乳娘道:“小姐如今好了。我看那些米汤,羊奶什么的也不用再喂,那些东西临时顶个急还好,时间长了,孩子的肠胃可受不了。”
木樨道:“那不也是没有办法吗?小姐病了哭闹不休,也不吃奶,夫人听了何妈妈建议,才找些东西硬灌进去。如今小姐肯吃奶了,哪里还用得着那些。”
清瑜听着她们你一言我一语的,倒是真心关切自己。虽说是沾了别人的光,但是心里还是觉得很受用。
陈夫人进了屋子,看到清瑜乖乖吃奶,也很欣慰,对跟进来的何妈妈道:“如今总算好了。也不用你成天操心去找偏方食谱了。”
何妈妈也笑道:“那算什么。小姐好了,比什么都强。”
陈夫人面带忧色道:“礼部一大早就派了个人过来,在书房跟少爷说半天了。也不知道情形怎么样。”
何妈妈劝慰道:“咱们之前打点过了。应该没什么大事。您要是不放心,我去那边探问探问?”
陈夫人道:“也好,听到什么要紧的,你赶快回来报我。”
几句话下来,现场的气氛就有些冷。清瑜觉得也吃饱了。便停下嘴,见陈夫人心神不宁,就讨好的叫了一声:“娘。”
陈夫人一听,立马变了笑脸,欢欢喜喜的抱起清瑜,爱怜的亲了她一口道:“瑜儿真乖!”
乳娘扣好衣裳,乐滋滋的向陈夫人道喜:“夫人这下可放心了,小姐胃口开了,吃得比从前没病的时候还多。”
陈夫人听了也高兴,就吩咐木樨道:“叫厨房里精心些,顾妈妈的饭食里多准备些下奶的食材。”
清瑜这才知道,自己的乳娘姓顾。
木樨满口应了。顾妈妈见没自己的事儿了,就告辞下去了。陈夫人逗弄着清瑜道:“瑜儿病好了。就会喊娘了。要是会喊爹就好了,你爹爹为了你的事成天愁眉苦脸。你也学着叫爹好不好?你爹听了一定会高兴的。”
说完,就和木樨两个一直“爹,爹”的教个不停。清瑜本来就会说,但为了保险,装作不会,学了好一会,才似模似样的叫出了一声。
陈夫人高兴极了。这孩子大病一场,倒像是开了窍似的。木樨也在一旁说着吉利话。清瑜很享受这种天伦之乐的感觉。两个大人逗着她,却不知,其实是清瑜在逗着大人们开心。
可惜好景不长,何妈妈脸色晦暗的走了进来。陈夫人将清瑜放在摇床里,拉了何妈妈过来,低声问:“怎么回事?”
何妈妈回答道:“来的是礼部的一个主事,表面上客客气气的,话里话外的意思,却是怪少爷不知约束家眷,出去凑热闹也就罢了,还留宿在外,还扯到风化礼仪那一套上,听着让人生气。”
陈夫人咬咬牙道:“一个小小的主事,凭什么这么对我们家少爷。礼部卢侍郎那里得了我们的好处,想来也不会上门来闹这一出。这个主事是哪里冒出来的?”
何妈妈也不知道,摇摇头道:“我听少爷的语气,一直很客气,莫非那个主事有些来头?”
