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又怎知没了孙悟空,玄奘就渡化不了?”声引众罗汉当即反驳道:“这骗局,本就是玄奘看破的,即便没有孙悟空,玄奘也有其他办法可行普渡!再说了,借力打力,又怎就不是力?玄奘虽无修为,却巧妙利用了孙悟空的力量施行普渡,这难道就不是普渡了?”
未等众人反应过来,法灯罗汉便反问道:“那你又怎知没了孙悟空,玄奘还渡化得了?”
“这……”
鼓足了气,法灯罗汉朗声道:“清明如老君,况且也有束手无策的一天。这世间多少事,即便看破症结,也是可议不可为。玄奘毫无修为,难不成,他还能自己夜入寝宫将国王拿下问个明白不成?借力打力自然算力,可富人能用五两钱银买下一把簪子送予妻子,难不成穷人也能?这世间众生,本就不同!”
声引众罗汉一时怔住了。
法灯罗汉振了振衣袖,又接着说道:“正如玄奘所言,普渡三界众生,非一人之力可及。其当务之急,是证得济世之道,让后人有法可依。若依此论,此力,若非人人身旁都有个美猴王保驾护航,谁人借得?依贫僧看,即便渡化了求法国国王,也不过旁门左道而已,上不得台面,更称不上‘道’!”
一时间,整个大殿都安静了,所有人都静静地注视着中央对峙的两人。
法灯罗汉微微仰着头,一脸淡然。
声引众罗汉早已涨红了脸,却也无从辩起。
如来、地藏王,乃至于比罗汉位阶更高的诸佛陀们,都只是在一旁静静地看着,并未出声。
……
此时,求法国。
王宫中,无数握着火把,提着灯笼的侍卫宫仆正在掘地三尺的搜索着。
国王平白失踪,王后晕厥不醒的消息早已惊动了整个宫殿之中所有的人。火光照亮了每一个角落,却还没有人来得及搜索玄奘一行所处的别院。
房中,玄奘静静地坐在卧榻上。
国王则已经整个缩在地上,近似于跪着了。那目光时不时地往猴子身上瞥。
一阵脚步声传来,又一阵火光照亮了窗棂,可转眼之间又远去了。
国王在忐忑地张望着。
此时此刻,他非常非常希望有人发现他在这里,赶来救他。
可,即便整个王宫的兵马全部出动,真就能对付得了猴子吗?
他不知道。
眼下,对于他来说,已经近似于一个死局了。
那另一边,玄奘静静的注视着这位国王,面色如常,那脑海之中却如同一团乱麻一般。
他发宏愿西行证道,为的,就是普渡众生。不愿向他求法的要渡,愿意向他求法的,更要渡。
眼前,就是一个希望找他求法的国王,可是,却选用了这种方式,闹出了这般僵局……这是他从未想过的。
他应该如何去拯救一个意欲求法却不得其门而入,甚至渐行渐远的生灵呢?
等等,也许……
许久,玄奘淡淡笑了笑,张口道:“陛下想留下贫僧,为何?”
国王微微颤抖着答道:“因为,因为玄奘法师您是活佛。”
“然后呢?”
“您可以渡化我。”
“若是不行呢?”
“这……”国王一下子有些慌乱了,答不上来。
淡淡叹了口气,玄奘轻声道:“陛下想成大道?”
“想。”
“那为何在见到贫僧之前不成?”
眨巴着眼睛,国王无奈道:“不瞒玄奘法师,鄙人资质愚钝,参悟不了佛经。所以……所以才希望无论如何能将玄奘法师留下。”
说罢,国王深深闭上了眼睛。
沉默了许久,玄奘轻声道:“那,贫僧现在就助陛下成大道可好?”
“真的?”国王一下将头抬了起来,眼巴巴地望着玄奘。
“真的。”玄奘微微点了点头,接着说道:“不过,陛下得听玄奘先讲一个故事。”
“什……什么故事?不,多少个故事都成,只要能成大道,玄奘法师您要说多少个故事,说一年,说十年,鄙人都愿意听!”
