洁顿时一愣。好一会,才恍然大悟道:“确实没有,确实没有,是我说错了,从来就没有任何佛门的人说过要阻止。”

说着,鼍洁一脸茫然地望着已经夕阳下火红色的流云。

“施主这么做,是为了给令尊报仇吧?”

鼍洁微微点了点头。

玄奘侧过脸,轻声问道:“令尊要求的吗?”

鼍洁有些不悦地答道:“你这和尚说的什么胡话?替父报仇,这种事情天经地义,哪里还用父王开口?”

“去地府见过令尊的魂魄了?”

“去过一次。地府是地藏王的地盘,我在天庭挂着的职务也只是个河神。这些年,也就去过一次,还是想办法买通了鬼差进去的。”

“令尊在地府……如何?”

“地府能如何?父王好歹也是水族龙王,受难是肯定不用的,也就排个队,等投胎而已。”

“已经安排好去处了?”

“还没,不过,我会设法给父王安排好一个去处的。”

玄奘淡淡笑了笑,道:“先前你的一些事,元帅也已经与贫僧说了。若真依你这么做,你父王,恐怕将是水深火热啊。”

第五百八十三章农夫与蛇

提到自己的父亲,鼍洁的心忽然咯噔一下,勉强笑了笑道:“你不用吓我,我父王能有什么事?地府安全着呢。只要我乖乖听令,地藏王必然不会对我父王如何。”

玄奘轻声道:“就算你不听令,地藏王也不会对你父王如何。”

闻言,鼍洁微微一愣,艰难地扭过头来看玄奘。

“你这话什么意思?”

“不是吗?”玄奘摊了摊手道:“地藏王连阻断贫僧取经都从未说过,又有什么理由对施主的父亲出手呢?由头到尾,施主所知道的,怕都不是地藏王亲口所述吧。即便真让施主报父仇,顶多也就是事前不阻拦,事后不追究罢了,断不会真的出手助施主一臂之力才是。相反的,如果此行施主真的成功了,贫僧的性命倒是不值一提,但大圣爷,恐怕不会那么容易善罢甘休啊。”

鼍洁半眯着眼睛地注视着玄奘好一会,闭起双目道:“你不用吓唬我。再说你吓唬我也没用,父王的魂魄就在对方手上,我是绝不会拿我父王赌的。”

玄奘也不接话,两人就这么静静地呆着。

又过了约莫一个时辰,天已经完全黑了。

河面上的浪拍打着猴子他们筑起的堤坝,发出阵阵声响。

伸手不见五指的夜里,河滩上猴子他们的身影甚至都已经看不清了。

期间,几个人都来过几回。小白龙来看鼍洁的伤势,话都没说几句便走了。黑熊精则是来提醒玄奘,最多再有六个时辰,这里就会被彻底淹没。

时间一点一滴地流逝,有的积蓄体力,有的擦亮兵器,其他几个人都已经开始紧张的备战了,唯独玄奘依旧一副淡定自若的样子。那鼍洁,却反而忐忑不安了起来。

确如玄奘所说,如今陷入困局的,早已不只是这西行队伍,还包括了鼍洁自身。

西行队伍的困局难破,难道他的就好破吗?

泾河龙王的魂魄在地府,地府归地藏王管辖,即便地藏王真不会对泾河龙王出手,那其他人呢?

俗话说:“阎王好见,小鬼难缠。”

地藏王虽然不可能说出要让泾河龙王魂飞魄散报复鼍洁之类的话,但地藏王身边只要有个把鬼差看透了这层心思,想抢这个功,讨这个好,难道还会有人去阻止吗?

随便一个鬼差,一个阎罗,或者一个妖王,获得地藏王的许可自由出入地府,想掐灭一个魂魄,还不是手到擒来的事吗?

一旦鼍洁真的帮西行队伍解除了术法,到时候纵使地藏王不出手,也基本可以断定泾河龙王凶多吉少了。

也正因为这样,鼍洁无论受多重的刑,始终都咬紧了牙不松口。因为他一旦松开,那泾河龙王就是一个魂飞魄散的结果。

可是,即便事情成了,难道就万事大吉了吗?

这大圣爷的脾气三界人尽皆知,自己之所以敢来,一方面因为有西海龙宫这一层关系,即便要报复,应该也不会有性命之忧。另一方面,则是因为自己父王的魂魄在对方手上,鼍洁不得不来。

可,一旦成功,报了父仇,坏了西行大事,这大圣爷会怎么报复呢?

