等到了那一天,胤禛躺在襁褓中,被乳母递给自己这一世的额娘时,他抽了。
眼前的女人,虽已人到中年,但那模样,他却记得清清楚楚,她,不就是自己赐给弘历的侧福晋,乌喇那拉氏吗?
她做了皇后?胤禛眼睛一转,立时就知道,只怕自己先前极喜欢的那个儿媳妇富察氏已死了。
想到这儿,胤禛便有些担心,不知永琏怎么样了?他此刻真是暗恨自己,怎么就到了这么个小不点身上,连想去看看永琏,都不能够!
只不过,担心归担心。但胤禛当日把乌喇那拉氏指给了弘历,看中的,就是她的品格端方,且性情爽利,整个一副满洲姑奶奶的爽直性格。而且在某些方面,她也肖似自己,若是自己不在了,有她在,也能弹压一下弘历,免得他偏了道儿。有她在,即使是富察氏不在了,她也会善待永琏的!
胤禛是极为满意的。他当日就比着继后的条件将乌喇那拉氏指给了弘历,现在看来,弘历没辜负自己的期望,将她立为了皇后。而她呢?自己在和她相处的这段时间,见她对人宽和,且对着其余妃嫔所出的子女也极好,又不拦着宫里的妃嫔们均沾雨露。
嗯,乌喇那拉氏,极好!
胤禛满意的点点头,喝了一口乳母喂的奶。
只是,他万万想不到,自己以为不错的儿子,竟,竟然变成了这样?!
胤禛简直有些不可置信的被放在炕上,听着儿媳妇和跟着她的容嬷嬷闲聊。越听,他的脸色便越发的沉了下来。
弘历!朕还只当你是个孝子!可朕不过去了才二十多天!你竟然,竟然就把那高氏封为了贵妃!朕的尸骨未寒!你就先把那高氏全族抬入了镶黄旗!
你把富察氏置于何地?你把朕!置于何地?!
当日皇阿玛崩了,朕可是等到第二年改元之后,方才封了后宫的!你,你简直就是不孝!
还有那高氏!她不过是个奴才出身!朕素日教你的那些帝王心术,制衡之道!你都学到哪里去了?!
贵妃?!她也配?!你别以为你册封高氏的当日,也跟着册封了皇后、娴妃就可以安抚满朝大臣了!你让一个侍女出身的女人,做了贵妃!那就是在打富察家的脸!而且她一个奴才,竟越过朕亲赐给你的乌喇那拉氏成了贵妃!你这不是在打乌喇那拉家的脸吗?你这不是摆明了告诉满朝文武!你不在乎朕的意思?!
真,真是气死朕了!
“永瑄?永瑄?”儿媳妇慌张的声音传来,胤禛倒是没听到,他只觉得头一阵发晕,昏了过去。
他这么一晕过去,就是两天,儿媳妇是担心的不得了。不过太医说了,他这只不过是因为暑热上头,没什么大碍的。
他看着儿媳妇这副慌张的样子,不知怎的,心里就觉得有些异样,她那副模样,怎么看怎么像是自己生病时,皇额娘待自己时的模样呢?
一想起皇额娘佟佳氏,他就禁不住有些黯然,皇额娘,你若是还在,胤禛,便不用这么辛苦了罢?
想到这儿,胤禛虽对儿媳妇感觉有些异样,但他终究觉得,她不是自己的皇额娘,她,不会是佟佳氏!
后来的日子,胤禛是听着嬷嬷、宫女们闲聊过来的,他是越听越气!
弘历啊弘历!你这办的都叫什么事儿啊!宠幸那高氏也就罢了!你到底懂不懂什么叫制衡之术?你简直就把那高氏宠的没了边儿!还有那什么令妃,一个包衣奴才,一个奴才秧子!你怎么就看不出来她不对劲儿呢?
能从一个包衣奴才爬到如今的地位,这女人,哪里善良?哪里温柔了?
胤禛想到这儿,禁不住黑了脸,弘历啊弘历,难道你就看不出这其中的古怪之处么?自古以来,从在后宫脱颖而出的女人,她们的手上,绝不是干净的!
高氏病重,她先晋贵人,再晋为嫔!富察氏崩了,她又晋为妃!弘历啊弘历,你是被什么糊涂脂油蒙了心,才会认为这样的女人会是良善之辈?!
