到我这院里来!我那日不过训斥了他一顿,他竟然变本加厉!”
“怎么变本加厉?”沈菊年也好奇了。
萧娉婷忽地涨红了脸,嘴唇动了动,却没说出话来,支吾了半天,只是说道:“那人很是狡猾,你们都被骗了……”
沈菊年疑惑道:“怎么他骗了我们,却独独不骗你呢?”
萧娉婷瞪圆了眼睛,似也疑惑了一下,但很快恢复过来:“呸!他骗得了我吗?本小姐聪明伶俐!”
沈菊年不禁莞尔。
“七小姐,饭菜备好了。”瑞娘撩了帘子进来,“一日没吃过东西了,现在菊年也来了,起来吃点吧。犯不着为那种人气坏了身子!”
“我才不是为他!”萧娉婷反唇道:“我是自个儿吃不下!”
瑞娘伺候着她穿衣,稍稍梳洗了一番才出来。早对外说了生病不出去吃饭,因此外边自热闹着,也没有人再来吵她,反而让萧娉婷有些失落。
两个人一桌饭菜,着实有点奢侈了。萧娉婷喝了点粥暖了胃,也没有什么胃口,动了几筷子,托着腮又开始走神。
便在这时,瑞娘又从外间跑了进来,神情很是复杂。“七小姐,祝神医来了!”
萧娉婷像被点燃的炮竹似的站了起来,杏眼圆瞪,“他来做什么!”
“是奉了老太太的请,过来给您看病的。”瑞娘苦着脸道,“在外边坐着呢,您看怎么办?”
萧娉婷咬着唇,垂眸不语。怕自己一个忍不住冲到外面去踢死他。
沈菊年自坐着,慢慢抿了口参汤,只等看戏。
萧娉婷眼角扫过沈菊年,心念一动,忙偎到沈菊年身边,笑道:“菊年,你近来身子不大好,不如也让这个‘神医’把把脉?”神医二字说得咬牙切齿。
沈菊年眉梢一挑,抬了眼定定望着她,“你又打什么主意?”
“没什么!”萧娉婷立刻答道,“我就是不想让他把脉,你帮我一把,躲在帐子后,他也不知道是你是我。”
上次他不过稍稍看了脉象,竟然连别人心里想什么,今日做了什么吃了什么,甚至家里发生了什么事都说得一点不差,这哪里是神医,分明是神棍!可她还是怕,怕他把她看穿了!
沈菊年无语,萧娉婷已经推着她往里屋坐了,那边瑞娘去请了祝悠进来。
纱帐围了起来,隐约只看得到一个身影。萧娉婷坐在沈菊年旁边,连呼吸都放缓了,一双美目直盯着纱帐上那个高大颀长的身影。
沈菊年伸了手出去,搁在小枕上,感觉到带了点寒意的手指落在自己的手腕上。
瑞娘在外伺候着,看着祝悠先是眉梢一扬,眼里笑意更浓,慢慢地,脸色却变了。这人笑起来玩世不恭,慵懒写意,一旦严肃了,也莫名让人觉得肃然,难怪老太太都信了他。
祝悠眉头深锁,垂下眼帘,沉默半晌不语,似乎遇上了什么棘手难题,浑不像为他人诊脉之时,只一瞬间便能侃侃说出一堆病理。
过了许久,祝悠才缓缓收了手,瑞娘忙问道:“我家小姐可有事?”
祝悠一抬眼,懒懒道:“你家小姐有无事我不清楚,但这位姑娘的事,可大可小。”
纱帐内,沈菊年和萧娉婷对视一眼,震惊万分。
第三十七章 两个病人
“这话是什么意思?”瑞娘先问了。
“意思就是。”祝悠双手笼在袖中,唇畔噙着抹慵懒的笑意,回身望向纱帐,“人会骗人,脉象却不会。七小姐,若是怕泄露了自己的秘密,直说便是,何必让人代你请脉?”
萧娉婷听到他这般语气便来气,撩了帘子走出来,下巴一扬,怒道:“我有什么好怕的!”