经历了一夜折磨的鼍洁不敢想。

在之前,是一股脑热没想太多,而如今在这里静静地躺着,却是不敢想。

因为,这大圣爷压根就不是他一开始所想象的那种人。

这成就天道的妖王,不单没有半点大仙的飘逸,反倒一副好像市井流氓一样的嘴脸,比其他的妖怪更像一个恶棍。他居然能亲自用刑,而且乐此不疲,在长达六七个时辰的时间里,孜孜不倦地反复救活自己,又反复想出各种奇葩招数折磨自己……

这样的人,也许天地间也就仅此一个了吧。

经过通宵的折磨之后,现在的鼍洁完全相信即便不被杀,一旦被报复起来,这位绝世妖王一定会让自己全家生不如死。

因为,他就是这么个人。

对于这一点,鼍洁如今可谓深信不疑。

可是,走到这一步,他还有路可以退吗?

想到这儿,鼍洁不禁无奈一笑。

后退的路,应该是打从一开始就没存在过吧。他根本就是别无选择,由始至终,不过是个扯线布偶罢了。

对自己来说,现在最好的结果,也许就是事情能顺顺利利办完,而这位齐天大圣又没有迁怒自己父王的魂魄吧。

可这世上真的有那么好的事吗?

不知怎么地,鼍洁忽然对玄奘说道:“玄奘法师,那个……若有可能,能不能替我父王说说情,让大圣爷不要迁怒于他?”

“此话怎讲?”

“就是,帮我劝说一下,让大圣爷别迁怒我家父王。要杀要剐都冲我来,我鼍洁就算魂飞魄散,也毫无怨言。”说着,鼍洁忽然尴尬一笑,低声道:“抱歉,我只是随口问问,你不答应就算了。”

说罢,缓缓地闭上眼睛。

短暂的沉默之后,玄奘淡淡笑了笑,道:“此事过后,若无事,大圣爷必不至于迁怒。若有事,贫僧恐怕已经身殒,又如何规劝大圣呢?”

鼍洁连忙睁开问道:“如果你不身殒,你会答应?”

玄奘缓缓侧过脸,望向鼍洁。

两人默默对视着。

鼍洁微微睁大了眼睛,满面的期待。

玄奘一脸的淡然,若有所思。

许久,玄奘轻声道:“救人一命胜造七级浮屠,若是贫僧还活着,必定劝诫大圣。”

“真的?你……你是想以让我解开术法为条件?”

“施主愿意?”

鼍洁没有回答。

又是默默对视了许久,玄奘双手合十,淡淡道:“施主念及令尊魂魄的安危,定然不肯解开术法,这点贫僧理解。即便如此,若贫僧有机会,还是会规劝大圣的。但请施主放心。”

这一说,鼍洁脸上顿时浮现了一种诧异的笑。

提出这个请求的时候他也只是随口一说,可他万万没想到,玄奘居然就答应了。

这算什么?

自己是来要这和尚命的人,可他居然就这么轻易地答应了自己的请求,而且没有附带任何条件,甚至连讨价还价的打算都没有。

这秃驴的脑子是怎么长的?

还是说,他的道貌岸然只是装出来的,实际上他并不会这么做呢?

鼍洁实在想不通。

两人又是沉默了。

许久,见鼍洁一脸的疑惑,玄奘轻声道:“施主,贫僧与你讲个故事,可好?”

“大师请讲。”

玄奘震了震衣袖,缓缓道:“有一年寒冬,有个农夫在路上捡到一条冻僵的蛇。为了救这条蛇,他将蛇放入怀中,给它捂暖。可是等到蛇完全苏醒,却咬伤了农夫。”

“农夫与蛇的故事?”

玄奘微微点了点头:“施主听过?”

鼍洁缓缓道:“小时候,父王给我讲过,说的是要明辨是非忠直,对恶人,千万不能心慈手软。否则只会反受其害。”

说到这儿,鼍洁忽然笑了一下:“父王一定没想到,他的儿子最终没有变成农夫,却成了那条蛇吧……”

微微停顿,他凝目望向玄奘,肃然道:“大师,你要说的,鼍洁明白了。可父王的魂魄在地府,为人子自当尽孝,当不当蛇,早已由不得鼍洁了。”

“不,施主没明白。”

“恩?”

“贫僧在想,如果知道是一条蛇,是不是就不将它揽入怀中呢?”

“啊?”

鼍洁一愣,略带惊讶地望着玄奘。一时间,懵了。

见鼍洁不解,玄奘接着说道:“贫僧有什么资格,什么能力去预判对方是不是一条蛇?况且,蛇也有蛇的道理。蛇咬人多,人吃蛇难道就少吗?为了自己的安危,反击,这似乎也没错啊。”

“任何一个人,三界之中任何一个生灵,做任何事,都一定有他自己的道理。如果他认为是错的,肯定不会那么做。”微微顿了顿,玄奘接着说道:“如果每一个人都担心对方是一条蛇,还会有谁肯去为别人考虑呢?时间久了,三界众生,都会变成蛇。贫僧要证道,若是连贫僧都没有勇气将蛇揽入怀中,那贫僧又有什么资格,有什么可能证得大道?”