还有永琏!
胤禛想到这儿,是觉得心都痛了,他最看好的孙孙啊,当日他还亲手抱过他!没想到现在,竟是白发人送黑发人!还有富察氏生的老七!先后两个嫡子,都是因天花去世,弘历,你怎么就没觉得这里面儿不对劲儿呢?
富察氏,那样聪明一个人,一个儿子死了,她怎么可能会让第二个儿子也染上那等无医之症?!再有,这深宫之中,怎么偏偏就是他们两个染上了天花,其他人倒是没事呢?
弘历啊弘历,胤禛想到这儿,止不住朝着更深一层想去,他亲自选定的儿子,应该……是不会有错的吧?而且他自幼聪敏,怎么会看不出这其中的古怪?
难道,是他在包庇着某人?
一想到这儿,胤禛的眼神更冷了,弘历,若你是那为了女人而枉顾自己子嗣的人,那朕以后定不会饶过你去!
“永瑄?来,洗澡了……”胤禛听到这熟悉的声音,禁不住黑了脸,还有乌喇那拉氏!朕当日看她也是个好的,怎么如今这么孟浪?!
不许脱朕的衣服,不许摸朕!你的手在往哪摸!?乌喇那拉氏!
被放入了热水之中,儿媳妇亲自来帮自己洗澡,胤禛没说话,他不知道该怎么形容自己眼下的感觉,有哪个公公,会被儿媳妇这么亲手侍候的?或者说,有哪个公公,会像他这般凄惨,附身到了自己孙儿身上?
他正在郁闷着,外面儿一阵嘈杂,胤禛立时就抬头,看见一个熟悉的身影走了进来。
是弘历!
弘历倒是没觉得什么不对,他看着儿媳妇为自己洗澡,觉得有趣,便跟着拿着帕子想来帮自己。胤禛看着他粗手粗脚的拿着帕子过来,又被儿媳妇喝住的模样,只觉得心中翻腾着无数的念头。
他想要问弘历一句,你究竟,把你皇玛法,皇阿玛辛苦了这些年才治理到如今这副模样的江山置于何地?你,究竟有没有把他这个皇阿玛放在心上?你,究竟懂不懂那制衡之术?
你,是真的在包庇着谁?又或者,当日根本就是朕看错了,你压根就是个草包?!
胤禛一想到这儿,那火顿时是压也压不住,趁着弘历抬起自己的脚的机会,抬脚就给了这臭小子一脚。
谁知他如今人小,那一脚就像是在给弘历挠痒痒似的,胤禛是气的牙痒痒的,索性一不做二不休,立时又是金黄金黄的童子尿洒了过去!弘历,你若是被那妖魔鬼怪附了身,朕便一泡尿,浇醒你!
再往后,他又听说那五阿哥,都十八了,还住在宫里,更是气不打一处来!弘历!你别以为朕不知道你在打什么主意,你不就是想着把这什么永琪定位日后的嗣皇帝吗?你还效仿朕当日待你那样待他!
他,配吗?!一个从来不给嫡母请安的庶子,他就是不孝!再有,听说他和那令妃很是亲密,他这算什么?!按制,皇子不得于除了自己母妃之外的妃嫔亲近,更何况那令妃,眼下还年轻的很罢?!
弘历,你难道就没看见?你难道就不疑心那永琪和那令妃有些什么?在胤禛看来,不孝之人必定不忠,这样的人,和那令妃搅在一块儿,那就是不忠不孝,指不定现在已经给自己的儿子戴了一顶绿油油的帽子了!
他想到这儿,那是气的不得了。谁知那五阿哥倒也罢了。有一天他刚吃了糊糊,昏昏然想睡觉,不理会那老是逗着自己,非要自己叫她额娘的儿媳妇时,有个小宫女竟然慌慌张张的跑进来,说弘历带了个姑娘回宫了!
弘历!胤禛差点没气死,姑娘?!皇宫是什么地方,你怎么把什么莫名其妙的人都往宫里带?再然后,他听着那宫女说什么那姑娘问弘历还记得什么大明湖畔的夏雨荷时,胤禛立时就眯起了眼睛。
好,好啊!这是什么?十九年前,他算了算,乾隆五年,他的小孙孙才没了几年啊?弘历,你就这么风流倜傥?还在外面儿留了种?如今这种都找上门来了!弘历啊弘历,朕当日怎么就没看出来你是这么个风流多情的性子呢?
