冬日的气温本身是不高的，整个地面甚至还结有一层薄薄的霜。
顾云抬眼看去，面前女孩发自内心的温暖笑容，就像穿越了好几个世纪的恒久，它来自于过去，也来自于未来，他从不知道她的笑，原来如此好看，闪耀得近乎于夜晚星空的璀璨。
这样的女孩，是该属于快乐的。
顾云想起了曾经，这样的笑容仿佛就是述说着那些关于时间与美好的故事，接管了自己所有的思绪，化作无数记忆中翩翩起舞的蝴蝶，多彩绚丽、姿态万千。
那些已经结束，却又未见得真正结束的梦境，与眼前的笑容同化，在铺天盖地的色彩之下，变得震撼人心。
“嘿，你怎么了？呆掉了么？”
唉，总有人什么都不懂，轻易地就来破坏掉你美好的想象。
掌柜是从床底下寻出来的，被捆的很结实，嘴也给堵上了，当然也是他自己够机智，撞到了床脚，否则也不会搬得到“救兵”来拯救自己了。
作为谢礼，长得有些胖乎乎的掌柜提出了免费招待长孙茉二人的提议，一听到包吃包住半月，长孙茉也顾不得什么淑女形象了，直接掀开在一旁准备婉言拒绝的顾云，答应了下来，其后便开始了胡吃海喝的征战。
因此，顾云才有幸见识到某人甩开腮帮子之后的战斗力。
上古饕餮多半也会被甩开几条街吧？（注：饕餮，龙之第五子，传说中的巨兽，从出生开始就知道吃，最后死于吃撑）
“咱们能不能慢点……”
饶是顾云，也忍不住开口劝止对方，这个形象，还是挺关键的啊，没见掌柜的都背过身去了么？
估计是在计算这一月他得花多少钱在这小祖宗身上了吧？
“来，这个鸡腿好吃，你也吃啊！”
顾云其实恨不能离开这张桌子，跟她划清界限。
可是那么做终究不妥。
顾云有些好奇，虽然对方明确表示了“化悲愤为食量”这种奇葩的用语，可为何连日来吃归吃却保持情绪低落的长孙茉，现在却在和自己边吃边聊？
于是他就真的打算那么开口问了：“我说长孙茉……”
是的，他停顿了，长孙茉斜着看过来的眼神让他停了下来。
“首先，救了掌柜的，咱们吃喝住宿免单那是应该的，而且我也饿了；其次，难得我兴致高些，难道你还想看我一直消沉？刚才赶走那个冒牌货的时候我就想明白了，人活一世能开心一天算一天嘛，我想老爹也不想见我不开心啊！”
“哈？”这小女孩，真会想事情。
“而且啊，刚才我也发现了一个问题，靠人不如靠自己，当时要你出现的不及时，又或者是腿软手软了一下，我不就惨了？所以……”
“什么？”
“我想学武，你教教我！哼，别以为我留下来就是为了吃白食！”
“可你还要去山灵……”
“那你就先教教我基础的呗，我去了那边也可以练习嘛。”
天知道那个“四叔”，靠不靠得住？
总得为自己打算。
“你是想要报仇么？”
顾云忽然问道。
“不全是。我想学武多少也没坏处，能防身最好。”
尤其是在记忆里，这副身体的原主人正是被吃人的世道给逼死的，学了一点武艺，多少可以避免那样的事情发生。
第九章 终达目途
长孙茉抬眼仰望，这场似乎无休止的细雨已然下满一天一夜。
想到原本的上路计划不得不搁置了下来，她心中既欢喜又惆怅，欢喜的是还可与顾云多呆一日就能多受一天的锻炼，惆怅的是对未来的忐忑又要多担忧一天。
长孙茉一把将窗户合上，回身埋首，整个人复又倒在了床上。
说真的，这已是穿越以来她睡过的最舒服的地方了。
房门敲声响起，伴随着熟悉的声音，一道黑影出现在外边。
“长孙茉，出来吃饭了。”
顾云依旧是直呼其名，就像是叫她一句“长孙姑娘”都嫌麻烦似的。
“哦，知道了，就来。”
关于吃饭，她已经收敛了许多，因为从顾云告诉她的情况来看，山灵城的长孙世，似乎是名门，既然自己要去那里，那就必须得注意某些方面的形象。
而后，两人便从谦已城出发，走了四天的平坦大道，又行了一天多的山路，终于来到了山灵城。
山地的景色显然跟依山傍水的平原地带不同，而山灵之所以叫做山灵，就是因为它是一座修建在山岭地区的奇城——“山清水秀，人杰地灵”，便是其名所取。
而这座城市也确实对得起它的名字，建城二百年来，为其所在的离昌国贡献了四十七位文武科举三甲，而离昌现今的文官之首丞相和武官第三把手镇军大将军，均是出自此地。
十一月十一日，现代的光棍节，阴天，无风。
云朵静静地高卧天空，像是一张张密不透风的大网。
