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样彪悍的楚娘娘碰上强势的婉言,按道理来讲,这对婆媳一路火花带闪电都是轻的,舀刀互砍也不是没有可能。可偏偏因为最初抱着极大的希望,怕吓着官家小娘子,不免行动就温柔再温柔。等发现婉言这货压根就不是娇滴滴的小娘子时,也不好立马翻脸,这样会显得人品很差。何况人家娘家给力,就算闹的小两口和离,再找这么一个新妇绝对不可能。长子一样也是秀才,长媳连字都认不全。才刚定亲就一直跟她抱怨怎么不找个识字的。这年头不管什么学,有贵的自然有便宜的。平民家的小娘子不是上不起,而是如果她们一去上学,家里直接就少了个劳动力。就如楚家,如果没有楚微帮个手,家里搞卫生的都没有一个,这如何了得?再有打个络子绣个荷包也是收入。因此多半平民家的女儿能识字的都少。
楚衍同大哥一样少年得志,楚娘娘不希望这个小儿子也跟长子一样蹉跎掉。这样有个很能干的新妇就十分有必要。以前是顾及着楚衍好不容易找个才女,后来是被婉言的赚钱能力直接震飞,因此一直在婉言面前提不起婆婆的气势来,一面怕这个新妇飞了另一面又因摆不出婆婆的威风很不爽。但目前暂时没什么法子,所以看到婉言不爽,她只好果断转移了话题。
一旁的楚三嫂眼珠子都快瞪出来了,她可没忘记她进门就怀孕然后生长女被婆婆嫌弃的事儿!她先开花后结果总比婉言压根连个蛋都孵不出来的强吧?那时候您老脸一拉、嘴一撇,就差把“我很不高兴”挂脑门子上了,丝毫不顾及她刚生产的虚弱,当时委屈的想死的心都有。这会儿婉言脸色稍微有异,你你你居然转移话题了!?这偏心眼也太过了吧?再看向婉言的眼神就有点微妙了,又暗恨自己娘家不够富裕,致使她在夫家被欺负。当下心中大不爽,又不敢大过年的摆在脸上,只把袖子攥的死紧。楚大嫂和楚三嫂都进门先生的儿子,倒无所觉。
楚娘娘一句话闹的两个新妇不高兴,自己一想做婆婆的做的这么小心翼翼也觉得憋屈。在座的各位都不是嫤言婆婆那种内心翻天面上还一片云淡风轻的人,霎时间三个人脸色都不是特别好看,再迟钝也觉出点味来。楚大嫂和楚二嫂也是有儿子的人,将心比心,也认定婉言气性大了点,这纯粹是立场问题。年前好不容易因点心事件缓解点的妯娌关系,又得重新打起,虽然婉言始终将无视妯娌政策进行到底。
楚衍见状,只觉得太阳穴一抽一抽的痛。女人多了是非多,这句话真是搁谁家也不会错。心里一面埋怨母亲大过年的提这个话头,谁听了都会觉得是对新妇不满。另一面又对婉言很无力,为什么总对自己的家族这样抵制?婉言的态度实在让他觉得很累,还不能说出口。从礼法上来讲,婉言真是什么都做到了。时下平民家的新妇大方点儿就算很了不得的事,可那种是人都能看出的隔阂又把楚家人膈应的慌。这日子真有得磨。
一顿年夜饭最后竟吃的有些不欢而散的味道。楚娘娘是死活想不通她就随口一句话,怎么就让婉言小半晚都不开脸。婉言更是不爽,眼看着要交子时过大年了,做婆婆的当场黑着脸质问她为什么不生娃,这叫什么事?结婚没过周年都叫新婚,新婚里催人生孩子,这婆婆当真说的出口!什么破家教啊!我去!简直越想越气。大过年的不想吵架,何况这种事也没什么好吵的,面上却越来越疏离。
虽说过年要守夜,但也只是守过子时大家也就散了。楚衍拉着婉言默默的回房,脑子里一片混乱,到底要怎么说才能不惹怒婉言呢?一是踌躇,不知如何开口。
不想婉言却看出来了,直接道:“有什么话直说。”
楚衍叹气:“我也不知道如何说。”
婉言的脸色更冷了。
楚衍苦笑:“不是想说你什么,只是我在想,如果换成我,又该如何做呢?”
