殴髯影桑 �
“芳儿,你说怎么处置吧。三尺白绫还是毒酒?”孝庄问。
芳儿一惊,她从来没想过事情会闹到这么大。尽管她很生气,却没有打算要杀人。
“依我看,杖责就可以了。”她小声说道。
“好,就听你的!把这个祸害主子的人拉下去,狠狠地打!”孝庄说道。
几个太监冲上来,将福儿拖下去。一声声凄厉的喊叫传来过来,芳儿胆战心惊!这是第一次,她感到危险,生命如此脆弱。若自己进入的不是赫舍里的身体,或者赫舍里不是皇后,那么是不是被拖下去的就是自己?香香脸色骤变,她焦急地看着福儿被拖走的方向。
“撒宁儿求太皇太后放过福儿。”香香咬了咬牙,跪了下来。福儿那一声声的痛喊刀子一样割进了她的心。孝庄别过头,不理睬她。
“皇后娘娘,撒宁儿可有开口求过你?我现在求你,高抬贵手!”香香的声音有些哽咽。
芳儿为难地看着她,她是何等高傲?居然为一个宫女下跪求自己。香香到底是怎样一个人?如此为一个下人,为何又要这样对待她呢?看见香香屈膝跪在自己面前,她的心猛地疼了一下。一个孤傲如霜的女子,要她低声求自己的敌人,是何等的委屈?
“太皇太后,”芳儿话还未出口,孝庄打了个哈欠。“我困了,先休息会。”
福儿的喊叫声越来越小,香香目光扫过众人!突然她咬牙站起,转身往外跑去!太监拦住了她,孝庄摆摆手,“让她去!”
“叫他们停手,这样会打死福儿的!”见香香出去,芳儿焦急地对孝庄说道。
“我就是要她死!看以后谁还敢在后宫耍这种手段!”芳儿本来打算打她几板子教训一下就好了,没想到孝庄早要她死!她心里像塞了石块一样难受!
一声声的钝响,沉闷得让人窒息。香香麻木地看着棍子打在福儿身上,她已经没有了喊叫。她知道再求也没有用,太皇太后是要福儿死。赫舍里·芳儿,想不到你这样心狠手辣!
“主子。”福儿轻轻唤道,头耷拉在头发里,汗水伴随着血水。
“你怎么这么傻啊!她不过想我死而已!你何苦把一切都认自己头上?”眼泪顺着香香的脸流下。
“福儿不认,主子就得死。”她挣扎着说,“皇后娘娘要福儿害主子,主子对福儿恩重如山,从不把福儿当下人。福儿很感激。福儿能替主子死,是我的福气。只有福儿把一切都认了,主子才能逃过此劫。主子心善,日后要千万当心!主子你是人中龙凤,不该只是一个贵人。主子切记保住自己,日后才能替福儿报仇!”
香香含泪点头,“你放心,从今天开始,我就是撒宁儿,香香已经死了!我是满洲正黄旗的宁主。他日定当获得龙宠,要她们把欠你的全还给你!”
“主子,看在福儿伺候您一场,你就给福儿痛快的吧。”福儿痛苦地恳求。
香香摇着头,痛苦地挣扎着。那棍子落下的声音让她快疯狂了!
“求您了主子。”福儿的声音越来越弱。香香摇摇头,她知道她们是要福儿死,可是她又怎能……
“做得干净利落些。”她闭上眼,深深呼了口气,偷偷给了身边的太监一块银子。太监会意,一棍子下去,福儿头一歪,死了。
几个太监测了测她的呼吸,将她的尸体拖了下去。香香的脸在苍白的阳光映照下显得更加透明,她的牙齿将嘴唇咬破了,血滴在地上。她知道,如果不是福儿,今天被拖走的就是她自己了。
芳儿见孝庄总不表态,实在坐不下去了,刚要走出去,却看见香香红着眼,狠狠地看着她,她不禁打了个冷战。
“福儿她……”芳儿走到她面前问道
“死了!”香香冷道,“她不会白死的!我要你给她陪葬!”她把嘴凑到芳儿耳边,一字一句道,芳儿瞪大了眼看着她,她嘴角勾出冷笑。
“那狗奴才就这么死了?”孝庄皱了皱眉,“她是死了,你的罪不代表免了!来人,把宁贵人……”
“慢着!”康熙走了进来,众人一愣,“这事交给孙儿处理就行了。”
孝庄看了康熙一眼,来得可真不巧。
“也罢,我也乏了。”说完,让人搀着走了。
芳儿跑到康熙面前,一切来得太快。现在她只想在他怀里哭一场,心里闷闷得太难受。来到古代,她第一次感到生命这么脆弱。这个年代,人命比纸贱。
“我……”她抱紧他,眼泪往下流。
康熙冷淡地推开她,“朕如果来晚点,你就把撒宁儿也杀了?”
