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启禀陛下,正是如此!我军大胜!大胜啊!恭喜陛下贺喜陛下!陛下洪福齐天!”那妖仆高声呼喊着叩拜。
恶蛟的嘴角微微抽动了两下,那只扶着额头的手微微一颤:“你说……我们大胜?怎么个大胜法?”
想起刚刚接到的讯息,不知为何,此时他的心竟有点虚了。
只听小妖干咳两声,瞪大了眼睛,朗声道:“回禀陛下,我军用军舰将天军引入,再引爆,天军死伤惨重哀嚎遍野!我军大胜啊!”
“这怎么可能……这消息哪里来的?”恶蛟摆了摆手,只当是笑话。
“回禀陛下,这消息千真万确,乃是禁卫军斥候亲眼所见!奴才就是有一百个胆子,也不敢欺瞒陛下啊!恭喜陛下贺喜陛下!”
话音未落,只见恶蛟身子一滑,整个从龙椅上栽下:“我……大胜……”
嘴角猛地抽搐,那脸色顿时又红又紫,变换万千,精彩至极!
这一幕,看得跪倒在地的小妖一愣一愣地,连忙想上前搀扶,却被恶蛟一把拽住衣领:“你给我说清楚!斥候看到的?哪个斥候看到的!立即带他来见我!”
“陛下……”那小妖显是被恶蛟忽如其来的凶狠吓傻了:“不……不只一个斥候看到……现在整个城里都传开了,城里的商户正在张灯结彩呢。欢天喜地的……”
这一瞬间,恶蛟死的心都有了。
难怪了,难怪增长天王给他来那么一条讯息,让他“好自为之”……
原来如此!
怒火中烧啊,只见恶蛟龙抬手一挥,那被他拽住衣领的小妖已经身首异处。从脖子处喷洒而出的鲜血溅湿了恶蛟身上的龙袍,也溅湿了地上他那十分宝贝的地毯。
可这时候,他哪里还管得了那么多啊。
只见他惊慌失措地站起来怒吼道:“来人!快!快给我把晋枝的玉简拿来!”
……
焦黑的大地上,猴子蜷曲着身子,搂着行云棍低头盘腿坐着。
那一身已呈鲜红的绒毛下,一个个可怖的伤口被翻了出来,细细地清除碎屑,止血……
这一幕无疑是触目惊心的。
便是站在他四周的几个首领也无不动容。
“你又把自己弄成这样了?”杨婵远远地走来,咬着唇,攥紧了拳头。
她恨不得冲过去一巴掌扇在这不识趣的猴子脸上,可又怕真把他给伤了。
猴子却只是咧开嘴笑了笑:“死不了……呵呵呵呵,咳咳咳……我命硬得很。”
捂着嘴,他淡淡地咳了起来。
现在这个世界上,他最不怕的该就是死了吧。
此时此刻,那微微低垂的双眼中早已尽是疲惫,却还强撑着。
这一战,还没打完。
烈焰弹的火焰早已完全熄灭。远处,无数的妖怪正在从尸体堆里搜寻还一息尚存的同胞,将他们送上战舰以便先行离开。
这一战下来,死伤已是过半。
忽然间,猴子的后腰处嗡嗡地响了起来。
伸手摸出正在闪烁的晋枝与恶蛟通讯专用的玉简贴到唇边,当即听到了恶蛟的嘶吼。
“晋枝!!你给我解释清楚!究竟发生什么事了!为什么有人说看到你杀了一堆天兵?!”
这声音,四周的首领们,包括杨婵在内都听得清清楚楚。
一众首领顿时笑了。杨婵却笑不出来,脸色铁青。
猴子也是一笑:“是我,尊敬的陛下。我们奋勇杀退了天兵,至于你那忠心耿耿的晋枝将军……真不好意思,他已经殉职了。”
“你是……”玉简的另一端顿时沉默,片刻之后传来恶蛟歇斯底里的咆哮:“是你这只猴子搞的鬼!我要杀了你!我要把你碎尸万段——!”
“欢迎来杀。”猴子咧开嘴笑。
四周的首领们笑得更欢了,杨婵的脸色却已经阴沉到了极致。
“你给我等着——!”
