徐嗣诫看着气恼,又不知道怎样教训这两个越僭的。想了片刻才喝斥道:“这是你们应该干的事吗?服
侍六少爷自有六少爷身边的人,你们凑什么热闹?还不回去当差去,小心管事们发现,打你们的板子。”声
音不免有些无力。尽管这样,还是有两个小厮害怕地溜走了。但更多的却是表情犹豫地站在那里张望。
递爆竹给谨哥儿的小厮却是根本不怕,嬉皮笑脸地道:“五少爷,捡爆竹,放爆竹,都是六少爷的意思
,我们不过是想让六少爷高兴高兴。我们这些做下人的,不就干这些事的吗?您也别生气。六少爷既然邀了
您一起放爆竹,您不如和六少爷一起玩玩。”说着,看诜哥儿手里捏的是熄了的香烛,忙转身对另一个小厮
道,“你还不快去把香烛点燃,五少爷也要放爆竹。”
那小厮挤眉弄眼地跑去点香烛了。
徐嗣诫见那小厮说什么“都是六少爷的意思”,谨哥儿还在那里直点头,觉得谨哥儿是受了这个小厮的
教唆,气得直哆嗦。喝道:“还在这里胡说八道。小心我告诉白总管打你们的板子。”然后抬头望着远远站
在那里的几个小厮大声道,“还不快散了”又去拉谨哥儿,“我们去净脸净手去。大嫂的嫁妆马上就要迎回
来了,等会我和你去看热闹去。”
谨哥儿正玩得高兴,哪里肯走。
“阿金说,大嫂的嫁妆要过了酉正才能进门。”他身子一扭,躲过徐嗣诫的手,“等小厮们开始上灯了
再去也不迟。”
那小厮也道:“是啊,五少爷。六少爷正高兴着呢您就别扫六少爷的兴了”
全是这个唯恐天下不乱的小厮的错。
徐嗣诫瞪着他:“你敢挑唆主子”
去点香烛的那个小厮听了,瑟缩起来了。和徐嗣诫的小厮却依旧一副不以为意的样子:“五少爷这话说
的就不对了。我们进府的时候管事们就说过,第一条是要听话。我们不过是听六少爷的吩咐罢了,您怎么能
说我们挑唆主子……”
他的话音未落,有女子冷冷的声音响起:“这样说来,你还挺有道理的”
所有的人循声望去。
徐嗣诫就看见谨哥儿身边的大丫鬟红纹满头大汗,神色冷峻地站在那里。
“全都给我滚出去”她目光凌厉地盯着那个小厮,“这可是正屋别以为是个猫啊狗啊的就能进的,和六
少爷搭上话了就以为一步登天,轻狂的不知道自己有几斤几两了。”说完,高声喊道,“是谁在院子里当差
,还不给我滚出来。四夫人宽厚,让你们也跟着沾沾二少爷的喜气,只留了两个人看院子。就这样,你们竟
然都敢背着四夫人偷懒溜差,等我到竺香姐姐那里拿了当值的单子,看今天是谁当差,不剥了你们的皮……
”
一句话没有说话,立刻有两个婆子神色慌乱地从一旁的隔扇跑了过来。
“姑奶奶,姑奶奶,”两人求着饶,“我们可没有偷懒,这不是六少爷想放放爆竹吗……”
红纹没等他们说话,朝着她们就“呸”了一声:“我可当不起你们家的姑奶奶,六少爷想放爆竹,你们
去四夫人那里讨就是了,怎么能让这些不知道哪里钻出来的东西在六少爷面前服侍。要是六少爷哪里磕着撞
着了,你们就是死一千次也抵不了六少爷的一根小指头。还不快去禀了白总管,让人把这几个不知道尊卑的
都给我绑送到侯爷那里去。要是白总管问起,你就说是六少爷屋里的红纹让你们绑的人。”
那两个婆子一听,转身就小跑着出了院子。
几个站在那里观望的小厮在红纹开口骂人的时候就着跑了,两个凑在谨哥儿面前献殷勤的脸色都有些发
白,求助似地朝谨哥儿望去。
谨哥儿却看也没看他们一眼,满脸崇拜地望着红纹:“红纹姐姐,你骂起人来好厉害”
红纹心里正打着鼓。
她说一千道一万也不如六少爷的一句话,可六少爷毕竟年纪小,不懂得识人。而那几个小厮一看就是那
种惯会巴结奉承,瞅着空子往主子身边凑的。要是六少爷这个时候要把这几个小厮留下来,她可就是从里到
外都没了脸。没想到六少爷竟然会出说这样的话来。
红纹有些啼笑皆非。
心念一转,索性继续板着脸道:“这是怎么一回事?”
