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机枪响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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机枪响了- 第55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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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韩文德在身上掏掏,没装钱。拿眼睛看西海。
  西海见韩文德看他,也装模作样的在身上掏掏,说,我身上也没有钱。
  韩文德对医生说,先赊着,我明天给你把钱送过来。
  医生犹豫了好大一会,可能是想起睡觉的香甜,张了张口说,你可要说话算数?
  韩文德说,你放心。
  西海把韩文德扶回家,把惠芳和儿女都吓得不轻。他头虽然很痛,惠芳和儿女问他时,他却不敢说痛,怕他们难过。就说,有点痛,不要紧,你们都去睡吧。
  韩文德的伤口整整养了半个月,才收敛了口。
  西海的父母到来看过韩文德,提了一封点心,在韩文德面前骂西海不小心,却没给一分钱的医药费。韩文德也不好意思要,他心里想,咱是历史反革命,让人挖一麦钩没事,如果是我把西海刨了一麦钩,哪肯定是天摇地动。不但说是反革命报复,还要赔医药费和工分。不知要多花多少钱。再说,西海家也穷,拿不出医疗费,听说买点心的钱还是借的。
  这期间,队长和王朝之间的矛盾加深了,起因还是为了工分。
  那时候,一个劳动日是十分工,一个壮劳力挣个满分也就是十分工,王朝是最特殊的,挣十四分工,这已经让多少人眼红了。但是烧窑是个技术活,不是谁都能烧。有意见也没办法。
  说起来也可怜,过去农业社每到年底才分红,工分是很重要一个方面,挣不到工分,分红就少,工分挣得越多,分红就越好。一年的吃喝穿戴都在工分里。当时最好的生产队一个劳动日平均的钱是一块,上一块多的很少。有的生产队一个劳动日平均还有几分钱的。辛辛苦苦干一年,最后还是个超支户,用现在的话说,就是财政赤字。分配当时也很不平衡,家里劳力多的人就挣工分多,家里劳力少、老弱病残多,工分挣的少,就经常超支。那时候公平的一点是即使超支户,也要同样分口粮,等以后家里劳力上来了还债。所以,家里劳力多的人就有意见。人们在嫁女的时候都要找劳动日值高的村嫁,穷村的男人连媳妇也娶不上。
  王朝又撂挑子了,主要还是嫌工分少。
  气得队长黎士英直骂王朝的先人,王朝的先人在地下也可能感觉到耳朵稍烧了。
  队长是在韩文德面前骂的。
  韩文德说,王朝也确实太有些太过了。他一个人已经快顶到一个半劳力了,还不知足。
  队长说,这么大个生产队,就没有一个人会烧窑,让王朝把人拿住了。
  韩文德说,我看了,其实烧窑简单的很,没有啥神秘的。
  队长说,你可不要小看烧窑,西海大嘴大梆子的,最后还是烧了一窑废砖。韩文德说,当领导就要善于用人,要知道自己手下的兵谁的能耐大,谁的能耐小,谁是孤胆,谁是群胆,用的时候心里就有底。用不好就打不了胜仗。西海是个啥人,缺心眼,你都敢把烧窑这么重要的活交给他。
  队长问,你怎么样?能行不能行?紧跟着又否定了自己,不行,你才烧了几天窑,一年出去再看行不行?
  韩文德笑着说,笨人学不会,聪明人不用学,我看了三天就会了。
  

第三十四章 窑场春秋(下)
队长说,你如果能行,我把王朝下了,让你烧。
  韩文德问,你给我几分工?
  队长说,如果烧好了,我给你跟王朝一样,十四分工。如果烧坏了怎么办?
  韩文德说,烧坏了我包赔。
  队长说,就这样定了,你什么时候上手?
