家,说不定他是从哪个地方跑出来的。送去官府吧,哪个官府会免费收留一个这么小的孩子。那剩下的办法就是留下了。
宋春花第一个反对:“如今爹娘马上就有孙子抱了。若是这个时候有了一个孙子,那岂不笑掉人的大牙。”她的眼睛溜溜地转。万一认了后,芙蓉就说这个孩子的确是她的呢,难道这老两口能看着不管?有了一个孩子在前,自己的孩子定是要靠后的。
林氏看到直往芙蓉怀里躲的孩子,心里早又软了:“如此也不妥,不若,我和你们爹收了他当干儿子吧。”
“那就更不行了!”宋春花急急地吐出葵花籽儿壳,斩钉截铁。察觉到众人的目光集中在她的身上,宋春花立刻赔笑道:“还不是怕爹和娘被累着了。若是多一个儿子,又要多操一份闲心了。”这认在老郭头老两口名下,以后分家产的时候本来是一半的家产说不定就缩是成三分之一了。万一这老两口脑筋再抽一下,说不定整个家都赔了出去呢。明明是芙蓉招惹回来的事情,怎么让自己大房帮背呢,可没有这个理儿。
争了半天没个结果,众人只得罢了,此事暂且搁下。外头韩三婶又开始唤起了林氏去村头帮忙打年糕,林氏收拾了一下头发便急急出去了。宋春花屁股一扭就跟着出了门。反正肚子现在是她的护身符,她出去散步是理所当然的。谁知道这一走,就走出许多问题来。
孩子很乖,只要芙蓉在他身边,他绝对不哭不闹。开始芙蓉以为他是哑巴,但是他每次想要尿尿的时候都会喊,芙蓉这才放下心来。看到孩子还穿着单衣,芙蓉便取出自己以前穿旧的衣裳,给他改成小袄儿穿。
晚饭时分,芙蓉在厨房里面做饭,孩子跟在她周围跑前跑后,一会儿帮着拿柴,一会儿帮着去端水。小小的人儿,路都走不稳,拖着一个大水桶,脚下一绊,多亏芙蓉拉了他一把,不然他直接就栽进去了。芙蓉表情严肃地让他站好:“以后不准玩水。”
孩子似懂非懂地点了点头。芙蓉便让他坐在一边,帮着取柴和放柴。孩子坐得直直的,小脸非常严肃地望着灶里的火,一丝不苟的样子。林氏已经回来了,伸了个头进来看了看,皱了皱眉,转身离开了。
晚饭上桌后,宋春花才姗姗来迟,一见到芙蓉便语带讽刺:“我们家大妹妹如今都成了大红人了。”今天宋春花一走到村西的河边,人人争着问她是不是芙蓉带了一个孩子回家,还讳莫如深地问这个孩子多大了,更有甚者直接问孩子他爹是谁。宋春花一头雾水,稍微辩解了几句,众人哄堂大笑起来。宋春花面上无光,只得灰溜溜地回来了。结果一回来就看到那孩子在饭桌边上站着,宋春花顿时气不打一处来,冲上去一把提起那孩子就破口大骂:“你个丧门星,我进这家门这么久了,还没有被人指着鼻子骂过。你一来连累全家人受罪!你给我滚!”
