梁季敏连连点头:“沈妹妹贤淑孝顺,是满京都都知道的。”
这话虽然有些夸张,但这几年李氏身体不好,沈穆清在床前侍疾,是大家都知道的事。
李氏听了笑容满面,轻声地询问梁季敏:“你看,我这屋子还有什么地方要改的,等你殿试完了,来帮我看看。”
梁季敏一怔。梁幼惠已在那里高兴地大叫:“好啊,好啊。三哥来的时候,记得带上我。你上次盖澡堂子的时候,我不就帮你的大忙。”
“盖澡堂子?”李氏愕然。
梁幼惠总是觉得自己三哥有上天入地的本事,可惜为人谦虚,很多人都不知道。现在长辈感兴趣,她自然是知无不言,任梁季敏怎样朝她使眼色,她也浑然不知,急得梁季敏额间生汗。
沈穆清觉得这两兄妹真的很有趣,忍不住又是一阵偷笑。
李氏着身子一抽一抽的沈穆清,笑着对梁季敏道:“你倒和我们家穆清一对,就是在那方寸之地,也要想着法子让自己过得舒服些。”
第五十七章 奔波之苦
送走了了梁氏兄妹,李氏拉着沈穆清的手,低声地笑道:“你看梁家三公子好不好?”
沈穆清就想到梁季敏看梁幼惠那柔柔的眼神。
的确是个温润君子……可当丈夫嘛……好象没有那种怦然心动的感觉啊!
她有些回避这个问题,低低地笑着:“太太,我看您是走火入魔了,但凡见个未婚的都好……嗯,您还没有问过人家定没定亲呢?就急着把我往那边推……”
李氏佯装生气的样子,笑着打了沈穆清的手一下:“你吃过几颗米,知道些什么?”
沈穆清却知道不是开玩笑的时候,她敛了笑容,正色地道:“我也就想找个一心一意对我好的人。”
李氏的笑容渐渐褪下,眉间袭上了一层淡愁:“你可知道你在说什么?”
沈穆清点头:“的一生这么长,谁也不知道会发生什么。我只想,在这一刻,在此时,他要一心一意的对我好。”
李氏低下头去,喃喃地道:“……在这一,在此时,一心一意的对你好……”
沈穆清轻轻地依偎了李氏的肩头:“太太,您和老爷年轻的时候,也有过一心一意的时候吧……”
李氏微震。侧过头去望着伏在自己头地女儿。
睁着大大地眼睛。神色安地望着承尘。
就像在凝望广袤无垠地天空一样。
“傻孩子!”她不由悲从心起。轻轻地摸着那顺滑如丝地青丝。“这可是最难地……天下间最难地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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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天一大早。沈穆清去给李氏请安。却看见汪妈妈领了秋色居地人来给李氏梳头。
秋色居是专门为人梳妆打扮的,一般富贵之家嫁女、或者是去参加什么宴会,都会请了秋色居的人来梳头。
沈穆清甚是奇怪。
汪妈妈若有所指地笑道:“太太说等会要去拜访诚意伯曾菊的夫人——听说她有些不舒服。”
沈穆清思忖道:“他们家是不是也有成年的儿子或是子侄。”
汪妈妈掩袖而笑,低声道:“曾家只有一个嫡子,今年十五岁。还有一个侄儿,今年十四岁……”
沈穆清暗暗叹了一口气。
到了掌灯时候,李氏满脸倦容地从曾家回来,沈穆清亲自服侍着她上了炕,端了温水。
李氏接过女儿递来的茶盅轻地呷了一口,疲惫的歪在了大迎枕上。
沈穆清轻声地道:“太太,要不要先躺会传饭?”
李氏歇了一口气,才道:“你吃了没有?”
当然没有吃?可看李氏这副模样,沈穆清却不愿意她只顾着自己忙笑道:“今天珠玑的娘、老子都来给我磕头。我让小厨房做了些糕点让他们带回去,自己也吃了些。”
李氏点了点头:“他们来,都说了些什么?”
