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看着他,看了一会儿,然后笑了一下,“我如今武艺有进展,你也看到了,我非上战场不可。”
李越身子动不得,话却是可以说的,他目光灼灼地盯着我,满脸坚定的神色,“陛下的命令,属下不得不从。”
我知道,他在冲自己的穴道了。
我不介意,更没出手阻止他,反倒朝他嫣然一笑,我淡淡地说,“你若从不了呢?”
他呆了一下。
不再和他多说,我低了头,盯着暌违许久的儿子看了好一会儿,我俯低了脸,朝他额头上吻了一下。
“小宝乖,到西祁皇宫等娘亲和爹爹。”
托夕郁的福,我不仅会催眠,会解开阴毒的术法,也会给人以极度的暗示之法。
我抬起手腕在李越额头上点了一下,用蛊惑的言语命令他,“一路向西走,不要停,直接回皇宫。”
“护好你自己,更护好宋小宝。”
“陛下不会怪你的。”
由李越把宋小宝送回西祁,我很是放心;而把宋小宝安置在西祁的皇宫里,我更是放心的。
萌妞在那里,萌宝也在那里,更何况,那里还有祁清殇。
打发走了李越,没人阻挠我,我行动更加自由了。
西祁的营帐内士兵都在,一个副将上前来为我汇报萧惜遇这几日不许他们出战云云,眉眼及言语间均有让驸马独自上阵的抱歉之意。
“不妨事。”这事我早就知道了,于是根本没放在心上,我随便挥了挥手,“去驸马的帐子里,给我找件红色的披风来。”
披上血红衣衫那一刻,我缓缓地勾起了唇角,景璎珞,你有国师昭若助纣为虐,我也有夕郁的。
你有魔力?
我也有的。
萧惜遇不想用西祁的兵力,我也不想的,一人一骑,一把阳春雪,我噙着不管不顾的冷笑,出发了。
到得阵前,我看到魏凌辞正在和人厮杀,杀得那双漂亮的眼睛几乎都红了,我裹着一身血红的披风,从他身边掠过时,转头朝他笑了一下。
魏凌辞陡然看到了我,像是看到了鬼似的,当场就呆了,他愣愣的,“小、小疯子?”
听他叫我,我顿住了身形,在半空中悬着。
我回过头,朝他微微一笑,“是我。”
他不说话了,抿着嘴巴,用恍若隔世般的眼神,傻兮兮地看着我。
我看得出他心里在想什么,于是朝他点一点头,柔声,“我还活着。”
他盯着我,一直一直盯着我,嘴唇突然瘪了瘪,几乎要哭了似的。
就在这个时候,旁边陡然逸出了一把剑,想要刺向他,我眼角一扫,袍袖挥了过去,那人立刻就扑倒在地了。
我随手杀了个人,魏凌辞目不斜视,一眼都没有从我脸上移开过。他看着我,一直一直看着我,不管周围的攻击了,完全呆呆的。
我眼神温柔地望着他,也将他看了片刻,末了,我笑了一下,“先打仗,打完了,我们去找你玩儿。”
魏凌辞怔怔回神,俊脸映着阳光,绽放出了光彩,他笑,“好啊。”
他一脸的熠熠神色,“我等着。”
我点头,运气朝城楼方向疾掠。
我飞到城楼上那一秒,萧惜遇已经在了,他手持银剑,面容肃然,正在和景璎珞冰冷对视。
我翘起唇角,在他身畔落下。
萧惜遇转脸,看到了我,顿时面现惊喜之色,“柠儿?”
我伸手握住他的,点头,眼神温柔,“是我。”
萧惜遇指尖微颤,分明是心情很激动的,“你,你不在这儿?”
他这句话,说得几乎有些凌乱,我却听懂了。
点点头,我说,“我不在这里。”
想了一下,我捏了捏他的手指,眨眨眼,“我啊……去武当山学艺了!”
“哼。”
我的话音落定,萧惜遇还没来得及回答,倒是对面的景璎珞极讥诮地冷笑了一声,“来本宫这里,是打情骂俏的吗?”
我缓缓抬眼看她。
她冷冷地看着我,眼神里满是恶毒和嫌弃,“你这贱人,同别的男人走便走了,还怕承认吗?”
