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惶惑看向邱荣妍。
邱荣妍脸色也不甚好看,盯着纸鸢看了半晌,哼了声转身就往马车那边走去。走了马车前,早就有俐落小厮将车帘打起,放下踩脚凳,邱荣妍衣裙半提很是大家闺秀的进了马车。
万三金才要跟上去,先她一步进入的小环却是在门口一拦,嘲讽一笑:“你不过是个二等婢女,也配跟小姐同乘一车,还不在下面走着。”
车帘唰的一声在万三金鼻尖前拉上,拉的那叫一个干净利落。
车帘内传来主仆二人得意笑声,轻灵灵的,倒是好听。
万三金盯着疾驰而前的马车,耸了耸肩,好吧,不让她坐马车,她便不坐就是了。
邱府里居然有邱大小姐如此心无城府不会掩饰自己喜恶的人也算是稀奇了,她若是跟这么一个胸大无脑的人计较,她岂不是自找麻烦?
尾随前面辙辙而行的马车慢悠悠往前走,一边走却是一边在思忖。
柳绿伤重,如今还在昏迷之中,自然也是问不出什么名堂。
邱大小姐遗失的簪子是一枚掐丝盘花五彩簪子,是她的生母留给她的唯一一件物事,据说纪念价值远远高于实际价值,自然这一点颇值得多加商榷。
那一日除了柳绿擅入了邱大小姐的屋子外并没有旁人进入,而邱荣妍的贴身婢女小月恰巧碰见柳绿在大小姐的梳妆镜前不停翻找,眼眶发红。一个时辰之后邱大小姐梳妆之时才发现那枚掐丝盘花五彩簪子已经不见了踪影。而那期间是没有旁人进入屋子的。
似乎,柳绿偷窃的嫌疑是最大的,尤其是她不肯说出为何在梳妆镜前翻找,自然更加落实了她偷东西的罪证。
如今洗脱嫌疑的法子,不仅要想法子找到簪子,更要知道柳绿隐瞒的到底是些什么,看来一切还是得柳绿醒过来才说的准。
思索之间,忽的背后传来一阵嘶鸣之音。
一辆马车从后面辙辙而来,走到她身边时马车停了下来,车帘掀开,清俊儒雅的斯文佳公子倚在窗口含笑看她,那笑容轻轻浅浅的仿佛氤氲在月色之中,清雅万方:“三金,你的脚伤还没好,上车来坐着。”
叶闻人?
万三金抱着纸鸢呆了呆,自从出了山洞之后她便不曾见过叶闻人,没想到她偶尔出了一趟门,居然能够见到这位爷,还真的是凑巧。
不知怎的,她似乎觉得叶闻人清瘦了许多,只不过那清眸依旧耀目夺人。
忽的想起地道之中那一日一夜之中相度,心中没来由一悸,忙干笑推辞道:“不用了,我还要随我家小姐去赴宴,恐怕不顺路……”
叶闻人于她实在是个危险人物,还是多避些比较好,要是动了心思,非但要和女人抢还得跟男人抢,实在是太过劳心劳力,不是她这懒人所擅。
叶闻人微笑打断万三金的话,“今日宴会是家姐所设,设的地方便是于我叶家宅院之中,我正好回家。”眼中狡光一露,声音愈发温和,“三金,你我在山洞之中一日一夜,难不成还要如同寻常男女人家避嫌不成?”
他的声音偏大,旁边路人甲路人已路人丙等等等等齐刷刷的将视线全部扫了过来,一个个耳朵竖起,一个个眼里全是晶亮八卦!
奸情啊奸情啊,难不成那一日一夜之中发生了什么见不得人儿的事情?
难不成这叶家二公子果然在那一日一夜之中喜欢上了要家世没家世要相貌没相貌要嘛没嘛还被未家休了的破鞋?麻雀变凤凰这种奇思妙想的事情果然会发生了不成?
万三金扫了一眼四周,磨了磨牙。
叶闻人似有些惋惜:“三金,你可还记得,你为了救我……”他扫了一眼周围升级为兔子的路人,很吊人胃口的顿了顿,面上也露了许多哀泣之色,“三金,你果然是忘了?莫不是想要让我提醒你一下你方记得?”
