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样的主子,她用心跟着也算是不枉了。
心中念及此,看着万三金的眼神从兴味里变得坦然钦佩,动作利落的找来一把扫帚簸箕将瓷片给扫了起来。
春风堪堪倒完簸箕,一回头站着一人,她笑了笑,“三小姐。”
万三金上下打量着春风,刚才在屋内没有看的清楚,如今在阳光之下才发现这春风果真是美的一点瑕疵也无,身上更有一番淡定温和之相,言行气质比之那日见过的未清韵也不遑多让。
泰山崩于顶而面不改色,这样的气度,可非一般人可以相比拟。她若想在这个男尊女卑的社会挣出一片天,非得找到几个意气相投足以助她的人不可。她要的可是能够与她并肩而立的战友伙伴,而不是一个唯唯诺诺只懂应声的下人,而这个春风绝对有资质成为一个女强人。
春风任着她上下打量,脸上没有丝毫恼色。
“你当真愿意跟着我?”万三金突出一语,“跟着我,可不一定有好日子过。”
“春风心甘情愿。”
万三金微微一笑,“好,从今往后我们名为主仆实为金兰,如何?”
“春风不敢。”
“有何不敢,为何不敢,如何不敢?”欲先得之必先予之,她不能因为连庆安那个混蛋而不敢信人。万三金携住春风的手,“春风,我信你。”
春风心中忽泛起一抹暖流,心中暗自下了计议。
※
午后时分,街上还是热闹的很,青石板铺就的街道在阳光下泛着明晃晃的光亮,踏上去发出轻轻的声响。路边到处挂着幡,店铺里来往的人颇多,一派富庶热闹之地。
万三金左右环视,虽然早有记忆,但如今真真切切的看在眼里,仍然有些震惊。视线落在来往女子的三寸金莲之上,忍不住庆幸起原来的万三金本就脚小所以不用缠足,否则她现在铁定是要哭死。
眼角一瞥,却发现春风居然也没有缠足,万三金不觉有些讶异。
春风顺着她的视线看过去,舒舒唇角,“我是个与情爱无缘的人,再加上我家又在山地,缠了足毕竟是不方便。”
万三金唇角掀起,“涂香莫惜莲承步,长愁罗袜凌波去;只见舞回风,都无行处踪。偷立宫样稳,并立双跌困;纤妙说应难,须从掌上看。苏学士诗说的好,可惜描绘的太过美好不曾说出女子三分痛楚。”
“好诗!”
背后忽的传来一阵赞意。
万三金一回头,却见着一个衣衫简朴书生打扮的白衫男子抚扇拍掌,一副酸腐模样。酸腐书生相貌倒也俊秀的很,只是摇头晃脑念着万三金刚才念的诗,赞叹不已,“素问苏学士好才华,没想到居然还有这么一首诗,少阳倒是真的孤陋寡闻了。不知姑娘从什么地方听的来的?”
万三金心里咯噔一声,她也只是随口一念而已,万一篡改了历史怎么办?
她勉强笑了笑,“我也记不清了,听人念的吧。”说罢,拉着春风就往前面走。
酸腐书生哎了一声就要去拦她,才要碰到就被小美女身边的大美女微不可见的挡住,大美女衣袂微动,酸腐书生被那劲风一挥整个人不由自主往后趔趄了下,待他站稳身形时那两大小美女已经失了踪影。
“跑的这么快,我不会是问一下而已,我长的有那么丑吗?”酸腐书生嘀嘀咕咕,不甘心往前走了几步,前面人影一动。他顿住脚步干笑抬头看着熟人,“你怎么在这里?”
熟人朝他笑了笑,笑容和煦若春风,“若是我不出来找你,恐怕你又忘了我们约在春风楼了。”
酸腐书生笑的愈发尴尬。
“难得见得这么有学识的女子,我难免见色心喜……”说着,不由愈发大恨,“你若是不拦着我,我就追到她了!”