“是啊,你有什么好怕的。”祝悠重复了一遍,仍是那副懒懒的笑脸,眼神却越过萧娉婷头顶,看向她身后的沈菊年,蓦地一沉。
“祝先生,方才说可大可小,是什么事?”沈菊年心里有些不安。
祝悠神色一正,不再嬉笑,“姑娘可曾习武?”
沈菊年轻轻点了点头,萧娉婷一怔,她竟从来不知这事。
“祝某也曾为江湖中人看过病,姑娘体内似有真气游动,但与他们又有所不同。可能女子性阴,因此姑娘的真气便带了阴寒之气,这种气息极是伤身,但仔细说来并不是病。若有发作,便是大事,若没有发作,也无碍。”
萧娉婷插口道:“菊年,你这阵子常常生病,可是这寒气所致?”
沈菊年也有些发懵,摇了摇头,“我也不太清楚,但修习这类口诀之后,身体确实强健许多,五感灵敏,除了进来两次大病,倒没有其他病痛。”
祝悠沉吟片刻,道:“祝某之前未有见过类似的病例,因此也难下判断,而且姑娘的体质十分异常,但好在根骨不弱,应无大碍。江湖门派各有不同,这种事还是问门中长老为佳。”
沈菊年慎重地点了点头,“多谢祝先生提点。”
“分内之事的。”祝悠淡淡一笑,收拾了东西便要离开。瑞娘见他说起来头头是道,便问道:“那祝先生看,我们家七小姐可还好?”
祝悠眼角在萧娉婷脸上扫过,唇角一勾。“医术之道,望闻问切,七小姐一看就知气色极佳,就是火气过旺,大概是山珍海味吃多了,多吃些粗茶淡饭便可。”
这一听就是故意讽刺她的!萧娉婷恨恨瞪着他,恨不能在他身上瞪出几个窟窿。
沈菊年思绪纷乱,也没有心思多呆下去了,萧娉婷本来有许多话想问她,见她神情,知道她有心事,便只有放她离开。
沈菊年刚回到李府,便见隔壁的郭府门口停了辆马车,正是早前在东阳桥上狭路相逢的那辆。便在这时,后面又来了一辆马车,从车上下来的,却是祝悠。
见到沈菊年,祝悠也有些讶异,对她微笑点头,便被人请进了郭府。
“姑娘。”门房的下人为她开了门,沈菊年见门口的雪地上有脚印,便偏转头问道:“大人回来了吗?”
“回姑娘,大人今日回来得早。”
一处两处都透着怪异,沈菊年心里纳闷着,进了院子,看到李群身边的书童正同人吃酒,便问道:“你家大人呢?”
“回姑娘,大人在书房。”
“今日不是设宴吗?为何大人回来得这么早?”沈菊年又问。
书童挠了挠头,“小的也不清楚。不过大人见姑娘不在家,便回了书房了。”
沈菊年心里一动,还想问什么,那个书童已经又被人拉走了。
沈菊年徐徐走到李群书房外,此时天色已昏,书房里已经掌了灯,李群在做什么呢?沈菊年在书房外站了半晌,突然有些不知所措。
远远有仆人走过,向沈菊年行了个礼,沈菊年拉住他问道:“大人吃过饭了吗?”
那仆人想了一下,答道:“好像没有,大人回来之后,就一直呆在书房了。”
沈菊年心头忽然浮上一种怪异的感觉。对了,在萧府的时候,往往她还没有走到门口,他便已经听到了她的脚步声。她如今在书房外站了许久,他为何没有察觉?还是他明明知道,却不开门?
沈菊年低下头,苦笑了一下,暗骂自己多心。上前两步,轻轻扣了扣门。
“审言,你在吗?”
屋内却没有回音。
难道他不在?
沈菊年疑惑地退了两步,又看了一眼窗户,里面灯火确实亮着,或者他去厨房了?怎么一个下人跟着也没有?
沈菊年正要离开,忽然耳尖地听到屋内一声轻响,似乎是什么东西掉落在地上——书房里有人!
“审言?”沈菊年复又敲了敲门,加大了力气,“审言,你在里面吗?”