那给徐嗣诫递香烛的小厮抢着将刚才的经过说给红纹听。
红纹一边听,一边思忖着。
她虽然刚进来,可看情景也知道六少爷定是正要兴头上,所以才和五少爷闹僵的。六少爷既然连五少爷
的话都不听了,自己一个做丫鬟的,更不能直接和六少爷说什么不准他放爆竹的话了。
想到这里,她柔声劝谨哥儿:“您是府里的少爷,那管事既然不给您爆竹,您也犯不着和他们一般见识
,直接去找专门管那些管事的白总管把他教训一顿才是。您怎么能跟外院那些小厮似的在地上捡爆竹放呢?
让那些来府里喝喜酒的人看了,岂不笑话您”
谨哥儿听着满脸通红,把手里的爆竹丢在了地上。
红纹忙去牵他的手:“走,我们去找那管事去。看是谁这么大的胆子,竟然敢不给爆竹您”
谨哥儿也不要红纹牵,道:“我自己去。不要你带着。”说完,蹬蹬地朝外跑。
诜哥儿立马跟着往外跑。
红纹就大声喊着“六少爷”,“哪有主子跑着去质问管事的?您看四夫人,什么时候跑着去见管事妈妈
了,您要慢慢的走着去才是”
谨哥儿一听,马上停下了脚步,转身望着红纹:“对啊,娘就从来不跑”想了想,又道,“爹爹也从来
不跑”
诜哥儿见了,也停下了脚步。
红纹这才长长地吁了口气。
她露出一个甜甜的笑容,高声说了句“六少爷,奴婢服侍您去找那个管事”,然后低声对徐嗣诫道:“
五少爷,我们找六少爷和七少爷都快把这个府里翻了个底朝天。麻烦您差个人去跟七少爷身边的乳娘说一声
,免得惊动了诸位夫人……”说着,目带恳求地望了徐嗣诫一眼。
六弟顽皮,是阖府都知道的。平时家里没什么事他都人闹出些事来,何况今天家里这么热闹。
他点头:“我这就差个人去给七弟的乳娘报个信。”
“多谢五少爷了”红纹匆匆给徐嗣诫行了个礼,转身带着谨哥儿和诜哥儿出了院门。
院子里立刻安静下来,远处喧天的锣鼓声越发的清楚了。
他再定眼一看,那两个凑在谨哥儿身边的小厮早已不知道跑到哪里去了。
徐嗣诫眼神一黯。
自己连红纹都不如,几个外院没等的小厮也压不住……
心里虽然这样想,可隐隐又觉得有些不对劲。可到底是什么地方不对劲,又说不上来。觉得一阵别扭,
胸口闷闷的,有点透不过气来。
他就深深地吸了口气。
十月的正午,太阳虽然明亮,空气中却没了有秋季的燥热。
墙角株秋海棠,叶子繁茂,开了两朵粉色的小花。
徐嗣诫笑着上前,弯下腰去掐花。
有女子悲切婉转的声音若隐若现地传过来:“……他是不理不睬恶摆布……我不明不白受委屈……可怜
我有满腹的委屈向谁诉……耳听得谯楼打三更……夜已深,那人已静……”
他呆在那里。
再直起身来时,不由望向点春堂的方向,目光已有些痴,嘴角也跟着无意识地翕动起来。
第609章 爆竹(上)
外院设了帐房和礼宾处。谨哥儿指了西边厢房里的礼宾处: “就是那里的一个管事。穿着秋香色的直裰
,长着两撇小胡子。”
诜哥儿在他身后兴致勃勃地道:“我们是不是要去找他,然后揍他一顿?”