  韩文德说,我伤还没有好,等好了再说。
  队长说,你这几天有伤,不能干活,我给你把工分记上,你到窑上看王朝烧窑,多学些方法。
  韩文德说,不用,我伤好后就烧第一窑。
  在头几天装窑烧窑中,韩文德就在不断的看,码坯子已经学会了。王朝点窑的时候他观察怎么操作,烧火的时候他观察用麦草的多少,火控制的大小,以及饮窑的过程,感觉里面并没有什么神秘的东西,根据他的经验,这应该是个粗活,而且有把握烧好,这才给队长拍了胸脯。
  时间过得很快,韩文德的伤口很快就结痂了,队长黎士英看韩文德的伤好了,就借故与王朝吵了一架,王朝一生气,就甩手不烧窑了,聪明人上了聪明人的当。
  韩文德执掌帅印开始烧窑。
  没点火以前,西海对他说,三叔,你胆大,没学过烧窑就敢点火,我学了三年都不行,你还不如我,能把一窑砖烧成一堆疙瘩,将来用炸药炸。
  韩文德说,你把你三叔当成你了,你三叔是从千军万马中打出来的,烧窑算个啥,如果烧不好这个窑,三叔头朝下用手走十里路让你看。
  西海说,说好了,烧不好窑,头朝下走不了十里路,你把你的那件呢子军大衣给我。
  韩文德笑着说,说你缺心眼,你小子倒惦记着我的军大衣。
  点火的时候,队长和生产队的会计出纳都来了,这几位都是队上的头头脑脑,就像如今的什么庆典开业剪彩一样,领导都要到场。
  韩文德嘴里念念有词,只是含含糊糊的,谁也不知道他念的什么。
  只有他自己知道。
  贼不打三年自招,没过几天,郭谝子问他,老三,王朝点窑的时候嘴里念经,听说你点窑的时候嘴里也念经,王朝又没给你教,你念的是啥?
  韩文德说,王朝不教难道我就不会念了,我是听王朝念,王朝念的什么你们耳朵里听不清吧,我念的也不想让你们听清。
  郭谝子好奇地问,你到底念的是啥?
  韩文德说,很简单,我念的是,天皇皇,地皇皇,我家有个夜哭郎,过路君子念一遍,一觉睡到大天亮。
  郭谝子听了笑了,说,这是人家家里小娃晚上哭,贴出去让人念的,不是烧窑的。
  韩文德也笑了,说,反正都差不多,叫应就行了。
  郭谝子说,别人叫我郭谝子,说我能谝,你比我还能谝。
  韩文德说,你那种谝算个啥,我说过书,在城市里拉过场子,人围得里三层外三层的。还挣了不少钱。
  郭谝子说,那好,以后下雨没事了我就来窑场听你说书。
  郭谝子是村里有名的谝子,谝子是陕西方言,一层意思是说大话的意思,另一层意思是吹牛,胡吹乱吹,能吹得水点灯。郭谝子就是一个爱吹牛的,所以得了一个郭谝子的外号。
  这时候,我们听韩文德嘴里念那个可笑,当时却是很严肃的,场面一点也不可笑。因为是第一次烧窑,别人都担心他把一窑砖烧坏。
  三天以后,窑烧完了,第五天开始揭窑。
  烧窑的时候就像蒸馒头,把一笼笼馒头搭上锅,大火烧得气圆,然后用慢火蒸熟。揭馒头的过程也就是揭窑的过程,碱施得匀不匀,馒头发得好不好。就看着这一揭了。只不过馒头是趁热揭的,揭窑要放凉以后。
  韩文德和西海在上面扒饮水池子,队长和几个村干部就站在旁边看,韩文德在扒的过程中心中也“突突突”跳,怕揭出一窑废砖。
  饮水池子扒开以后,只见蓝莹莹的砖在窑内整整齐齐的花插摆着,西海都看得瞪起了眼睛。队长松了一口气,也笑了。
  韩文德把窑烧好了,就不头朝下走路了。西海因为没看上韩文德头朝下用手走路,很遗憾,就问韩文德,三叔,你真的能头朝下用手走十里路?
  韩文德笑着说,你真是个缺心眼,什么时候能聪明一些。
  韩文德连烧了几窑砖,都烧得很好,这个技术专业的位子就算坐稳了。
  一天下雨,郭谝子就领了几个人来到窑场,要听韩文德说书。郭谝子不相信韩文德会说书。
  因为下雨,韩文德也没事,就问他们,你们想听什么?
  郭谝子问,你会说什么?
