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丫鬟也是一脸困惑,倒是从里间赶出来的另外一个丫鬟听到了,忙上前小声回道:“听说是十二姑娘打的,听说……”她略略迟疑,被华服美人斜看了一眼后慌忙答道,“听说跟二公子有关。”
华服美人一怔:“跟二弟有关?什么事?”
“奴婢不知。”
华服美人脸色略显慎重,但一会随即又坦然了,“二弟行事素来稳妥,想来没有什么大事才是。走吧,我们去十二姑娘那里走走,日后结了亲,我们两个本来就要更加亲近。”
※
“嘶,桃大夫,你倒是轻些。”万三金痛的低呼了声。
桃大夫将最后一点膏药小心翼翼的抹上万三金的脸:“你这丫头,怎么三番两头的受伤,你瞧瞧你这段时间找我找了多少次?也不想想你上次被点的穴还没有解,复原能力比人家弱那么多,我看你这次得肿多久。”愈看愈心疼,桃大夫碎碎念,“瞧瞧你这脸肿的,都快抵得上馒头。一个女孩子家的,非要跟邱大河那小子定下这门子赌,乖乖找个人嫁了不就得了。”
万三金乖乖挨训却又不敢多说话,人老话多,她说一句,桃大夫非得用一百句淹死她不可。
房门倏地被用力推开,黄叶火烧火燎的赶进来:“三金丫头,吓,你怎么成了猪头了!谁打的!”
这个问题自她进邱家大门以来不知被问了多少遍,万三金都是连翻白眼的力气都没有了,挥挥手,“我自个儿摔的。黄管事,未家不来了,你记得少准备些位子,我怕到时候空的太多实在难看。”
黄叶挠挠头,“可未家刚又送了帖子来了,说明儿会准时到的,还送来贡品。”
万三金倏地站了起来,一不小心忘了自个儿的脸正被桃大夫擦着药,用力一滑登时痛的她几乎倒抽了一口冷气。忍不住暗暗骂了句粗口,早知道她应该直接一巴掌甩还回去了的,真是痛死她了。
不过,和谈已经完全破裂,她跟未清韵差不多也撕了脸面,未清韵怎么会同意未家来开光大会?
……是叶闻人的缘故吗?
不知道他的烧有没有退了?
一直想到日落西山夜色降临,万三金也没有想出什么名堂来,翻来覆去的在枕头上烙了半夜的烧饼,到了下半夜方才沉沉睡去。
不知睡了多久,左颊忽的一阵刺痛,她一惊睁眼。暗色之中隐约有一个暗暗的轮廓站在她的床前,从形状看起来倒象是个人影。
她倒抽了口气,才要唤人,那人影说话了:“是我。”声音薄凉轻佻。
“未轻寒?”万三金着实有些哭笑不得,手肘撑着床铺坐起来,想了想,还是将自个儿的棉被拉至脖颈处,“你大半夜不睡觉,跑到我房里做什么?男女授受不亲。”
自从从邱荣祥那里知道他与雅宝结怨的经过,她愈发觉得这未轻寒真的只是个不曾开化的孩子,跟一个孩子计较,未免太掉她现代新女性的面子了。
未轻寒今晚出人意料的沉默,默了好一会,居然才悠悠的道:“听说你被未清韵打了?”
“没有,我自己摔的。”
她忽的生出些微错觉来,仿佛未轻寒能够在暗夜之中将她看的一清二楚一般,下意识抚上左颊,桃大夫的药还算灵验,虽然还有些闷闷的痛,但确实消肿了不少。
不管他看得见看不见,这种他站着她坐着严重不对等的姿势让她心里有些不舒服,她努努嘴,“能不能帮我点灯?”
未轻寒的声音里居然起了些微的笑意:“你怕?”
她翻了一记白眼过去,“怕,怕死了,大少爷……”
气息忽的汹涌而至,一方温热的东西忽的碰上了她的唇,她双目蓦然圆瞠,就在她要失声尖叫时,那东西立刻远离她的唇。
“不甜。”未轻寒这可恶的厮居然还品头论足起来,“不软,也不香,你到底是不是女人?”