熟人顺着万三金离开的方向看去,唇角勾出一抹清俊的笑,“她是万家三小姐,万三金。”
想不到,她也这等学识,真是有些料想不到啊。
※
万三金匆忙拐到隔壁街,跑的快了些,仍然有些喘。喘了一阵方才环视四周,却是一怔,这条街两边店铺里都是一些古玩瓷器旧肆小作坊,倒有几分北京城里琉璃厂的味道。
春风在一旁道,“小姐,万家古董行就在那边。”
万三金顺着春风指的方向看过去,她今日出来就是特地来看万家古董行。知道春风不仅识字而且管过帐之后,她心中便有了个约略的想法,想法尚为成形,首先得看看有没有实施的可能。
万家古董行店小门小,孤零零的藏在众多广厦高楼中间说不出的寒酸,尤其是它旁边还是一个极大的古董行,聚古斋三个大字在阳光之下闪着金色的光芒。更加显得万家古董行五个字缩头缩脑没有一点可比性。
一个是人头攒动,一个是门可罗雀,一个热闹非凡,一个冷清异常,简直是天与地的区别。
选址选的太坏。
万三金摇了摇头,举步进了店铺。
铺里坐着一个掌柜,哼着小曲抚着山羊胡子整个人手里还捧着本书,闲散悠哉的压根没发现万三金进来。春风拉拉她的衣袖,这才发现靠窗的桌子上还睡着一个小厮,小厮翻了个身,涎水流了一桌。万三金皱眉不已,这样的管事难怪生意不好。暂时按捺下心中火意她带着春风在屋子里四处转着。
屋子不大,古玩器皿各种东西倒也不少,或精美或粗鄙,一一搁在木架子上倒也放的整整齐齐。只可惜木架子落了层厚厚的灰,古玩器皿上也落了一层的厚灰,一看便有好一阵子不曾打理过来。
万三金伸手取下一个绿釉色红胎瓶子,春风忙用手帕擦干净了方才递过去给她。但见那瓶子杯口若荷叶,长颈丰肩膀鼓腹,腹上刻着繁杂却不失却雅致的牡丹花纹,线条自然的很。她敲了敲,声音略闷,倒也好听。
“春风,你能不能看出这是真的还是假?”
春风登时失笑,摇了摇头,“小姐你这可是考倒我了,我家虽然也做瓷器生意,可这古董还真的是辨不出来。”
万三金点头。看来若是想将这家业振作起来,首先得熟悉这古董行当了。看了春风一眼,春风会意走到柜台前将老掌柜手里的书一抽,老掌柜惊了惊,“谁!”
一抬眼,却见着一个貌美的大姑娘朝着他笑,心神一晃,“书里自有颜如玉,这颜如玉怎么蹦出来了?”
“老爷子,睡醒了没,做生意了!”
老掌柜一听见做生意,精神立刻来了,赶紧起身,“姑娘想买东西?小宝小宝,还不招呼客人……”半个月没做成一桩生意了,难得有客人上门。他连唤了几声,那早就睡得早就云里不知雾里的小厮方才揉揉眼睛站起来,“老爷子,哪里来的客人,鬼都没有几只。嗳,老爷子,账本是给你记账用的,可不是砸我来着!”
小宝侧身一闪便将那账本给闪了过去,动作之灵敏一看就是被砸惯了。
老掌柜气的直哼哼,“你个死小子,还不去替姑娘倒杯茶来!”
“两杯。”
“两杯?”老掌柜愣了下,“姑娘还有旁人跟着。”
第二十二章
“何伯,还有我。”万三金捧着那荷叶口瓶子从架子中晃了出来,老掌柜眯睐了眼看过去,大吃一惊,“三小姐,您是怎么来了?小宝,还不快去倒茶!”一边说着,一边将万三金与春风让到里屋去。
万三金在首位坐下,微微一笑,“何伯,你也坐着,我有话问你。”
老掌柜迟疑了下,在下位坐了。
人都说三小姐自从落水里之后便象是变了个人般,如今看来还是真的。瞧三小姐现在的气度,倒是有点像老太爷的风范。老太爷当年叱咤生意场上的威严,这些小辈们确实半分没有学到。
“何伯,这古董行的生意如何?”
