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胆冒昧的。
南雪钰唇角一挑,自是明白他的顾虑,见他转身要走,不紧不慢道,“林大人是为了江淮堤坝之事而来,要翼王接手此事,却被说成是‘无稽之谈’,给赶了出来,是吗?”
林元白这一惊真是非同小可,猛地转过身来,不敢相信地瞪大了眼睛,“你、你如何知道?!”方才这女子并不在翼王府内啊,怎么会像是亲眼看到、亲耳听到了一样,这太诡异了吧?“你、你到底是何人?”
南雪钰挑眉,“失礼了,林大人勿怪,家父南正衍,小女子南雪钰。”
“哦?”林元白又是一惊,“你是丞相大人的千金?失敬失敬!”暗道一声“惭愧”,方才还把人家当成烟花女子呢,真是太失礼了。他从未见过南雪钰,也并不清楚她之前的痴傻,不过她终究是四大辅政大臣之一,丞相南正衍的女儿,身份自然非比寻常,他虽不是趋炎附势之辈,但对上司之女,总要尊重一些的。
“不敢,”知道他已不再对自己有所防备,南雪钰一笑摇头,“林大人不顾自身安危,替民请命,小女子佩服。不过,”她略一停顿,看一眼翼王府大门,眸子里有不屑之色一闪而过,“恕小女子直言,翼王恐怕不会相信林大人的言辞,林大人何苦硬闯,自讨苦吃。”别说慕容耀对江淮堤坝一事,根本就心里有数,所以当然不会搬起石头砸自己的脚,他现在只顾着忙封妃大典的事,哪有心思理别的。
林元白脸色发青,恨声道,“当初江淮堤坝本就是翼王殿下指挥修建,如今出了问题,我自是要向翼王殿下请命,可这……”
“林大人,”南雪钰上前几步,压低了声音,“你如此闹,不会有任何结果,说不定还会受翼王责罚,若你真想替江淮百姓请命,不如跟我去见一个人,必定能成事。”
上一世时,林元白这个一根筋的就是不肯死心,拼命往翼王府冲,还大叫“贪官污吏,不除不足以快人心”之类的话,结果惹怒了慕容耀,竟将他暗中杀害,使得江淮百姓失去了一位爱民如子的父母官,更可怕的是,后来的灾难到底还是没能避免,那时的景况惨不忍睹!而现在不同了,她既然伸了这个手,就一定会改变这一切!
“哦?”林元白眼睛一亮,惊喜莫名,“雪钰姑娘的意思,要带我去见谁?”虽说南雪钰只是个女儿家,可她父亲到底是丞相,在朝也有权有势,她所说的人,一定不简单,说不定江淮百姓这回有希望了!
南雪钰眼中精光一闪,低声但清晰地道,“越王。”
越王?林元白一愣,心中不免有些失望,“这……恕我直言,越王殿下的性子……恐怕不会理会吧?”谁人不知越王殿下性情冷漠,除非旁人惹到他,否则他从不把任何人的事放在心上,找他,会比找翼王殿下更有用吗?
“他会,”南雪钰一笑,想及与慕容夜之间的种种,眼神不自觉地露出一丝柔和,“林大人,你可以相信小女子,小女子既如此说,就是有把握,林大人请随小女子来,最多越王殿下不见林大人,林大人也还可另寻他法,若是应了小女子之言,有太后对越王殿下的恩宠,林大人这为民之心,必定不会白费。”
林元白眸光闪烁,已然听出些玄机:看来这雪钰姑娘不但得越王另眼相看,连太后都要礼让她三分,既然她如此说,那就去试一试又何妨!他为了江淮百姓,连命都可以不要,又何惧去见越王!“好,既如此,雪钰姑娘请!”