但里面一直没有回音。沈菊年咬咬牙,用力推开门——门没有从里面反锁,用力一推就开。
屋里没有燃火炉,只有微弱的一盏油灯散发着方丈热量。
沈菊年心脏猛地一抽,转身间看到李群伏在桌案上,笔架扫落在地,一支笔折为两段,竟是被生生拗断!
“审言,你怎么了?”沈菊年赶上前,手一碰到他的肩膀,立刻感觉到一股灼人的热意,墨发披散在肩头,被层层汗湿。
“审言,审言!”沈菊年压下心头的恐惧,一边喊着他的名字,一边扶着他坐正。李群双目紧闭,脸上惨白,体温却滚烫得吓人,汗湿了鬓角的发,皮肤下的血液仿佛要沸腾一般,灼疼了沈菊年的手。
“审言,你醒醒!”沈菊年的手有些颤抖地贴上他的额头,仿佛被烫到似的缩了回来,慌慌张张地按上他的手腕,才想起来自己根本不通医术!
医术,医术……
祝神医,祝神医就在郭府!
沈菊年无措地喊着他的名字,却得不到回应,吃力地将他扶到一边的软榻上躺下,然后才夺门而出,撞到了一个丫鬟,也来不及看清是谁,对方退了两步,怔怔看着沈菊年的背影,疑惑她怎么失了常态。
沈菊年来不及解释,在门房讶异的眼中跑到郭府门前,被对方的人拦下了。
“你是何人?竟敢擅闯将军府!”那人拦在门口,不放沈菊年过去。
沈菊年不常露面,因此郭府的下人并不认得她,好在戴老闻声赶来,那下人却是认得李府的总管的,脸色一变,谄笑道:“戴总管,什么风把您吹来了。”
戴老无暇理他,急问沈菊年道:“姑娘,这是发生了什么事?”
沈菊年被这一拦,稍稍定了心,但那灼热的温度仿佛还停留在指尖,让她的手微微颤抖。“大人似乎是感染了风寒,听说祝神医正在郭府上,还希望能劳他过府为我家大人诊脉。”
戴老闻言大惊。“可是大人回来的时候还好好的……”
“我也不清楚,你先回去,让人照顾好大人。”沈菊年看着郭府的下人,又问了一遍,“祝神医还在府上吗?”
李群是皇帝面前的红人,正二品大官,要真出了什么事,他一个下人可担待不起,忙道:“在的在的,小的立刻给您通报。”
“不必了。”沈菊年没等他通报,抬步直进郭府。
戴老生怕她被人为难,那边立刻吩咐了人去书房照应,这边跟了沈菊年进郭府。
郭府下人见有陌生女子硬闯,怔了一下,立刻跑去主屋禀告。
沈菊年便跟着他们直达主屋,却见郭府之中护卫重重,眼见主屋在望,却听门碰的一声巨响从里打开,一名红衣女子从屋内大步跨了出来,厉声道:“是谁这么大胆,敢擅闯将军府!”
沈菊年一怔,脚步一顿,那女子站在台阶之上,居高临下瞪着沈菊年,明丽无双,但五官深邃,竟不像中土之人。
左右侍卫一见那名女子出来,立刻点头弯腰,紧追上来的一名丫鬟忙道:“公主息怒!”
第三十八章 疑难杂症
公主?
沈菊年身子一震,还来不及反应,便见又一人从屋内走出,正是她要找的祝悠。
祝悠望了她一眼,转头对红衣公主道:“公主,郭将军已渡过危险期,但毒性过于猛烈,恐怕还会昏睡七八日,不过无性命之虞,公主大可放心。”
本来还满腔怒火的公主一听祝悠这么说,立刻松了一口气,露出笑脸,“听祝神医这么说,本宫就放心了。”
祝悠淡淡一笑,指了沈菊年道,“这位姑娘是在下的朋友,一时不察得罪了公主,还请公主不要见怪。”
“原来是祝神医的朋友,既是如此,本宫也不多做计较了。”公主很宽宏大量地摆摆手,“她来找你必有要事,本宫就不打扰了。”说着转身进了屋。
祝悠下了台阶,对沈菊年做了个请的手势,两人便向外走去。
“我家大人似染了伤寒,还请祝神医过府一看。”沈菊年急忙道。
“你家大人?”祝悠挑了挑眉,“李审言?”
