嗅着她身上的香味,他心中一悸。
依偎在天蓬怀中,霓裳温顺得如同一只小猫,抿紧了唇,眼泪又是忍不住落下。
多少年了,梦中才能出现的场景,竟在今天,就这么实现了。
犹豫着伸出手,她紧紧地搂住天蓬,一生一世都不想再放开。
“粉盒里的粉,用完了,我想给你跳舞,可是化不了妆……”她将头埋在天蓬的怀中低声抽泣道。
“没事。”
天蓬拉着霓裳一步步走入房内,将她按到梳妆台前,伸手一晃,粉盒里的粉,又满了。
霓裳想伸手去取棉块,却被天蓬按住。
伸手拿起棉块,天蓬低下头,沾了粉,一点一点涂到霓裳的脸上。
看着他那专心致志的样子,霓裳的眼泪又是止不住了。流出的泪随着天蓬轻轻一呵,悬到空气中,宛如夜空中的点点星辰。
这才是他一直以来守护的天河。
低下头,霓裳长长的睫毛煽了煽,不知该摆哪里的手不断揉搓着手绢:“我是不是很笨,当了神仙这么多年了,连这点小法术都没学会。”
“你的歌声,舞姿,是任何神仙都学不会的。”
霓裳甜甜地笑了。
泪已经流成了河,却丝毫无法沾染到妆。
静静地坐着,任天蓬帮她打粉,上胭脂,描眉,插上最美的头饰。
望着铜镜中的她,天蓬不由得痴了。
换上最美的舞衣,她轻步曼舞,闲婉柔靡。
天蓬坐在椅子上,安静地看着,看着她在房内翩翩起舞,如痴如醉。
欣慰地笑了。
终于能坐着看她跳舞了,只为他跳的舞,哪怕只有一次。做了千年的梦,终于在这一天变成了现实。
“行行重行行,团圆日较少,三十三天觑了,离恨天最高;四百四病害了,相思病怎熬?此生缘来是缘浅,不堪幽梦太匆匆,愿来生……愿来生……”
那天籁之音在这一刹打住。
她一步踉跄,一缕鲜血从口中溢出,失去了支撑的身子微微倾斜,坠地。
天蓬脸色一变,慌乱之中将她抱住。
“你……你做了什么?!”
“只有半个时辰……不该化妆的。”她艰难地笑了。
这一曲,终不能唱完。
“你吃了毒丹!我,我帮你逼出来。”
天蓬伸出手,却被霓裳制住:“不,不用了,是异元九转丹,你逼不出来的。”
“是谁!是谁给你这种东西!是太白金星?不对,他知道花蕾的另一边是你,不会想你死……那会是谁?”
霓裳缓缓地摇头:“别问了,好吗?陪我说说话,时间不多了……”
紧紧地拥着霓裳,天蓬张大了嘴,颤抖着,一句话也说不出来,只能任凭眼泪一滴滴划过脸颊,滴落在鲜红的舞衣上。
这是第二次在她面前哭了,上一次,是凡间的离别。他以为再也不会在她面前流泪了,却终究没能忍住。
“对不起,我没办法像你那样。”霓裳伸手拭起天蓬眼角的泪,笑着,笑得凄美:“我的位阶比你低,只有用这种办法,才能……”
“不要说了……不要……不要再说了。”泪水止不住地下滑,这是撕心裂肺的苦楚。
“没有我,他们就没办法入你的罪了。对不起,都是我的错。如果没有遇到我……如果我没有吃下仙丹……如果……”
“不要说了,不要说了,我求求你,不要,不要再说了……”天蓬紧紧地拥着霓裳。
钢铁般的心,也在这一刻被绞成了粉末。
泪水漫过了她的眼,眼前的一切变得模糊不清。
目光渐渐暗淡,她只能伸出手去触摸,试图记住天蓬的轮廓。
“我有好多话想跟你说。”
“你不知道,我喜欢看你站在舰首的样子,好威风。每当有人说起你,我就好自豪。如果姐妹们知道了,一定都会羡慕我的……你是顶天立地的天蓬元帅,也是我的天蓬元帅,我一个人的……你一定会没事的,谁也扳不倒你。要好好活下去,好好地,继续当……当我的,天蓬元帅……”
鲜红的血从口中溢出,湿透了那一袭红色的舞衣,沾染了白袍。
“对不起……”霓裳的意识渐渐模糊了,只是不断重复着“对不起”三个字。
那声音渐渐变得微弱,断断续续。
拥着霓裳,天蓬拼尽了所有的力量,试图怀抱最后一丝希望。
然而,他什么都改变不了。
这让他魂牵梦绕了千年的女子,向来温顺、柔弱的她,终究用最极端的方式守护了自己的爱情。
抱在天蓬肩上的手缓缓失去支撑,坠落在地。
怀中的人儿再没半点声息。
天蓬缓缓地松开手,颤抖着,低下头。
紧闭的双目,安详的神情如同熟睡,满面泪痕,带着笑。依旧是那么美。
他微微颤抖着,张大了嘴巴,哭不出声响。
往昔冷峻的面容渐渐变得狰狞。
“不,不——”
歇斯底里的声音,惊动了整个天庭。
……
轻风抚弄,花枝摇曳。
月树上,开了一瓣,原本该在此时凋谢的花蕾在刹那间绽放,点点晶莹随风飘荡,犹如那舞衣上的血渍,红艳如火。
第一百六十六章剑指南天门!