“我……”他为什么这样说她?他的眼神这样陌生。
“果然是狠,杖刑,连死也不让她死得痛快!朕一直不知道,身边的人是这样的蛇蝎心肠!”康熙道。
芳儿退后一步,不敢相信地看着康熙。
“混蛋,你怎么了?”芳儿泪水未干,委屈地看着康熙。
“我们不过看到你和纳兰大人在御花园,你何必杀人灭口!”香香冷道。
“你胡说什么!我和容若……”
“好一个容若!用得着叫得如此亲吗?”香香嘲笑道。
“你和曹寅的事情我还没说呢!你何必这样诬陷人!”芳儿急道,香香面色更加难看。
“够了!”一个响亮的耳光,芳儿被打得倒在地上,小桃红忙扶住她。
“皇上,您真的误会娘娘了,娘娘和纳兰大人真的是清白的!”小桃红哭着说。
“什么身份!这里还轮不到你插嘴!你居然能说撒宁儿和曹寅,你还想多害死谁?算朕看错了你!我们走。”他冲撒宁儿道。
“没有,你不可以这样莫名其妙地冤枉人!”芳儿不甘心地拉住了康熙。
“娘娘,撒宁儿不想和你争什么,求你放过我。”香香说道。
啪!芳儿打了香香一个巴掌,她看着香香,她怎么可以这样来说自己。她怎么能够这样无耻地耍手段。
“娘娘你……”香香看了眼康熙,突然晕了过去。
“撒宁儿。”康熙抱紧了她,“快传太医!”
“她分明就是在装,我又没有用力打,你这女人,快起来。”芳儿扯着她摇晃。
“够了!”康熙举起了手。
他还想再给她一巴掌吗?芳儿冷冷地看着康熙,等着他这一巴掌落下,他的手在半空停住,终是没有落下。
他打横抱起香香,在太监护送下离开。
芳儿看着康熙离开,他居然为了她打她!她麻木地看着周围,不行,她不可以就这样放弃,混蛋只是被她蒙蔽了!她想着,只觉得胸闷异常,只觉眼前一黑,喷出一口鲜血!
“娘娘!快传太医!”小桃红扶住她。
“不准去,让那些太医看他的撒宁儿去!”芳儿抓起枕头,往床上一扑。
门里传来隐隐哭泣声,让小桃红和萍儿心如刀割。隐隐的哭声变成了嚎啕大哭和霹雳啪啦的砸东西声,小桃红吓得汗水直流。
混蛋,臭蛋。你只相信那个女人!芳儿心里骂道,不要以为她好欺负!再也不要原谅你了,刚才怎么不还他一个巴掌!
——第三十三章完——
第三十四章 人生若只如初见 何
香香看着康熙,她为他添满酒,他就喝光。
何曾有过这样的疼痛?哪怕面对鳌拜的强权,哪怕面对三藩的逼迫,哪怕忍气吞声,哪怕做回他的汉献王!
可是,当他看见她腰间佩玉的时候,心却撕扯开来。那不是一个君王,而是一个男人都不可以忍受的!
她为何要这样伤他,是他忙于国事忽略了她,她狠狠的报复吗?还是她不能独宠的反抗?或者,她从来就只把他当君王,心却在其他人那里!
谁在乎她是否蛇蝎心肠,谁在乎她是否处心积虑,他只想知道,她到底把他当什么!