果然没让我失望,到底是值得百姓信任的一方父母官!南雪钰对林元白也登时敬佩起来,一伸手道,“林大人请。”
——越王府里,慕容夜正与蓝玥喝酒聊天。不过,这说是“聊天”,大部分都是蓝玥在说,慕容夜极少回话,更不用说主动问了,这酒也是喝的极少,大半都进了蓝玥的肚子,两人之间的关系就是如此奇怪,看似冷漠疏离,然每在关键时刻,却都会为了彼此而拼上性命和一切,旁人是不会明白的。
“你有心事?”蓝玥又喝一杯,瞄一眼慕容夜板着的脸,撇嘴问一句。用的问句,语气却是肯定的,因为他看这张脸上没有表情,已经两天了,这说明夜的心事,还挺重的。
慕容夜抬头看他一眼,不答反问,“你什么时候派了赤焰在雪钰身边?”居然不告诉他一声,他可不会认为,蓝玥好心到让赤焰去保护雪钰,还不是去监视她么,当他想不出吗?
“怎么,心疼了?”蓝玥不屑地勾唇,“我信不过那个女人,所以让赤焰去看着她,怎么着吧。”
“……”慕容夜冷冷看他一会,一仰头,喝下一杯酒,“把人撤回来。”蓝玥信不过雪钰,他信得过,有唐奕在她身边保护,不需要别人插手,更不需要别人的监视。
蓝玥自行倒满酒杯,态度不容商量,“不撤。”
“蓝玥——”
“叫声大哥来听听?”蓝玥忽地邪魅一笑,眉梢眼角露出些许风情,他本就生的极美,这一下故意露出媚态,竟比女人还要妖娆,“夜,我们是结拜过的,我是你大哥,你叫一声来听听?”夜什么都好,就是性子太古板、太认真,两人相差了不到一岁,他就连声“大哥”都不叫,被惹急了时,更是直呼其名,大不敬啊,大不敬。
慕容夜知道他这调调,面无表情地一巴掌呼过去,“收起你那媚态来,这里又没有外人,你演给谁看!”生怕别人不误会他们之间的关系吗,非得动不动就卖弄一下他这副皮囊的杀伤力,无不无聊。
“你希望我们在外人面前表示恩爱?”蓝玥故做娇羞,扭着衣角不依,“讨厌,人家会害羞……”
慕容夜打个冷颤,抖落一地疙瘩,怒道,“蓝玥,你玩够了没有?!我刚才是认真的,把你的人撤回来,不然别怪我不客气!”死蓝玥,以为这样就可以把刚才的事蒙混过关吗,他才不会上当!雪钰是他要保护的人,谁都不可以伤她分毫!
他恼,蓝玥可不生气,笑意不改地摇头,“不撤。”
“你——”
蓝玥忽地耳朵一动,已听到轻盈的脚步声,他知道是谁,脸上笑容依旧,眼神已变的冷酷肃杀,忽地将慕容夜一只手捧在手心里,“哀怨”地道,“冤家,你干嘛对我这么凶,我这么做还不都是为你好,你怎么就是不明白人家的心?”说罢猛眨了两下眼睛,一脸的委屈和无辜。
慕容夜嘴角抽了抽,一时还没察觉到异样,冷声道,“你又发什么疯,放手!”
“你要抛弃我是不是?”蓝玥扁扁嘴,不但不松手,反而变本加厉地伸爪子摸向慕容夜的脸,“你在外面有人了?你这个没良心的,人家把什么都给了你,我的感情,我的**……”
“啊……”不远处传来一声惊呼,然后是男人不敢相信地抽气声,“天啊,怎么会……”
慕容夜心中一震,知道又被蓝玥这小子给算计了,回头看过去,脸色骤然一白:雪钰和一名衣衫不整的中年男子站在那旁,两人都是一脸震惊加尴尬,那样子仿佛看到了鬼!该死!他咒骂一声,一把甩开蓝玥,飞身过去,“雪钰,你来了……”
林元白下意识地往旁挪了一步,都忘了见礼:原来、原来越王殿下是、是断袖吗……
还有旁人?蓝玥挠了下眉心,冷酷而嘲讽的目光在南雪钰脸上一转,“怎么,带着相好来,是什么意思?”本来想跟夜假装亲热,狠狠吓一吓南雪钰的,没曾想她和旁人一起过来,这下更热闹了。
“你闭嘴!”慕容夜脸色铁青,叱责一句,再转回来,却并不急着解释,“雪钰,这位是……”
“哦?哦,这位是……是江淮郡守林元白林大人。”南雪钰回神,岂会看不出蓝玥根本就是故意呕自己来的,她之所以会一时反应不过来,是因为还有林元白在,他不了解蓝玥跟夜之间的兄弟情,别想歪了才好。
第六十回
江淮郡守怎么会不经传诏就进京了?慕容夜冷目一扫林元白,沉声道,“林大人私自进京,有何要事吗?”方才唐奕回来禀报,说是雪钰一会要过来,他表面虽无什么反应,心中却是高兴莫名,要知道雪钰虽然不排斥他的接近,却总是对他心有芥蒂一般,今日却要主动前来,他自然心中大悦,早早吩咐门口侍卫,只要雪钰前来,就让她进来,不必通报,却没想到,她还带了旁人来。
“殿下恕罪,下官该死!”林元白回神,撩襟跪倒,“下官进京是因为、因为……”他太过震惊于刚才所见的一幕,脑子里暂时一片空白,忘了该说什么!越王殿下该不会真的是……果然美色误国啊,殿下是这等人,还能替江淮百姓讨个公道吗?