“大嫂!你这是说的什么话。带他回来的是我。如今还没有商量出结果,爹娘都还没说什么!你对着一个孩子说这样的话,会不会太过份了!”芙蓉顿时将孩子取了下来,揽在怀里,一面严肃地冲宋春花道。
林氏正好走进来,宋春花立刻抹着眼泪挽住了林氏的袖子:“娘,你看,我为大妹妹着想,她却是如此说我。我就知道,这个家定是厌了我。前儿是大力,如今大妹妹也如此了。”
“都给我安静一点!”老郭头阴沉着脸走进来,目光扫了一遍,对郭大力道:“你用过饭后,将你大伯三叔他们全请过来。”
宋春花的耳朵顿时尖了起来,一般都是家族大事才会喊同宗族的人过来商议。老郭头此举,是想要承认这个孩子是郭家的了吗?宋春花暗暗下定决心,定要搅黄这件事。
果然,在下午众人聚集在一起以后,众人顿时吵成了一锅粥,说什么的都有。孩子一直拽着芙蓉的衣襟,目光怯生生地望着面前一张张不断地开合的嘴,吓得眼泪都包起了,只差没有当场哭出来。
☆、同意嫁人
“郭二婶子,我也不瞒你。芙蓉侄女是大户人家出来的,模样在我们村里也是一等一的好,奈何这年龄大了。”村头张媒婆坐在长条凳子上,喝了一口水,对着在炕上躺着的林氏说道,“上回那件事儿,闹得沸沸扬扬,芙蓉妹子心好,我们自是知道的。只是,男方家里……”
林氏脸色本就不好,支撑着身子靠在枕头上,额上细汗涔涔。这已经是第五个了。之前那些趋之若骛想要求娶芙蓉的人家均打起了退堂鼓,一户接一户地让媒婆上门找了各种理由退亲。想到前儿之事,她就觉得胸口堵得慌,顿时伏在枕上咳个不停。
宋春花连忙给林氏端水过来。林氏通咳一阵,稍顺了些气,就喊宋春花送张媒婆出去。张媒婆知道林氏心里不痛快,说了两句场面话便走了。
张媒婆走后,一个圆溜溜的脑袋凑到门口往里面望。林氏闭目养了一会儿神,睁眼正看见那双黑漆漆的小眼睛。林氏心里叹了一口气,脸色终究是好了点儿,冲着门口的孩子招手:“圆圆,过来我这里。”
“阿婆。”被取名为圆圆的孩子眼睛瞬间亮了,手上小心翼翼地捧着一个瓷碗,走到了林氏面前,伸长手举起碗给她看,“阿婆,吃饽饽。”
两面均煎得金黄的一个个小圆形的点心,闻着味道似是糯米做的,上面还淋了红糖。林氏知道这是芙蓉亲手做的。林氏摸着圆圆的脑袋,笑着道:“你吃吧,阿婆不饿呢。”
圆圆眼里顿时闪过一丝受伤,将碗放下,双手拉住林氏的手掌:“阿婆,是不是因为圆圆,所以你生气了?”
林氏一怔:“这话是谁教你说的?”不会是芙蓉,她不至于这么糊涂,那就只能是宋春花了。林氏看到圆圆眼里的期待,心下终是不忍:“阿婆哪里因为圆圆生气?你娘呢?”
“娘在后头给菜园子除草,还挖了好多的荠菜,说要给阿婆熬鱼汤喝。”圆圆仰起头,“阿婆,你什么时候好嘛?”
这么冷的天,河里还结着冰呢,哪里来的鱼。林氏知道自己这口气也赌的久了,便对着圆圆道:“去叫你娘过来。”
圆圆虽然只有一岁多,可是他也看见那天自己娘和阿婆争吵的画面,现在听到阿婆的话,顿时眼睛笑得弯弯的,乐颠乐颠地就跑出去了。
芙蓉正将菜园子里的草除了,又追施了一道肥,看着绿油油的两畦菜地,抹了把汗,就看到圆圆挥舞着小手冲过来,往她怀里扑来:“娘,阿婆喊你。”
一团小小的奶香味顿时充斥了鼻间,怀里那温暖的感觉让芙蓉的眼圈儿顿时有些润了。娘,终于肯理自己了吗?
换了身衣裳,略微收拾了一下,芙蓉这才端着林氏的药进去了。林氏喝完了药,含了块怡糖在嘴里,这才道:“前儿之事,你就算怪我,我到如今仍然是不赞成。哪里有黄花大闺女如此不顾自己名声硬要将一个孩子上到自己名下的,你这不是做实了那些谣言吗?”
