探春咬了咬牙：“林叔来就里倒也使得，有备无患。咱们的铺子还得好好经营着，我x后总要回来的。”
“你怎么回来？”
“到时候看吧又不是天涯海角，我就不信往后就真是一辈子踏不上中原的土地了。”探春冷笑了一声。
林黛玉担忧：“你可别胡来茜香国的王储还不知道性子怎么样呢，若是你真一意孤行，可别……”
“你当我傻了呀，就是要逃，我也会选好时机的。”探春莞尔。
“要我说，你还是拿捏着他再说。就是路远了些，未必就不是一桩好姻缘。”林黛玉更加忧心。
探春低头：“人生地不熟的，我还能拿捏着谁？就是受了委屈，也没处说去离乡背井的，风俗又不一样，连语言也不大通。唉，我这里的丫头，也不知道有几个愿意跟去的，手边到时候没人使……”
翠墨正巧上来斟茶，闻言忙接了话头：“旁人我不敢说，可我和侍书姐姐两个，是必要跟去的。还有半夏和当归，她们反正没亲没眷，我估摸着也能跟去。”
探春一笑：“有你跟侍书两个，我心里就有底了。其他人若是愿意跟的，自然高兴。若是不愿意，也不必勉强。小蝉家在这里，就别让她去了。管他前面是什么路呢，见招拆招罢了，我就不信前面一条死路走到黑”
林黛玉笑道：“这才是我认识的三妹妹呢，不管遇着什么事，都信心满满。看你这样，我也放心，白替你担心了一场。”
探春叹道：“恐怕这府里头，也就你和二哥会替我担心了。其他人，怕在庆幸呢”
正说着，贾宝玉走了进来，见着探春便红了眼圈：“三妹妹，怎么好好儿的就……”
探春苦笑：“才刚和林姐姐说了半天的话，你别再招我伤心了。”
林黛玉白了她一眼，话说某人伤心了么？
翠墨又斟上了一杯茶，贾宝玉却似愁得连茶都喝不下，只管看着探春发呆。
“二哥。”探春见他替自己忧心，也颇为感动，放柔了声音道，“其实细想想，这个结果也不算太差。看林姐姐在这里都哄得笑了呢，二哥可不该这样。”
话是这样说，但想到从此亲人不得见，贾宝玉哪里还能笑得出来
“三妹妹……”
“天下无不散的筵席，就当我嫁了个外放的官儿，也难得能回来一两趟的。”探春发扬了Q精神，“好歹是大国的郡主，别的不说，大面儿上还是正妃。以我这样儿的身份，也算是不错的了。”
“外放得再远，到底是能回来啊”贾宝玉强辩了一声，看到探春和林黛玉齐齐地朝自己瞪眼，忙又改口，“兴许茜香国也能回来呢，不过大半年的路程……”
探春哭笑不得，这样的安慰，还不如不说呢茜香国的王储大婚后便得亲政，还能有空陪她回娘家省亲？一走就是大半年，就是他肯，大臣们也能劝谏。
贾宝玉急忙转换话题：“听说南安郡王待你极好，还跟皇上甩了手呢如今外边传得沸沸扬扬，怕还有折子戏编出来呢”
“我跟郡王可没有私订终身。”探春咕哝。
后花园里才子佳人的篇章，是属于水溶的。可惜他们享受了过程，却没有等到结局。而南安郡王，她更倾向了相濡以沫。
对水溶，是有缘无分的伤感。对水淞，则注定只能今生负疚。
“皇上没对郡王怎么样？”林黛玉问道。
“没有，所以坊间都传皇上宽宏大量。”贾宝玉一边回答，一边偷偷地看向探春的脸色。
探春愤愤不平，就凭这个，也能让那个“昏君”得了个好名声？太可恨
贾宝玉叹息：“如今你要去了，且去得这么远。大姐姐是一早就去了宫里，平日也不得见面。二姐姐如今虽还好，可二姐夫与咱们不是一路，平时也不得往来。岫烟嫁了，四妹妹走了，宝姐姐和琴妹妹搬了回去，湘云也快要嫁了，大观园里竟只剩下我和林妹妹。往后……”