老掌柜脸上登时现些惭愧之色,忙将账本送到桌上,万三金草草翻了会却是根本看不明白,递给春风,春风细细看了,平静无波的脸上起了一阵惊色喜色,好一会舒了口气,一抬眼见两人都看着她,她不觉有些赧然,“小姐,这账本记的可比单式记账法记的清楚多了,春风一时看的入迷,所以……”
老掌柜不觉有些惊奇,“姑娘你看的懂?”
“大差不差,只是有些符号不清楚是什么意思。”
“哦?哪个符号?”春风在账本上点了几处,老掌柜抚着山羊须惊奇不已,慢慢解说道,“这是我们古董行的术语,这个小圆指的是碗碟,其中有点的是白底有釉……”
“那这个呢?”
“这个是……”
万三金托着腮看着一老一少不分年龄与性别讨论的兴致盎然,忍不住笑了,人对于自己喜欢的事物总是投诸着太多的兴致。人有个追求自然都是好的。看着他们从账本上的符号讨论到夏商时代的记账法子再到三皇五帝时期,仍然意犹未尽还要继续时,万三金实在是忍不住,笑笑做了个手势,“好了好了,言归正题,你们谁来给我讲讲这古董行的生意?”
刚才还是兴致盎然的老掌柜脸色一垮,又是一副惭愧之色了。万三金挥挥手,“何伯你不用惭愧,这跟你没关系。我只问你,这生意如何了,你照实说就是了。”
老掌柜迟疑了下,“回三小姐的话,古董行的生意向来是分为两拨的,明面上的也就是咱家这铺子,您也看着了,旁边就是未家的聚古斋,我们的生意自然是更加冷清。另一面,就是大少爷在跑的各个官户衙门的生意,可大少爷每每不是败兴而归,便是低于成本给大少爷半卖半送给卖出去了。这半个月可是一笔银子没收到。”他顿了顿,叹了一口老气,“不瞒三小姐,再这么下去,咱们这铺子迟早会关门。”
跟她估计的差不多多少。
万三金只觉得脑子阵阵抽痛。
一直以为家里的景况不怎么样,如今才知道原来已经成这副样子,亏得一家老小还有兴致关起门来闹来闹去,再闹下去,恐怕都要饿死了。
“我二哥呢,他不是应该在店里管事吗?”
老掌柜咬了咬牙,压低声音道,“三小姐,您可千万别说是我说的,二少爷又去春风阁了。”
江山易改本性难移,这万千金,又欠教训了。
万三金嘱托了几句便带着春风出了万家古董行,一回头见春风仍然有些恋恋不舍,她不由失笑,“别看了,过段时间有的你学的,到时候别给我叫苦就成了。”
春风脸上一喜,“小姐的意思是?”
万三金微微一笑,没有说话。
※
在各个古董行里绕了一圈,回到万家,太阳已经失了热头。万家门外停着几匹马,匹匹都是高头大马俊逸非凡。那几匹马见万三金过来,头抬抬脚踢踢嗤的嘶鸣出了几口热气。
万三金嗤笑了声,“好傲慢的畜生。”
春风唇角轻掀,手一挥,几束银光在阳光下一闪而过,那几匹马高高抬脚发出高亢的嘶鸣之音,喘着粗气喘了好一会随即就重重摔倒在地,发出轰隆几声重响。
“你做了什么?”万三金惊奇道。
春风笑了笑,解释道,“小姐不用担心,不过是几根上了麻药的绣花针罢了,我老家野兽多,每人都会上这么一手。”
万三金若有所思的看了春风一眼。
这春风,果真只是一个小康之家的小女儿?