想是离天近一些，就能看到不同的景色吧。
山路的行进是需要费一些气力的，偶尔停下来休息一下也是不错的。
而停下来，有的时候就是胡思乱想的契机。
“就要分别了吧？”
同样学着顾云抬头望天的长孙茉，忽然开口道。
“是啊，你就要见到亲人了。”
微风骤起，不知从何处飘来了一股淡淡的香味。
长孙茉不经意间斜眼望了过去，顾云仰起的头，挂着微笑的孩子般的侧脸，让她的内心变得有些微妙起来。
她不知道很多很多年以后特别是当她登高望天想起刚才的那一幕的时候，脑海中总会回荡着那一抹清新的味道，久久挥之不去。
“不如我跟四叔建议，让你留下来教我武艺？”
云朵恋恋不舍地挂在天边，最后也终于抵受不住太阳的热情被迫逃离，长孙茉也同样依依不舍地从顾云的身边离开，和云朵一起难说再见。
“呵呵，正像是你有你的归处一般，我也有我的志愿啊！”
顾云摇摇头，表示了拒绝。
也对，好男儿志在四方，又岂肯就此受到更大的束缚？
山灵长孙家，是当地有名的四大家族之一，别看人家排名最末，但那也是在四个最有势力的家族里头的最后，其他的大中小型家族就提都不用提了，不客气点说，那些都是提鞋的存在。
高悬的牌匾，烫金的大字，气派的大门，威武的石狮，富贵的阶梯，以及训练有素的家丁。
没有费到多少波折，在顾云的带领下，长孙茉便寻到了长孙府门前。
听人禀报说是长孙茉来了，刚好在家的长孙世立马亲自跑到府邸门口来迎接，其出来的速度之快，迎进的氛围之热情，让看起来有些木讷的、站在大门口的长孙茉颇为目瞪口呆、受宠若惊。
她还没来得及看清对方的样子，绝不超过四十岁的长孙世，二话不说一个熊抱就把长孙茉托了起来，又是爱怜地抚摸着她的长发，又是用着颤抖的声音“没事了”“没事了”的说个没完。
后来长孙茉才知道，自从他们家出事以后，长孙世就广派人手寻找他们父女俩的下落，可就是一直杳无音信。
而之所以长孙世能一眼将她给认出来而不加怀疑，完全就是因为长孙茉跟她母亲的五分以上的相似度。
“好孩子，你受苦了！”
耳边传来的声音远不及对方的长相来的让长孙茉愕然，恍然间拉开的这一段距离之间仿佛有种错觉，就像是长孙盛又活了过来一般。
像是时光从多年之后返回到了现在，继而又从现在飘去了遥远的未来，长孙茉简直不敢相信面前的景象，仿佛前世的、今生的，到目前为止的种种并未曾发生过。
凭空消失了一般，远去的像是古老的凝固在时间长河里尘埃般跃动的惊喜。
“你再等等我好么？我是说如果我不想留在那里，又或者……”
她向长孙世要到了一点时间，来向顾云道别，或许是某种留恋。
顾云就站在那里，来自遥远天空的光线就那么打在了他的脸上，荡漾起足以融化的笑容：
“我的承诺应该已经达成了……吧？”
他顿了顿，想是在女孩的脸上看到了满意的答复，嘴角扬起的弧度却更高了：
“三天，我就勉为其难地在山灵再呆三天吧。如果你真的不想呆在这里，咱们走来路上的那间“友来”客栈，我会在那里住下。”
像是许诺的天长地久，像是闪烁着亘古不变的光辉。
顾云就这么转身而去，在长孙世再一次将女孩抱起的瞬间，面带微笑，挥手告别。
接下来，便是长孙茉感受名门和富贵的时间了。
面对着闪亮眼球的金丝棉被和红木香榻，面对着华丽流苏的梳妆台和大型楠木衣柜，面对着比之前世还要宽上一倍有余的偌大闺房，面对着专门来伺候自己一字排开的四个仆人，一瞬间，长孙茉觉得自己有些眼晕。
鼻中充斥的薰香，看着热气升腾的水桶，一件又一件的事物，让长孙茉觉得自己真的是成为了富家的大小姐一般。
不，她现在就是。
将整个身体浸泡在水桶中的时候，长孙茉惬意地想着未来的美好生活。
总的来说，长孙世对她很是照顾，她才刚来就被安排在了这么好一间闺房之中，此刻又还让人伺候她洗澡。只是有一点让她觉得有些奇怪，那就是这些人对自己的称呼。
“二小姐，水温合适么？”
第十章 恨意绵绵为哪般
由于长孙茉并不习惯洗澡的时候有人看着，所以伺候的几人都被赶到了屏风的那头，此时的喊话也是隔着屏风的。
长孙茉记得，这个好听的声音是属于那个叫做“喜鹊”的婢女，她比自己年长一些，隐隐是四人中的管理者。
她点了点头，却又忽然想起隔了一道屏风，于是轻轻地拍了一下自己不长记性的脑袋，才道：
