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权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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权唐- 第15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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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但却不能继续让周昶露面去“反击”孔晟了。作为义兴周氏未来的希望所系,周昶的声名不能再有任何瑕疵,不能再冒一点风险。

    至于那些见不得人的勾当,那些泄愤报复的事儿,自然有家族在幕后出头。

    “备车!”周安倒背双手,站在客房门口淡然呼道。早有两个仆从恭敬地应下,然后就去安排套车,伺候主人出行。

    周安虽然不是官僚,并无功名在身,但作为江南首富义兴周氏的二代家主,此人出行肯定要有车马仆从簇拥相随。

    单纯从外表来看,周安乘坐的马车并无出奇之处,不像官宦人家的车轿一样色彩斑斓雕梁画柱,整体呈淡灰色,而拉车的也是一匹劣马,除了车夫之外,还有四个仆从护卫,紧随在马车之后。

    但若是能登临这驾马车,你就能发现,马车内部的豪华舒适程度比官员所用的有过之而无不及。

    马车内铺设着厚厚的毛毡,上又覆盖着一层松软的羊毛毯子,左右四个窗户都悬挂着名贵的丝缎窗帘,车壁上则雕刻着华美的花纹,象征着主人的身份财富;周安坐靠在马车车厢之内,面前是一个被固定起来的楠木案几,案几上被刻意设计雕凿出的各型凹槽里,摆放着盘、盏、壶、樽等金银器皿,精致的小点心、时令的水果、醇美的酒,一一都触手可及。

    而在周安的脚下,还半卧着一个身材娇小容颜艳丽的侍女,她穿着开放低胸的襦裙,正探着葱白般剔透水灵的手臂,诚惶诚恐小心翼翼地为周安按摩着脚。

    她是周安独有的车奴,叫什么名字恐怕周安自己都记不清了。反正她的使命和职责就是在马车之上伺候主人,即便主人要在车上大发-淫-威,她也不敢抗命不从。

    马车穿过一条宽敞的街巷,周安正在闭目养神,突听一声清亮的马嘶长鸣,忍不住睁开眼睛,示意车奴掀开丝缎窗帘,往外望去。

    一匹通体雪白无一丝杂毛极其神骏的高头大马,牵在一个身材修长微微瘦弱的少年郎手里,正与他的马车顺道相向而行。

    好一匹骏马!周安忍不住心中暗赞一声,他是识货之人,一眼就认出这是突厥名马中的追风神驹,价值不菲。

    他艳羡的目光旋即从白马身上转移到牵马少年的身上,这是一种很正常的心态:到底是什么人能拥有这种骏马?任何人都有类似的好奇心。

    让他惊讶的是,牵马的少年郎穿着布衣袍衫,并不是他思维定势中的贵介公子形象。

    难道是本城豪门的马奴?但周安又立即打消了这个念头,因为这少年郎虽然身着布衣,衣着打扮普通,但气质却沉静儒雅,神色从容,不像是家奴。

    周安上上下下打量着少年郎,目光落在他腰间横插着的一管铜萧上陡然一凝:这便是那孔家小厮孔晟?!

    周安虽然没有见过孔晟,但从周昶口中却知晓了一切。知道孔晟突然嬗变、诗会上力压群士一鸣惊人、又被白云子赠予箫剑、收为俗家弟子等种种表征,略加串连,就认出了孔晟。

    周安的目光顿时变得阴寒锋锐起来。

    孔晟从城外练习骑马归来,正返回顺升客栈。司马承祯师徒离开之后,他上午习练道人传授的内功和剑术,下午则去城外旷野上打磨马术。骑马当然是一个技术活,不过,终归还是会熟能生巧,他豁出去不怕摔,也就渐渐熟稔与白马追风配合默契了。

    一人一马缓缓前行,与周安的马车擦肩而过。察觉到马车中传来窥伺的阴冷目光,孔晟抬头望了回去,目光平静无波。周安挥了挥手,妩媚的车奴赶紧将窗帘放下,听主人口中冷哼一声,她吓了一大跳,赶紧心惊胆战地埋首伏在周安的脚下,动也不敢动一下。

    江宁郡守刘平山府邸。

    刘念神色愤怒地站在自己的小院中,目光疯狂凶狠要择人而噬,而在他的面前,一个白衣持剑青年默然而立。

    刘念咬着牙压低声音咆哮道:“穆长风,这点事你都办不好,真是忘恩负义,枉费老子的一番苦心!”