陈夫人怒道:“什么虾兵蟹将,都算有来头,欺负到真龙头上来了。这么多年闲气,真是受够了。”
何妈妈拉了拉陈夫人的袖子,低声道:“夫人小声些。这么多年都忍了过来,如今小姐病也好了。还计较那个做什么。我看少爷能应付得来,不过是花点银子堵堵口。那人真要想对咱们府里不利,也不会这样找上门来。”
陈夫人郁闷的点点头,手支着额头,闭目不语。
这边厢书房里的对话已经进入尾声,质子陈洪恺语气不亢不卑道:“杨主事,我知道陛下对我们这些质子一直很关心,担心我们的安危,影响到两国邦交。只是这一次,内子的确是去大相国寺求诊的,我孩儿经过薛太医妙手,已经康复。大相国寺是国朝名刹,慧有大师又新封了国师,若有不妥,卢侍郎也不会允我所请。”
那杨主事听陈洪恺翻来覆去就是那几句,搬了卢侍郎挡驾,心里暗恨,嘴上只是说:“质子殿下明白梁国的苦心就好。前时齐国质子肆意出行,在外惊了马驾,摔伤了腿。陛下对其申斥,也是怒其莽撞。您就不同了,在梁国这么多年,一直恪守本分,是深受陛下赏识的。万一让陛下知道了,陛下不知道有多失望呢。”
陈洪恺道:“些许小事,怎么敢惊动陛下。”说罢取出一个香囊递给杨主事道:“这是内子在大相国寺求来的平安符,听闻杨主事高堂健在,算是我们对老人家的一片心意,杨主事千万不要推辞才好。”
那杨主事闻弦歌而知雅意,有什么平安符值得这般郑重?用手捏了捏,里头的东西似乎分量不轻。心中暗喜,脸色却保持平和道:“杨某也是为质子殿下着想,承蒙殿下及夫人一番好意,杨某就替母亲谢过了。”
陈洪恺道:“我还命家下置办了一席薄酒,请杨主事赏光才好。”
杨主事推辞道:“杨某还有公务在身,不便久留。告辞了!”
陈洪恺当然知道,这人想刮油水,又不敢走得太近,闻言也不多做挽留,命陆管家代送杨主事。
直到人去得远了。陈洪恺才冷哼自言自语道:“什么玩意,也配拿个鸡毛当令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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正文 二十三、夫人献计
陈夫人见陈洪恺进了内室,语带关心问道:“少爷,那主事来所为何事?”
陈洪恺面无表情道:“刮油水的而已。我听说他是应王王妃的远亲,不愿得罪这种小人。”
陈夫人点头道:“破财免灾,只是委屈夫君了。”
陈洪恺摇头道:“这么多年,比这大的委屈我们还受得少了?不值一说。瑜儿怎么样?可全好了?”
陈夫人欣慰道:“全好了。刚才顾妈妈给孩子喂了奶,乖乖的,吃得比从前没病时还多。”
陈洪恺笑道:“又大了几个月,胃口自然大了。”
陈夫人跟着笑道:“还不止呢,瑜儿会开口说话了,昨儿就叫了我一声娘,回来事情多,忘了跟你说,今儿她又开口了,我和木樨教瑜儿喊爹。她也学会了。瑜儿,来叫一个爹。”
陈洪恺惊喜道:“真的?”说罢满怀期待地看着清瑜。
清瑜见这对夫妻虽然处境艰难,但爱女之心,情真意切,也受了感动,便清清脆脆的叫了一声“爹!”
陈洪恺大喜,不顾质子的威仪,伸手抱起清瑜,脸贴着脸,喃喃道:“宝贝瑜儿。”
清瑜也渐渐熟悉习惯了这种家庭亲情,感受着父母浓浓的爱意,只觉得这辈子总算体会到了幸福的感觉。情感归属才是一个人的心灵寄托。这对苦命夫妻的真心爱护,是此生最大的凭借,这一刻,陈清瑜终于踏踏实实接受了这个新的身份。