缓缓地抱起霓裳,天蓬满面泪痕,冷若冰霜,抬腿踢开房门,一步步走出门外。
千年的守候,竟守出这样一个结果。
门外的卿家猛地吃了一惊,盯着天蓬怀中的霓裳一步踉跄瘫坐在地。
怀抱着自己的爱人,天蓬一步步沿着回廊走。
匆匆赶来的菡薇仙子惊得捂着嘴靠在红柱上,眼泪一滴滴忍不住落下。
怀抱着自己的爱人,天蓬一步步走着,呆呆地走,听不见周遭的声响,看不见周遭的人或事,脑海里一片空白。
越来越多的人聚集,有仙娥,有卿家,有兵卫,纷纷避让,为天蓬留出一条路。
一步步走出院落,他仰起头,望见天空中流动的云雾,望见悬浮在天空中的无数陆地,那是他拼死守护的天庭。
冰冰冷冷的天庭。
然而,如今这天庭中已经没有他要守护的人了……
一缕阳光照亮了他的脸,冷峻,而坚毅。
一路千年,咬着牙,一步步走到今天,却是一败涂地。
低下头,他呆呆地看着霓裳,微笑着,颤抖,泪眼朦胧。
“还有最后一件事要做,做完,我就去找你,等我。我永远都是你的天蓬元帅。无论你到哪里,哪怕是阴曹地府,十八层地狱,我都会追过去。”
轻轻地吻在她的额头上。
身形一晃,他抱着霓裳,化作一束白光朝着灵霄宝殿的方向疾射而去,转眼间已落到灵霄宝殿外的石板上。
无数的兵刃出鞘,大队天兵瞬间将他团团围困,层层兵甲。
为首的天将高声喊道:“天蓬,你想干什么!?”
没有言语,天蓬一步步,呆呆地抱着霓裳往前走,旁若无人,踏上阶梯。
“你想干什么?你想造反吗?”那天将猛的后退:“上!上——!给我上啊!”
没有人动,没人敢动。
层层的铁甲,那包围圈随着他的脚步移动,后撤,撤入灵霄宝殿中。
便是没有六十万天河水军,便是孤身一人,他也依旧是叱咤风云,令凡间众妖望风而逃的天蓬元帅。
轻风吹过,扬起散乱的鬓发,扬起衣袖。
一步步走入灵霄宝殿,他仰起头,环视着四周恨不得将他吞下,此刻却一个个唯唯诺诺的仙家,淡淡道:“我想知道,是谁给了她异元九转丹。”
霓裳的血顺着垂下的指尖滴落在洁白、冰冷的地面上,如同一朵朵雪地里盛开的梅花。
“说啊——!”他猛地瞪大了眼睛,歇斯底里地嘶吼,拼尽了所有的力量。
那声音在大殿内久久回荡。
没有人回答,此刻,连玉帝也选择了静默。
“敢给,为什么不敢认?”天蓬哼地笑了:“你们这群懦夫,我在凡间和妖作战的时候,你们在哪里?我在凡间九死一生的时候你们在哪里?说啊——!”