她又骂我贱人。
我紧攥着萧惜遇的手,眼睛却是死死地盯着景璎珞那张古怪阴邪的脸孔,我没骂回去,我朝她笑了一下,“你骂我?”
她冷冷地笑,“骂你如何?”
“如何?”
我握着萧惜遇的那只手没松,另一只却是抬了起来,朝对面的景璎珞轻轻一挥,立刻就有无数的冰刃从指尖激射而出。
每一朵冰刃都朝景璎珞的脸上射去,我笑得温柔极了,“给你俏脸开个花。”
万没料到我会来这么一手,景璎珞瞬间勃然变色,她黑袍一动,立刻就往后拼命地躲。
我捏了捏萧惜遇的手,转脸朝他温柔一笑,“我会一会她。”
萧惜遇皱眉,我不等他多说,眼角扫到有景阳士兵拿剑朝这厢刺来,我拍了拍萧惜遇的手背,撒娇,“那男的要打我。”
萧惜遇眼角一挑,身子霍然转了过去,剑尖瞬间就刺穿了那男人的身子。
而只是须臾的间隙,我已经抽得了时机,松开了萧惜遇的手,身形如电地朝景璎珞疾掠了过去。
阳春雪光华如电,招式也如电般迅疾,我招招直指景璎珞的面门,嘴角一直噙着冷冷的笑意。
景璎珞步步退,我步步地逼,阳春雪在我手中发出轻微的低鸣,像是迫不及待要教训对面那个黑袍女人似的。
景璎珞一边躲,一边用怨毒的眼神看着我,“你在惜遇哥哥面前打我?”
我冷笑挑眉,“打你就打你,还要挑场合?”
她眸子一缩,“你是谁?”
“你祖宗。”
我用夕郁的原话,回给她。
果不其然,景璎珞立刻变色。
她突然顿住了脚,目光灼灼地看着我,却像是猛然间发现了什么似的,转身就跑。
她没能跑掉,三五步之后,被冷颜冷面的萧惜遇堵住了。
萧惜遇横剑于胸前,冷冷睨她,“你跑不掉的。”
景璎珞俏脸顿时变得惨白。
我提剑上前,立在景璎珞的身后,冷冷地说,“不杀了你,倒辜负了你对我的一片关切。”
她黑袍一绷。
我抬起阳春雪,以剑尖指着她的背脊,冷笑如刀,“好久不见,国师陛下。”
这一次,连萧惜遇的脸,都禁不住猛然变色。
景璎珞更是身子巨震,像是受到了极大的撼动似的,等到下一霎,她特别古怪地笑了一声,身子突然猛地下蹲,等我眼皮一跳拿剑尖去刺她时,她已经猿身站起,等疾掠而走的时候,地上已经只余一件黑袍了。
我直起身,就见景璎珞一只手扣住了萧惜遇雪白的脖子,面带狠厉之色。
我看她一眼,冷笑,“要现原形了?”
她扣紧萧惜遇的脖子,冷冷斥我,“不想他死的话,就放了我!”