屋里亲情无限,木樨在门口不好进来。只好隔着门帘恭声道:“少爷,夫人,陆管家有事禀告。”
夫妻俩正在兴头上,也不生气。传了陆管家来。
陆管家轻声道:“少爷,夫人,慧有大师圆寂了!我奉少爷吩咐,本想去大相国寺点长明灯祈福。大相国寺已经暂停义诊,闲杂人等不得入寺。如今是慧有大师弟子智信师傅继承方丈之位。听说朝廷已经下旨,依国师之礼在大相国寺操办后事。”
陈洪恺看了夫人一眼,长宁沉吟道:“本来我们是一片诚意,在佛前谢恩。如今既然不便,就不必急在一时。陆管家你留意大相国寺那边情形,如果朝廷下旨,允许百姓拜别慧有大师,你便代表府里去一趟,不动声色最好。想来慧有大师了解我们苦衷,不会怪我们夫妻不恭敬。到时候何妈妈与你同去,求一尊佛像回来,我在佛祖面前发了愿心,只要瑜儿好了,以后定会诚心礼佛的。”
陆管家见质子并无二话,便领了夫人之命出去了。
陈洪恺道:“此时也该告一段落。如今瑜儿好了。我夫妻二人心头一块石头落地,只是自己的着落,还杳无音信。”说罢长叹了一口气。
长宁何尝不知夫君心心念念重返陈国,但他们远离故土,山高水远,通讯不便。所能倚仗的,不过是父皇的心意,母妃的牵挂。偏偏家书拜表里,一个字也不好提。
长宁安慰道:“六月里就是母妃千秋,到时候差送礼的人再带封言辞恳切的家书去,母妃定能明白我们的意思。”
陈洪恺摇头道:“明白又能如何?年年千秋,年年写信,若母妃有办法,瑜儿出生前,我们就回去了。”
长宁道:“母妃向来识大体,这也是父皇最看重她之处。若得便,她必定不会不管你这个长子的。不是说家书不好明言?这次我绣一副娱亲图添做寿礼。我们一家三口,实实在在落在父皇母妃眼中,总有些触动。”
陈洪恺叹气道:“辛苦夫人了。”看着这些天为了孩子操劳的夫人,似乎老了几岁,心中颇多愧疚。
长宁不以为意,笑道:“这是为了我一家三口的将来,若有成效,再辛苦,也值得。夫君虽然不便在汴京交游广阔,但本来就是打着读书求学的名号来的,与那些文人谈谈学问总是无妨,好过成日闷在府里,心思郁结。”
陈洪恺苦笑道:“那些文人都是眼色精明之辈,碍着我的身份,一次两次场面上的交情也就罢了。见的次数多了,生怕过从太密,影响了将来的仕途。本来我们几个质子倒是处境相似,反正在汴京也是被监视,交往交往也不是不可以。偏偏齐国质子是个鲁莽武夫,根本说不到一块去。宋国质子看上去倒是文质彬彬,骨子里却是骄奢淫逸之徒,也不知是心灰意冷还是怎么。精力都发泄到那上头。偌大个汴京城,值得交往的人,还真是打着灯笼没处找。”
长宁道:“夫君你莫小看了那两个质子,若是如此平庸无能之辈,齐国宋国怎么放心让他们来?就不怕惹是生非,弄出什么纰漏?我猜想,这些表面上的缺点,倒像是示拙于人前,好叫梁国放心。夫君满腹才华,知书守理,反倒碍了他们的眼,看我们府里看得最紧。”
陈洪恺沉吟道:“我也是守着母妃的嘱咐,不想行差踏错罢了。”
长宁道:“母妃说的是没错。那时候你刚来,母妃怕夫君年纪小,性子没定,受了蛊惑。如今受了这么多年的委屈,夫君也该看明白了。梁国是不希望陈国有你这么个栋梁之才的。”
陈洪恺听得长宁分析得有理,苦笑道:“可我对齐国质子那些舞刀弄枪的东西没有兴趣,也不愿意像宋国质子那样成日里眠花宿柳,乌七八糟的。”
长宁笑道:“幸亏不想,不然我倒要着急了。我看,夫君对求仙问道有没有兴趣?”
陈洪恺闻言看着长宁道:“黄老之术?”