不过是与不是,只要她忠心于她,她也管不了那么多了。人生在世多少有些秘密的。
春风推开门,忽的一个陶瓷碗飞了出来,春风动作敏捷将万三金往旁边一拦,幸亏她拦的及时,那陶瓷碗从万三金旁边一掠而过摔的粉碎。
万三金眼睛危险睐起。
※
万三金匆匆忙忙赶进正屋,远远就见着正屋里挤挤塞塞站了十来个人,站在正中的赫然是四个男子。杨春红与秦红玉都躲在万柳氏的背后。
万柳氏身为当家主母,自然不好躲下去,只得强自支撑,可面对着四个比她高一头多的男子也不由自主的发颤。
“几位爷,千金不在家,等他回来了你们再回来,可好?”
邱荣祥漫不经心的笑了笑,一笑,嘴角立刻露出两颗虎牙,虽然年岁不大却也别有一番爽朗之色。他往旁边椅子上一坐,不客气的道,“万二夫人,欠债还钱天经地义,令郎欠我们的银子都拖了那么长时间,我们也是没法啊。”
站在一旁的刘远立刻附和道,“表弟说的是,万千金欠债不还本来就该严惩,按我的说法,倒是要再加上三分利息才是!”
邱荣祥横了他表兄一眼,心里对他这表兄实在也是看不上眼,如果不是看在两家亲戚的面上他还真的不乐意来。
今儿他本来是约着十四去西山打猎来着,生生被搅和了。
欺负一群女人,有什么脸面?
刘远自然是明白邱荣祥心里不快了,忙讨好赔笑,“邱家家大业大,自然是不在意这些利息的。万二夫人,你赶紧拿银子来还吧。”
视线落到万柳氏窈窕而玲珑的身体之上,只觉得更加心痒难奈。这个寡妇生的一副勾人的模样,每每做出一番三贞九烈的样子,还用尿水泼他,真是反了她了!欲火加上怒火,眼中迸发出凶狠渗人的冷芒,看的万柳氏忍不住瑟缩了下,下意识往后退了几步。
“刘大爷,我们也没有这么多银子啊。”
刘远嗤笑了声,“没银子,人都说万家财大气粗,钧州城里有名的望族,怎么可能没有银子呢!”他狠辣一笑,视线转到妩媚艳丽的秦红玉身上,目中淫邪光芒愈盛,“千金兄,可真是糊涂的很,放着家里这么漂亮的娘子还要眠花宿柳,这春风阁里姑娘哪里有嫂夫人漂亮!”
“你!”秦红玉面色一青,性子才要使起来就被香雾拉住,再看着刘远身后跟着的两个五大三粗的大男人,心中一惧往万柳氏后面又缩了缩。
“春风,你有没有听见狗在叫?”
一道清朗的声音蓦然响起,嘲讽的意味足的很。
春风聪明,立刻接口,“还不止一条,一二三四,”她故作天真拍掌笑道,“小姐,四只呢!”
刘远的脸色登时黑了一半,一巴掌朝着离他最近的万三金甩了过去,春风双眼微睐侧身挡了过去,生生的替万三金挨了一掌,左脸立刻红肿一片。
邱荣祥脸色一变,站起身来,“表兄!”
万三金赶紧查看春风的伤口,幸好只是红肿,看起来严重休息个几日也就不妨了。春风痛的瑟缩了下,看见万三金眼中已有怒色,忙道,“小姐,不妨事的。”
“春婶,带春风下去先歇息着。”
春风挣扎着不肯下去,万三金将眼底的怒色压了下去,微微而笑,“下去吧,这里我来应着。”
春风迟疑了下,还是下去了。
第二十三章
邱荣祥看了刘远一眼,他虽然看不太惯万家这一家子,可一个大男人出手甩一个小女子巴掌,说起来到底是不太好听。刘远不是傻子,这表弟的性子他也摸的清楚几分,忙不迭的朝他讨饶拱了拱手。
秋荣祥撇撇嘴,到底是自家人,就算是有话也不能在这里说。
“万夫人,这银子你今日到底是拿的出来拿不出来?若是拿不出来,”刘远看着秦红玉与香雾的窈窕身姿,抚着下巴神色愈发猥琐不堪,“我家倒缺几个烧火丫头,干脆人抵也就算了。”
秦红玉与香雾一缩,身子抖颤口里发出几声惊恐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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