前来禀报的天将低下头来,问道:“如今我等该如何,还请元帅明示。”
“密切监视各方,按兵不动!”说罢,天蓬朝着站在一旁的一位高大的天将看了一眼:“天衡。”
天衡当即会意地点了点头,一声轻喝,整个身形凌空而起迅速跃上了战舰的塔楼顶上。
待站定,他闭上双眼,撑开双手,口中念念有词,头顶的天空当即现出了一个流云的漩涡,伴随着手中巨斧的挥舞,道道闪电在他的周遭汇聚。
“风——起!”
一声暴喝,顿时,天地间的气流都改变了方向。原本的东南风,变成了单纯的北风。
那匿藏了战舰分队的云层开始缓缓地朝着恶龙潭移动。
……
深夜,恶龙城中大殿上,恶蛟伸手从小箱子里捧起了一大把的金精,睁大了眼睛看着那些金精从他的指缝滑落,跌回箱中,那张光溜溜的脸上顿时洋溢起无限的满足。
“啧啧啧啧啧,看看,哎……多漂亮啊。今天增长天王已经派人送来了订金,又是一年收割的好时光啊。这些臭虫就好像野草一样,无论我割得如何干净,第二年又会长满城外。呵呵呵呵。晋枝啊,每次我看到这些金精的时候,就会觉得他们其实也不是特别讨厌。哈哈哈哈。对吧?”
“恭喜陛下!贺喜陛下!”晋枝跪在空荡荡的大殿上高呼道。
将那些金精不舍地放回箱中,合上箱子,恶蛟仰头深深吸了口气:“军营里怎么样了?”
“托陛下的鸿福,军中一切安好。如今只等明日天军抵达。”
灯火昏红的大殿上,恶蛟低头俯视着跪倒在地的晋枝,俯视着晋枝身后摇曳的四个影子,笑道:“这一次,辛苦你了。如今谣言四起,你可千万不能出任何岔子啊。”
“臣……臣必定不负陛下重托!”晋枝连忙叩拜在地。
恶蛟伸手从衣袖中取出了一张帖子,道:“这是这次的进军路线,按照这个做,不得有误。”
晋枝站了起来,躬身走到恶蛟身前,接过帖子,又恭敬地跪回原地:“臣,得令!”
正当此时,门外的妖仆喊道:“车骑将军到!”
第一百零九章示弱
“让他进来。”恶蛟拉长了声音道。
不一会,猴子便上了殿。
摇曳的火光中,那脸色看上去有些惨白,病怏怏地,精神萎靡不振,穿的也不是往昔的黑色铠甲,而是一袭便装朝服,走起路来有些蹒跚的样子如同个年迈的老人一般。
缓缓来到大殿中央,简单行了个军礼,猴子道:“参见陛下,不知陛下深夜召微臣前来,所为何事。”
晋枝低下头,他分明看到那双微微垂着的手在颤抖。
就在几天之前,这双手的主人还以一敌千,直战了一整夜屹立不倒。如今竟然……
好好的一员虎将,这才几日怎就成这样子了?
这一幕看得站在一旁的晋枝都有些惊异。只是想起几日前那浑身是血的躯体,便也释然。
能活下来,该已经是万幸了吧。
“哟?”斜斜地靠坐在龙椅上,恶蛟注视着猴子笑了起来:“看你这样子,倒是恢复得挺快的啊。”
“托陛下的鸿福,如今只是还有些困乏罢了。其余倒无大碍。”猴子勉强地笑了笑。
瞧着猴子那虚弱的模样,恶蛟随口问道:“能上阵打战吗?”
猴子犹豫着瞧向一旁的晋枝:“臣怕身体尚未痊愈,恐……”
他微微顿了顿,才接着说道:“恐误了陛下的事。”
那一声声低沉的咳嗽,咳得恶蛟一阵厌烦,当即翻了翻白眼,深深吸了口气,缓缓道:“误事倒不至于,就算让你上阵,也是让你指挥罢了。”
稍稍沉默了一下,恶蛟皱起眉头,抿了抿嘴,又接着说道:“看你身体虚弱,本该让你多歇息几天。可如今天军已是兵临城下,手头人手着实不够,还是得有劳爱卿啦。”
说罢,他饶有兴致地抚摸着身旁放置在桌台上的箱子笑了起来。
猴子也是尴尬地附和着笑了笑,站在原地一动不动。
晋枝缓缓转过身来,仰着头朗声道:“陛下这是信任你,才要你上阵,还不快快谢恩?”