    穆长风是江湖侠客出身,高来高去的手段深不可测,刘念当日施恩付出,目的就是为了日后能用得上穆长风。在刘念看来,让穆长风去干掉孔晟不过是手到擒来的事情,结果穆长风却来告诉他,他不是孔晟的对手、不会再向孔晟下手,焉能不让刘二公子恼羞成怒?

    穆长风拱手为礼,声音却是淡淡地:“刘公子对长风有资助葬母的大恩,长风夙夜难忘——事实上,若不是为了偿还这份恩情,长风早就离开江宁了。但,事有可为也有不可为,既然长风失了手,也没有话说。”

    “请刘公子放心,长风会用我的方式偿还你的这份情,就先告辞了!”

    穆长风略一拱手,飘然转身而去。

    “你!混账东西!”刘念面露暴怒狰狞之色,呼呼喘着粗气,却不敢呼唤家奴护卫去拦阻穆长风。他曾经见过穆长风的剑术手段,若是触怒了这位江湖剑客,后果不堪设想。

第三十一章 摸不透

    江宁郡城中没有人想到,义兴周氏的二代家主周安离开江南处置使杨奇的府上,又悄然去拜会郡守刘平山,同样送上了一份不菲的重礼。当然,与送给杨家的东西相比,这又其实就不算什么了。

    刘平山在自家的花厅里会见周安。刘平山本来不太看得起商人,对于渐渐从士族蜕化成商贾豪门的义兴周氏,他并不十分看重。哪怕周安是周氏二代家主的身份,也不值得他亲自相见。

    但刘平山的消息很灵通,他知道周安刚从杨家离开,而杨奇亲自接见了他,据说两家联姻的可能性由此大增。

    这是刘平山愿意见周安的关键因素。他可以看不起周安,但不能不给杨奇面子。若是日后周氏真的跟杨家联姻,周昶变成杨家的女婿,周氏就攀附上了江南第一权贵,为了日后考虑,刘平山就耐着性子跟周安虚与委蛇一番。

    当然,也是看在周安所送的厚礼份上。

    “让周家主如此破费,实在是愧不敢当。”刘平山略一施礼:“请恕本官直言,本官与你们义兴周氏素无来往,周家主突然登门送礼,也无需客套,有话就直说吧!”

    刘平山如此直白,连基本的客套寒暄都省了,其实本身就是一种轻视和居高临下。

    周安心头掠过一丝恼火,却不敢表现出来,抱拳笑道:“郡守大人,周某此次来江宁拜会杨使君,为犬子向杨使君之女求婚下聘,久仰大人为江宁郡政殚精竭虑、为江宁郡百姓所爱戴,就冒昧登门拜会,有不妥之处,还望大人见谅!”

    周安的态度谦卑,声音柔和,但这番话却包含着诸多信息。同时也是在暗示刘平山,若是杨家跟周氏联姻成功,你区区杨奇治下一城郡守,也敢小觑使君的亲家?

    刘平山闻言眉梢一挑,淡然一笑:“哦?周家主真是好气魄,竟然要跟使君大人联姻!不知,使君大人意下如何呢?”

    “不瞒郡守大人说,杨使君对犬子也颇有关照欣赏之意,已经同意向朝廷举荐犬子出仕为国效力。至于两家婚姻之事,使君说会慎重考虑。”周安微微一笑:“使君大人康靖国难,率江南军民力拒安贼叛军,保住江南一地繁荣,周氏举族敬仰感激,若然使君不允婚姻,周氏也愿意献上半数家族财力,资助使君牧马练兵,帮助朝廷平定乱军光复中原!”

    周安的话让刘平山心头一震,望向周安的目光自是不同。

    周安无非是在暗示周氏投靠杨奇的力度和决心。义兴周氏半数家族财力,绝对是一个天文数字,若得这份资助,杨奇日后……刘平山嘴角的冷漠渐渐消散,取而代之的是一抹故作热切的微笑。

    “义兴周氏高风亮节匡助国难,本官佩服。”刘平山嘴角的笑容更浓:“既然如此,日后本官愿意与周家主多亲近亲近!”