  韩文德说,会的多了,孙猴子大闹天宫,薛仁贵征东,薛丁山征西,五虎平南,罗通扫北,三国,水浒,就看你们想听啥。
  郭谝子说,你先说个孙猴子大闹天宫。
  那时候,农村中的文化生活不丰富,人们在田间地头休息的时候就说些乱七八糟的事,有的人在妇女们面前发骚,就被一些妇女捉起来,把裤子脱了,套在头上,又用带子一扎,连手也扎在里头,大家都看着哈哈大笑,也算是一种文化生活。因为西安是十三朝古都,高陵离西安近,皇上过去也经常到高陵巡视,就留下许多民间传说,一代代的从口头上传下来,郭谝子肚子里民间传说不少,经常给人说着玩。
  韩文德这一说孙悟空大闹天宫,把郭谝子都听得入迷了,那时候有西游记的小说,郭谝子文化浅,没看过,韩文德又讲得绘声绘色,还有书上没有的再创作,譬如说孙猴子的出世,韩文德运用了现在的知识,书上说孙猴子采天地间正气,受日月精华,才孕育出来的。韩文德讲的是一群猴子在那块大石上玩耍,同时也干哪种羞人的事,公猴子把精液留在大石头上,母猴子也把卵子留在大石头上,这块大石头是块母石头,有灵气,把精液和卵子都吸收了,日久天长,就怀孕了,生出了一个孙猴子。按说这种说法也很有道理,符合生育的原理,因而也合情合理,
  一直听到快吃下午饭了,韩文德说,到时候了,都回去吃饭吧。我也要回去吃饭。
  有人问,你回去还来不来?
  韩文德问,问我来不来干什么?
  那人说,吃了饭再来给我们说书。
  韩文德说,听了这几段就行了,那能长时间给你们说,你们又不给我管饭。
  那人说,给你管饭,我们每人拿一个馍就够你吃了。
  韩文德说,说的容易,你把馍从家里往出偷,家里人发现了就不行了。
  哪人说,没事,你不要回去,我们回去吃了饭,一个人给你捎来一个馍。
  韩文德因为说书,混到吃的了。但是,吃了人家的嘴软,必须给人家说书,韩文德肚里的书多,再说,说书也渐渐的变成他一个乐趣,每到天下雨,窑场上就围满了人,有男有女,有大人有小孩,都来听他说书,看着大人小孩们出神的情景,他也有一种成就感。
  韩文德把砖烧出来了,王朝就有些灰溜溜的,见了韩文德,讽刺说,三叔,你本事大,把砖烧出来了,队长要给你发个大奖状,让你当劳动模范,上北京见毛主席。
  韩文德说,你对叔有啥不满就直说,别拐弯抹角的。叔是反革命,你都怕叔搞破坏,谁还敢让叔进北京。叔也不想当劳动模范,能多挣几个工分多分几个钱就满足了。
  王朝说,你把我的饭碗打了,给我###子底下垫了砖头。
  韩文德说,生产队的活你一个人也干不过来,活总得有人干,要不然你再回来烧窑,叔还给你供草。
  王朝说,不敢不敢,你都成了队长跟前的红人、烧窑的把式了,我敢让你给我供草,那不是大材小用了。
  韩文德说,叔烧窑已经大材小用了,你以为叔就这点本事,叔见的世面大了,等以后叔干个大点的事让你看看。
  这年秋天,一场连阴雨一直下了两个多月,窑场成了全村人听书的地方,韩文德还把他在队伍上打鬼子的故事也说给大家听,他亲身的经历的那些可歌可泣的故事和人物把大家都吸引住了,陕西因为没被日本鬼子占领过,没有亲身遭受日本人摧残的感受,但是,听了韩文德讲的故事,都对日本人那些兽行恨得咬牙,庆幸日本人没有打过黄河来到陕西,要不然,他们也就遭殃了。
  唯独西海对日本人的行为很羡慕,他对韩文德说,我要是个日本人就好了。
  韩文德知道西海没有媳妇,听说日本人强奸妇女,就认为做日本人好。他骂西海说,你狗日的没有人性,不敢犯强奸罪让公安局把你抓去。