猴子低下头,沉默了许久,才深深吸了口气,有些不情愿地拱手道:“谢陛下隆恩。”
“行啦行啦。”朝着猴子摆了摆手,恶蛟厌倦道:“下去吧,休息了这么多日子了,明儿一早,可得到军营去报到了。届时,一切事宜,都需听从晋将军差遣才是。”
“臣遵命。”
“下去吧。”
“诺。”
待到猴子退出大殿,还能远远地听到他低沉的咳嗽声。
恶蛟啧啧笑了起来,摇头道:“近几日,我是越发觉得这猴子有问题。当日他亲手弑杀白猿,交了投名状,我本已觉得可以信任。可不知为何,却又总觉得这里面另有蹊跷。”
“那陛下还让他上阵?”晋枝不解问道。
“先前和你提过让他打前锋,这几天我细想了下,又觉得似乎有些不妥。啧……当日他突破都不敢让我知道,如此看来,即便没有反心,但至少也不是贴心。如此重要之事,若将他放到你身边,怕你制不住他。听说他几日前边可下床走动,本想着留在城里过了这关先。可刚刚见他那模样,又觉得……呵呵呵呵。还是按照原定计划吧,这猴头终究是个变数,借天军的手,除了也罢,省的我每日操心。累的慌。”
“臣遵命!”
……
大殿外,猴子眨巴着眼睛缓缓抬起头来遥望东方璀璨的星空中翻滚的云朵,片刻之后,他低下头,迈着蹒跚的步伐,缓缓离开宫殿。
看着猴子渐渐远去的孤单身影,站在殿外守候的一众奴仆无不咧开嘴想笑,却又不敢笑出声生怕惹得恶蛟不高兴。
真是三十年河东三十年河西啊。
前几日才受封,满朝文武上门道贺,这才半月不到,已是如此境地。
此时此刻,没有人注意到,那低垂的脸上微微勾起的嘴角。
……
次日清晨,随着旭日高升,无数巨大的黑影被洒向了地面。
意料之中的客人终于抵达了。
流云之中,一支由六艘巨舰,一十八艘重舰和二十五艘轻舰组成的庞大天军舰队出现在恶龙潭东方两百里开外的地方缓缓航行着,旗帜招展。
这些战舰相比天河水军的战舰还好大出不少,一艘艘呈椭圆形,撑开的巨帆犹如一只只的巨鸟腾空飞翔,远远望去,竟像是悬浮在空中的城池。
黑影所过之地,地上的鸟兽无不仰起头来注目,惊慌地逃散。
烈风中,其中一艘战舰的主帆上一位天兵一手拉扯着绳索一脚踏着顶帆半悬在空中远远地眺望。
“小子,你这样不累吗?”一个老兵趴在瞭望塔上揉了揉眼睛。
“不是要警戒吗?”那新兵仰起头来皱着眉问道。
“警戒?”老兵一下笑了:“小子,你来了多久了?”
“我……我刚调过来。”新兵的脸一下红了。
“哼,我就说嘛。”老兵无奈地耸了耸肩:“你知道我们去哪里吗?”
“不是恶龙潭吗?”
“知道你还这样?”
“那……那。”新兵的脸更红了,支支吾吾了半天,问道:“我们不是去打妖怪吗?万一有人来偷袭……”
叹了口气,老兵无奈地摇头:“谁会来偷袭天军?妖怪?他们见到我们躲都来不及呢。懒得和你说。等过几天,你就明白了。”
“什么过几天就明白啊?明白什么?”新兵一下展开身后的白色羽翼飞上了瞭望塔,逮着老兵就问:“你究竟想说什么?”