“殿下恕罪,”知道林元白受了惊吓,南雪钰对蓝玥自然心中有气,眸光一闪,登时有了主意,恭敬地道,“林大人是有要事要向殿下禀报,恰巧臣女路过,想着事情非同小可,所以自做主张,与林大人一起前来求见殿下,殿下与林大人可详谈,臣女与这位蓝姑娘先行退下。”
蓝……姑娘?林元白一愣,抬头看向蓝玥:原来这位是姑娘吗?难怪生的如此俊俏,唇红齿白,眉目姣好如画,真是美人呢!可这好端端一个姑娘,为何要做男子打扮,这……
相比较于他的瞬间“释然”,蓝玥则刹那黑了一张脸,难以置信地回手指向自己,瞪着南雪钰:你说我?蓝姑娘?南雪钰,你找死!
慕容夜与南雪钰心意相通,已明白了她的意思:她是不想林元白误以为自己是断袖,传了出去,于他声名、威望有损,所以便“栽赃”蓝玥,说他是位姑娘,这倒是个不错的主意。她处处替自己着想,他当然欢喜,而且能够看到蓝玥吃瘪,他更是心情大好,眸中难得的露出笑意,配合着南雪钰道,“倒也无妨,人是你带来的,你留下就是——玥,你先下去。”
蓝玥气的脸黑如锅底,可也知道自己刚才的举动让林元白看到,确实不大妥当,眼见慕容夜和南雪钰“沆瀣一气”,拿自己开涮,他再气不过,也不能再毁慕容夜,只能咬牙瞪眼,扭个身子,嗲声道,“讨厌,人家不玩了!”说罢扭扭捏捏地往后面去,这小身段,千娇百媚的,还真像那么回事。
慕容夜和南雪钰同时汗滴滴:能看到平素冷酷锐利、出手无情的蓝宫主另一番风情,他们两个真有上眼福……
南雪钰回眸,对林元白淡然一笑,“林大人勿怪,蓝姑娘性情豪爽,就喜欢女扮男装,让林大人受惊了。”
“下官不敢!”林元白心中释然,神态上也就恢复如常,暗道原来如此,他就说么,越王殿下怎可能是断袖,方才那位蓝姑娘,也真是爱闹!“越王殿下恕罪,下官私自进京,确有大事禀报,还请越王殿下听下官一言!”
说到正事,慕容夜脸容一冷,坐了下去,示意南雪钰也坐,道,“何事,你且说来听听。”
南雪钰轻轻摆手,意即在外人面前,这尊卑之礼不可废,她还是站着的好。
雪钰真是体贴,也明事理,自己不会看错人。慕容夜微一颔首,也就由了她。
林元白露出痛心疾首的表情来,“越王殿下容禀!近日大雨不断,淮河水位暴涨,已有堪堪越过江淮堤坝之势,下官前日去淮河岸边巡视,竟见堤坝数处出现裂缝,恐怕有决堤之险!”
“什么?!”慕容夜一惊,“淮河决堤?这怎么可能!”