听到这话,婉言委屈的道:“我也不知道做了什么天怒人怨的事,我的性子你也知道,在娘家时谁敢给我半点气受?在你们家竟动则得咎。”
“她们……喜欢热情点的人。”
婉言一声冷笑:“就同三嫂一样嘴上说的天花乱坠,实际行动什么都没有?”
楚衍缩缩脖子:“实话,大家都这么做,她那样的确受欢迎些。”
婉言叹口气:“你怎么也这么糊涂!?”
“嗯?”
“你说,我和三嫂谁说出的话有分量些?”
“呃……”
“路遥知马力,日久见人心。我宁愿最开始冷着些,细细分辨了什么人该交什么人不该交,也不愿最初就眉毛胡子一把抓,到最后弄的里外不是人。”婉言鄙视地道:“我虽算不得人缘好的,但真要做邻居,你愿意是我这样不搭理人的还是愿意行动就占便宜的?论交往,是愿意找一诺千金的,还是找嘴里跑马的?”
楚衍被说的哑口无言,半晌才道:“竟是你更明白。”
“娘娘只是娘娘,莫说分家了,便是不分家那也只处的半世。她要抱着这种想法,不过是老人糊涂。若你也有这种想法?”婉言摇摇头:“圣贤书教的‘直道而行’你却忘光了么?”
一番话说的楚衍满脸通红,暗悔自己书都读到狗肚子里去了。又想婉言不愧是进士之女,表面上看起来泼辣,内里到底是君子风范,真真惭愧。
婉言是在晃点楚衍,多少也是做过好几回生意的人了,即便运营能力跟陈老伯这种老鸟相比那简直是差到了太平洋西岸,但对付楚衍这种书生还是能信手拈来。但这也的确是她内心的真实想法。嫁到楚家,不得已接触各种各样的平民。不是说平民不好,只是有些习惯真的无法接受。做事没计划不说,什么事都喜欢先弄的一团乱,到后来又没有快刀斩乱麻的勇气,往往一件小事竟总朝着莫名其妙的方向发展,大有你无情你冷漠你无理取闹的架势。逻辑还不算很差的她是真跟这帮人搅和不到一起。就好比楚三嫂,说是最热情的一个,可她从嘴里吐出过半点好处没有?这种人最初的确让人感觉到愉悦,但回头认识到她的小气后,怕是更加讨厌她。还不如最开始冷着处,慢慢的各自熟悉。一世这么长,急着辩白做什么?
何况她始终认定,妯娌就是妯娌,伦理不过是面子上的事,真正的感情没有血缘的维系那是真扯谈,有血缘的还争的你死我活呢,何况没血缘偏还有利益冲突的人。就算是婉言不争那点利益,那也不待见一味喜欢占便宜的人,而且还没有共同语言。嫤言倒跟族里的妯娌处的不错,但她给妯娌做过衣裳没?便如婉言自己,得了东西,甩给嫤言那是半点不心疼。甩给十六娘真要说起来,也还能接受。但要给到楚家的嫂子们,就得换种心思,安慰自己说这是人情来往,不然就要郁闷到自己了。这种细微的心思剖析下来,还有什么看不透的?想到这里,不由记起年前给嫤言送布料那事,心中一阵冷笑,我自己赚的凭什么要看你们的眼色?稀罕的你们待见我呢!
这么一折腾,两人睡衣全无。楚衍索性拉着婉言聊天:“虽说生孩子这事急不来,但看这个状况还不如先生一个。”
“这须得看天意。”婉言想了想道:“若我真不能生怎么办?”
“不也是天意?”
“不寻思着典个妾什么的来?”