“那就好。”玄奘淡淡笑了笑,振了振衣袖,缓缓起身。
“这是一个贫僧小时候,贫僧的师傅给贫僧讲过的故事。”他一步步走到窗前,望着窗外来回变动的火光,轻声道:“从前,有一座寺庙,寺庙里有一颗菩提子,历代住持代代相传。每一代住持坐化之际,都会握着这粒菩提子对下一代的住持说:‘只要每日灌溉,待菩提树长成之日,便是成佛之时。’”
“所以,几乎每一任的住持,都会将它种到院中,每日灌溉。可是,它始终没有发芽。到头来,不过是在每一任住持临终前被再次挖出,赠予下一任的住持罢了。”
“渐渐地,住持们不再相信那个遗言了,他们只把这颗菩提子当成信物。再也没人去灌溉它,连种到土里的机会都没有。虽然,那遗言还是依旧传了下来。”
“再然后,它连信物都不是了。被当成普通的物品,赠给普通的弟子。因为,它除了不会坏掉之外,与其他菩提子,并没有任何区别。”
“终于,有一天,这颗菩提子被送到了一个小沙弥的手中。这个小沙弥资质平平,在那一门师兄弟中不但不出类拔萃,更甚者,大家都觉得他有点笨。别人看十遍佛经就能记住,他却要看一百遍。”
“不过,就因为他是这样一个小沙弥,所以他并没有师兄弟们那么多奇异的想法,他甚至不懂得质疑,不懂得偷懒。日常所有的一切,都是按照经文所述做足了的。对这菩提子,他自然也是按照师傅的嘱托,日日灌溉。”
说到这里,玄奘微微一笑,道:“终于,奇迹发生了,在灌溉了足足七七四十九年之后,这颗菩提子不只发芽了,而且一夜之间,就长成了大树。那原本的小沙弥,自然也如传说一般,荣登佛位。”
话到此处,国王早已惊得合不来嘴了,他眨巴着眼睛支支吾吾地问道:“玄奘法师的意思是……您有那种菩提子。”
玄奘缓缓摇了摇头,回首道:“那菩提子,其实是机缘巧合,佛祖所赠。它并不是没办法发芽,而是要经一个人的手,灌溉足足七七四十九年,不可间断。可惜,只因佛祖当初并没有告诉他们这个年限,所以,数百年的时间,它才获得一个偶然的,发芽的机会。贫僧给陛下讲这个故事,是要告诉陛下:‘智者悟道,愚者信道。’”
低下头,国王不断默念着:“智者悟道,愚者信道。智者悟道,愚者信道……”
躬下身子,玄奘伸出手去轻轻触碰国王的脸颊:“既然悟不透,那就相信它,将正确的事情,做到底。陛下只要信一个正确的道,那么总有一天,能成大道。”
“那……那……”
“贫僧只问陛下一句,愿不愿意信贫僧?”
这一刻,国王微微张大了嘴巴,睁大了眼睛,呆呆地望着近在咫尺的脸庞。望着眼眶中坚定的目光。
许久,他轻声道:“鄙人,愿意!”
第六百五十三章胜负与激化
灵山上,早已辩驳了许久,说尽了道理,却依旧落得个下风的声引众罗汉厉声道:“玄奘分明已经胜了一局!”
那对面,占尽了上风的法灯罗汉不痛不痒地叹了句:“玄奘败了。”
咬着牙,声引众罗汉将声音抬高了八度,喝道:“玄奘分明已经胜了一局!”
法灯罗汉低头捋了捋衣袖,悠悠叹道:“玄奘败了。”
“玄奘分明已经胜了一局——!”这最后一句,声引众罗汉几乎是吼出来的。那脸已经涨得通红。
然而,支持他的人却越来越少了。几乎所有的人,都已经站到了法灯罗汉的一边。
即便是仅存站在他身后的十来位罗汉,那也都是平日里跟他交情匪浅的。此刻站在他身后,说不清究竟是为了佛法,还是为了私交,又或者,只是单纯出于平日里的信任。
“他没有败,没有败,没有败……”
整个殿堂都安静了下来,只剩下声引众罗汉重重的喘息声和喃喃自语。
所有的佛陀、罗汉,都在静静地看着,等待着一个几乎已经被公认的结果。
然而,正当此时,一位僧人匆匆入殿,叩拜道:“启禀尊者,求法国国王已下令放玄奘西行,还有……还有,他已剃度,却并未出家,而且开仓派粮,分派钱银……”
一时间,殿上的罗汉、佛陀,一个个都朝他投来了疑惑的目光。
法灯罗汉悠悠叹道:“这想必,是那妖猴自恃武力,逼迫的吧。有何可虑?”