他抿着唇,瞪大了眼睛,眼泪夺眶而出,身躯不住颤抖。
所有的仙家都呆呆地望着他,望着他怀中安睡的霓裳。
他们从未见过这样的天蓬。
在他们的印象中,这位天蓬元帅虽然狂傲,虽然特立独行,却永远顾全大局,绝不会在灵霄宝殿上这样说话。
所有的仙家都怔怔地望着他,先前的气焰荡然无存,退缩了。
太白金星站了出来,叱喝道:“天蓬!休要放肆,可知你已是待罪之身!”
“想看看你和镇元子交易的账本吗?”天蓬面无表情地问道。
太白金星指着天蓬的手猛的一颤,差点跌坐在地。
“你……你怎么可能有……”
“别怕。”天蓬瞪大了眼睛看着他,颤抖着,咬牙切齿地笑道:“我开玩笑而已,不用怕成这样,不过真想要,也不是没有。”
“你!”太白金星一时语塞。
身穿红衣的福星往前跨了一步,指着天蓬叱喝道:“大胆天蓬,死到临头还敢在这里胡言乱语!”
天蓬头也不回,嘴角微微上扬:“福星,一年前,你从府库领了一株新月延须草,不知道现在可还在?”
福星一惊,连忙道:“炼,炼丹用了,你问这个干什么?”
“炼的什么丹?用的什么丹方,还有,那丹呢?吃了?还是说,很不巧,这么珍贵的一株仙草就让你给炼失败了呢?就算真是失败了,炉灰里,也总该能验出点什么吧?”
玉帝静静地坐在龙椅上沉默不语。
“要我揭你们老底吗?”怀抱着温度渐渐流逝的霓裳,天蓬环视着周遭的仙家,淡淡地,冷冷地笑着:“你们谁身上干净了?谁?站出来让我看看!”
所有的人都不自觉地往后退了一步。
“没人敢站出来?哈哈哈哈!没人敢站出来,一群懦夫!”天蓬癫狂的笑了:“没有人干净……这天宫没有人干净,千年了,我究竟守护了一堆什么垃圾!”
捂着脸,他的眼泪如同决堤般奔流。
玉帝面色铁青,却依旧坐在龙椅上沉默不语。
“我也不干净……不是要治我的罪吗?我就站在这里。”低下头,天蓬凄切地笑着,抚着霓裳渐渐冰凉的脸,他缓缓说道:“我也不干净,我爱她,所以我犯了天条。但我只后悔没跟她说。今时今日,也不怕你们知道。”
眼泪一滴滴止不住落下,打湿了霓裳的脸颊。
一股寒意透入了众仙家的心底。
面面相觑,再没人敢说话了。
仰起头,他用布满血丝的眼怔怔地望向玉帝:“陛下,天蓬有罪!”
该说的已经说完,那神色之中,已俨然是一副求死的神情。
玉帝铁青着脸,低下头,干咳两声,却不言语。
先前鼓噪的群臣,就这么静静地呆着,看着他。
大殿中一片沉寂,弥漫着令人透不过气的凝重。
……
凡间,万寿山,五庄观,浓烟滚滚升起,几个道徒正在观外焚烧着什么。
镇元子坐在凉亭中独自抿着清茶,凝视着天空中流转的云,淡淡地笑了:“这天蓬,还是真是不守信用啊。到底还是在灵霄殿上道破了。”
两个道徒抬着一堆书简来到镇元子面前,躬身问道:“师尊,这些是不是也要烧掉?”
镇元子瞥了一眼,望见竹简上“账本”两个字,长长叹了口气,道:“留着吧,兴许,还会有人需要它们。”
沉默良久,他又啧啧笑了起来,道:“镇元子啊镇元子,你这么心软,难怪与须菩提那个死老头一样修不成大道。哈哈哈哈。活该!”
天高云淡,他迎着风,抿着茶,无奈地笑着。
……
云域天港,主楼大殿内聚集了上百战将。
天内缓缓地放下了玉简,呆呆地说道:“霓裳仙子自杀了……元帅抱着她的尸体,冲入了灵霄宝殿。”
深深吸了口气,眨巴着微红的眼,天内张了张口,颤抖着,许久,他才缓缓说道:“现在,众仙家正在围攻元帅。”
没有人说话。
一个个天将都瞪大了眼睛,咬着牙,攥紧了拳头瑟瑟发抖。
大殿中只剩下阵阵急促的喘息声,一种压抑的气氛弥漫开来。
天衡一拳重重砸在柱子上,直将柱子都砸出了缺口,整座楼都在颤动。
他嘶吼道:“我忍不住了!我们出兵吧,兵谏!救元帅!”