    两人虚来套去,刘平山渐渐就摸清了周安的真正来意。无非是想借刀杀人,想要让刘家出面灭杀孔晟,为周昶成为杨家女婿贵客扫除障碍,同时一雪前耻。

    问题是这种话不能公开说出来,只能心照不宣。在周安心里,堂堂郡守大人,刘平山在江宁的权势仅次于杨奇,他若是要出手对付孔晟,有的是手段让孔晟万劫不复。况且,孔晟与刘家的二公子刘念势不两立,刘念前番更是遭受裸奔全城的奇耻大辱,他不信刘平山能坐视不管。

    但刘平山心里却另有打算。

    作为地方官,他要“拾掇”孔晟轻而易举,有的是办法给孔晟套上一项罪名,收监入狱。但孔晟毕竟是杨奇曾经的女婿,又是杨奇世交故人的后代,在杨奇态度暧昧不清的前提下,刘平山不会轻举妄动。

    刘平山是杨奇的铁杆下属,太了解杨奇的性情中虚伪的一面了,他自诩重情重义,孔晟是他旧交之子,哪怕婚姻不成,他也会在面上保持一种爱护晚辈的假象。

    所以,不论周安怎么许诺暗示,刘平山只是轻描淡写地装作不懂。到了最后,周安只能无奈告辞,心头恼火之极。

    周安固然是商贾精明满腹心机,但刘平山这种官场老油条,又岂是好容易对付的?

    临别之际,刘平山还话里藏刀警告周安:“周家主,小辈之间有些恩怨,闹腾闹腾就算了,你我还是各自严加管束,不宜再生事端!”

    周安心头一冷,抱拳施礼:“周某明白,就此拜别,告辞了!”

    周安心知肚明,刘平山这番话不为别的,而是警告他:刘家可以不管他们周氏如何报复孔晟,使什么手段,但不能把刘念给牵扯进去,否则周氏就要承受来自刘郡守的怒火。

    对于前番周昶撺掇刘念组织什么茶会,密谋在茶酒中给孔晟下毒、结果偷鸡不成蚀把米的事儿,刘平山一直耿耿于怀。对于周昶,刘平山实际上也没有什么好印象:他的儿子刘念固然是一个纨绔浪子,但周氏举族推出的这个青年士子,其实也是一个斯文败类,心肠狠毒。

    周安郁闷离开刘府,上了自己低调而又奢侈的马车,急匆匆返回客栈。他并不知,他去刘府拜会的消息,在他返回客栈的路上,就传到了杨奇的耳朵里。

    杨奇经营江南接近十年,根基深厚,乱世骤起,更是加强了对治下的铁腕掌控。在他治理的中心城市,江宁郡城中任何的风吹草动,都瞒不过他的耳目。

    杨宽低眉垂眼站在花厅里,静静等候着杨奇的指示。

    杨奇脸色微微有些阴沉。义兴周氏前来投效付出成本极大的投名状,固然为他所喜,但周氏突兀而来的真实用意,却又引起了他的多疑猜忌。他当然是有野心的人,但他的野心却深藏于心,不能暴露半分,周氏若是居心不轨,绝对会迎来他暴风骤雨一般的镇压。

    周安来江宁郡城不到一日,就试图翻云覆雨到处先后拜会本城权贵,这无疑让杨奇心头的猜忌更深了一层。

    “杨宽,你认为,周安登门拜见刘平山,到底是何居心?”

    耳边传进老爷阴沉的声音,杨宽心里凛然,嘴上恭谨道:“大人,小的认为,周安去刘郡守府上,无非还是攀附权贵的动机使然,如果小的没有猜错,他接下来这两天,还会去其他几位大人的府上送礼。”

    杨奇闻言冷冷一笑:“不,杨宽,周安的动机在孔晟身上。”

    杨宽一惊:“大人,周安想要利用刘郡守向孔晟下手?这么说倒是也极有可能,刘郡守家的刘念前两日裸奔受辱,刘家记恨在心也是常理。”

    “周昶和刘念设计陷害孔晟,却偷鸡不成蚀把米,赔了夫人又折兵,这是自作自受。”杨奇嘴角浮起一抹冷意:“孔晟是本官故交晚辈,他们使些手段报复他,本官可以坐视不管,但若是要伤及他的性命根本,就休怪本官翻脸无情!”