“说谢谢太太的恩典。”沈穆清接过小丫鬟的热帕子给李氏擦脸,“因太太为百木家主持婚事好过来给太太磕头,等珠玑回了门,再来给太太请安。还给我做了两双鞋,四双袜子。”
李氏让女儿给自己擦脸,道:“也难为她们了。”
沈穆清将帕子递与一旁的小丫鬟,又帮李氏捏肩。
李氏就遣了屋里的人和沈穆清说了今天去曾家的情况:“……虽然是十五岁,却还一团孩子气到哪里,丫鬟仆妇花团锦簇地围着曾夫人一刻也离不了,他行事也颇为幼稚……侄儿倒是有一副好相貌可眉眼间却又不时冒出几分孤傲来,只怕不是个性子温和的……”很是失望的样子。
沈穆清让李氏躺着给她按背:“这种事,也要讲缘份的……太太就别操心了,缘份到了,自然就来了。”
李氏只是不语。
屋子里静了下来,清晰地听到屋檐下有人小声嚷嚷。
沈穆清皱了眉,正想下炕去看看,李氏已喊了橙香:“进来答话!”
橙香满脸委屈地走了进来,屈膝给李氏行了礼,道:“陈姨娘娘家的弟媳妇要回去了,来给太太请辞。我见太太正和姑娘说着话,就让她等等,她就不耐烦……”
李氏皱了皱眉:“她什么时候进的京?”
橙香道:“说是陈大人任期到了,开春就要上京侯职了。陈姨娘的弟弟和弟媳先行一步,趁着这机会到京中来看看陈姨娘。昨天刚来,住在高升客栈。
今天一早就来了,正巧太太出了门,陈姨娘就亲自把人接到恭园。”
李氏面色如常,看不出是喜是怒。她整了整鬓角,淡淡地道:“让她进来吧!”
橙香去撩了帘子,湘莲就陪着个年约二十出头的妇人走了进来。
她穿着件葱绿底杏黄色柿蒂纹刻丝子,月白色杭绢挑线锦裙,脚下一双大红遍地金云头鞋,头上插着镶猫眼石的簪子
上坠着赤金灯笼坠子,抹额上镶着的碧玺有指甲大。着眼熟,好像都是陈姨娘的东西。
那妇人抬头打量了李氏一眼,这才俯下身去给李氏磕了一个头:“奴家陈段氏,给太太磕头了。”
湘莲也跟着给李氏请了安。
“起来说话吧!”李氏客气地道,“橙香,给陈家奶奶端个小杌子来。”
橙香应了一声,磨蹭了一下,才转身吩唤小丫鬟端了个小杌子来放在了落地罩旁。
陈段氏就把小子挪到了李氏的炕前。
湘莲大急,可陈段氏已在杌上坐下了,笑道:“早就想来看看我们姑奶奶了,这又是船又是马的,不方便,拖到今天才来。”
李氏微微地:“既然来了,就常来坐坐。”说着,就端了茶。
陈段氏连连点头:“正是,正是。说起还是第一次到京都。没想到,京都这样的繁华,吃穿用度,和我们那里大不相同。难怪别人都说我们姑奶奶的命好……”
湘莲就去拉陈段氏衣襟。
“你拉我做什?”陈段氏反手打开湘莲手。
橙香掩嘴而笑。
湘莲面露尴尬。
那陈段氏却毫无查觉继笑道:“说起来,舍哥我还是第一次见到。他长得可真是好。
天庭饱满、地阁方圆,答起话来有条有理的,比我们那里七、八岁的孩子都要有学识。以后一定和姑老爷一样个做大官的料子……”
屋子里服侍的俱都脸色大变。湘莲更是大汗淋漓,又拉陈段氏的衣襟:“陈大奶奶,这天色不早娘交待过,让你早点回去歇着的!”
陈段氏一听,“哎呀”了一声盈盈地站了起来,对李氏道:“看我这记性!明天我还要和大舍他舅舅去看房子,我们准备在京都找点事做……我先走了!太太也早点歇了吧!”