“非也。”那僧人微微仰头,道:“启禀法灯尊者,剃度,派粮,分派钱银,发布各种养民之政,皆非妖猴胁迫,而是……而是……”
“而是什么?”
“而是……”那僧人支支吾吾地说道:“而是那玄奘对国王说,要成大道,只需做到一件事,那就是……行善。”
“行善?”听到这两个字,法灯罗汉一下子笑了出来:“还没听过哪个佛门弟子靠行善成佛的,莫非这玄奘思虑过度,已经走火入魔了,才说出这等妄词!”
一时间,所有的罗汉都笑了。
就连一直认为玄奘已胜的声引众罗汉,也是一头雾水。再找不出为玄奘辩解的辞藻。
他最后的支持者们已经静悄悄地,都站到了对面。
然而,佛陀们却没有笑。
渐渐地,那笑声停止了,所有的罗汉都睁大了眼睛望向佛陀们。
整个大殿之中一片寂静,所有的声音都如同被凭空扼断了一般。
许久,地藏王轻声叹道:“他只是说成大道,并未说成佛。他这是……在施行自己的‘道’。他在渡的,不是国王,而是一整个国家呀。呵呵呵呵……好一个玄奘,好一个借力打力,他借的,不仅仅是妖猴之力,还有李靖之力,更甚者,借助了所有一切可借之力,包括了国王之力……”
双目紧闭,双手合十,地藏王轻叹道:“阿弥陀佛,这一局,玄奘胜。”
那声音极其细微,可放到这寂静的殿堂之中,却犹如雷鸣般振聋发聩。
所有人都呆住了。
一直为玄奘辩护的声引众罗汉嘴角微微抽了抽,他想笑,却最终没能挤出一丝笑意。
玄奘赢了,却不是他赢了,因为,玄奘根本没用他一开始所想象的方式在施行普渡之法。
也许,直到这一刻,在场的罗汉、佛陀们才惊讶地发现,玄奘,已经不是当初的玄奘了吧……
所有的人都静静地站着,一个个如同雕塑一般,没有发出一丝声响,甚至没有任何一丝神色变化。
好一会,如来缓缓地笑了出来。
那声音如同鸣钟一般,让四周所有的一切都跟着微微颤抖。
无数的眼睛在静静注视着他。
“这一局,他赢了。不过,现在才刚刚开始。西行的路剩下不多了,证道之路,却还剩下很远。”微微顿了顿,如来瞧着那前来禀报的僧人轻叹道:“万事皆有利弊,有因果。也差不多时候了,李靖那边,想必已经发现了新的‘线索’了吧?”
“线索?”
一时间,殿内众罗汉皆懵了,那前来禀报的僧人更是如此。
……
南天门城楼中,两位天将急匆匆来到李靖面前,单膝跪地。
“怎么样?”李靖连忙走了过来,将两人搀起,问道:“没被他发现吧?”
其中一位天将抹了把汗,伸手解下了盘在腰间的锢灵索,双手奉还李靖,道:“请天王放心,那妖猴由始至终,并不知道我们的存在……好在有这件法宝在,否则此行,恐怕真的凶多吉少了。最接近的时候,末将与那妖猴只有五十丈不到。”
李靖伸手将锢灵索接了过去。
“天王,末将有一事不明。”另一位天将拱手道:“末将明明一直在塔顶盯着他们所居别院,就连眼睛都不敢眨一下。那妖猴由始至终,也都在屋顶上守夜。末将实在不明白,他是怎么忽然出现在寝宫之中的。”
闻言,李靖握着锢灵索,双眼微微眯成了一条缝。
“这有什么。也许是他们中的一个人变作了他的模样,蒙骗了你罢了。”
“也是。那妖猴本来就疑心极重,做出这种事,也毫不奇怪。”
说着,两位天将呵呵笑了起来,似乎终于松了口气。
然而,李靖却没有笑。
“这几日辛苦了,你们先下去休息吧。”
“谢天王!”
