人醒了,差了小厮去通禀,小厮回来却说太夫人带着谨哥儿去了十一娘处。他拉着徐令宜去了正屋,太夫人
却去了五夫人处。
徐令宽在宫里当差还没有回来。
三爷面露犹豫。
十一娘知道太夫人这是在避他,在心里暗暗叹了口气,笑道:“娘和五弟妹要商量诜哥儿的周岁礼,除
了要去花厅看看布置,等会还要听德音班的人来唱几句。三爷要是闲着没事,不如也去听一折!”
自己这个时候凑上去说儿子成亲帐房由谁主持岂不是扫兴!
“既然如此,我改天再来!”三爷笑着,逗了谨哥儿几句,起身告辞了。
徐令宜问十一娘:“出了什么事?”
“娘在生三爷的气呢!”十一娘把事情的经过告诉了徐令宜,“……只要等娘的气消了再说。”
徐令宜听了沉默了片刻,然后低声道:“也不是什么大不了的事,有机会,你在娘面前帮三哥和三嫂说
两句。”神色却若有所思。
十一娘笑着应了。
可太夫人这次生气却出乎所有人意料之外的长。
三爷和三夫人直到诜哥儿过了周岁礼也没有找到机会和太夫人说这事。三夫人不免有些急。趁着给金家
下小定的时候特意过来给太夫人问安,太夫人去了二夫人那里。三夫人赶了过去,却在韶华院立了快半天也
没有见到太夫人的人。
突然间就这样生分起来,三夫人心里不免有气,等到金家大定的那天,她只说头昏,躺在床上动弹不得
。黄三奶奶过来,茶叶还散着没有装盒,鹅也养在厨房的笼子里没扎彩,先前说好甘家的大舅奶奶去下定的
,也没见人影。
黄三奶奶气得脸色发青,转身就要去荷花里。还是方氏拉了黄三奶奶:“这个时候一去一来,只怕会耽
搁了吉时。要是奶奶不嫌弃我手慢,我带几个人先把东西装盒。如意钗嘛,我那里还有几支新的,奶奶看哪
个成色好一些,先拿去用着。至于下定的人,我们一面差人去舅舅家请,一面请了五婶婶过来。五婶婶那边
,只说请她是福寿双全的人,请她过来帮着装东西。要是舅娘来得及时,就顺势请五婶婶帮着装东西。要是
舅娘来得不及时,就请五婶婶去金家下定。又不得罪人,解了围,又不至于惊动了太夫人,闹得大家不舒服
。”
黄三奶奶听着直点头,看方氏的目光又有些不同:“就依大奶奶所言。”
方氏把陪房都叫来帮忙。
三夫人睡在屋里听着动静,眼见到了吉时,外面传来几声嘹亮的鹅叫声。
她一骨碌地坐了起来。正要叫个小丫鬟去问,杏娇进来:“夫人,夫人。大少奶奶请人去请了五夫人来
,又叫身边的妈妈将东西装了盒,由黄三奶奶带着去了金家!”
三夫人气得牙齿咬得直喊又有小丫鬟跑进来:“舅奶奶过来了!”
杏娇忙帮三夫人穿鞋。
三夫人娘家的嫂嫂已撩帘而入。
“置气归置气,可不能真把俭哥儿的吉时给耽搁了。”她满脸的焦虑,“快,下定的东西在哪里,我这
就跟黄三奶奶一起过去。”
三夫人就是想急一急太夫人,早早就把娘家嫂嫂请来安置在后罩房歇着。没想到却是这样的结果。
她涨得脸色发紫,喃喃地把事情的经过说了:“……这满屋子里都是她的人,我就不相信,嫂嫂在后罩
房里歇着,她一无所知!”说着脸上已有了忿然之色。
三夫人的嫂嫂哪里听不出这个“她”是指谁,支了屋里服侍的,低声道:“我看你现在当务之急是要把
那些不听话的小丫鬟或撵了或卖了,敲山震虎,让那些老货们知道厉害。她没有爪牙,怎么横得起来?到时
候你说给她饭吃,厨房的才给碗饭她吃,你说给口水她喝,她才有口水喝……”
三夫人有些犹豫:“要是太夫人知道了?”