言下之意,居然非常嫌弃!
万三金刹那间面如火烧,大脑一阵轰然,她居然被未轻寒这么光明正大的给轻薄了!她忍不住抓狂尖叫!
“未……”声音还没有发出,她的身子蓦然一僵,声音也没了!
“你叫的可真吵。”
他轻薄了她,她居然还嫌她吵?这还有没有天理了!
万三金双目圆瞠,虽然不清楚瞪的对不对,还是努力用力将心里的愤怒给瞪出去。
“你瞪人也瞪的极丑。”话音尚未落,一方软绵帕子覆上了她的脸,她眼前真的是彻底一黑。
未轻寒想做什么?
明明是蒙着她的脸,未轻寒居然似乎看出了她的心意,悠悠笑了一声,“我做我的,你睡你的,咱们两不相干。”
口不能语,身不能动,连唯一可以呈现自己心中愤怒的面部都被人家给遮住了,完完全全的人为刀俎我为鱼肉。这种情况下,她能睡得着才怪!
未轻寒掀开了被子……
※
外面天色已然慢慢亮了起来,隐约的日光从窗纸外传了进来。
未轻寒慢悠悠的从床榻上起身,脸色略显疲惫,整个人精神还是极好的。
他伸手在旁边女人身上点了几下,伸手将白绸帕给挪了下来,白稠帕下的那人双目紧闭,眼角尚有泪痕,不过还真的是睡着了。
居然还有口水,啧,还真的像只猪。
未轻寒不觉有些不屑,他居然真的跟这个女人睡了一宿,不过睡得也不嫌难受就是了。他伸了个懒腰,将昨儿扔在地上的长袍往身上一套,直接出门。
门一看,立刻有一人冲了过来,神色惊惶的紧抓住他的衣襟,压低了声音咆哮出声:“十四,你疯了不成,你知道你在做什么!我知道你无法无天,没想到你居然做出这种事情来!”
未轻寒细长的凤眸危险缩起,身上劲力一动,便将邱荣祥给震出三丈远。他理理衣襟:“大清早的,你发什么疯?”
“你昨晚在万三金房里睡了一夜,你还问我发什么疯!”邱荣祥只觉得自个儿真的是要疯了,“我知道万三金跟叶闻人关系亲密你不舒服,可你不能因为这个毁了人家清白!”
未轻寒脸色一变,变的不甚好看。
邱荣祥熟知他的性子,赶紧往后退了七八步,继续苦口婆心:“现在可好,等人家闹到你家太君那边去,我看你到时候肯定得娶她,你就等着吧。”
“娶就是了,我无所谓。”未轻寒忽然觉得邱荣祥这个提议还不错,唇角上掀,在薄薄日色之下倏地光芒万丈如九玄妖孽下凡似的,一时晃的邱荣祥差点睁不开眼!不过刹那间下一句话就惊的他万神归位,目瞪口呆。
“今儿你陪我提亲去吧。”
这、这、这……
※
万三金面色潮红,跌跌爬爬的从床榻上摔落下来,外袍全退,衣衫不整的以四仰八叉的丑姿躺在地板上。四肢的穴道被点了太久,全身又麻又酥,象是千百只蚂蚁在爬。
柳绿推开门便见着万三金这么一副样子,唬了一跳,手中水盆哐啷摔落在地,慌不迭的将万三金扶起来。
“三金姐,你这是怎么了?赶快起来,赶快起来!”
万三金咬牙瞪目:“遇见采花贼了我!”
柳绿吓的花容失色,“怎么会,怎么会遇见采花贼?三金姐,你有没有吃亏,你、你等着,我这就去找夫人们去!”说罢,连滚带爬的就往门外走,可一走到门口,蓦然想起这件事如果闹的大了,那以后三金姐怎么嫁得了人。心中一踌躇,眼睛一红,眼泪花花的站在门口出也不是,进也不是。
“柳绿,快过来帮我换衣服,今儿是开光大会,可不能迟了。”
闻听此言,柳绿心中一酸,三金姐都这样了还忙着那劳什子的开光大会,定然是咬牙往肚里吞,强颜欢笑。不成不成,她可不能惹三金姐伤心。柳绿心中计议已定,慌不迭将眼泪擦了去上前帮万三金穿衣。
万三金好不容易将全身的筋骨给疏落开来,一回头,就见着柳绿一脸强颜欢笑,不由皱了皱眉,“怎么了,又是陈妈欺负你了?”