“正是。”沈菊年点了点头。
祝悠似想起了什么,嘴角一勾,笑道:“带路吧。”
—————
书房里已有丫鬟听了吩咐伺候着,李群依旧昏迷不醒,额上不断冒着冷汗,睫毛微颤,呼吸沉重,无论旁人怎么叫唤他都听不见。
祝悠进了门,周围的人立刻给他让出一片地方。
望闻问切。
祝悠看到李群的脸色便已是难掩异色,指尖一搭上脉搏更是震惊不已。
“他怎么还没死?”
话一出口,沈菊年就明白萧娉婷为什么恨不得撕了他的嘴。
“体温高到这程度,一般人早撑不住了,醒过来也是个痴呆。”祝悠似无察觉,喃喃自语,戴老听得面色铁青,沈菊年抿着唇,皱眉不语。
祝悠收了手,食指中指在李群额际、颈间分别测了一下,沉吟片刻,奇道:“倒不像是病。”转头问道,“今日是谁跟在他身边?”
书童被推了出来,脸上有些惊恐不安。
祝悠问道:“把你家大人今日的行程同我详细说一遍。”
“大、大人今日早朝之后,去了一趟文渊阁,不多时便离开了,后来同几位大人一起进宫赴宴,但是宴会尚未开始,大人便突然改了主意回府。”
“哦?”祝悠一扬眉,“他为何改了主意?可有什么不寻常之事发生?”
书童努力地回想了一遍,犹豫道:“没有……吧……只是在宫里发生什么事,小的就不清楚了。”
“那时大人的身体状况可有异常?”祝悠又问。
“没有。”书童肯定地摇摇头,又不肯定地皱眉道,“看上去没有。”
“这就奇了……”祝悠低着头,手指摩挲着下巴,怎么今日遇到的疑难杂症这么多,金陵果然“卧虎藏龙”,难怪义父让他来见见世面。
“祝神医……”沈菊年张口欲言,却被祝悠挥手打断,抬起了头,一双桃花眼灼灼盯着沈菊年。“你和李审言可是师出同门?”
沈菊年不解,却还是点点头。
“难道是走火入魔?”祝悠烦恼地摇摇头,“习武之人麻烦甚多,一个真气似寒冰,一个却似烈火……”忽地眼睛一亮,“不如中和一下?”
仿佛觉得自己想出了一个绝妙的法子,祝悠抚掌大笑,“我果然是个天才!”
沈菊年彻底怔住了,自己找他来给李群看病,是正确还是错误?
祝悠却不由分说地拉住了她的手,“你知道如何运转真气吧?”
沈菊年点点头。
“如此甚好。”祝悠点点头,对戴老说,“你扶李审言坐起。”
戴老看向沈菊年,询问她的意见。沈菊年艰难地点点头。
李群盘坐好,戴老依祝悠言,在后面扶住了李群。祝悠让沈菊年坐在李群对面,与李群四掌相握。“医术上说气海,也就是你们习武之人所说的膻中穴,在玉堂穴下一寸六分。”祝悠在自己身上比划了一下。“你运起真气,真气自膻中穴出,经由周身大穴,传入他经脉,而后经由紫宫,华盖,玉堂,逆冲他的膻中穴。”祝悠比划着真气运行方向,“你明白吗?”
沈菊年咬咬牙,点了点头。
“只要真气一过膻中,任脉畅通,经脉之中的热气自然散去。”祝悠说着顿了顿,摸着下巴说,“理论上来说是这样没错。”
“有其他办法吗……”沈菊年不太放心地看着祝悠。
祝悠剑眉一挑,眼角瞥向沈菊年,“有,等他真气沸腾而死。”
沈菊年一噎,点头道:“那我们开始吧。”
祝悠扫了周围一眼,“无关紧要的人都退下去,关门!”
立刻,周围的人呼啦啦散得一干二净。
沈菊年定了定心,闭上眼睛,感觉到指间擦过李群的薄茧,触手灼热,让她的心反而平静了下来。气运丹田,丝丝寒意渐渐清晰了起来,如有形质,钻入了经脉之中,游走百骸,终于渡入李群体内。
李群体内真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