那老兵厌倦地朝他瞧了一眼,闭上眼睛似是喃喃自语地说道:“总之,听哥一句劝,好好休息,开打的时候多杀几个就行了。不是第一次了,侦查,警戒,都是无用功。”
说罢,懒懒地打了个哈欠,美滋滋地挪了挪身子找了个舒服的姿势睡去了。
那新兵抬起头,放眼望去,甲板上待命的天兵都在歪歪斜斜地打瞌睡,掌舵的两个天兵正聊着什么聊得兴起,至于负责警戒瞭望的……
瞭望塔里传来呼噜声——他已经睡着了。
“这……究竟是怎么回事啊?”那新兵不由得更加疑惑了。
战舰的甲板上,两位天将摆开一副地图正在研究着。
“我们先到这里驻扎一夜,嗯,你们到这边。”
“分开?”
“对,分开。他们驻扎在这边。然后第二天,他们会按着这条路线走,到这里,被我们伏击。”
“他们这次不出战舰吗?”
“呵呵……也会出,只是战舰数量少了。上次一气毁了那么多,估计还恢复不过来吧。他们的几艘战舰会从这边出发,到这里,和你们正面交战。”
“等等,我们就分几艘战舰?”
“这是天王的意思。”
这一支部队,根本不是去打战的……
第一百一十章兵变
战云密布的额龙潭,恶龙城外是绵延无边的黑色帐篷。
一阵狂风掠过,掀起漫天的沙尘。
营地里随处可见的黑色“蛟”字大旗随风招展,猎猎作响。
这一大片营地正中的空地上,收编而来的妖怪被分割成二十余个方阵列开,黑压压一片,犹如平铺在大地上的黑色布匹,找不到半点空隙。
方阵的四周无不伫立着手持长枪武装到了牙齿的城守军妖兵,密密麻麻地。那一根根指向天空的长枪,就好像一根根的铁栏杆。
而那些个站在中间形成方阵杂乱无章的妖怪则是被困在笼子里的猛兽罢了。
此时,这一只只被囚禁在牢笼中的猛兽,正咬着牙,睁着发红的眼睛,死死盯着正中过道上与他们隔着那一根根铁栏缓缓策马前行的两人。
回头看了一眼猴子,晋枝挥舞着手中的马鞭笑道:“你是副将,不拿出点气势来如何能镇得住这千军万马呢?”
猴子只是附和般地笑了笑,捂着嘴咳嗽了两声。
此时的他看上去依旧病怏怏地,依旧萎靡不振。
晋枝轻蔑地笑了,扭过头不再去看猴子,自顾自地检阅起部队来。
就在几天前,他还在时刻担忧着这位新得宠实力强悍的同僚会夺去自己的位置。
如今看来,不过是杞人忧天罢了。
“哈哈哈哈!”他忽然心情愉悦的笑了起来。
这一笑,那些个杂牌军眼中的怒火更盛了。
这些收编而来的部队只是粗略划分,远远看去高矮不一,杂乱无章,那形象依旧是难民无异。
手中的兵器,身上的铠甲更是各式各样,除了统一漆成黑色之外几乎看不出任何的共同点。
透过那一根根的铁枪,猴子看到一只足有一丈三尺高的巨象精身上只披了块破旧的黑色布匹,兴许那原本该是件黑色的衣服。
一只九尺高的猪精顶着个还没他鼻子粗的头盔,歪歪斜斜地好像随时都会掉落。
一只只有四尺高的地鼠精扛着一把比他身高还高的大刀,那摇摇晃晃的身姿甚至让猴子担忧举起大刀的瞬间他会不会栽倒在地。
就是这样一支部队,现在正要被送上战场与武装到了牙齿的南天门天军厮杀。而与之相映的,是将他们分割来开的,整齐划一装备齐全的城守军。
“呵……”他不由得笑了,冰冰冷冷地笑。
算是充分见识到恶蛟是如何地敷衍了事了。
此时此刻,任谁都能看得出这是怎样歹毒的一个阴谋。
可是他们又能怎样呢?他们斗不过天军,同样斗不过恶蛟,也走不出这恶龙潭地界。
他们不过是一块块放在砧板上的肉罢了。
一双双发红的眼睛死死地盯着骑在高头大马上狂笑不止的晋枝,而此时此刻晋枝的眼中却只有那一只病怏怏的猴子,全然看不见那一个个攥紧的拳头,那一双双恨不得将他吞到肚子里去的眼睛。
看不见的暗流已然形成,事到如今,这支军队已经彻底变成了一个火药桶,只是在恶蛟的威压下勉强维持着可怜的平衡。