“陈妈没有欺负我,真的,没有。”
万三金当她不敢说,只得安慰似的拍了拍她的手,“等我这阵子忙完了,我就找大夫人让她把你也调到邱管事这边来,有我在这里,也不怕有人欺负你了。”
柳绿眼眶又是一红,恨不得将所有的心事全部说出来,忽的想起娘的关照,心中一缩登时满腔的情绪立刻冷了下去。她抿了抿唇,柔声道:“三金姐你也别忙活了,我在大夫人那里挺好的,真的挺好的,我、我不想出去。”
“为什么?”这话听的万三金倒是诧异了,回头一看,柳绿神色居然很是认真,还真的是存心不想出去的样子。话到嘴边又缩了回去,她略想了想,“唔,等你哪日想出来了,再告诉我就是了。”
“嗯。”柳绿重重点头。
开光大会说起来慎重,其实也不过是拈花大师带着一群徒子徒孙们在佛前念经一日罢了,虽然万三金并不信奉佛教,可是看着大大小小的僧众在拈花的带领下虔诚念经,也不由有些敬佩。
人都是需要一个信仰,不管这信仰为何,能够将自己的一生与所有信念都灌注在这信仰之上,都是令人敬重的。
所有的钱袋都是以着一个个金带玉的玉盒子装着,玉盒子里都垫着一块红色锦帕,愈发显得那钱袋贵气而文采。所有的玉盒全部恭恭敬敬的供在万三金特地命人制成的圆桌之上,每个安放的位置处都用玉石做了个斜坡梯,将玉盒子放上去,玉盒略微倾斜足以让所有进来观礼的宾客们可以看到那些钱袋。
此效果果然颇佳,只要是人,无一不被那些钱袋吸引住,甚至已经有人暗自向荣恒衣铺的人打听钱袋卖多少钱了,据黄叶称,已有人出价十五贯钱了。
十五贯钱,可足以小户人家用一年了。
到底是富贵人家,一个个把钱不当钱啊。
万三金就站在那些圆桌旁边,笑吟吟的接受众人的审视,
她月华银白色的窄袖短衣,莹白色的百褶长裙,裙边用镶金黑色线细细绣出兰草图样,外面则是罩了件乳黄色小袖对襟褙子,衣襟绣边也同样用镶金黑色线绣出了许多兰草图样与长裙对应,长发直垂,只是编了几缕辫子松松的挽成了发髻,刻意妆点过的姿容愈发显得她相貌清雅。
再加上她站的位置又是邱家主事的位置,自然更加让来往的宾客注意起她的存在来,时不时有人交相私语打听她的来历,偶尔几句赞意或惊语气传进她的耳里,忍不住笑容满面眼中俱是光彩。
要的就是这个效果!
她今儿可是特地梳妆打扮了一下,就是为了让所有人注意到她的存在。
今天这个开光大会,向众人展示不仅仅是这些钱袋,更是要让所有人都知道她的存在。只要人家记得了你,日后不管是做什么生意,绝对是事半功倍。
打响了名号,以后便好说了。
“未家十二小姐到!”