“不用麻烦了，挺合适的。”
靠在水桶的边缘，长孙茉合上了眼睛，细细地回想着之前的种种，就像是一场梦一样的种种。
直到这个时候他才来得及细想，为何他老爹就要被别人悬赏捉拿，而这个长孙世却是一方名门？
其结果却像是揉成了一团黏黏答答的毛球，让她怎也分不清线头的所在，也更加无法理得清楚个中的缘由。
待会儿吧，只要待会儿问一问长孙世，大概就会清晰明了了。
长孙茉觉得现在的自己，唯一需要做的事情就是放松。
于是她学着在游泳时候的姿势，在水桶里划动了起来。
忽然，她触碰到一个冷冰冰而且滑不溜秋的物体，不禁好奇地睁开眼睛看了过去。
可水桶之上热气弥漫，她根本就看不清是什么。
手中的东西似乎还会动，此刻已蜿蜒扭动着爬上了自己的手腕，这让向来胆大的她也不禁皱了皱眉。
这莫非……
这个触感让她想起前世的小时候。记得当时自己还是个小不点啊，比现在这个身体还要小。
跟隔壁邻居的小孩一起玩的时候，不知那根筋不对，也不知从哪里找来的，双手拿着尖牙利齿的小蛇匪气十足地跑去吓哭了人家，后来还被老妈一顿爆揍的情景，历历在目。
可是水桶里怎么会有蛇？开什么玩笑啊这是！
长孙茉将左手缓缓地朝自己的脸靠拢过来，同时右手也做好了准备。
等到眼前的景象稍微清晰一点，露出了一个圆扁的脑袋外加一个分叉的细长舌头之后，她瞬间一个巴掌扇了过去——“啪”地一声，接着“啊”地一个拖延长音。
蛇被打飞了，可她的手也被自己打肿了。
真不知道她是不是卯足了之前蹭饭顾云吃时候积累下来的所有力气。
她是疼得叫出了声，可屏风外头的女孩们显然就是被吓得尖叫声四起。
长孙茉觉得自己除了左手前臂疼以外，就剩下脑袋疼了——
这高分贝的噪声还真是一场浩劫呢，用鸡飞狗跳来形容再贴切不过。
那条蛇有毒。
这是后来长孙茉才知晓的事情。
意外？
长孙世可不这么认为——
“是谁？！到底是谁？！”
堂中大发雷霆的，不用说也能猜到是长孙世了，他的声音甚至压过了他拍桌子的响动，传递到了远方。
长孙茉则是被送到了府邸里的一处阁楼上，一个姓佟的中年大叔正在给她验伤。
看着到处种植的药物和柜子箱子里头的瓶瓶罐罐，这里大抵是府中的药房。
而大叔从开始到现在都是保持着不变的表情，长孙茉甚至怀疑这家伙是不是跟顾云一样只会一种表情？
哦，不对，至少在顾云跟那个冒牌掌柜打架的时候，他可严肃的不得了。
唔，也不知道他现在怎么样了，要长孙茉说，他当时就不该死要面子而拒绝长孙世的谢礼和好意。
大叔微微地摇了摇头，放下了收起了号脉用的靠垫，脸上挂起笑容开口道：
“二小姐别无大恙，不过就是有些气血不足，老夫开两服药调养一番便是。”
“哦哦，谢谢了，不过我想问一个问题。”
长孙茉瞪大眼睛指了指自己。
“你们为什么管我叫二小姐？”
眨巴的大眼睛，闪现出好奇的光芒。
“长孙老爷不是你亲爹么？你自然是二小姐。”
“哈？”
…
头上是铺天盖地充盈鼻间的腊梅花香，千百朵精细花瓣从指掌中寻隙而落、滑顺而过，无数的花瓣在她洁白的棉裙上翻转，在她大红的绣花鞋上面流淌，斯人斯景构成了一副绝美的画面。
“你就不怕，有人放了一条蛇在这花圃之中？”
两人相隔着一整个绽放着朵朵不同、各有特色、红白紫三色交织的茶花小园，男子呼吸紧凑眉头微皱，望着对园那个仰着头面带微笑看向自己的的女孩，轻轻地摇了摇头。
——她怎么就不知道怕呢？
他的动作缓慢无声，像是怕惊扰了园圃中的花枝，更像是怕惊扰到不远处有些耀眼的女孩。风从两边耳畔轻抚过来，牵动起绚丽多彩的花丛摆伏，牵动起来自他方的腊梅花飘，一瞬间，香气四溢。
“不喜欢四叔栽种的‘十八学士’么？”
男子走近，声音轻柔，眼带温柔。一瞬间，女孩竟以为是他又活了过来。
“‘十八学士’？或许我更喜欢简单明了一些的花朵吧，像这腊梅，色彩如一香味也是如一。”
“呵呵……”
二哥的女儿，果然非同凡响，小小年纪就会以物喻事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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