通讯停止了,猴子随手将玉简丢弃,抬头环视首领们道:“我记得……被我干掉的战舰里还有那种专门对付妖的网。我们蛟魔王身上的妖气那绝对是一个盛啊!哈哈哈哈。要不,拿他来试试?”
顿时,又一阵哄堂大笑。
人群中,只有杨婵咬着牙,死死地盯着这只不知死活的猴子。
……
阴暗的宫殿中,恶蛟握着玉简浑身颤抖着:“我……我……我……”
站在身旁的一个个妖仆惊得跪倒在地不敢吭声。
许久,卡在喉咙里的嘶吼声终于冲天而起:“我要杀了你——!”
那是如同龙吟一般的声音,整个恶龙城都在颤抖。
庞大的灵力迅速在他的身上汇聚,龙袍无风自动。
一阵狂风以他为中心肆虐开来,大殿的屋顶直接被掀翻了,无数的瓦片如同飘散的雨。
一咬牙,他冲天而起。
正当他悬停在空中开始借着玉简感知猴子的方位的时候,一道白光闪过,一个高大的身影挡在了他的身前!
见到这个忽然出现的陌生天将,恶蛟先是一惊,但很快就镇定下来。
喘着粗气,蛟魔王冷冷地打量着这位浑身泛着荧光的天将,半晌,他说道:“这次的事,我会与你们增长天王解释。已付的订金,必将十倍奉还。还烦上将转达。”
“哦?”来者的嘴角微微翘起,伸手握在腰间的剑柄上。
看到这一动作,恶蛟眉头当即微微皱起:“你打不过我的,我们也没有必要动手。这次的事情是个误会,我会亲自与你们增长天王解释。”
“你和增长很熟对吧?”
听到对方直呼增长天王为增长,恶蛟微微一颤。
“那真得好好和我聊聊你们认识的经过了。”来者缓缓地抽出腰间的长剑。
道道闪电在他的周遭汇聚,与剑刃上的寒光辉映,夜空中远远看去,犹如晨星。
此时,恶蛟才注意到这柄剑并不是一般见到的天将的标准佩剑。
这柄剑很长,长到也只有好像眼前这位天将这样身材高大的人才用得了。剑上有无数的铭文闪烁,随着剑一步步抽出,无数的法阵若隐若现,运转,其中蕴含的力量不言而喻。
这明显是一件大宝!
此时,他才不得不设法静下心来感知眼前天将的灵力。
正是这么一感知,他顿时惊出了一身冷汗。
“太乙金……金仙!”
化神境之上,天道之前,又有六重细分境界。
散仙、金仙、太乙散仙、太乙金仙、大罗金仙、大罗混元大仙。
大部分的化神境天将不过是散仙,这是化神境里的最低阶层,但放到天庭也已经是一军统领的存在。自己是太乙散仙中期修为,在妖当中已是凤毛麟角,若是放到天庭,那也是声名远播的天将才有的境界。
便是那统领雄兵十万,南天门四大天王之一的增长天王,也不过是太乙散仙后期修为。
而眼前的这一个,竟是太乙金仙修为!
南天门有几个太乙金仙?
除了不知道修为的镇守天王李靖,便只有他那处于太乙金仙初期的三太子哪吒。
眼前的这一个明显不是哪吒,难道会是李靖?
可按他所知,李靖的外貌不是该如一中年男子吗?怎么会变成一个英俊的年轻将帅了?
正当恶蛟脑海一阵混乱之际,天蓬身后的云朵,一艘军舰从云中冲出,犹如海面上跃起的鲸鱼。
战舰的顶端,浪花利剑的旗帜在风中猎猎作响。
恶蛟的眼睛猛地瞪大了。
“天……天河水军!你……你是天蓬元帅——!”他面容扭曲,嘶吼着后退,尖利的五指上瞬间庞大的灵力汇聚。
天蓬却只是淡淡一笑,缓缓将腰间的长剑彻底抽出,指向恶蛟:“还算有几分见识。乖乖地,束手就擒。跟本帅到玉帝面前把你刚刚跟我说的话再说一遍,本帅保证,只废修为,绝不伤你性命!否则……”
天蓬微微地顿了顿,冷冷道:“我的藏品里,恐怕要多一对蛟角了!”