万三金心神一敛,抬眼看过去。
未清韵依旧是大家风范,华丽而不显奢望的服饰,清雅卓绝的相貌,立刻让殿内来往的所有女眷都黯然失色。她一出现,仿佛注定是太阳的存在,吸引了所有人的目光。
她慢慢走到殿中,双手合十先在佛前行了一礼,动作优雅而宁静,殿内嗡嗡的声音蓦然止住,仿佛不敢打扰她的参拜一般。
有一种人,是天生的骄子,注定是活在所有人目光之下,而未清韵无疑就是其中之一。
待参拜完毕,月华伸手将她扶站了起来。
她一站起来,令人端凝的气息似乎也跟着一松,不少人纷纷上来见礼,一时间,所有人都忘了万三金的存在,倒仿佛这次的开光大会是未家办的似的。
黄叶挤到万三金身边:“莫要生气,未家十二姑娘可是未家子弟中出类拔萃的,况且未家的聚古斋又是她一直在打理,这种情况一直不稀奇。”
万三金微笑颌首,并不以为意。
她也曾今处于过未清韵那种位置,就算是做的不好,光是凭着家族的荣膺便可以获得一切掌声,虽然幸福,但她如今靠着自己一步一步走到这个位置,回头望去,一番艰辛忐忑却也别有一番滋味。
未清韵与众人寒暄了一阵,众人方才散去。未清韵慢慢走到万三金面前,俊美修目,温婉而平静。
万三金先施了个礼:“十二姑娘,有礼了。”
未清韵还之一礼,唇角含笑:“三小姐,可否借一步说话?”
如今开光大会已然进行到了一半,该来的宾客已然来的差不多了。万三金想了想,跟杵在一旁看热闹的黄叶说了几句,方才转而看向未清韵:“拈花寺后山有一方懒云亭,那里鲜少有人来,十二姑娘可以随我去那边。”
未清韵似乎松了口气。
※
懒云亭。
月华送上两杯茶后便退了下去,懒云亭之中唯有她们两人相对而坐,茶香清雅,烟气袅娜而上,远远有诵经声传了过来,温然祥和如身不在尘世之中。阳光从层层交叠的树叶之间洒了下来,形成一道又一道光柱,光柱里有层雾弥漫,翠鸟轻吟,树叶随风而响,静谧而安然。
上次叶闻人与拈花下的残局尚未收起,几日之间上面已经落了许多灰层。
未清韵定定的看着那方残局,好一会才舒了口气:“这是闻人下的罢。”
万三金不觉抬眼:“你看的出来?”
“拈花大师素来有一习性,若想让他为物品开光,必须与他对弈一局。拈花大师棋艺已经趋于国手之艺,鲜少有人能敌。”未清韵的神色忽的变得悠远起来,悠远之中也有几分欢快,“可是我知道钧州城里至少有一人能赢他,便是闻人。我记得我第一次见他之时,他便在下棋,无人与下,他便独自取乐。”
万三金一愣,她还记得她来的时候,叶闻人明明是输了的啊。
未清韵似是看透了她心里的疑惑,苦涩一笑:“若他输了,便是因为他不想赢。你知道他为什么不想赢?未家有一惯例,女子出嫁,男方聘礼之中必有一枚经高僧开光赐福的玉环,那一日,他便是来请拈花大师开光的。”她顿了顿,“他输了我那一局,却为了你去赢那一局,这其中的差别,不言而喻。”
远远的诵经声声音愈发大了起来,佛法慈悲,隐约已然有宝相森严之音。
万三金细细咀嚼,一时不知该说什么,只有低头喝茶。
未清韵凝视万三金,怪道那日救她上船心里便已有了不悦之意,原来女子的感觉如此灵验,早早就露了征兆,只是她从来没有察觉而已。
“昨日打了你一巴掌,我在此向你致歉。昨日,确实是我失态了。”温婉目中渐渐旋生出毅然之色,未清韵定定看过去,声音轻且稳,“我与他六岁相识,十几载下来,我了解他的一切喜恶,知道他的所有想法,我为他努力学习经商之道、为人处事,从一个只知道琴棋书画的闺阁娇女成为如今的十二姑娘,这天底下如果有人能够陪他一生的人,只有我而已。”
她的一生,只是为他而活。
万三金不由有些动容,心中却仿佛堵了一块石头,沉甸甸的好不难受。
她仿佛看到了以前的自己,她对连庆安何尝不是这样痴迷,到最后,伤了自己的也是这份痴心。不过,未清韵比她还要痴,而且还要痴的多。
晃了会神,再清醒时才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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