“大家总要散了的，也没有一直在一起的理儿。太太怕是选了日子，也得让你和林姐姐都搬出园子去。只要你和林姐姐不散，就是大幸。”
林黛玉红了脸啐了她一口：“好好儿地说话，怎么扯到我身上来了？看我不饶你”
探春正色道：“我说的可是真心话。这么多的姐妹中间，也就是我与你更好些，总是替你担着分心事。等我走了，怕是太太就得为二哥娶亲。你们心里也有数儿，太太到底是怎么个打算法。”
贾宝玉不以为然：“我管他们怎么想，都只为自己的心。反正咱们有银子有铺子，大不了就躲到你的庄子上去。”
探春“啊”了一声，拍了拍脑袋，把鸳鸯叫进来：“还有件事儿差点给忘了，祖母临去前，让鸳鸯替咱们仨个留了三份地契，你们各有一个庄子，是相邻着的。你要是不提，我竟差点儿给忘了。这一阵子被和亲的消息打击得里嫩外焦，也没顾得上。”
鸳鸯会意，也不迟疑，拿出钥匙把地契拿了出来，分别递给两人。
“祖母……”
“外祖母……”
贾宝玉和林黛玉两人情不自禁地各叫了一声，怔怔地掉下眼泪。
探春叹道：“祖母替咱们想得周到，可没有想到我会被远远地嫁到外番去。好在祖母给我的庄子就在我自己的那个旁边，也另有两房人照看着，倒不必费心。你们那两个庄子，我悄悄地去看过，也打理得很好。那几房人的卖身契，也一并给你们。若有些什么变故，还有个退路。这地契你们千万不要让人知道，免得被人抢了去。”
那个人，自然是王夫人。不过碍着是贾宝玉的生母，不好明说，大家心知肚明也就是了。林黛玉倒也罢了，贾宝玉总有些尴尬。
林黛玉迟疑了一刻，把地契交给贾宝玉：“宝玉，你替我收着罢，我那里不保险。”
探春摇头：“我看最好放到咱们铺子里去，虽然没人去搜二哥那里，可袭人和麝月两个心思都很细，难保被别人知道了。那两个，可是太太的耳报神。虽说是自己儿子，可这世上顶难懂的就是人心，也保不准她会怎么个想法。”
贾宝玉点头：“还是三妹妹想得周到，回头我交给晴雯收着。”
林黛玉似乎想说些什么，看了贾宝玉一眼，还是住了口。
探春笑道：“不妨事的，等林叔上了京，林姐姐的那一份儿交给林叔就是。晴雯虽说脾气不大好，可心气儿高，不会贪图这个。”
“我又不是这个意思。”林黛玉红了脸，半恼半羞，“就是给了宝玉，也没有甚么。”
“唔，是啊，反正最后要合在一起的，祖母大约也是这个意思。”探春板着脸一本正经地说道。
贾宝玉倒还罢了，林黛玉却羞不可抑：“胡说八道，看我撕了你的嘴”
探春看她扑来，忙一个闪身避开，嘴里还笑道：“我说的可不是实话？可见这世上，说实话的人总不讨喜的。”
鸳鸯哭笑不得：“姑娘这会儿还有心思玩闹呢，东西可整理好了没？有些该带的，有些不带的，总能有个章程。这一去兴许就不能再回中原，该带的可一样不能省下。姑娘顶爱茶叶的，这两日趁着有空，让翠墨上街去挑几罐带上。还有丝绸布匹，也得带上十来匹的才够用。”
第一百三十七章 母女之情
林黛玉住了手，敛住笑容：“鸳鸯说得是，你也别一味地玩闹，别忘了正经事。”
探春笑道：“你们当茜香是北边的沙漠？旁的不说，只看二哥的那条汗，那丝绸就不比咱们的差。这个不用带，茶叶么……带上也无妨，那个不占地方。龙井要新茶，再去买些滇南的普洱茶，那个茶砖可以放长远着。兴许人家那里什么都有，也只是有备无患。”
鸳鸯道：“是，回头就让翠墨去准备，这个还是她懂。姑娘，我也没去处，就跟着姑娘一同去茜香国开开眼界儿，姑娘可别嫌我笨手笨脚的。”