放了她?我抿唇冷笑,“他不会死的。”
话音刚落,我已经极凌厉地出了手,承蒙夕郁的灵力相助,我一掌就在景璎珞的手臂上刺了个洞。
血洞出现,立刻就有血汩汩地从她臂弯上涌出,她变了脸色,勒紧萧惜遇脖子那只手,顿时就垮了一下。
萧惜遇和我素来默契,时机稍纵即逝,他没片刻的犹豫,屈肘朝景璎珞腹部狠狠击了一下,与此同时,袖中数枚银针嗖嗖射出,直指景璎珞的两条腿。
毕竟碍于姿势的关系,射出去的银针并没有什么准头,可依旧有一两枚埋入了景璎珞的身子,她身形趔趄了一下,萧惜遇已然顺利脱身了。
我和萧惜遇并肩站立,他举起剑,我同样举了起来,他疾刺过去,我同样疾刺过去。
只不过,我和萧惜遇的力道,完全不是一种规模,两股剑气交融在一起,剑气越来越凌厉,只是,我的那一股带着一团浓密的白烟,直直就朝景璎珞的心口射了过去。
景璎珞身上有国师的灵力,到底也不是吃素的,眼看死活躲不过,她眉眼一狠,抬手就击出了一团黑烟,直直朝我的那股白烟上冲去。
两股力道相撞,剑气立刻被激荡了开,我眼皮一跳,立即将萧惜遇扯到了我的身后去。
不想让萧惜遇在此地遇险,我抬手在他身上轻拍一下,结成了一个结界,轻声嘱咐他,“半个时辰自然会解开,没人能伤你。”
转了身,我又转回去,柔声嘱咐,“不必担心我。”
话音落,我朝景璎珞扑了过去,接下来,自然是一场恶战。
我身上的,是夕郁的灵力,景璎珞身上的,是国师昭若的。
一个是地府尊贵无匹的鬼君大人,一个不过是一堆怨灵集成的人的残魂,谁高谁低,自然看得出的。
我几次将景璎珞逼到了死角,而她的身子,更是被我凌厉的冰刃和手中的阳春雪给刺得鲜血淋漓了。
只可惜,也不知道究竟是为什么,我总也杀不了她。
杀不了,就只能没有结果地一直打啊打,我抬手将景璎珞黑袍里头那身黑衣都给刺得斑斑点点了,她浑身的污血都直往下面流,却一直都死不掉。
打的时间太久,灵力消耗越来越多,连我都尚且嘴角渗出血了,就更不要说景璎珞了。
她的眼神都几乎涣散了,目光却依旧是恶毒至极的,我一边凶狠至极地同她交着手,一边还要应付她说出来的那些问话。
“你定要杀了我?”她居然有脸问这个。
我冷笑一声,“是你一直致力于杀我。”
我的指尖一弹,冰刃携着狂风激射而出,她急急往后退了一步,微恼,“你杀不了我,何必白费力气!”
她看出了?我冷嘲,“好歹解解我的恨!”说话的同时,我手中冰刃根本就没停,与此同时,袖中更有两条血红色的绸带似流弹般突然射了出来。
冰刃射伤景璎珞两条裸/露出来的玉臂那一刻,两条血红色的绸带也如灵蛇般巧妙地缠了上去,我轻抬手腕,冷啐一声,“起!”
两条血红色的绸带瞬间由轻软无比的柔软状态,变成了紧紧绷起的两条利剑,它们死死地绑着景璎珞的手臂,往上,往上,再往上,我一扬手,凌空出现了一株玉树,两条绸带顿时如同长了眼,嗖地就攀了上去。
景璎珞的身子如破絮,迎着风挂在了那柱无根而生的玉树枝桠上去,淋漓的鲜血从她身上蜿蜒而下,场景煞是可怖。
在场的所有人,无论是自打我和景璎珞交起手来就吓呆了的景阳兵士,还是依旧被结界控制着想要帮我却有心而无力的萧惜遇,见到此情此景,都愈发地惊诧。
尤其是那帮景阳王朝的士兵,他们纷纷用一种见了鬼似的表情看着我,就好像是,我是一个威力无比的魔女。
其实,我也确实是。
睥睨城下,在我和景璎珞的几番交手之中,城楼之下原本胶着对战的两方兵士,早就全部呆了,他们怔怔愣愣地看着我,包括魏凌辞。
我浑然不在意地笑了一下,抬起脸,朝天空中看了一眼,这才发现,唔,连天空都变成了阴郁的浅紫色。
天地都变了颜色,夕郁果然有威力。
可他到底是不让我亲手杀掉景璎珞,他果真讨厌我一个女孩子,行杀戮之事。
我杀不了景璎珞,对她唯一能做的,也就只有折磨。
国师昭若寄存在她身体里的,只是残魂,却依旧让我与她缠斗了这许久,倘若是国师昭若整个魂魄的话……
怕是会让我耗费更长时间了。
积聚腕间好几分灵力,我默念清心诀,突然睁开眼来,眸中一亮的同时,腕间更是瞬间光华大盛,我念了一句,“去!”