转过身,两位天将结伴离开了城楼。
此时,李靖却握着锢灵索陷入了沉思,那双目微微闪烁着。
将锢灵索轻轻放到桌案上,他蹙着眉头喃喃自语道:“这种事情,可能是他们其中一人变作他的模样。但……也可能是他施展了分身术一类的术法。大罗混元大仙的行者道,是否可能施展足以蒙骗天将的分身术呢?”
若真是这样……那就意味着一旦所有的三只妖猴都没嫌疑的情况下,最大的嫌疑,就在孙悟空身上了。
侧过身,李靖伸手拿起一片玉简贴到唇边。
……
“父亲——!我们还在追着他呢!速度太快了!”
暴风雪中,哪吒只对着玉简吼了一句,见对面没有立即答复,当即就将玉简收了起来,驾着风火轮,拽着火尖抢继续与其他一众天将一起聚成战阵往前方冲刺。
一位握着罗盘的天将指着左前方吼道:“他在那里!”
很快,整个战阵都往那个方向开始移动了。
拨开眼前弥漫的风雪,不多时,猕猴王的身影便出现在了他们眼前。
他拄着棍子站在一处悬崖之上遥望着哪吒,鲜血顺着受伤的臂膀一滴滴滑落,滴落在皑皑白雪之上,如同一朵朵盛开的梅花一般。
那脸上的表情,都已经痛得变形了。
重重地吐出两口迷雾,猕猴王瞧着哪吒艰难地笑道:“听说你的修为无法成长,我还以为是真的呢……看来,传言真是信不得啊。”
哪吒冷冷地瞧着猕猴王,道:“传言是真的,不过修为不能成长,法器却可以改进。而且一个战阵中,还不只可以改进本太子的法器。”
“改进法器?这可不是太乙真人的作风。”
“是玉鼎师叔帮本太子改的。师叔自从在花果山当个工匠师傅之后,技艺着实提升了不少,最重要的是,做出来的法器风格不一样了。”哪吒朝着自己全副武装,浑身法宝的同伴们扫了一眼,哼笑道:“这次真多亏你轻敌了,否则以你的速度,我们还真追不上呢。”
将手中的棍子攥得吱吱作响,猕猴王咧嘴笑了笑:“那现在怎么样?准备杀了我吗?”
“哪敢?杀了你,唇亡齿寒,你那几个兄弟还不把天掀了?”将火尖抢指向猕猴王,哪吒歪着脑袋说道:“事到如今,也不怕明说了吧。我们不打算杀你,不过,你得老老实实在这里呆着。别问为什么。没事了,我们自然会放你走。”
闻言,猕猴王一下笑得更欢了。那额头上的青筋都爆了出来。
哪吒双目缓缓眯成了一条缝,手指微微颤动了两下。
那四周的天将见了,一个个都默默点头,做好了迎击的准备。
下一刻,猕猴王微微张嘴,笑嘻嘻地从口中蹦出两个字:“做梦!”
话音未落,一声咆哮,他已经一个翻转朝着南方冲了过去。
“追!”一声令下,战阵当即散开,朝着猕猴王离开的方向追了出去。
……
与此同时,翠云山,牛魔王的地盘上已是一片纷乱。
大批的妖军里外三层地拉开了防御,掘地三尺地搜索,却依旧一无所获。
芭蕉洞中,足足上百具尸体被整齐地排在牛魔王面前,看得牛魔王眼睛都直了。
“这究竟是谁干的!”一拳重重砸在桌案上,他猛地咆哮道:“你们还愣在这里干什么?还不快给本王出去搜?”
十余只小妖吓傻了,连忙一拱手,退出门外。
殿堂之中,一位妖将跪在牛魔王的面前拱手道:“大王息怒。据幸存者所言,那袭击者,像极了大圣爷……”
“胡说八道什么?”又是一声咆哮,牛魔王随手将身前的矮桌直接掀翻了,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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