谣言她当然听见了,而且不好听。可是芙蓉不忍让自己父母老了还要劳累,也知道宋春花拼命不想圆圆认在老郭有名下的原因,她更不忍心一个尚且一岁多的孩子被那么多人指着说野种之类的,小孩子也是有自尊心的。故而林氏才一下子晕了,终于成功拦住了芙蓉将孩子认在自己名下的疯狂举动。虽然如今圆圆只是被认成了芙蓉的干儿子,可是现在的人自发将芙蓉已经看做了他的母亲了。
“娘只有你一个女儿,自是知道你是什么样的性子。当初为了你哥哥娶亲,卖了你,娘知道你心里还是怨娘的。我们郭家虽然世代都是土里刨食的,也不是那起不讲情理的人。娘怕你被人戳脊梁骨儿啊。我只有你一个女儿,最大的心愿就是看着你平安出嫁。”林氏越说越激动,拿起手帕就抹起了泪。
芙蓉默不作声,只是静静地听着。林氏的立场,她懂。她的立场,林氏也懂。只是理解是一回事,接受是一回事。她应该感到庆幸了,自己这一举动,不光是自己被闲话,连带着整个家里都被闲话。林氏被气病到差点晕过去,也没有让圆圆被赶出去。芙蓉想到这里,眼睛不禁酸了。
“娘的日子估计也不多了,也不想带着这口怨气进棺材。若是你不愿,娘也不逼你嫁人了。”林氏是真的退了一步。
“娘,我嫁!”这一句句话砸在芙蓉的心坎上了。是啊,家里为了自己被牺牲了这么多,既然嫁人是每个时代的女人必做的一回事,自己在抵抗什么呢?就算现代的自由恋爱,也不一定就比林氏他们选的差。
林氏简直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见芙蓉郑重地点了头重复了一遍,林氏眼泪更是大滴大滴地往下掉,抱了芙蓉在怀里:“女儿!”
芙蓉同意了,可是这亲事岂是说来便来的。之前闹的那件事儿,让村里头的人几乎都对芙蓉敬而远之,就算有的,也是那起子好吃懒做打老婆的。林氏自然不会让芙蓉受这个委屈,正巧林氏母亲生辰到了。林氏便带了芙蓉抱了圆圆回家去。
刚出门两人就碰到了大刘。大刘挠着头想上来。芙蓉却是转开了眼,麻利地上了牛车。大刘只得站住了。谣言为什么在芙蓉回来第二天就出现了,芙蓉仔细一想也知道了。断了他的念想也好,不要拖拉。
林氏母亲在平乐村,离芙蓉他们村有十里路的样子。牛车走了一个时辰,便到了。林氏母亲早听说了圆圆的事,此刻见了圆圆乖巧地喊自己太婆,喜得林老娘忙抓了一把果子塞在圆圆怀里,抱了他好一会儿,才松开他让他去和其他孩子玩。
林氏给母亲透了个信儿,想让她帮忙留意着有没有合适的人家。林老娘自是明白,又拉了林氏说一车话。芙蓉不是本尊,对亲戚也不熟,只得跟着自己母亲喊,不认识地就在那里坐着含笑点头。一早晨坐下来,她觉得两边肌肉都僵硬了。
晌午的时候,孩子们都陆续回来了,只是圆圆还不见踪影儿。旁人在院子里忙着安桌子,芙蓉给林氏说了一声,便着急地出来找。刚走到门口,就看到圆圆全身**的哭着被人抱了回来。
“娘!”圆圆满脸是泪地扑了过来,抱紧了芙蓉的脖子。芙蓉忙上下看他有没有受伤。圆圆的小屁股撅着,后怕地道:“圆圆不小心掉到河里去了。是这个叔叔救了圆圆。”
芙蓉这才注意到面前的人也是一身湿,只是面容如此熟悉。芙蓉顿时认了出来:“你是,上回镇里那个黑医馆里的那人!”
☆、说定亲事
顾清尘的表情抽搐了一下,显然黑医馆三个字让他有点接受不能。他清咳了一声,指着圆圆道:“他的膝盖被磕伤了。我用草药暂时给他止了血,你把这个草药拿着,如果还流血就给他换上。”说着,他将药塞进了圆圆手里,转身要走。
芙蓉这才觉得自己有点不厚道,可是话已经出口了。她只得叫住了他:“诶,谢谢。可否留下名讳,我们亲自登门拜谢。”
“不必了,若是有心,将孩子带好吧,别接二连三地受伤了。”顾清尘意有所指地看了一眼芙蓉。
芙蓉登时明白他的话的意思,是说孩子又受伤了,都是自己没带好的缘故。不过此回自己确实理亏,芙蓉也不和他多说,转身进了门。
圆圆趴在芙蓉肩上给顾清尘挥舞小爪子。顾清尘转身走出来,两个妇人擦过他的身边。
“刚才那个就是林家的大外孙女儿吧,啧啧,居然不顾自己名节收养别人的孩子呢。看那孩子养得白白胖胖的,怕是亲娘也没这么上心。”
“谁说不是。听说为了这个孩子,那姑娘还和家里吵了一顿呢。可知道是个良善人了,将来不知道哪个有造化的人家得了去。”
“诶我听说,她还是范府放出来的大丫鬟呢。本来好多人上门提亲,就是她收养那孩子的事情,亲事都黄了。”
两个妇人也走进了林家。顾清尘停下了脚步,回头看那土墙围着的那五间青砖瓦房。原来,不是她的孩子吗?