第一百二十八章亏欠
凌冽的风从身旁刮过,刮干了身上的血,只留下点点的猩红依旧覆盖在绒毛上,如同焦红的土。
身上的伤都已经简单处理过了,他呆呆地坐在焦黑的地面上,将行云棍架在肩上,抬头朝着西面的天空仰望:“你和月朝先走吧,护着那些受伤的妖众先走,带上小狐狸。”
那目光平淡如水。
远处,仅存的妖怪们正在重新划分以备应对接下来的战斗,两艘俘虏来的天军战舰已经做好了腾空的准备。
“那你呢?”杨婵紧紧地盯着他:“真要留下来等蛟魔王吗?也许还不只,还有一支天军……”
猴子低下头,抿着嘴唇,眨巴着那双布满血丝疲惫的眼睛:“想逃也无路可逃,不是吗?”
“我可以抹去你所有的痕迹,让他追踪不到你!”
“可你能连他们的痕迹也一起抹去吗?”
他们,指的是远处那些可怜巴巴的妖众。
他们正睁着眼睛,静静地望着猴子。
那些目光,无路可逃。
压抑的气氛弥漫开来。
猴子低着头,杨婵握紧了拳。
沉默,只剩下呼呼的风声。
许久,呆呆地站在原地,杨婵深深地吸了口气,努力地平复着自己的情绪,怔怔地望着猴子,咬紧了唇:“你答应我只拼这一次的。”
“这不是还没拼完么?”猴子侧过脸来,傻笑,那声音微微颤抖,似是赖皮,心虚了。
“你究竟知不知道你面对的是谁?”她的声音一下高了八度:“那是一只化神境太乙散仙的蛟妖,你知不知道?还有一支天军,那十有八九是天蓬元帅的部队,你以为天蓬的亲兵是这些玄龟部的兵痞能比得了的吗?”
面对一脸怒容的杨婵,猴子抬起头,看着她,只能是笑:“他们是谁不重要,重要的是,我是我。”
那目光中带着丝丝的感激,可杨婵要的不是感激。
那不是她要的。
她只要他活着,不想他死。
“你疯了,你真的疯了!”杨婵咬着牙,那身躯在颤抖,声音在颤抖:“从一开始我就不同意,现在你居然还想去面对那只妖王!”
“这里除了我,还有谁能应对恶蛟?靠他们吗?”
“你以为你去了就能改变什么吗?”指着远处的妖众,杨婵喊道:“你以为你真的在帮他们吗?你这次杀了那么多天兵,很快天庭就会倾巢而出!所有的妖怪都会被围剿!你以为你改变了什么吗?你以为你是英雄?你只是个疯子!一个傻子!一个自不量力的小丑!”
歇斯底里的声音在冰冷的夜里回荡,落入猴子的耳中,不知为何,却那么地温暖。
他笑了,发自内心的笑。
呆呆地眨巴着眼睛,他微笑着说:“可这个世界,总要有这样的人,不是吗?咳咳咳……”
他捂着胸口,剧烈地咳,每咳一下,五脏六腑都好像要裂开一样,咳出了一缕血丝,痛楚溢于言表,可还在笑。
内伤已经越来越严重了,甚至连先前突破的时候留下来的隐疾,也已经复发。但这个时候他无论如何不能倒下去。
无论如何,都必须撑住。
他握紧了拳头,咬紧了牙,笑着。
杨婵的心在绞痛。
剧烈的咳嗽之后,他捂着嘴,低垂着脸,淡淡地说道:“事情的结果,其实我反倒不太在乎。可如果不去做,我还不如死了算了。我没他们想的那么好,我很自私。我只求对得住自己的心。”
“对得住自己的心?呵呵。”她冷笑了起来。
“人总有些事情是必须做的,不论输赢,不是吗?”猴子凝视着前方焦黑的地面,淡淡地笑着。
总有些事情必须要去做……例如复活雀儿,例如替白猿保护这帮妖怪。
仰起头,他望着满天星斗,深深地吸气,淡淡地呵出一阵轻雾,在这冰凉的夜里消散,什么也没留下。
杨婵的呼吸越发急促了,她的拳头攥得咯咯作响,瞪大了眼睛死死地盯着这只怪异的猴子,眼眶中隐隐泛起了泪光。
“人总有些事情必须做的,人?”低下头,她重复着猴子的话,仰起头,她笑,冷笑,苦涩地笑,一种悲切的,不屑的笑:“人?呵呵呵呵……”
一刹那,咬住嘴唇,她猛地往前几步,卯足了劲头一巴掌甩在猴子的脸上。
“啪——!”