“你现在都分出来了,她就算是知道了,还能越过你不成?”三夫人的嫂嫂怒其不争,“你可别忘了,
她也是做婆婆的。她插手你管媳妇,那她还要不要管你了!”
三夫人听着眼睛一亮,忙唤了杏娇帮自己更衣梳洗:“等把俭哥儿的婚事忙完了再说。到时候也可以给
新媳妇一个下马威。”
“就是!”三夫人的嫂嫂这才露出一丝笑意,“说到俭哥儿成亲的帐房,既然婚事在你院子里办,等新
媳妇娶进门,摆上一席酒,把帐房的人请去吃喜酒,让甘老泉带人把东西一收拾不就完了。只有你,傻里傻
气的,非要问个清楚不可!”
“嫂嫂,我怎么没有想到?”三夫人像抓住一根救命稻草似的,可转念间又表情一滞,“做得这么明显
,会不会让人笑话啊!”
“有什么好笑话的!”三夫人的嫂嫂压低了声音,“想当初,老伯爷死的时候,我们那位贤德的嫂嫂就
是这么干的。要不然,我怎么知道这样的法子!”
三夫人听着,胆子越发大起来,微微点头,道:“嫂嫂,到时候你可要在场帮我撑着点。”
“放心,放心!”三夫人的嫂嫂忙道,“这可是你们的私产,又不是在荷花里!”
……
这个插曲自然有人报给太夫人听。
太夫人只是笑着点了点头,晚饭却只吃了小半碗饭。
杜妈妈请了二夫人过来。
“三爷本就是个实在人,”二夫人帮太夫人打着扇,“哪能知道您心里的弯弯曲曲。我看,您这样生着
气,他还未必就明白。这好比是媚眼儿抛给了瞎子看……”
“你才朝着瞎子抛媚眼呢?”太夫人听了很是不悦,但是心里的郁闷散了一大半。
二夫人和杜妈妈不以为然,笑起来。
“是我说错了话!”二夫人扶了太夫人起身,接过杜妈妈手里的绿豆汤递给了太夫人,“水开后只煮了
一刻钟,没有放糖。”
太夫人起身,接过来喝了一口,叹道:“我是他嫡母,就算是我的不对,他一个做儿子也应该顺从才是
!你看他干的这些事!”说着,又长叹了口气。
“那就把三爷叫来教训一顿好了!”二夫人笑着帮太夫人捶着腿,“您这样,不也没把他当儿子吗?”
又道,“要是四爷和五爷干出这样的事来,只怕您早就一巴掌打了上去吧?”
这样的话,也只有二夫人敢说。
杜妈妈瑟缩了一下,抬眼窥视太夫人。
太夫人愣愣地坐在那里,表情显得有些呆滞。
……
第二天,太夫人叫了三爷进府。
“你前几天到处找我,是为了什么事?”
“也没什么事!”三爷笑道,“新房定下来了,也请工匠来粉了房子,想跟娘说一声。”
太夫人望着他,良久没有说话,屋子里服侍的都退了下去,西次间的落地钟滴滴达达敲得三爷有些心慌
。
“娘……”他的笑容开始有些僵。
“老三,你知道我最不满意你什么吗?”太夫人轻轻地叹了口气。
三爷一愣。
“我最不满意你说话、行事没有个章程。”太夫人坦然地道,“你们想自立门户,我就依了你们的意思
,让你们自立门户。可一笔写不出两个‘徐’字来,俭哥儿又是在我眼前长大的。我想让你四弟妹、五弟妹
去帮忙,也是为了给他添些声威,让你在亲家面前有颜面。至于礼金礼薄,老四这些年一直管着你们的嚼用
,何况像忠勤伯、威北府、粱老阁这些人家的礼金以后也是他们帮着还,就算是给了老四,这个帐你们也算
得过来吧?”太夫人说着,语气里就有了一丝不满意,“这些年,你帮着老四管庶务,老四对你怎样,别人
不清楚,你心里是最清楚的。你就是把这些礼金礼薄都给了他,他未必就会要。这样的好人情,你这个做兄
长能做,为什么不做?你媳妇不舒服,你怎么不想想他也是有媳妇的人?你知道为你媳妇争,你怎么不想想
他也要在他媳妇面前有体面?”