探春大喜：“你能跟去，我自然高兴。只是你哥哥嫂子还在这里，父母亲又在金陵，舍得下么？”
“我都是死过一次的人了，还有什么舍不下的？留下来，也不过被他们卖了人做个通房或者姨娘，倒不如跟着姑娘去罢。我这辈子，就打算伺候姑娘了。”
探春看了一眼鸳鸯，能被贾赦看上了念念不忘的，长相自然是好的。如今又正是二十出头的好年纪，说着一辈子的时候竟平静如水。有心相劝，现在也不是个好时候。她微微叹了口气，日后总有法子让她回心转意。
一时入画也过来，说要同去。探春却摇头：“入画，你和鸳鸯不一样，你哥哥待你是好的，就是你日后的婚事，总会替你挑个实诚的人家。你还是留着，我放你出去，替我看着铺子也好。”
入画红着眼圈应了。
半夏和当归也嚷着要去，看两人那模样，倒不似去蛮荒之地，竟像是出笼的小鸟，透着点兴奋。
“果然是少年不识愁滋味……”探春咕哝了一句，林黛玉那里就很不给面子的笑了出来。
“人自个儿又有多大？不过比她们两个大了一岁半岁的，竟倚小充老了。”
探春讪讪，也不好说自己两世的岁数加起来，足有这个资格了。
心里算了算，身边有侍书和翠墨这两个近身服侍的，还有鸳鸯这个能干的，再加上半夏和当归也很能够倚重，也足够了，倒放下了一桩心事。
末了，叹息一声：“我去看看姨娘，这一走也不知道有没有见面的机会。”
若是可以，她倒是想把赵姨娘带去茜香。当然，她也知道不可能。只怕自己走了，赵姨娘的处境更加可怜。
如今就只能盼着贾环出息，中个进士什么的，也能替赵姨娘挣个脸面，叫人不能呼来喝去。
好在贾环很懂事，京里的铺子他也知道，至少在经济上头，足够她吃香喝辣的。可惜自己争强好胜，和赵姨娘之间误会良多，如今却一干管不上，又隐隐生出了悔意。早知如此，倒不如母女三个相伴罢了。
可真要那样，今天连和亲的资格都轮不上自己，兴许是送给谁当个小妾了呢
贾宝玉和林黛玉不忍与她相别，陪着她一同去了赵姨娘的小院。门口也不见小丫头，推了门进去，就见赵姨娘正坐在窗有纳鞋底儿。
探春见她鬓边灰白，更觉得心酸。熬了一辈子，生养了一子一女，也只挣上了姨娘，地位比有脸面的奴才还不如。
赵姨娘抬头见了三人，忙忙地上起来，差点把膝上的针线盒子都掀翻了。
探春心酸，叫了一声：“姨娘”
“今儿什么风把姑娘们和二爷给吹来了？如今姑娘可是越加的有脸面，也没人管你是谁生出来的，自做那郡主去了。”
这话说的，她倒是图个嘴快，听的人却满不是滋味。探春暗自气恼，有心要发作，又念她一生辛苦，委实不易。况且又远行在即，这辈子还不知道有见面的机会没有，心里酸涩，便没说出话来。
林黛玉看不过眼，主动解围：“姨娘这话倒是好笑，三妹妹不拘谁生谁养，谁不知道她是咱们家里顶能干的姑娘？如今记着姨娘，特来看望的，姨娘倒是跟我们都打起机锋来了。”
赵姨娘这才不说话，看着探春，到底露出了伤感的神色。
“生儿育女的，可有什么意思呢？到头来，嫁到那样的地方，就是看着富贵逼人，可……”说着，抹起了眼泪。
这话，听得有些人情味儿。
探春少不得安慰：“只是远了些，别的也不差。”
“那倒是，毕竟是个郡主，倒白让太太出了这个风头。”
众人泄气，无话可说。
探春勉强扯了扯嘴角：“姨娘，环弟还不曾回来？”
“他又没个人提携的，如今也不知在哪里鬼混着呢”
探春被她噎得无语，明明贾环在先生处听课，却被赵姨娘这番话说的……她觉得贾环以前之所以被打压得信心全无，除了王夫人手段高杆，赵姨娘可也是“功不可没”啊。