一股凌厉凶狠的光芒顿时从腕间射了出去,带着呼啸之声,直冲景璎珞的心窝。
景璎珞被两条血红色的丝绸死死地绑在玉树之上,根本就没有逃跑的可能,那些景阳的士兵早就被我们一来一往的较量给吓呆了,哪里会来救她?
光束射穿景璎珞胸口那一霎,我发誓,我是真的听到了,天空之中绽过一丝近乎仓皇的呜咽之声,就像是一抹亡魂急于逃逸,却被猝然斩于剑下。
那是国师昭若的亡魂。他本该在我死那一刻,就灰飞烟灭的魂魄,所残留的部分。
借助于夕郁的灵力,我甚至看到了,在那抹魂魄彻底寂灭那一刻,天幕之中,我竟然隐约瞧见了一张狰狞的脸,痛恨而又不甘地望了我一眼,继而渐渐消散。
我放下了手,收回了灵力,闭了闭眼,在心中暗自将阎王感谢了一遍。
送我走时,我失去知觉的那一刻,他在我手心印了一个结,而方才我挥出去之时,那个结发挥了威力,这一次,定能确保让国师昭若魂飞魄散了。
国师的魔力被抽走了,景璎珞那张脸迅速地灰败了起来,而她身上蜿蜒往下流淌着的淋漓鲜血,更是越来越涌得迅疾起来。
我盯着她看了片刻,终是抿了抿唇,抬手将玉树挥去,绸带撤了,由着她摔落在地。
我没再理会她。
我转了身,朝萧惜遇走了过去。
那一刻,我挺直了脊背,所以没有人知道,我的五脏之内,都是揪心扯肺的疼。
——我受的伤,我以一个凡人之身承载了那么多的灵力,我所受的反噬,并不会比景璎珞轻。
我努力克制着自己的身子不要颤抖,可身形却依旧禁不住虚弱得直哆嗦。那一刻,我虔诚地恳求,不要太久,不用太久,让我走到萧惜遇的身边,让我倒在他的怀里,就好了。
那一刻,我是真的以为,所有的一切,终于结束了。
国师魂飞魄散了,我们两不相欠了,我再也不会,再也不会,被任何人因为宿命,而痛恨。
所以,风声过耳时,我没能想到,会是景璎珞。
会是她拼了最后一丝残余的力气,手掌成钩,另一只则携着淬了剧毒的匕首,朝我扑了过来。
我没想到,我很疲惫,我以为我前生所造下的杀孽,终于结束,所以我根本就想不到,那股微小的风声,会是别人前来索我性命的动作。
我不防,所以哪里能及时应对?
我步履微颤地往前走,我的眼睛里,只看得到萧惜遇。
我只看到萧惜遇突然拧了眉,我只看到他周身骤然光华大盛,像是有什么东西,急于破体而出,我只看得到光华寂灭之后他拼命挣破了结界,我只看到他不管不顾地朝我扑了过来。
时间之急之紧凑,他根本就来不及将我抱走,他只来得及将我的身子偏了一偏,那有着一股恨不得与我同归于尽架势的景璎珞,已然抵达。
她手持匕首扎过来时,我禁不住闭了闭眼,绝望的。
可是那柄匕首,却迟迟,都没有扎下。
时间在那一刻,就像是静止了。
那一刻,我的大脑,几乎完全是空白的。
我只想着一句话,不要伤了他。
再之后,是“噗通”一声,那个箭簇一般拼了最后一丝气力冲过来杀我的女人,倒下了。
萧惜遇率先回神,当即拥紧了我。
我从他的怀中艰难转头,这才看到——
不远处,一个白衣披发的虚弱男子,竭力站着,他的手中,正拿着一把弓弦微颤的银弓,眼睛看向我们这里,面容……
是悲戚,而又决绝的。
隔着好几步的距离,可我依旧看得到,他盯着地面上那个伏倒在血泊之中的女子,神情恍惚,怔忡忧郁。
他在难过。
我望着他,望着我完全没有想到会出现在这里的他,我不知道该说什么。
我觉得冷,疲倦至极的身子,便往萧惜遇的怀里,缩了缩。
那一刻,我远远地看到,隔着数步的距离,迎着猎猎的风声,白衣乌发面孔惨白的景阳,朝我张了张嘴巴。
他没有发出声音,他无声地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