“娘…………”三爷被说的面红耳赤,“我……我……”
话既然说出了,太夫人并不想就此轻轻的揭过。
“有些事,是我没有跟你说清楚。可有些事,你也太没主见了!甘氏不懂,你应该教她才是。
怎么能她说什么,你想也不想一下,就跟着掺合进去。难道她一个内宅的妇人比你这在外面见了世面的
男人还强不成?”太夫人语重心长地道,“老三,有些事,你要仔细想想才是。老四帮你求了个外放的机会
,还特意介绍了一个幕僚给你,你不仅没有把握住这次机会,反而灰溜溜地回了燕京。圣人说的好,修身齐
家平天下。你不能齐家,又怎么能平天下呢?我也跟你直说了吧!你这次回来,老四想再给你找个差事,是
我一句话把这事给搅黄了。我当时气你不争气,想把你晾一晾。结果俭哥儿的婚事,你却一而再,再而三地
反复,你事事都听个妇人之见,就算是有再好差事,也指不定被她三言两句就给弄丢了,与其这样,还不如
好好做你的田舍翁去!”
“娘……”三爷羞惭地低下了头。
太夫人轻轻地叹了口气:“说一千,道一万。还是你自己能想得通。”然后端了茶,“我也累了。再有
半个月就是俭哥儿大喜的日子了。别人这个时候都忙着写请帖,有老四的回事处帮着,你也有的是闲功夫,
不如把俭哥儿从说亲到下定这期间发生的事好好的想想,我也就心满意足了。”
三爷满脸羞惭,一句话也说不出来,低头行礼退了下去。
第565章 吉庆(中)
二夫人从暖阁走了出来。
太夫人朝着她轻轻摇头:“积习难改。他回去,那甘氏掉几滴眼泪,只怕又要改变主意了。我看,我的
这番话也不过是让他左耳朵进,右耳朵出罢了!”
二夫人笑着坐到了太夫人的身边,安慰道:“可您好歹把话说清楚了。至于说听不听,那就是三叔自己
的事了。”
太夫人微微点头。
二夫人就笑着转移了话题:“我听杜妈妈说,皇后娘娘准备赏两柄玉如意给贞姐儿添妆,可说了东西什
么时候赏下来没有?”
太夫人也烦了三房的事,不想多说,闻言笑道:“准备八月十五那天赏下来。”说着,表情变得有些怅
然起来,“是贞姐儿在家里过的最后一个中秋节了。”
“姑娘家长大了,总是要离家的。
”二夫人用牙著插了块甜瓜递给太夫人,“您看我,过得比在娘家还舒服,再看您,儿女双全,子孙满
堂……可见嫁人也是件好事。”
太夫人高兴起来,笑着扶了她的肩膀:“走,我们去看看贞姐儿的嫁妆去。”
二夫人忙帮太夫人穿了鞋,扶太夫人住十一娘处去。
“老四先拿了两万两银子给十一娘置办嫁妆。”太夫人和二夫人悠闲地走在抄手游廊上,脂红和几个丫
鬟、婆子远远地跟着,“十一娘一骨脑的全交给了文氏,”说到这里,太夫人露出一个愉悦的笑容来,“你
也知道文氏。有什么事,生怕扯到她的身上去了。接了十一娘的银子,她不仅殚精竭虑地帮贞姐儿置办嫁妆
,还唯恐有人说嫁妆有瑕疵,她贪了银子,帐目一清二楚不说,还贴了不少体己银子进去。我瞧十一娘这点
最好;会用人!”
二夫人笑道:“这世间万物,靠的就是人。要不然,怎么有愚公移山的故事。会用人,没有比这更好的
本事了。”
两人说说笑笑进了十一娘的院子。
十一娘已得了信,迎了上来。
太夫人就笑着张望:“谨哥儿呢!”