他最在乎的是什么,他心底永远不愿意承认的,他其实也很脆弱。如果他不是天子,或者如果他可以不爱,或者他不会像今天一样受伤。今天福儿说出那句话的时候,他是那样的不知所措,虚弱得不能呼吸。比起他的父亲,他并没有强多少。甚至说他更不如,至少,他的父亲可以那样名正言顺地爱一个人,爱得惊天动地。而他却不能,他要做一个皇帝,他绝对不能……像他的父亲!
如果今天什么也没有发生,他或许以为真的可以把她当成后宫中的一个,今天他知道不是的,不是这样的。他打她了,他失控了,他不是一个天子,而是一个嫉妒的男人。
面前女人嘴角带着笑意,芳儿的脸在她身上重叠。那掩饰不住的嘲弄,挑衅着他。他火红的眼睛看着她,一把扯过她,狠狠地吻下去,不是缠绵,是报复,不是爱,是恨!
香香颤抖了一下,猛地战栗让她想起了一个人。她本能地要推开面前的男人,可是她的手却在半空中停住了。一丝悲哀闪过眼眸,终究是命,逃不过,躲不掉。
福儿凄厉的声音在她耳边回响,那带血的面容看着她。她半空中的手停滞了半刻,艰难落下,放在眼前男人肩上。这一步,走出了就不能再回头。张楚,香香,……这么名字都和她没有关系了,谁是谁的谁,谁又在乎谁?她到底还是走了这一步。
她双眼朦胧,泪竟不自觉滑落。
门外的太监对视一眼,“该记下,皇上今晚住储秀宫了。”
“怕是明儿,宁主子就不用住储秀宫了。”太监隐隐笑着说,“今时不同往日了。以后宁主子的起居可要千万照料。”
“是。”宫女太监们答到。
……
“咳——”芳儿看着手绢上殷红一片,心突地凉了半截。糟糕,吐血,是不是活不长了啊?自己也不想做林黛玉,也不想死。没理由那些欺负她的人个个活得开心滋润,她这么可怜要归天!
小桃红进来,芳儿忙将手绢藏到了床缝中。
“主子,你的脸色很差。”
“有吗?那混蛋不在这里我睡得不知道多安稳呢!我巴不得他永远别来!”芳儿不服气地说,露出八颗牙齿,假笑得厉害。
“奴婢让御膳房准备了些点心,您一直没吃东西,好歹将就着吃些。”
“也对啊,没见到他我胃口真是好,全端来,我全吃掉!”芳儿眨巴着眼睛说道。
“昨天,皇上下旨让宁贵人住到永和宫,和德主子住一块了。”芳儿筷子停住了,咀嚼了片刻,似乎在发呆。
“哪个德主子?”芳儿没好气地问。
“乌雅氏,进宫没多久便封了贵人。出身倒不怎么高贵,不过皇上却特别眷顾。”小桃红说道,“奴婢听说,她眉宇神采和主子您倒有几分相似。”
“是吗?他还挺有眼光的嘛!”芳儿酸溜溜说道。
“皇上常去永和宫?”
“有时候是皇上去,有时候是德贵人去皇上那。公公们都议论着呢。”
“议论什么?”
“说怕是皇上要添小阿哥了。皇上似乎打算祭祖回来就给德贵人,宁贵人两位主子封嫔。”小桃红道,“这宫里人也变得快,这会,永和宫可热闹了。”
“咳——”芳儿一阵轻咳,只觉喉咙一阵腥甜,竟生生地把涌上来的血给吞回去了。迟早被那个混蛋活活气死。
“皇上什么时候去祭祖?”芳儿问道。
“这个……”怕是皇上去,也不会带主子去了,“太皇太后这两天就动身,皇上可能随后就到。”
“谁要他带我去了?我是问他什么时候走好让我耳根清净,他让我陪我还不愿意去呢!”芳儿嘟囔道。
她披了外套,往外走去。只觉脚底漂浮,隐隐觉得不安。
“皇上。”她朝远处望去,人声隐隐,料想是他和其他妃嫔在御花园。
突然一匹马冲了来,芳儿吓了一跳,退后一步。那马居然温顺地停了下来。
“娘娘受惊了。”
“这马怎么会在这里?”