鼍洁眨巴着眼睛听得有些莫名其妙了,好一会才理清楚玄奘的逻辑,略带嘲讽地说道:“你这样,有几条命够被蛇咬呢?”

摇了摇头,玄奘轻声叹道:“贫僧西行,为取经,为辩法,更为证道。可这道,如何证?证道,岂是上西天找了佛祖辩法,辩赢了便是证道?若真是如此,贫僧转世之前早该证道,无需这十世轮回了。”

鼍洁的眉头微微蹙了起来。

“施主以为,这普渡之道,该如何证?”

“如何证道?应该是……顿悟?”

玄奘摇了摇头,道:“若是证自身之道,明理,知天命,顿悟足矣。要证普渡之道,却不然。光明理,不足以普渡众生。”

“那该如何?”

深深吸了口气,玄奘道:“要证此道,须得众生开明。当农夫不疑蛇,蛇不疑农夫之时,此道可证。”

“那要如何才能做到农夫不疑蛇,蛇不疑农夫呢?”

“须得有农夫揽蛇入怀。”

“被咬死了咋办?”

“来世再揽。”

“再被咬死。”

“再揽。”

“这世间会有这么傻的农夫吗?”

闻言,玄奘笑了。笑得鼍洁都有些慌了。

仰起头,玄奘缓缓说道:“其实,贫僧应该感谢施主的。这一路,贫僧做了许多事,其初衷,本为证普渡之道。可这道究竟该如何证,贫僧却心中困惑。直到昨日遇见了施主,令贫僧幡然醒悟。”

微微顿了顿,玄奘接着说道:“农夫若不救蛇,有农夫的理由。蛇咬农夫,亦有蛇的理由。昨夜贫僧本可以开口劝诫大圣,却没有,因为贫僧有贫僧的理由。可如此一来,贫僧便已是那见死不救的农夫,或者咬死农夫的毒蛇了。己所不欲勿施于人,己所不欲勿授于人。如果自己都是毒蛇了,还谈何普渡?普渡不得,西行何用?留这残躯何用?还不如做做好事,换令尊一副安康。”

鼍洁微微张大了嘴巴。

“方才,施主问玄奘‘这世间可有这么傻的农夫?’,贫僧的答案是,有。”玄奘微笑着望向鼍洁,双手合十道:“若无,便由贫僧来当那感化毒蛇的第一个农夫吧。”

闻言,鼍洁顿时哑然,那一张脸上,尽是错愕。

他想开口嘲讽这病得不轻的和尚,可他什么也说不出来。因为此时此刻,他,就是那条农夫即将揽入怀中的毒蛇。

第五百八十四章还是毒蛇

黑水河的对岸,一个巨大的八卦缓缓降落在河滩边上。

清心一跃从八卦上跳了下来,有些错愕地看着眼前的翻滚的浪花以及天空中巨大的法阵。

“这是怎么回事?有人在这里施法?”她回头对那八卦上的沉香说道:“你先不要下来,在这里等我。”

沉香默默地点了点头。

快步走到河边,清心弯下腰用手舀了一点黑水河的水放到鼻子边上闻了闻,又随手甩去。

很明显的,这里有人在施法。这么大的阵仗,说明施法者实力极为强大,而他要对付的人也肯定至少拥有对等的实力。

三界之中,能施展这种规模术法的人,需要施展这种规模术法才能对付的人,这两者皆是寥寥可数。

就在这鸟不拉屎的地方,会是谁在这里产生如此剧烈的摩擦呢?

隐隐的,她已经意识到发生了什么。连忙从衣袖之中取出那颗可以看到过去的珠子朝着河面一照……

不多时,她转身一跃上了八卦,带着沉香,沿着河流飞速朝上游而去。

……

飞地上。

水还在一点一点地涨。由于猴子筑起的堤坝的阻拦,河水吞噬陆地的趋势被极大减缓了。但也只是暂时的,只要那河水漫过了堤坝,这里很快就会被吞噬。

剩下的时间已经不多了。

拄着金箍棒,猴子缓缓地走到玄奘跟前,淡淡看了他一眼,又转而靠坐到鼍洁身边上下打量着鼍洁。

鼍洁也惊恐地望着他。

好一会,猴子伸出一根手指戳在鼍洁大腿的伤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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