“是啊!我们强攻南天门,兵谏!”
“南天门的兵痞怎会是我们天河水军的对手!出兵吧!”
“住口!”天辅高声叱喝道:“你们身为天庭战将,怎可说出这种话!”
话音未落,只见一直未吭声的天任一步步穿越人群走到正中,解下自己的佩剑丢弃在地:“从现在开始,不是了。”
甩开白色大氅,转过身,他恨恨地唾了一口:“去他妈的天庭!”
一步步朝着门外迈去,他举起手高声吼道:“我去救元帅,谁要一起!”
“我去。”天衡率先喊了出来,抽出自己的佩剑丢弃在地上。
“你们要做什么?”天辅怒吼道:“忘了元帅临走前,你们答应过他什么了吗?”
天任停下脚步。
所有人都怔怔地望着他。
他缓缓回过头来,看着天辅,冷冷道:“就算事后元帅要砍我的头,我也要去!”
那张刀疤脸上,尽是腾腾的杀气。
说罢,转身,迈开腿,跨过门槛。
天衡快步跟了上去。
“我去!”
“我也去!”
“妈的,老子拼了!”
一柄柄佩剑被解下来,丢弃在地上,只一会,大殿中就剩下几员老将。
天辅呆呆地睁着微红的眼,看着那丢了一地的佩剑,苦涩地笑了。
谁也阻止不了。
大殿外传来军士愤怒的呼喊声,惊天动地。
天庭之利剑已出鞘,扬起风帆,六十万天河水军,倾巢而出,剑指南天门!
第一百六十七章求来生
灵霄宝殿。
一个天兵匆匆从殿外奔了进来,看到天蓬,看到满殿兵甲的时候猛地一惊,小心翼翼地绕开,跪下,奏报道:“启禀陛下,月树上,天蓬元帅的花,开了!”
“开了?”所有的仙家都吃了一惊。
“你可看清楚了?真的开了?”
“怎么会,霓裳仙子死了,怎么还会开花?”
“这不可能,该凋谢才是!”
“是啊是啊,一方身死,姻缘断去,该是凋谢才是。”
“一定是看错了,看错了。”
“难道花的另一面不是霓裳仙子?”
众仙家议论纷纷,面面相觑,谁也说不出个所以然来。
许久,玉帝震了震衣袖,面无表情地盯着天蓬缓缓地从龙椅上站了起来,朗声道:“此事过于怪异,有驳常理,容朕与太上老君商议后再定。来人,先将天蓬扣下,打入天牢!”
“诺!”
环绕四周的兵将朝着天蓬涌了过去。
剧烈的气流从天蓬的身上急旋而出,瞬间轰散了殿上淡淡的云雾。
庞大的灵力在汇聚。
那一个个兵将纷纷握紧了手中的兵刃,惊慌失措地后退,咽着唾沫,不敢轻举妄动。
所有的仙家都大惊失色,就连转身要走的玉帝也停下了脚步,不自觉地撑住了龙椅的扶手。
在场的,所有的人都能清楚地感觉到,天蓬已经调动了所有的灵力。
这是拼死一搏的架势。
“陛下——!”他抱着霓裳高声喊道。
瞪大了眼睛,与玉帝怔怔地对视,毫不退缩。
所有的兵将,所有的仙家都将目光转向了玉帝。
许久,玉帝深深吸了口气,无奈地笑了。他知道天蓬想要什么,他一直都知道。
霓裳死了,如果天蓬想走,这天宫没几个人拦得住他。带着天河水军下界,必是一方霸主,六十万精锐之师,便是天庭也无力围剿。
这远比灌江口的杨戬要难对付得多。
可他没有走,他回来尽忠,他送玉帝最后一个人情,求死,给足了天庭颜面。
千年君臣,他要的,玉帝如何能不知道?
抿着嘴,玉帝淡淡道:“传朕口谕,好生安葬霓裳仙子,魂魄送入轮回,许她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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