淮河是大燕国最大的一条河流,从江淮郡奔流而下,滋养了两岸数以万计的百姓,那里向来物产丰富,百姓安居乐业,从未有过不好的事情发生。后来因灌溉、捕捞等劳作频繁,淮河堤坝多处缺损,父皇在世时,即命三哥为监管,主持修建淮河堤坝一事,后此事圆满完成,堤坝修建得大气牢固,连父皇亲自看过之后,都赞不绝口,夸赞三哥是国之栋梁,此事过去还不到两年,淮河怎么可能决堤?换句话说,如果淮河决堤,那两岸及下游几万百姓,岂不都要遭殃?
“下官所言,句句属实啊!”知道这有些让人难以置信,林元白急的脸色发青,膝行两步,急道,“下官也不敢相信,所以亲自前往堤坝,寸寸查看,果然见裂缝无数,有些地方已至两指宽,若大雨再至,淮河水位稍一上升,只怕——”
“林元白!”慕容夜眉眼一冷,一掌拍向桌面,“你可知慌报险情,该当何罪?!”非是他信不过林元白,实在是这堤坝是父皇在世时都说过可万无一失的,如果硬说要决堤,那就是质疑父皇的话,这倒还不是最大的罪过,更重要的是,这是要打三哥的脸,若他贸然禀报皇兄母后,事后却是险情有误,三哥如何会善罢甘休!
“臣知道!臣万万不敢谎报险情啊!”林元白连连叩头,都快急哭了,“越王殿下明鉴,臣的确是亲眼所见堤坝裂缝,若是有误,臣愿挖出这一双眼睛,臣愿以死谢罪……”
看他这般急切,知道他是替江淮百姓着急,南雪钰心中不忍,安慰道,“林大人切勿如此,越王殿下非是信不过你,实在是此事非同小可,需要查证,你且稍安勿躁,越王殿下自有主张。”
“多谢雪钰姑娘仗义执言!”林元白对她感激莫名,就差没向她叩头了,“恳请越王殿下查明真相,保江淮百姓一命啊……”
慕容夜抿紧唇角,眉峰轻皱,自然知道事情非同小可,看了南雪钰一眼,道,“雪钰,你去过江淮?”否则她可以如此相信林元白的话,还带他来见自己,似乎对事情相当熟悉一样。
当然没去过,不过上一世我亲身经历过的事,怎会错的了!南雪钰摇头,“臣女不曾去过,不过臣女听说过,林大人为官清廉,视百姓如子女,是个好官,他的话必不会有假,所以才贸然引荐林大人来见越王殿下,希望越王殿下能够查明此事,救江淮百姓一命。”
林元白被她的夸赞弄的相当不好意思,冷汗都要流下,“雪钰姑娘谬了,惭愧惭愧……”他只是做了自己份内的事,而且因为某些原因,并不能事事尽如人意,哪能得南雪钰这般夸赞。
慕容夜眉心稍殿,但还是有些顾虑,“纵使本王信你,可修建江淮堤坝一事,也是三哥一手操办,你为何不去面见三哥,说明一切?”这话虽是问的林元白,他看的却是南雪钰,毕竟人是她带过来的,她应该有所考量吧。
果然,南雪钰接过话来,“殿下恕罪,臣女方才路过翼王府,翼王殿下不信林大人之言,将他打了出来。”说罢示意慕容夜看林元白脸上的伤和身上破烂的衣服,以证明自己所言不虚。
慕容夜微一愣,心下顿时了然:依三哥好大喜功的个性,当然不会见林元白,否则岂非承认自己当初负责修建的堤坝有问题,这不是在打自己的脸吗?可……
“殿下,臣女有一言,不知当讲不当讲。”知道他在顾虑什么,南雪钰心中早有计较,故沉静开口。
慕容夜立刻道,“说。”
“是,”南雪钰微施一礼,侃侃而谈,“臣女想殿下是有所顾虑,不如就先派人随林大人回江淮一看究竟,若那堤坝无事,再来处罚林大人不迟,若堤坝当真威胁到江淮百姓的姓名,殿下想也不会坐视不理,再即刻禀明皇上和太后,做出定夺。事关江淮数万百姓的姓名,臣女以为,宁可信其有,不可信其无,走这一趟,百利而无一害,殿下以为如何?”
林元白暗暗点头:没想到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