“我怕你连妾带孩子一块儿掐死,还不如不寻呢。”楚衍笑道:“你也担忧起这个来?真新鲜。”
“嗤,”婉言毫不在乎的道:“我担忧?离了你我还不能活了?我也不说什么不许纳妾的话,你要纳妾生孩子,可以,我们好聚好散便是。”
“你竟是一点不舍都没有呢。”
“你若无情我便休,你都不心疼我了,我再不心疼自己,那才枉费了我娘娘挣命一样把我生下来呢。什么妻妻妾妾、嫡嫡庶庶的,我看着眼晕。有在家里死掐的功夫,我早出门发财了。我有哥哥有侄儿,我就不信守着偌大的家业,竟然没个人蘀我养老送终。没准为了服侍我的名额还能打起来呢。”
楚衍绷不住笑了:“你总与人不同,这心胸越发像个男人了。”
婉言眨眼问:“你道好是不好?”
“不好!”
“嗯!?”
楚衍一把搂住婉言:“佛曰:我不入地狱谁入地狱?我便勉为其难的蘀大伙儿解决了你吧。”
婉言捏住楚衍胳膊内侧的一点点肉,死死一拧,只听楚衍一声惨叫:“痛痛痛痛!”
婉言咬牙切齿的说:“今日非把你这毛病拧了不可。要面子是吧?我苏婉言稀罕的你要呢!再这么说话看我怎么收拾你!”
市井财女苏二娘 82更深入的了解
婉言是下手真狠;生生痛的楚衍飚出了两包眼泪。好容易逃开,十分不满地道:“随口一句玩笑话也下这么狠的手!”
“哼;好一句玩笑话!嘴上便宜占的爽是吧?见天做白日梦舒服是吧?意|淫着我怎么哭着喊着嫁给你,意|淫着改日中了状元连官家都要点你做女婿呢!”
楚衍见婉言的话中带出点醋味来,不由笑道:“小生万万不敢。”
婉言假笑:“下回还不说人话;一日照三餐拧!”
楚衍揉着胳膊狂汗;这泼辣娘子;一时不妨就让她得了手,日后非得仔细着不可;兹~好痛!
闹了一阵;婉言累了。打了个哈欠就钻进了被子,楚衍速度跟上。黑甜一觉已是天亮。东京外来人口多,各家风俗也不同。但多半是年初一都在自家玩;除去极近的血亲,一般都不怎么走动。从初二的岳父家开始算起,才真正进入到拜年模式。是以楚衍两口子虽然大早就被侄子们吵醒,还是在棉被里窝了好一会儿才起床。走至正屋给父母拜年,楚娘娘老两口也才刚起床。所以说规矩松也有规矩松的好处。
楚爹爹是个存在感奇弱的老实人,看到孩子们多在眼前,只一味的傻笑。被老婆撞了一下才想起给红包的事。笑呵呵的一个孩子派了个红包,能跑动的孙子孙女们拿了红包一哄而散,想都知道时候跑去跟各自的朋友争奇斗艳去了。
余下皆是大人,因昨夜一番话闹的大家都有点不开心,今天便不好提起。偏昨夜大家都听得楚衍一声惨叫,又怕问出来尴尬,谁也不愿意提这个话头。楚娘娘等了半天,还是顶不过对孩子的忧心,放缓语气问:“昨夜里是怎么了?放佛听见你喊了一声?”
楚衍不好意思的笑了笑,瞬间想出了一个理由:“天黑没防备,脚趾一下子撞到床尾,吵到娘娘了?”
楚娘娘多少有些疑惑,又不好追问,只得道:“日后小心些。”
“嗳,昨夜歇的太晚,实在迷糊了。”
楚爹爹难得插话:“你们年轻人就是这样,不比我们老人家觉轻,晚点睡也没什么。”
楚衍只好傻笑。
楚大哥忽道:“今年秋闱①四哥要加紧方好,楚家便指望你光耀门楣了。”
楚衍笑道:“大哥也一起罢。”
楚大哥挥挥手:“罢了,我考了许多次皆不中,何必强求。”
人各有志,楚衍也不狠劝,何况备考这事真不是人干的活。话题已经转到科举上来,索性接着说:“我却也无甚把握,只试试看吧。”
楚二哥愁眉苦脸的道:“亏的你们耐烦,千里做官为的吃穿。可这么个艰难读书法,还不如做买卖呢。何苦来!”
这话说的婉言猛点头:“就是,读书还要废笔墨,越发亏了。”
这话惊的楚大哥下巴都快掉下来:“四婶竟也不爱读书!?亏的一手好字呢!”