    “这周昶心性阴毒狭隘,这是本官不能下决心将雪若许配给他的主要原因。”杨奇挥了挥手:“杨宽,你去给孔晟送些酒菜,就说是本官赏赐给他的。”

    杨宽眼眸中掠过一丝复杂,领命而去。

    杨奇给孔晟送酒菜,无非是公开表示一种护持关照的态度,警告各方势力要适可而止。同时也是一种矫情施恩,向全城百姓证明杨奇的宽宏大量和高情厚谊。

    到了这个份上,杨宽根本捉摸不透主人的真正心思了。

    要说他要将女儿嫁给孔晟,他又同时对周氏的求婚态度暧昧;可要说他对周氏情有独钟,却偏偏又对孔晟流露出某种重视,继续充当孔晟的保护伞。

第三十二章 秋风秋雨愁杀人(1)

    作为一个高级仆从,杨宽自然不能体会主人杨奇目前复杂犹豫的心态。

    在女儿杨雪若的婚姻大事上,他目前还是在孔晟和周昶两人之间摇摆不定。若不是有义兴周氏的“半数家财”诱惑,他或许就不会有这种摇摆,他还是倾向于孔晟,也看好孔晟日后必成气候。

    周昶的优势在于背后站着一个财势雄厚的大家族,江南豪门。而杨奇要成大事,日后肯定需要源源不断的财力支撑,周氏主动投效,自然是雪中送炭。但周昶的才情、品性,在杨奇心里略低一筹,考虑到自己独此一女,女儿日后的幸福大事也不可小视。

    而孔晟的优势,则完全在于才学声名。杨奇心里比谁都清楚,若是他出面举荐孔晟,凭借孔晟的才名得一官职不是什么难事。顾及到孔晟还是白云子司马承祯的俗门弟子,司马承祯与朝中权贵交好,若是司马承祯亲自推荐斡旋,孔晟将来未尝不能获得更理想的前程。

    但孔晟的劣势也很明显,落魄子弟,孤身一人,孤苦无依,未来充满着太多的未知数和变数。

    因此,杨奇权衡再三,始终拿不定主意。

    可还有重要的一点:无论杨奇是否选择孔晟作为杨家的女婿,他要圈养杨奇为自己效力的念头都是日渐强烈。

    孔晟文武双全,又有一身天生蛮力,好勇斗狠,将来若是举大事,孔晟自然可成杨家的马前卒,为杨家的大事业冲锋陷阵。

    从这个角度上说,杨奇是不愿看到孔晟出事的。非但如此,他还会不遗余力地拉拢孔晟,让孔晟投身杨家死心塌地为杨家卖命。对于杨奇来说,拉拢孔晟的切入点,如果不是许婚,那就是两家的故交情谊了。

    傍晚时分,杨府大管家杨宽堂而皇之穿街过市,前往顺升客栈给孔晟送酒菜的事儿马上传开,消息传到另外一家客栈,周昶父子当即变了脸色。

    谁都能看得出,这是杨奇故意为之,目的为何可想而知。周安心头发紧,像是挨了杨府的一记大棒,脑袋发蒙浑身乏力,满腹的羞恼却是哑巴吃黄连有苦说不出。

    而刘郡守闻报则是暗道一声侥幸,幸亏他没有轻举妄动,否则就很难收场了。至于他的儿子刘念,已经被他勒令关在了密室之中,严禁外出惹是生非了。

    杨宽命仆从将酒菜送达顺升客栈,也懒得进门跟孔晟说什么,就草草离去了。他并不知,杨雪若的侍女红棉正在孔晟的房间,躲避不及,吓出了一身冷汗。

    望着客栈伙计送进来的一匣子酒菜,孔晟平静的神色上微微起了一丝波澜。杨奇的示好和关照用意傻子都能看得出来,但杨奇为什么要这么做,却是孔晟不得不慎重思量的。

    红棉却是面带喜色,自家老爷派人来给孔晟送酒菜,这似乎意味着孔晟成为杨府女婿并不是不可能啊。

    她嘻嘻笑着道:“孔家小郎,咱们老爷和小姐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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