李氏看也看没陈段氏一眼,端起茶盅轻轻地喝了一口。
屋子里死一般的寂静段氏渐行渐远的声音清晰地传过来:“……你拉我做什么……我又没说错什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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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天,李氏又去了刑部右侍郎王全家。
她回来后也只是轻轻叹了一口气,好像连和沈穆清说说的兴致都没了。
如此奔波了几日,李氏脸上的浮肿更厉害了。
沈穆清大为不忍,道:“太太在家里歇歇吧,也不急在这一时。”
李氏欲言又止。
沈穆清见李氏神色间满是担忧像孩子似的蹭到她的身边去闹她:“太太,您这边给百木准备的怎样了?我那边可是什么都准备妥当了等百木来下茶定了。您也别成天净想着往外跑了,也要操点心了!”颇有些彩衣娱亲的意思。
李氏爱怜地摸着女儿的头豫良久,轻声地道:“你可知道我把珠玑婚事交给你来办的真正用意?”
沈穆清点头。
“我又不是小孩子了。”她娇嗔道“我知道您是想让我借着珠玑的事练练手,以后这些人情世故也懂点,家里的管事妈妈在我面前行事就有顾忌。是帮着我在家里立威呢!”
“那你说说,你还知道些什么?”李氏望着她的目光渐渐变得幽远。
沈穆清故作沉思的样子,片刻后侧头笑望着李氏道:“我还知道,珠玑能够嫁给百木,都是您给我的体面。”
李氏目光有点冷:“还有呢?”
沈穆清怔愣。
李氏为什么要这样问?说实在的,她刚才说珠玑嫁百木是李氏给她的体面,那还是奉承之意……李氏不仅一反常态,毫不客气地把这功劳收在了自己的名下,还问她“还有什么”……
她不由苦苦思索起来李氏这话的意思来。
李氏也不理她,自顾自地喝着茶。
半晌,她见女儿只是皱着眉头,却没有个答复,她不由地长长叹了一口气:“你以为,就凭着周秉那点小心思,哭我秋哥几声,我就会随了他的意,让他在我屋里挑人?”
沈穆清惊愕地抬头。
就看见李氏有些混沌眸子里闪过如刀锋般犀利的光芒。
“穆清,你听好了。我只说一遍,听不听得进去,就看你的悟性了。”李氏的口气异常的严肃。
这样的李氏,是沈穆清从来不曾见过的。
她不由正襟危坐。
“我们沈家,虽然不行那欺凌妇仆之事,但也不是那没有规矩随意妄为之家。你上下串通,众口一词把药王庙里发生的事瞒着我,我也就随你做个阿翁。谁知道,你有这谋略,却没有这胆识。”
话到最后,已是声色俱厉。
第五十八章 母女之间
一直被自己当成的秘密突然间曝光。
沈穆清仓惶失措。
李氏脸色冷峻:“锦绣做出这等丑事来,你不早早地把她打发出去配人,竟然还容着她藏在你屋里养病。胸无宿物,这是其一。她在那里胡言乱语,你放着因做错了事而心虚胆怯的李妈妈不用,却派了自己屋里的丫鬟轮流去服侍,让事态任意的扩大。不能因人而用。这是其二。你明知道家里出了这样的事,是容不得她的,可一见我这边没有什么动静,就以为我会因你而对她网开一面。
无审时度势之能。这是其三。知道我要送她到庄子上去,不是先下手为强地把人安置了,反而心存侥幸的等候观望。优柔寡断。这是其四。”
沈穆清大汗淋漓。
李氏咄咄逼人:“来问你,如果我不让璞玉那个嘴上没把门的去小柳园的扫雪,把这事闹到人皆尽知的地步,而是直接把她往庄子里一送,你准备怎么办?”
原来如此。
当时就奇怪了,璞玉怎么然跑到小柳园去扫雪了……难道在留下璞玉的时候,李氏就已有了主意?或者,更早……
沈穆清张口舌。
“你既然想把珠玑嫁给百木,却不做打算,等到周管事到我面前来求亲了,才临时急和周秉喝了一出双璜,总算是把这事圆了。”李氏面沉如水,“我再来问你从来没有接触过周秉,如果周秉根本就没有这份机灵,我又铁了心让翠缕嫁下去,你又准备怎么办?”