万三金瞠目结舌。
这、这不要脸的话,果然是斯文儒雅的叶闻人说出来的?他莫非是鬼神附了身?
眼见叶闻人居然似要下车,她吃了一惊赶紧反手将叶闻人一推,自己当机立断也跟着钻了进去,车帘一放,立刻隔绝了外面所有探寻视线。
还没有站好,一个软绵绵香喷喷的人儿猛地扑了过来,迭声道:“三金三金三金。”
她猝不及防之下被那大力往后一推,差点摔了出去,幸好胳膊被人一扣身子倏转靠入一副温暖怀里才免了掉落之逾。叶闻人含笑伸手将那软绵喷香的人儿从万三金的身上拔了下来:“雅宝,你再这样,三金会呼吸不过来的。”
雅宝赧着脸,马上在对面乖乖做好,龙眼般的大眼滴溜滴溜的紧盯着她不放,却是像极了看到了主人的无辜小狗,就差没吐舌头。
叶闻人朝怀里女子微微一笑,伸手替她将散乱鬓发抿好:“雅宝这些时日一直闹着要来见你,偏我前段时日生了一场大病,一直拖到现在才过来。”
万三金这才发现自个儿居然被叶闻人拥在怀里,鼻息之间全是淡淡药香,面上登时一红,赶紧挣扎着要起身。
叶闻人清眸之中掠过些微笑意放开怀中女子,循序渐进的道理他还是懂得的,朝雅宝赞赏的使了个眼色。
雅宝脸上隐有得色,大眼之中晶亮晶亮。
被人陷害的万三金丝毫没有察觉到两人之间的神色,忙坐到雅宝身边掩不住关切:“雅宝,你上次摔下去之后有无受伤?”
雅宝摸摸头,不由有些赧然:“我摔晕了,闻人今儿带我去找救我的人道谢的,可是他不在。”
难不成侯瑄知道雅宝要去找他,所以特地去避开了?
侯瑄与雅宝之间,到底有什么?
万三金心中略略狐疑,一抬眼却见叶闻人正定定看着她,她撇开眼,将侯瑄粘补好的纸鸢取了出来:“虽然他不在,昨日却请我将你那日落下的纸鸢交给你。”
雅宝欢喜不已抱着纸鸢缩到一边自去玩耍不提。
万三金含笑看了他一会,一回头正对上叶闻人掩不住深思的清眸,她心中一跳,莫不是侯瑄的小动作惹得叶家二公子醋海大发?她忙道:“侯瑄只是好意,你千万莫要多想,莫要多想。”
叶闻人怪异瞟了她一眼。
马车辙辙而上,车厢内一片寂静。
除了雅宝玩风筝玩的自得其乐,其中一人含笑紧迫盯人,另外一人却是如坐针毡。
“爷,前面是长垣街了。”车夫恭恭敬敬的唤了一声,“今儿人多,怕是要稍微等一会。”
叶闻人应了声,却见万三金早就打开了车帘往外看,他心中忽而想起万家古董行也在长垣街上,扬声朝外吩咐道:“往前行行,在万家古董行门口停下。”他转而笑看万三金,“今日正好得空,你要不要回去一趟?”
“唔,今日还有事情要做,就不回了吧。”万三金早就掀开了的车帘往外看去,万家古董行还是如以往一样,门庭冷落车马稀,几个月不见是愈发败落了。
她本来去邱家也是要学经商之道的,到如今已经待了三四个月了,却被邱家一堆乱七八糟的家事扯的焦头烂额,真是莫名其妙。
忍不住叹了口气,一回头,却见着叶闻人好整以暇的托腮看着她,清眸之中晶亮夺目。被他那眼神盯的变扭,万三金下意识往后退了一步。
这眼神着实古怪,像极了紧紧盯上猎物的豺狼,而她就是那只兔子。
“三小姐也是商贾之女,不知道三小姐对于经商知道如何看待?可闻三小姐高见?”