所缺的,不过是那一丝点燃的火星。
带着猴子,晋枝迈上了高台,整个台下一片寂静,只剩下呼呼的风声。
他干咳了两声,开始如同往年那般地讲话。
直到他讲完,台下也还是一片寂静。
没有掌声,没有欢呼,没有热血沸腾的呼喊,只要让人发瑟的磨牙声,重重地喘息声。
还有,那一双双充满敌意的眼睛。
当他尴尬地朝着一旁使了个眼色之后,亲兵们开始装模作样的欢呼了起来。不过,这欢呼声很快被杂牌军的嘘声冲散。
到头来晋枝不过是搞得自己更加尴尬罢了。
兴许就连恶蛟也知道会是这个结果,知道这场誓师大会本身就是个闹剧,所以,这位魔王从未打算参与。
最终晋枝只能灰溜溜地宣布大军开拔。
荒唐的一幕就这么结束了。
顶着六艘看起来破烂不堪的,用来运送辎重的浮空军舰,这支毫无协调感可言的部队开始蜿蜒地走在大地上,磨磨蹭蹭地前行,直到黄昏都没有到达指定地点。
于是,晋枝不得不下令继续行军,直到入了夜,一些妖众开始闹腾,有的干脆就地坐下不动了。
面对滔天的怨言,晋枝才不得不宣布就地扎营。
此地距离恶龙城约莫八十余里,而距离原本预定的扎营点,则还有十余里。
没有完成预定行军任务,这该是有史以来最乱的一次了吧。晋枝想。
浮空战舰悬停在上空打开了舱门,利用绳索将各种物资往下吊。
城守军们利落地搭建起了帐篷,筑起炉灶。而妖众们只能眼巴巴地看着。
所有的物资都被分成两级。
兴许是那抠门的恶蛟觉得,任何一点物资用到这些货物身上都是浪费吧。
城守军有漂亮的帐篷,干净的食物。而妖众们只分到漆黑的烙饼,至于他们究竟是食肉的还是吃素的,那是他们自己的事。
带着猴子,晋枝走入了宽敞的主帐之中。
“明日便是决战了。”晋枝随手指着营帐中央摆放的沙盘说道:“明日你带一万兵力从这个方向出发,途经这里,在黄昏之前赶到这里。”
猴子眯着眼睛注视着沙盘良久,问道:“为什么要走这一路呢?这里,应该是极容易被伏击的吧。”
“不会的。”晋枝一边解下自己的佩剑放到桌上,一边心不在焉地随口答道。
“为什么?”
“我说不会就不会,哪那么多为什么?”晋枝已经有些不耐烦了,那语气稍稍加重了些许。
这只半残废的猴子,凭什么和自己叫板。
“你怎么知道不会?”猴子淡淡笑了笑,盯着晋枝问道:“难道是天军告诉你他们不在这里伏击的?”
“你——!”晋枝猛地瞪大了眼睛,背对着猴子愤愤道:“陛下交代过,让你听从我的差遣。你只需要执行命令。”
缓缓地踱着步,坐到沙盘边的椅子上,猴子仰着头笑道:“你不知道什么叫将在‘外君命有所不受’吗?”
怒而转身,然而,就在目光交汇的瞬间,晋枝整个怔住了!
那脸上的笑容,那眼神之中带着别样的韵味。
蹒跚的步伐不见了,咳嗽不见了,萎靡不振的精神也不见了……先前的那只猴子,似乎一下又回来了!
那种感觉,不寒而栗。
原本的不屑从晋枝的脸上彻底失去了踪影,转而换上的,是惊恐。
“这是……”
……
营帐外,营火在铁盆里吱吱地燃烧着。
数十名妖兵分散护卫在主帐四周的各个位置上,若无其事地打着哈欠。
“我要宰了你——!”一声叱呵从远处传来。
“救命啊!”
大角挥舞大斧追着夺路而逃的吕六拐从远处朝着主帐狂奔而来。
所有的卫兵都朝他们望了过去。
趁着卫兵一个走神的漏洞,两个高大的身影悄悄遁入主帐的阴影之中。
“住手!你们两个是哪个部队的?”一位妖将气势汹汹地走了出来叱呵道。
这一叱呵,大角当即丢下了手中的斧子,指着吕六拐喊道:“他……他偷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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