清脆的声响在夜空中回荡。
“你疯够了没?给我醒醒!醒醒!”她哭喊着。
这一掌,打懵了杨婵自己,也打懵了远处观望的妖众。
甚至有人问狮子精:“要不要上前帮忙?”
在人的眼中妖精是异类,在妖精的眼中,杨婵又何尝不是异类呢?
这一人一妖,从来就不是同类。
只是,这一巴掌却没有打懵猴子。
杨婵的手火辣辣的,微微歪着脑袋的猴子却只是笑了笑,笑得淡如清水。就好像这一巴掌他本就该挨一样。
她怔怔地看着那笑容,有一种窒息般的感觉,揪心的痛。
她宁愿他一巴掌掴回来,而不是这样笑。
咬着唇,一滴滴的眼泪划过如玉般的脸,她一个踉跄瘫坐在地。
死守的泪水终究是决堤了。
低下头,捂着脸杨婵抽泣了起来:“你是妖精!你怎么就不明白?你凭什么要去做人才会做的事情?你只是个妖精!你知不知道你这样会死?你知不知道?你就不能像个妖精一样怕死吗?你这个疯子!忘恩负义!”
泪如雨下。
她终究是哭了出来,哭得像个无助的女孩,哭得梨花带雨,哭得像她本应该有的样子。
这是一刹那的崩溃,决堤。
千年了,在绝境中,她咬着牙挺过。与强大的天庭生死搏杀,她咬着牙挺过。即使与自己的哥哥决裂背道而驰,她也咬着牙挺过。
她以为自己只剩下仇恨,早已经没有心了。
可这一刻,她竟然心痛了,崩溃了。
为什么要哭,为什么要哭?
连她自己也不懂。
这分明只是一只猴子。
为了这只倔得像茅坑里的臭石头一样的猴子,这只该死的破猴子,她竟然崩溃了。
为什么要去和恶蛟较劲,为什么要恪守无法承受的承诺?
为什么要这么固执,连命都不要了。
她在心中反复质问着。
可,千年了,她不也是这样吗?
种族不同,守护的东西不同,可他们到底是一类人。
可这个世界真的需要他们这种人吗?
连她自己也说不清。
泪水从眼角滑落,滴在自己的手背上,她感觉有什么在撕扯着自己的心,感觉自己就要化作水在这天地间挥发殆尽,感觉自己就要疯了……
在场的,无数的妖怪都远远地看着她。看着这个如梦幻般美丽的女子,竟如此失态。
低下头,猴子抿着唇,依旧是笑:“这样不是很好吗?我和天庭作对,总有那么一天,不用你要求,我也会去做你想我……”
“我不要——”杨婵歇斯底里的喊了出来。
所有的目光都在她的身上汇聚。
她屏住呼吸,拼命地忍着,可越是忍着,她的眼泪越是不争气地掉落,她抹去眼泪,挤出微笑,一把拽住猴子的手,道:“我们不争了好吗?我们回斜月三星洞,什么都不争了……我们回斜月三星洞好吗?”
那声音已是哀求。
她怔怔地望着猴子,望了许久,却没有等到她想要的答案。
转过头看着泣不成声的杨婵,看着这位绝色美人在自己的眼前哭得梨花带雨,眨巴着眼睛,看了许久许久,他拄着行云棍歪歪斜斜地站了起来,躬下身子将她一把抱住:“听我的,你和他们一起走,我随后就会赶上。”
“不,我不走!”杨婵摇头。
“对不起,别哭了,好吗?我答应你,一定会留着命履行诺言的。我们改变我们的交易好吗?按着最初你想要的。”
杨婵一把将他推开,哭喊道:“我不要你的诺言!我不要——!你是个骗子!你每次都这样,早晚有一天,你会被自己害死!”
远处,所有的妖众都呆呆地看着他们。
月朝面无表情地牵着小狐狸的手。
“我不要这样……”
她捂着脸抽泣,猴子面无表情地站着。
两人就这么呆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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