  大家聚在窑场时间长了,就有人议论说,干脆把韩老三选成队长,让他每天什么也不用干,专门给我们说书。韩文德听说了这个话,笑着说,我吃了没盐的饭了。
  谁知道把韩文德选队长的话慢慢在村里传开了,就引起了队长黎士英和他兄弟黎士雄的注意。
  两个多月的雨把砖坯子全下成了一滩滩烂泥,进了冬天后没有砖坯子,烧不成窑了,队长又派韩文德做豆腐。
  

第三十五章 诬陷(上)
韩文德白天在生产队参加劳动,晚上还要踏弹花机。弹棉花时粉尘飞扬,又没有什么防护措施,时间长了就吸进好多粉尘,同时也因为粉尘的原因患了气管炎病。惠芳晚上睡觉听他不断的咳嗽声,就劝他说,再不要去踏机子了,太伤人。
  韩文德听了妻子的话,就去辞弹花的活。机子的主人竭力挽留他,对他说,你如果不踏弹花车子,一年就要少挣好几百块钱。
  韩文德说,这个活太重,我老婆不让我踏了。
  主人说,你不要听老婆的,女人家头发长见识短。
  韩文德说,我自己也不想干了,身体不行了。
  刚辞了弹花车不长时间,窑就烧不成了,生产队又派他做豆腐卖豆腐。做豆腐这个活很简单,就是每天要先泡好豆子,然后在石磨子上磨,石磨子也是一种很原始的工具,在二十世纪七十年代以前还很时兴,可以用它磨面,也可以用它磨豆腐,套上一头老牛或老驴,把眼睛蒙上,老牛或老驴就顺着磨道转圈儿,不蒙眼睛不行,一个是牲口要偷吃,再一个是转着转着就转昏了。磨豆腐是要用水的,磨盘的上面还要放上一桶水,一点点地往下滴。随着磨盘的旋转,稠糊糊,白生生的豆浆就从磨盘底下的一圈水泥渠道流下来,被一只白铁皮桶接住。
  磨完豆腐后要过箩、就是一种很粗的布把豆腐渣隔出去,然后放在大锅里烧,烧熟后就是可以喝的豆浆。用醋或者酸菜水或者卤水点一下,就成了一锅豆腐花,再用豆腐包包裹好,用块大石头压着,第二天解开就成了豆腐。
  做豆腐的工序并不很复杂,关键在点豆腐上,这是一项技术,其中的化学反应很微妙,点好了就能多出豆腐,点不好差距很大,一锅豆腐差个十斤八斤是很正常的事。当然,还有水质问题,水质好了也能多出豆腐。韩文德心灵手巧,学新东西快,不长时间就把做豆腐学会了。
  这天,韩文德正在豆腐房做豆腐,他在公安局工作时的一个老战友叫张永泰的来到他家,先与他寒暄了一阵。然后对韩文德说,你当时太有能力,又说话得罪了曲局长,曲局长就把你弄到法院判劳教了。
  韩文德说,事情已经过去了,我也不想追究谁,现在生产队干活也很好。
  张永泰说,你倒想得开,如果搁到我身上,我就不活了。
  韩文德说,为啥不活,不但要活,还要活得好,八年抗战没让日本人打死,总不能死在自己人手里。也总不能自己把自己的命要了。
  张永泰说,你还说你的八年抗战呢,还不是吃了八年抗战的亏了。
  韩文德说,我一点也不后悔,把日本鬼子打出中国就有我的功劳。
  两人聊了一阵,张永泰对韩文德说,你也当过公安,给咱帮忙了解一下,听说你们崇皇寺街上有耍赌的场子。
  韩文德说,行,只要我了解清楚,马上给你反映。
  张永泰问,你们村子过去喜欢赌博的人你知道不知道?
  韩文德说,韦忠厚过去爱打牌,现在不再打了。
  这是韩文德顺嘴的一句话,没料想给他带来了更大的灾难。
  阴历十月的一天,韩文德一大早出去卖豆腐,到下午回到村里,听说韦忠厚赌博,被公安局开大会后带走了。
  韩文德很震惊,不是说韦忠厚早已经不赌博了吗,怎么又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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