三人只得拿了闲话来说，终究与赵姨娘话不投机，贾环仍未回来，却到了用餐的时候。探春只得站了起来：“姨娘，你好歹多关照着环弟，旁的不说，平常的三餐得替他备着。如今正是长身体的时候，荤素得搭配着。”
赵姨娘不服气：“他是我儿子，还能委屈了他？”
探春点头，便同了贾宝玉和林黛玉起身。临出院门的时候，忍不住再回过头看去，赵姨娘却倚门相望。
到底是骨肉至亲，嘴上说得再狠，仍然舍不得的。心里顿时一酸，忍不住滴下泪来，偷偷地用袖子拭去，偏头露出微笑：“走罢，咱们去太太那里蹭饭去，也得把几个陪嫁丫头跟太太说一声儿。”
林黛玉心细，安慰道：“你也莫太伤心，姨娘只是嘴上说得狠，还是舍不得你的。”
探春叹息：“我如何不知道？”探春叹息，“只怕我这一走，她的日子更艰难罢了。”
贾宝玉忙道：“三妹妹别担心，有我在府里，总能保得姨娘平安。不说别的，就是环弟现在也争气，不会让姨娘受气的。”
探春暗想，赵姨娘在贾府受的气还少么？不过，贾宝玉向来不关心身外的事，这番话说得倒也诚恳，便只微微一笑，表示承情。
“你也得回去收拾东西，我们就不拉着你了。”林黛玉笑道。
“也没什么要整理的，本来也没几样东西，只带几件换洗的衣服进宫就罢了。”探春不以为然。
林黛玉似笑非笑：“舅母总要再替你准备几件，若不然，咱们家的姑娘可不是叫人笑话了么？毕竟，大姐姐还在宫里，可不能落了她的面子。我听彩云说，这几天新裁了几件衫子出来，就是特为了给你带进宫里去穿的。你往常在这个上头不讲究，可如今也关系着府里的脸面。舅母是个贤良人儿，不会亏待了你。”
探春失笑：“所以，我就更不用去操这份心了。我把入画留下，铺子里的事也能叫她知道。我也求了珍大哥哥，让把她哥哥给放出来，也是一份儿的助力。到时候，你们也给看着点儿，有机会还能回来的话，我还有好点子呢。”
“如此更好，有个贴心的人帮丰，你也能放心。”贾宝玉笑道，“就是环弟，他也是个能干的，每年的账簿子都让他看着。”
“环弟醉心着做学问考科举，他有这个志向也是好的，铺子的事也别烦他。就是二哥，从这上头谋个出身也是好的。我看兰儿倒有心，恐怕也是个有志气的。小小年纪，我看他的弓箭已是不错，咱们学武的传统算没能丢开。若是他们三个真能成了，咱们家就是文武双全啦”探春憧憬了一下美好的未来，又赧然笑道：“我并不是放心不下你们，不过亲兄弟也要明着算账。咱们交情好是一回事儿，可日后难保二哥娶的二嫂子就没别的心思。”
她看了一眼林黛玉，吃吃地笑。
“我不娶旁人。”贾宝玉瞪了她一眼。
“你的婚事，未必就由着你自己作主呢”探春想到那个掉包计，摇了摇头，越发肯定是王夫人整出来的妖蛾子。贾宝玉虽然看着长进了不少，不像以前那样混在脂粉堆里，可婚姻大事，素来是父母之命，连贾母都没能替他作得了主。更何况，王夫人对于内宅的争斗，绝对称得上是白骨精级的人物。
“凭他怎么说去，我只认准了自个儿的心。”
探春欣慰地看着林黛玉，眨了眨眼睛：“话是这么说，可也得当心着人家的小手段。比如说，新娘子的盖头下，你可不知道里头是谁。”
“你就瞎编吧”贾宝玉大笑。
林黛玉羞红了脸，对探春瞪了一眼：“瞧着我们闹不了你，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