圆圆的膝盖只是破了皮,并没有伤到骨头。芙蓉小心地将裤腿放下去,问圆圆道:“到底是怎么掉下河里去的?”
圆圆的眼里闪过一丝惊恐,紧紧闭着嘴巴,双手捂着自己的嘴,使劲地摇头。芙蓉作势生气:“是不是你自己贪玩?还是谁和你玩推你下去的吗?”
“不是木木哥哥推圆圆下去的,是圆圆自己脚踩滑了。”圆圆急忙辩解道。
木木哥哥就是芙蓉家大表哥家的孩子林木。她大表嫂正坐在一边,听闻此话,忙对芙蓉道歉,还拉了林木来给圆圆道歉。林木看了圆圆一眼,把圆圆吓得直往芙蓉的怀里缩。大表嫂低声呵斥了她,林木这才道了歉。
芙蓉的亲事就如同一块石头压在了林氏的心上,犹如最后一根稻草压垮了她。林氏从娘家回来,就高烧不退,一直躺在床上起不来。好不容易烧退了,她却缠绵病榻。大夫请了许多,家底几乎都被掏了一半,仍是不见起色。只是上门的媒婆虽然多,奈何男方都不愿意要这么一个拖油瓶。林氏不愿意自己女儿受苦,那些鳏夫填房之类的都不予考虑。接二连三的挑选,让林氏渐渐消瘦下去。
这日,林母过来了,带来了一个消息。他们邻村一户人家的三儿子因着订了亲的女方在出嫁前就去世了,后又因守孝而耽误了三年,因而到二十岁上还没结亲。他本人是在镇上当学徒,家里两个哥哥都是成了亲的,还有一个妹妹,家境不上不下。
林氏听了,有些心动,可是仍旧还是犹豫。这样的人,会不会命硬啊。
王媒婆把胸脯拍地啪啪响。正端茶进来的芙蓉心猛地惊了一下,看到王媒婆仍然骄人的胸脯,不禁下意识地低头看了一下:当媒婆是不是都得如此真材实料,才能让人信服啊。
王媒婆那边还在打包票:“那个姑娘自幼身子便不好,是他家订的娃娃亲,后面转成了痨病,这才去了。”
林氏这才放了些心,支出了芙蓉,又问了好几句这户人家。王媒婆心里忖度估计林氏是愿意的,又夸了几句,也不很夸大。林氏仍是不放心,第二日便送了信给林母,让她帮着相看那户人家。
结果回来自然是满意的,均说男方性子好,其父母也是和善人。这大概就是比较不错的人家了吧。虽然乡村女子不用大门不出二门不迈,要想相看也能想法儿安排了。可是那一面,也不过就是看外表而已。人心是慢慢相处才能捂热的,芙蓉一直信奉这一点。所以林氏暗示她是否需要去看看的时候,芙蓉笑着摇了头,并点头同意了这桩亲事。
林氏自然喜出望外,忙喊了王媒婆来家里,暗示她可以去找那家上门提亲了。因着林氏的病,再者两方的年龄都拖不起了,大定小定都很快过了。婚期就在三个月后。
被面嫁衣盖头等一应东西都是芙蓉一个人绣。小定过后,芙蓉收到了一封书信,打开来看,却是衣衫和鞋的尺码。这边村里的风俗,男方成亲的时候,要穿女方亲自做的衣裳和鞋袜,这也是展现女方贤惠的一种方式。
临近成亲的时候,芙蓉终于绣完了。她将东西收拾好了,回过头去,见到圆圆已经趴在桌子上面睡着了。芙蓉叹了口气,这个孩子老是不肯自己睡,每天都要陪着自己。芙蓉弯腰刚抱起她,圆圆顿时就睁开眼睛,看清了芙蓉,忙抱住了芙蓉的脖子往她怀里钻:“娘,我要陪你一起。”
“娘也要睡觉了,圆圆还要在这里坐着吗?”芙蓉笑道。
圆圆的眼睛眨了眨:“我要跟着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