话音未落,谨哥儿穿着小褂跑了出来:“祖母,祖母,我要吃冰!”扑到了太夫人的身上。
太夫人呵呵地笑,拉了谨哥儿的手,填道:“这是谁在服侍,怎么就让他穿件小褂就跑了出来?”
紧跟着谨哥儿快步走出来的红纹和阿金战战兢兢地立在了那;太夫人并没有追究,弯腰问谨哥儿:“吃
什么冰呢?”
谨哥儿不说话,紧紧地靠在太夫人身边,眼巴巴地望着十一娘。
太夫人就问十一娘:“这是怎么了?”
十一娘看着儿子的样子,有些哭笑不得。道:“娘,您别管他——他嫌天气热,要阿金她们把屋里用来
降温的冰镇敲下来吃!”
太夫人听着“哎哟”一声,忙道:“这可不行。这要吃坏肚子。”然后想了想,道,“我看这样好了,
明天我带着谨哥儿去西山别院避暑去。这天气实在是太热了些!”
今年并不比住年热,往年太夫人也没有说要去西山别避暑。分明是心痛谨哥儿。
十一娘望了望明晃晃的太阳,笑道:“娘,这两天正热着,我们坐在家里都是一身的汗,何况是赶路。
我看,不如等哪天天气略微凉一些了再去也不迟。”然后喊了谨哥儿,“还不给二伯母行礼。”
谨哥儿看见母亲板了脸喊他,怯生生地喊了声“二伯母”。
二夫人微微地笑着点了点头,也劝太夫人:“四弟妹说的有道理。我们看到这样的太阳都不想出门,何
况您年纪大了,更是经不起车马劳顿!”
谨哥儿虽然不知道西山别院有什么好,可他会看眼色,知道太夫人是在维护他,母亲和二伯母则站在另
一旁。他立刻拉了拉太夫人的衣襟。
太夫人低头,着见一双乌黑透亮的眼睛,全神贯注地望着她.满是依赖和信任。
老人家原本已被说服的心立刻动摇起来。对十一娘和二夫人道:“等天气凉了,还避什么暑啊?要去.
就这两天去好了。”
在这种情况下,十一娘不好多说什么,干脆避而不谈,笑着请太夫人进屋去坐:“凉快些!”
太夫人牵了谨哥儿进了正屋。
谨哥儿见母亲不再说这事,眼睛一亮,高高兴兴地随太夫人坐到了临窗的大炕上。
喝了茶,太夫人说明了来意,几个人去看贞姐儿的嫁妆。
望着堆了满满三大间屋子的东西,太夫人露出满意的笑容来:“等皇后娘娘的玉如意一到,就十全十美
了。”然后问起徐令宜来,“……在干什么呢?”
十一娘还没有来得及回答,谨哥儿已大声道:“爹爹,画画!
太夫人和二夫人一愣。
十一娘却后悔带了这小祖宗一起过来。
进入六月,徐令宜开始给谨哥儿画画册。古代
讲究“抱孙不抱儿”。太夫人和二夫人知道,还不知道怎样想呢!
她忙笑道:“有铺子的大掌柜提前进了京。侯爷这几天正忙着见各位掌柜呢!”
老四心情不好的时候就喜欢在半月泮里画画。难道出了什么事,儿子怕自己担心,瞒着自己不成?
太夫人不动声色,爱怜地摸了摸谨哥儿的头,笑道:“原来爹爹在画画啊?”
谨哥儿知道父亲在给自己画画册,有几次还把他抱在膝上,拿了笔让他胡乱画一通。他很喜欢。
听祖母问起,脸上不由流露出得意之色,拉了太夫人的手: “画画!”
太夫人笑眯眯地跟着谨哥儿去了书房。
谨哥儿丢了太夫人的手,三下五除二,麻利地爬上了临窗的大炕,从炕桌下拖出几张画纸给太夫人:“
爹爹画的,我的!”
太夫人先是一愣,再接过来一看,不由笑起来。
“恰真!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