“德主子说喜欢这马,皇上便让人带御花园来,也不知它怎么了,竟然冲坤宁宫来了。”
他居然为讨一女子欢心把马牵到花园,要是太皇太后知道,不知道又要发什么脾气。死混蛋,臭混蛋!料想要是她想把马弄到这里还溜,他肯定要教训一顿。偏心!
芳儿抚着马颈,“原来是你,我和混蛋第一次见面,你也在的。”她对马说道。
“它居然跑到这里来了!”银铃般声响,芳儿看去,一女子开心道。芳儿看着那女子,颇为俊俏,甚是活泼,料想便是传说中的德主了。”
“还不给皇后娘娘请安。”那女子一愣,笑呵呵地看着芳儿。
“不知者无罪,相必皇后不会怪罪她失礼吧。”康熙微笑看着芳儿。
芳儿脸色微变,却也浅笑,“妹妹倒真是讨人喜欢,就是一朵鲜花就这么给插在那个什么什么上了!哼!”
康熙脸色一变,却又硬生生地堆起了笑。
“你也太胡闹了!这马要是伤了人怎么办。”康熙轻道,甚是宠溺,“该走了。”
芳儿狠狠一跺脚,心里还安慰自己不能吃醋,不能给混蛋看扁了,没了他一样要活得开心才行。
“小桃红,帮我请纳兰大人来,他上次教我的曲子我有些不明白,还有就是新买的白玉汉琴,让他给调调音色,我还想和他合奏《锦瑟曲》呢!”芳儿放大嗓门说道。
小桃红拉了拉她的衣服,冲她摇了摇头。康熙脚步停了停,脸色很是难看,最后还是装作若无其事地和乌雅氏说笑。芳儿见他毫无反应,更是又伤心又生气。
“小桃红,我们回房去!天啊!这里怎么这么乱啊!”
“是娘娘您昨晚上砸的,我还来不及收拾呢。”小桃红说道。
“这些东西都好值钱的啊,怎么你不拦着我啊。”芳儿郁闷地说道。为了一个混蛋砸掉真是可惜。连马都记得她,这个混蛋却移情别恋,翻脸比考试舞弊翻书还快!都说男人没良心,果然是真的,明明是自己花心,还诬赖她和冒牌容若!容若把她当妹妹,她把容若当哥哥,两人关系比纯净水还纯,亏他想得出来!
康熙走着,听见芳儿回房,他放开乌雅氏的手,收了笑容。为什么每次都是这样收场?到底是相见时难别亦难,还是别时容易见时难?当初是谁与他共骑一马?是谁与他彻夜长谈?人生若只如初见,何言白首不负君?既然她不爱他,为什么又给他错觉,让他以为自己也拥有爱情?康熙握紧了拳,太监们吓得不敢吭声。德贵人黯淡了面容,他的心何时在自己那里?每夜他呼唤的都是坤宁宫那人的名字,
——第三十四章完——
第三十五章 一入宫门深似海 昔
容若看着康熙,这个人亦主亦友,可是此刻的他把他当什么呢?
康熙低头做画,笔墨一收,抬头看了看容若。
“都说你文采飞扬,是北宋后第一人,朕有一事相请。”康熙缓缓道。
“臣不敢。”容若答道。
“你还有不敢的事吗?”康熙目光一凛,似乎在隐忍着什么。
“臣不明白。”容若依旧镇定。
“你为朕的这幅画配首词吧。”康熙忍住了一些话,没有说。
容若犹豫了片刻,目光停在了那幅画上。画中郁忿触发心中悲凄,他提笔,写下几行字。
“‘池上闲房碧树围,帘纹如彀上斜晖。生憎飞絮吹难定,一出红窗便不归。’好一首《柳枝词》,论文采朕是不如你的了。”
“皇上是天子,何必臣这种普通人比?有些事情,皇上大可不必放在心上。”
康熙看了眼容若,领会到了他话外之音。他这个天子又算什么?不过也一凡夫俗子。
“‘生憎飞絮吹难定,一出红窗便不归。’朕也该帮你定下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