考我?万三金沉吟片刻,慢慢的道,“但商者,诡道也,虚而晃之,实而诱之,势而造之,利而暴之,循循导之。”如果万万金、万千金能够明白这个道理一点点的话,万家古董行也不会沦落至此,想着万家的境地,万三金的眸光染上了些许的复杂,这样下去,终究不是办法。
她在邱家还足足要待上一年之久,总不能看着万家古董行也如此闲置一年,还是得想法子跟春风通个气才是。
万三金若有所思,目中隐约已有商贾风范,周身气度哪里像是小女儿的情态。
叶闻人眼睛微微泛亮。
如今的她仿佛是一块亟欲雕琢的美玉,美玉无暇,若是经人雕琢,必是绝顶的人物。
这项工程算是浩大,却也是让心中尤然生出跃跃而试来。
叶闻人托腮看着,清眸之中隐有赞意,她果真不同于寻常小女儿家,远见见识比一般女儿家高上许多。只是不知道若是经他雕琢之后,她周身又会散发出何种光芒?不知不觉之间眸光已经慢慢变柔,雅宝在一旁觑见他眼底柔光,把玩纸鸢的动作顿了顿,这样的眼神他似乎在哪里见过一般。
似乎……有那么一个人也是这般看着他,眼底的柔光几乎将他溺毙了……可是,是谁呢……为什么他一点也记不清了呢……
手一顿,手中纸鸢忽的撕裂开来,粘补的胶纸翻了过来,上面隐隐有字迹显露出来,却是看不甚清……
为什么看不清了,他记得那上面写着的是:良辰美景,佳期如梦。
雅宝睁着大眼仔细一一辨认,又撕了一块下来,欣然发现是密密麻麻的写着这八个字。雅宝不觉欢欣鼓舞,片刻之后却是一怔,奇怪,为什么他会知道这上面写的是什么?
是谁写的?
为什么他会记得?
头……好痛,真的好痛……
“啊!不要不要不要不要。”雅宝蓦然起身,双目全是癫狂之态!他蓦地将手中纸鸢撕成碎片,双手抱头缩在马车车角,瑟瑟发抖,“走开走开走开,你们都走开!不要过来,不要过来。”
万三金惊骇莫名,下意识伸手去扶雅宝的肩头。
叶闻人倏地一惊,忙伸手去拦万三金,“三金,千万不要。”
可是已经迟了!
雅宝一见有人接近,蓦然抬首,原本黑漆大眼之中忽的闪着赤色光芒,双目通红如火,凄厉而凶狠,再也见不到一丝人性。
那是野兽的光芒!
雅宝面露凶光直接往她扑了过来,双手变幻为掌!
“砰。”
万三金面前人影忽的一闪,挡在雅宝凌厉掌风之前,但听砰的一声,叶闻人脸色煞白,胸口一腥,口中喷出一道血雾,喷的万三金满头满脸。
“叶闻人。”
万三金不置信的看着挡在她面前的清雅男子,血雾从她的眼底眉梢蔓延开来,几乎将视线都染的红艳。他的白衫之上,早已画了血梅点点,愈发显得惊心。
叶闻人将口上血渍擦去,摇摇晃晃的站了起来,回身看向雅宝,静静的道:“雅宝,回家了。”
雅宝,回家了。
短短五个字,原本还是赤红血目如同受伤小兽一般的雅宝眼神慢慢变的清明。
他站着一动不动。
叶闻人也一动不动,伸手拉住他的手,又道了一遍:“雅宝,回家了。”
黑漆大眼转瞬间黑白分明,待他看清迅速累积起许多水意,喃喃的低道:“闻人……我、我又闯祸了,是不是……”
叶闻人心神忽的一晃,身形微微一晃,背后忽的一撑,扭头一看,万三金并肩对他展眉而笑。
叶闻人忽而有些恍惚,曾几何时,又有何人与他并肩而立?况且还是一个女子……他微微一笑,轻声道了声,“多谢。”
万三金眨眼:“不必。”她转而看向雅宝,软声道,“雅宝没有闯祸,闻人只不过是跟你开个玩笑。来,在这边坐好。”
雅宝眨了眨眼,大眼之中掩不住迷惑之色,却是乖巧听话的在那边坐好,如同天底下最乖巧的稚童一般,哪里还有刚才小兽模样。
叶闻人身形忽的一个趔趄,差点萎顿在地,忽的车帘一掀,一道人影从外面窜了进来,伸手在雅宝身上忽的疾点数处,雅宝登时软倒在地。
来人双瞳幽冷,面上覆着黑色面纱将容貌挡住,伸手小心翼翼的抚摸雅宝脸颊,幽冷眸子渐渐染上些微温暖水色,紧接着厉色突然而起,身形陡转,迅雷不及掩耳之势,一只手已经横劈了叶闻人的脖颈,叶闻人猝不及防也跟着软倒在地。
车内如此连番动静,外面却是一点反应也没有,想来,车夫已经被幽冷男子控制住了,不然怎么会这般安静。
万三金伸手将叶闻人扶坐到软榻上面,方才皱眉看向那黑衣蒙面男子,叹了口气:“侯瑄,你见雅宝又无人拦着你,你做什么如此偷偷摸摸的。”
黑衣蒙面男子身形忽的一震,默然半晌,伸手将自己脸上面纱解了下来露出俊俏相貌。他做了个手势,“你不怕?”