荒唐!实在是荒唐!
胤禛是气的不行,可他想着,弘历到底是皇帝,只怕他会想办法遮掩下这事,可是他万万想不到,弘历竟然会对这莫名其妙冒出来的种爱若珍宝,竟给了她一个还珠格格的封号。
且他过来找自己儿媳妇商量时,还一口一个“沧海遗珠”、“沧海遗珠”的,胤禛是越听越生气,那什么夏雨荷,和你无媒苟合,那是一个清清白白的女儿家会做出的事儿吗?
还有这个什么小燕子,她算个什么东西?弘历,你竟然让她参合到给中宫嫡子、嫡女办的抓周宴?!最过分的,你竟然还让她抓了周!
真,真是气死朕了!胤禛咬着牙,恨不得直接扑上去,狠狠的扇自己儿子两大耳刮子,把他扇醒不可。
奈何他现在人小力微,可老这么憋着,也不是个事儿啊!
回到内室,儿媳妇摸出两只小猪来,说这玩意儿叫什么麦兜?他是不清楚女人的这些个东西,只是,那麦兜麦兜,念起来和那“买椟还珠”的“买椟”听上去倒是蛮像的!胤禛盯着那只猪,觉得好像看到了那大字不识一个,粗鲁野蛮的小燕子。
如今他是不能怎么着他们,但打打麦兜出出气,还是可以的!
从此,打麦兜就成了他的一大爱好!只是,他万万没想到!弘历竟然糊涂到这种地步!竟然要带她去祭天!
祭天?祭祀天地,那是何等的大事,皇帝祭天,陪同者皆为王公大臣,当日皇阿玛在时,也只是命他代为祭祀天地过,可从没有这么大张旗鼓的带着他们去祭过天!如今弘历你,却想带着这么个混账玩意儿去祭天?!你,你这不是在胡闹吗?你难道就不怕老天降罪于你吗?
这头他还没气过,那头永琪和他的两个伴读又出了幺蛾子,竟敢对着他的儿媳妇,当今皇后大喊大叫!他们这算什么?弘历还没死纳,他们就敢为了个小小的令嫔跟他儿媳妇叫板!
胤禛车上听着,只觉得一阵气闷,幸好弘历还没糊涂到在这时候还要维护那永琪,他一顿发作下去,虽说不重,但到底解了胤禛心底的压着的一股浊气。
只是,他瞥了眼上车之后便若有所思的儿媳妇,她的表情,和当日十四弟出生后,皇额娘搂着他,誓言要护他周全时脸上的神情一模一样。
你,是想要护我和心雅周全罢?
胤禛看着自己这个性子向来刚直的儿媳妇脸上的神色,突觉心底一阵柔软,他轻轻将手放在了她的膝盖上,默默发誓:你放心,你和心雅,一个是朕的儿媳妇,一个是朕的孙女,朕,日后定会护你们周全的!
福家思对策
和魏贵人商议定后,那福晋匆匆忙忙便回了家。因为她们俩个都觉得皇上把魏贵人放在淑芳斋肯定是大有深意的。指不定,就是那……
那福晋一想到这里,那心里是高兴的不得了,连身上的伤也忘了,急急忙忙就跑到了书房里,一股脑儿的把这事告诉给了一直等着她的信儿的福伦。她本以为福伦听了这件事以后,肯定也会很高兴的。毕竟,皇上可是把自己的潜邸指给了她表妹住啊!这里面儿的意思,明眼人可都是看得出来的!
可让她万万没想到的是,福伦非但没有一丝一毫开心的神色,相反,他听到她说到魏贵人被皇后害的降位为贵人时,竟然大惊失色:“什么?!你说什么?”
“老爷?”福晋疑惑的看着福伦:“我刚才说,皇后娘娘害的令嫔娘娘被降为了贵人——”她说到这儿,看着福伦脸上那副骇然的神色,以为他在为魏贵人担心,便安慰他道:“老爷,你别担心。你想想,那宫里的贵人们,可都是随着各宫的主位们一起住。再没有像魏贵人这般,单独住一个地方的。这里面儿是什么意思,难道你还看不出来?!”