经历了最初地惊慌。在李地质问中。沈穆清已渐渐冷静下来。
她始自省自己地行为。
的确。自己变了很多……好像随着身体地改变待事物地态度也随之有所改变。再也没有以前地那种缜密和戒备。是不是在潜意识里。总觉得就算是出了事。也会有李氏地袒护……
眼角无意间扫过李氏那因水肿而显得有些发亮地手背。沈穆清心头一酸。眼泪就那样毫无征兆地落了下来。
李氏要地。只不过是希望她有自己保护自己地能力而已……
看见女儿落泪果是平时。李氏早就把她搂在怀里千爱万怜地安慰一番了。可这一刻李氏却只能强忍着心头地不舍。继续敲打着沈穆清:“你说说看。为什么非要把珠玑嫁给百木?”但说话地口气还是不由缓和了几分。
当然是因为他们两情相悦……自己不能得到的幸福,身边的人得到了会为他们感到庆幸!
可这样话,她却没有办法说出口。
内宅的婢女和外院的小厮,私下授与……会有一个怎样的后果,又会连累多少无辜人……就像很多年前跌的那一跤,虽然把她从那个时空跌到了这个时空,也同时她也眼亲目睹了封建等级的森严……
见女儿欲言又止,最后还是保持了沉默李氏很失望。
“穆清,你以后做事动脑筋才行。我可不是随着你在胡闹。”她轻轻地摇了摇头,语重心长地道“沈家的绸缎庄,全挂在周秉的名下。没有沈家在背后撑腰,周秉的生意不可能做得如此顺风顺水;同样的,没有周秉的苦心经营,沈家的绸缎庄也不可能在十年间从小小的两间铺面发展到现在的十八家分店。周秉这样的人,是要抓在手里的。所以百木的婚事,我是早有打算。”
沈穆清认真地听着,努力地跟上李氏的思维。
“周秉也是心知肚明。他一回来,就提出要娶个家生子做儿媳妇,就是为了向我表态,他虽然现在管着沈家在外的生意,但不管是他,还是他的儿子、孙子,一辈子都是沈家的人。”李氏淡淡地道,“可我真把翠缕给他的时候,他又表现出一副不是十分情愿的样子。实际是也是在告诉我,虽然他是沈家的下人,可也不是个让人随意捏拿的人,让我在大事上也要给他几分体面。只是没想到,你会出来搅局,更没想到的是,他会在我对你略有纵容之意的时候孤注一掷地搭上你这一根线。”
“搭,搭上了我这根线?”沈穆清有些目瞪口呆。
现在沈家上下人等皆人心浮动,与李氏的病情有很大的关系。虽然不至于明着去巴结陈姨娘,但也不会做出一副对自己效忠的姿态来。
李氏笑道:“他跟着我做事十几年了。就算有一天,他想投靠别人,可别人想着他是我用过的人,敢不敢用他,还是个问题。他索性一条路上走到底,趁机表明态度想跟在你的身边。说起来,你年纪也不小了,该定下来的时候了。与其前程不明地留在沈家,不如随了你去。”
“随我去?”沈穆清很是不解地喃语,“他一个大管事,难道还去做陪房的不成?”
“正是去陪房!”李氏望着她笑道。
这,这能行吗?首先是沈箴那关通得过吗?
可今天的意外一桩接着一桩,沈穆清对自己的判断已失去了信心,决
氏讲。
谁知道李氏却没有让她保持沉默听自己讲的意思,道:“你说说看,他为什么想跟你去当陪房?”
沈穆清很想破罐子破摔,回答一声不知道,让李氏直接告诉她得了,可抬头望见李氏满是希望的脸,她又犹豫了。
思忖了一会,她斟酌地道:“是不是因为我如果出嫁,您怎么着都会给两间铺子做我的陪嫁,我年纪又小,什么都不懂,而夫家则因为是我的陪嫁,也不好插手,这样一来,铺子上的事就全得听他的……这和他自己开铺子根本就没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