长宁颔首笑道:“想来我们质子,日子过得艰难,就生出方外之心,沉迷于丹汞小道。
如此一来,结识了茅山教的道士,也不足为奇了。那玄明道士以前周游列国,见多识广,他徒弟必定也不差。到时候夫君有了借口,与他结交,既不打眼,又多了一双眼睛。”
陈洪恺笑看着夫人道:“不愧是司徒大学士的孙女,夫人真是我的女诸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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正文 二十四、家宅不宁
夫妻二人说着要紧话,也没避着半岁的清瑜。清瑜清清楚楚听在耳中,心中一动:这玄明道士的徒弟,之前老道士倒是提了一口。看慧有大师做派,是不想太搀和在自己这件事里,恐怕不会跟继任者说起自己。这么说来,这个徒弟,应当是世上唯一知道自己根底的人了。不免对他产生几分期待来。
不过母亲的见识,倒是让清瑜松了口气,最初接触下来,还以为陈夫人不过是个没什么主见的深宅妇人,老是哭哭啼啼的。如今听他们说起,母亲是个清贵人家出身的大家闺秀,聪颖明理。人都说,伟大的母亲成就下一代,有这么一个精明又关爱自己的母亲在,也算一件幸事。
真正做了金枝玉叶,这日子感觉就过得慢了起来。虽然清瑜恨不得马上长大,但生活总是一天天过的,清瑜吃得好睡得好,将身体养的白白胖胖的,比同龄的孩子显得还健壮些。
转眼就到了五月。汴京的天热起来了。
自从慧有大师圆寂后,陈夫人便诚心请了一尊佛像,供在府里,从此晨叩晚拜,十分虔诚。平日里,就是守在女儿身边做针线,绣那一副娱亲图画屏。眼看离六月里质子母亲姚贵妃的寿辰不远,其他的寿礼也都备好了。这两日,陈夫人长宁带着两个贴身丫鬟木樨与芙蓉,为那副快要完工的画屏,做着最后的补色修边的工夫。
这会忽然见何妈妈阴着脸进来,陈夫人便放下针线,问道:“怎么了?”
何妈妈瞥了两个丫鬟一眼,木樨知会,拉了芙蓉出去。何妈妈就靠在陈夫人身边道:“门房上那个老张头,又不安分起来。”
陈夫人知道那老头的性子,道:“他又想怎么?吃酒了?还是出去闲逛?”
何妈妈道:“都不是,老张头知道又到了给贵妃娘娘送寿礼的时候,央求陆管家派他去。”
陈夫人道:“他一个门房,有他什么事?”
何妈妈应和道:“谁说不是呢。陆管家不应。他就啰啰嗦嗦说了一大通,说什么门房里其他几个年轻的,成日里游手好闲,不拿他这个老人家当回事。都是主子们太慈悲,陆管家不管事。”
陈夫人皱眉道:“那几个本来就是靠不住的,亏他还是打成都就跟着少爷的,这么不晓事,与那些人比。”
何妈妈道:“夫人心慈,看在他是老家人,对他那些小毛病睁一只眼闭一只眼。陆管家也知道,没在意他的絮叨。只是后来,他又说出一番话,陆管家觉得很是不妥,才骂了他几句。”
陈夫人挑眉问道:“还说什么了?”
何妈妈就说:“老张头说少爷现在荒废了学业,成日里跟道士们来往,浪费银钱添置丹炉,光他在门房迎来送往,有时候一天里就有几拨人进出。”
陈夫人笑道:“就让他大嘴巴说去,本就不打算避人。不过他一个仆夫,敢这么说主人,定是又喝了猫尿了。”
何妈妈道:“陆管家还没说他两句,他倒犟起嘴来,说什么府里现在都不讲规矩了,由得下人们偷懒耍滑,有的白日里躲在房里吃酒斗牌,有的瞒着主人浑水摸鱼。就连厨房里,主人们的吃食都敢偷吃偷拿。陆管家放着这些人不管。就会拿他们这起子老家人作法。”
陈夫人听了又气又怒。这些事,知眼色的藏在心里就行了,这么摆在明面上嚷嚷,不是打质子府的脸吗?
清瑜本来习惯了这种平实的生活,偶尔靠偷听母亲与木樨芙蓉何妈妈她们说话,大概了解下质子府里的情况。这会听到何妈妈这番话,清瑜前后一联系,大概就明白。
这府里下人不少,除了当初从成都带过来的几房人,还有不少梁国皇上赏赐的,以及礼部借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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