婉言跟楚大哥不大熟,不好意思的笑笑:“那是生活所迫……”
“那也算能为。”楚二嫂感叹:“我也知道字比绣活值钱,总也练不来。”
“我是弄不开那个,”婉言苦着脸道:“扎的花正面还能看,背面一团乱,真不知你们怎么弄的。”
楚大嫂也笑道:“这是寸有所短,尺有所长了。”
不想婉言话锋一转:“只是多读点书也有好处,我只不耐烦总要考试。幸得我们妇道人家不用科举,不然我也非遭那个罪不可。”
这话说的众人都笑了,楚大嫂道:“四婶娘家也是书香传家呢。”
“万不敢当,统共才我爹爹有一个进士。哥哥连秀才都没中,也不知今年能不能够了。”
楚衍道:“他是时运不济,论学问比我还强些。”
婉言道:“真真是时运不济,早些年就把书默的滚瓜烂熟,却总也取不中。我好几次疑心他要么就是字不好,要么就是诗词上有限。”宋朝说是说多璀璨,实际上因历史限定,有些资源远不如后来的王朝。这个时候考进士主要分为三科,一是贴经,实际上就是填空;二是墨义,基本上就是问答;最后是诗词。与后来的八股取士不同,主观题只有诗词一道,只要学问够扎实,课本背的够流畅,多半能中。偏希言倒霉的要死,连秀才也考不过,急死个人了。
“大器晚成也是有的。”楚大哥是读书人,自然希望读书人有好运气。
楚三嫂昨日受了气还没缓过来,嘴角一撇,心道若是娘家兄弟当了官,四婶还不定怎么嚣张呢。又看看楚衍,忽然间就悟了!婆婆对她特别,不是看在她是唯一一个可能有凤冠霞帔的新妇吧!?霎时后悔怎么当初没嫁个读书人!
话题岔开来,尴尬也就消了。//*。*//家里论大人就有十个,平日里各有各的事忙,哪能如此齐聚团圆?人一多话题也多,张三李四的八卦横飞。婉言搭不上话,又有刚才提到了科举,便跟楚衍玩起了一问一答的游戏。看的楚大哥好一阵羡慕,要是妻子肯学文化多好啊!四哥这小子好八字!
楚娘娘见小两口如此合拍,也把内心那一点点不满丢开。所以说有学问的人,不管什么时候多少总有点特权。那些嚷嚷着读书无用论的人才是真傻子。
河蟹地度过初一,便可以正式四处走动。初二是去岳家拜年的日子,婉言和嫤言通了气,送得差不多的礼物。姐妹俩还是能八卦到一块儿的。但凡女人,就没有不八的,可八卦与八卦之间,差别却不小。如楚家几位,也八的是家长里短,但更加倾向于对流言的喜好,要的是一种类似于感官的刺激,而不寻求背后的真相。总能把已经很夸张的事情再扭曲十二分,便于做下一场八卦的谈资。而婉言姐妹则不同,一碰头开八,先说路边消息,再从情理和逻辑上分析此消息靠不靠谱,有没有更靠谱的。尽可能的进行真相还原。
这种乐趣十分令人尴尬,因为劳动人民通常喜欢爆炸式新闻而不待见长篇大论的分析。颇类似后世的微博加标题党,偏婉言喜欢看的内容是长篇大论的分析。不然怎么会都是八卦协会的,偏说不到一块儿呢?所以每每憋的婉言只有碰到嫤言的时候,才能畅所欲言过把瘾。当然楚衍也是可以聊天的对象,但架不住这位工作很忙。聊天的机会倒是挺多,但消息来源太少。这两位多半是交流今日读了什么书,又有什么心得。勉强来讲,也算是读书人与普通人的区别吧。
是以,婉言跟嫤言两姐妹说的那叫唾沫横飞,不时因观点不合掐的天昏地暗圣人言乱飚。一旁的十三娘听的云山雾罩,此刻也不得不佩服芸娘教出的孩子至少在文化课上的确牛叉。说到兴起之处,楚衍和秦二九也加入了战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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