她这话一出,那福伦的眉毛立时就皱到了一起,怒道:“妇人之见!”
“老爷!”福晋一听,也有些不高兴:“你怎么能这么说?魏贵人那地方,我是亲眼见了的,那里面儿的布置,比起当日在延禧宫也是不逞多让的。你……”她话还未说完,那边儿的福伦已是在室内来回转了几个圈,抬头瞥了她一眼:“你不懂!”
福晋一听,顿时有些岔岔:“老爷您说的是,我们女人家的确不懂那么多弯弯绕绕的,可有一点,我是明白的!”她顿了顿:“这男人要想宠一个女人,那可就是把天底下最好的东西都奉到她跟前都是不够的!您瞧,如今魏贵人虽从嫔降到了贵人,可我冷眼瞧着,她的吃穿用度,比起做妃的时候,都是不差的!”这福晋哪里知道自己亲眼所见的那些陈设,一大半儿都是她表妹碰不得的。她还以为那些东西,都是皇帝赏给她表妹的。如今见自家老爷不同意自己的话,便把自己的所见所闻,加油添醋的说了出来。
福伦听了她的话,也没多大反应,他只是皱着眉头,在室内走来走去。
不对劲啊!
令妃正得宠的时候,他也沾了光,得了个一品大学士的官位。倒是常常在御前侍驾。这些年,他虽说没有把皇帝的性格琢磨透个十分,但少说,也有五六分了。
皇帝那性子,是宠一个人,那是会往上天的宠。可他要是不喜欢一个人,那可就是把那人踩到泥地里,也是不会解恨的。
福伦将最近发生的事从脑子里过了一遍。
先是尔康、尔泰惹怒了皇帝,从此无旨不得擅入内廷。然后便是那还珠格格打了十一阿哥,令妃娘娘遭了池鱼之殃,被降为令嫔。再然后,自己也跟着遭了秧,被降为了从一品。再然后,便是宫里闹了刺客。尔康不但被刺客打伤了,而且他还因为护主不力,被皇帝杖责了几十大板,抬回家来。
福伦是百思不得其解,往常皇帝对尔康尔泰可谓是视如己出,怎么没过几天,尔康为了救五阿哥受了伤,皇上反而让人打了尔康一顿呢?
此其一,其二,那令妃当年是如何得宠的,他可是心知肚明,还不是借着慧贤皇贵妃、孝贤皇后的死人风上位的。
这次淑嘉皇贵妃死了,对她来说,那可又是个大好时机。皇上一向宠爱她。再加上这后宫的妃嫔数量是有限制的。按制,皇帝后宫,皇后一人、皇贵妃一人、贵妃两人,妃四人。
令嫔娘娘若是能借着那淑嘉皇贵妃的死人风,从嫔一跃晋为贵妃,再配合他们家还有令嫔娘娘的娘家。不愁爬不上那后宫中最高的那个位置。
就算暂时做不了贵妃,能复位为妃也是不错的!可谁曾想,令嫔娘娘非但没能复位,相反,她竟然被降为了贵人!
再有尔康,那太医可是得了皇帝的命令来为尔康疗伤的。“知子莫若父”,福伦是最清楚尔康的人。尔康可是想要尚那位松阿格格,他怎么可能会不遵太医的嘱,自己跑出来呢?福伦想到这儿,耳旁又闪过了那日太医给尔康敷药时,尔康凄厉的叫声。
福伦突然打了个寒噤,不对,实在是不对!那太医,分明是得了旨意,才敢对尔康这样的!
他在室内来回走了几圈,心中逐渐明朗起来。尔康尔泰被严令无旨不得擅入内廷,令嫔被降为贵人。尔康救了五阿哥却被杖责。皇上派他们全家去了静安殡宫守灵,又派了太医来给尔康疗伤。等他们回来,尔康的伤已……
福伦想到这儿,身上的冷汗是刷地就流了下来!
如果说先前尔康尔泰被严令无旨不得擅入内廷只是小惩的话,那,那尔康的脸如今变成了这样,这简直就是,皇上,皇上莫非是已经厌弃了令嫔娘娘,在拿他们家开刀了?
福伦想到这儿,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