万三金朝天翻了一记白眼:“怕,怎么不怕,你将他们两人,不对,加上车夫三个人都弄晕了,你待会一走了之,我怎么将三个人给运回去?”往外一看,果然马车已经走到山林之处,翠鸟低吟,好一片雅致之所。
大胆的女人。
寻常女儿家哪里有这等魄力。
他笑了笑,伸手将昏倒在地的叶闻人托下马车,万三金迟疑片刻快步跟了下去,侯瑄将叶闻人放到一处树梢之下,回头朝她比了几个手势:“我要替雅宝疗伤,你们离远一些。”
说罢,负手便回了马车。
车帘掀起,同时也将所有视线也隔绝了下来,静谧的没有一点声音。
山岚之气氤氲起来,阳光从厚密树叶之间洒落下来,落了一地金黄的翠色。
身后忽的传来一声低低呻吟,回头一看,叶闻人撑着手肘坐站起来,清俊眉头微拢掩唇咳了数声,万三金赶紧扶住他:“怎么样?”
“不妨事。”叶闻人揉了揉太阳穴撑坐起来,拍拍身边空位,“坐下吧,疗伤时辰不会短的。”
万三金一怔,转而看过去。”你知道侯瑄会过来?”
阳光之下,他的面色苍白,却是没有一点血色,通透的如上好玉石一般。玉石之上,清眸之中山岚之气氤氲出许多迷雾,但其上却没有丝毫讶异。
叶闻人微微一笑,伸手拉着万三金在他旁边坐下,万三金下意识想要挣扎,瞥见他泛白脸色,心中没来由的一软。
雅宝刚才那一掌,是他硬生生的替她受了的。
他身体本就有不足之症,居然替她受了一掌,这其中意味,不论是真是假,都让人心中酸软。
叶闻人眼底掠过些微笑意,拉着明显神色已软的女子在他身边坐下:“自从雅宝来了钧州,我总是感觉有人一直在暗处窥伺雅宝的一举一动,但来人没有杀气,我也就不甚在意。”
他又咳了几声:“后来雅宝从岩石上摔晕,却被一个小厮送了回来,我便觉得纳罕,调查之下居然发现这小厮来历身份都是空,我便起了疑。”
“所以你今日特意带雅宝去找侯瑄?没想到侯瑄先行一步避了开。”
叶闻人唇角掀起一抹笑意,“三金,你真是聪明。”眼见万三金面色不愉,他笑眯眯的解释道,虽然面色仍旧苍白,却别有一番慵懒懒散之态,“雅宝突然发狂可不在我料想范围之内,跟我绝对无关。雅宝不会有事的,我们且等着吧。”
万三金睨着舒舒服服倚在自己肩膀上的清雅少年,为何她直觉认为这件事跟他一定脱不了关系?”可是我还要陪我家小姐去你家赴宴。”她撇撇嘴,意思意思的道。
“那种宴会有什么好玩的,还不如在这里睡觉来的快一些。”他睐着眼,在她肩膀上找了一个舒服的姿势,慢慢的道,“睡吧,今儿是个极好的天气呢。”
五月阳光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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