红纹觉得自己后背好像又汗湿了。
她轻柔地笑道:“我们又不是护院,揍什么人啊?多失身份。我们去找白总管,让白总管收拾他就行了
。”
谨哥儿点头,朝正厅西边的一个两间的厢房去——因为徐嗣谕的婚事,白总管临时在那里处理徐府的大
小事务,不时有来来往往的管事。
看见谨哥儿,都躬身行礼,笑盈盈地喊着“六少爷”、“七少爷”,态度都十分的亲切、友好。
还有个管事给谨哥儿行了后道:“六少爷还记得小的吗?上次在四少爷的屋里,小的禀了赵管事之命去
给四少爷送帖子。结果下起雨来,就是小的把您背到垂花门口的!“
谨哥儿茫然地望了那管事一眼,显然一点印象也没有了。
那管事立刻道:“小的叫王二虎。”
“哦”谨哥儿随口应了一声,抬脚往前去。
那管事眼底不由露出几分失望之色。
走到屋檐下,厢房里出来个皮肤白皙,相貌英俊,穿着管事青绸衣的年轻男子。那男子看见谨哥儿一愣
,忙上前给谨哥儿行了个大礼:“六少爷,有些日子没见着您的。您还好吧?四夫人身体还好?小的和贱内
一直惦记着四夫人和六少爷呢!”
谨哥儿就回头望了红纹一眼,问她“这是谁啊。”
红纹笑道:“这是曹安曹管事,在库房里当差。他家里的叫雁容,原服侍过夫人,后来成亲,就放出去
了。”
谨哥儿就多看了曹安两眼,说:“娘挺好的。我也挺好的。”然后吩咐红纹,“赏他二两银子!”
红纹忙从荷包里拿了二两银锞子。
曹安哪里没见过二两银子,可这是谨哥儿赏的,自然不一样。他恭敬地接了银子,感激地向谨哥儿道谢
,然后小心翼翼地问谨哥儿:“您找白总管吗?”
谨哥儿点了点头。
曹安道:“我也是来找白总管的。白总管刚去了司房,已经有小厮去喊了,应该很快就能回来了。”垂
手立到了一旁,“要不,由六少爷进屋坐会?”说着,看了红纹一眼,“红纹姑娘也好在一旁服侍着。”
红纹感激地朝他点了点头。
这里是外院,来来往往都是男人。
一路走来,大家都盯着她瞧,她早就有些手足无措了。
“多谢曹管事!”红纹跟着他进了厢房。
有几个管事模样的人围站在那里说话,听到动静望过来,看见是谨哥儿,纷纷上前行礼,还有见谨哥儿
身上脏着,亲自打了水进来给红纹,好让红纹服侍谨哥儿和诜哥儿净手净脸的;也有亲自帮着谨哥儿去找白
总管的。待收拾停当,又是端茶,又是上点心,又是陪着说话,好不热闹。
曹安就若有所思地问红纹:“听说过了夏天顾妈妈就回去了。如今哪位妈妈在六少爷身边当差呢?”
红纹笑道:“一直没有合适的,六少爷屋里的事,夫人亲自管着呢!”话这么说,心里却想着这些日子
二夫人、五夫人还有三井胡同的三夫人推荐给四夫人的那些人选。
行事温和的,四夫人说太绵弱,怕管不住六少爷;行事严厉的,四夫人又说太冷峻,怕把六少爷管得呆
头呆脑的。。。也不知道什么样的合适!
“那你可就辛苦了!什么事情都一肩挑着。”曹安笑着和红纹说着话,眼睛却不时地睃一下那些在谨哥
儿面前奉承的管事。
自从六少爷平平安安长到了五岁,府里的气氛就变得有些不一样了。有不少人往二少爷身边凑,也有不
少人想往六少爷跟前凑。只是六少爷年幼,又养在内院,四夫人把六少爷看得紧,那些人找不到机会罢了。
就是这样,还有人到他和万大显这里来套近乎。
他把这件事说给老婆雁容听的时候,雁容曾告诫他:“你可别以为自己是四夫人的人就得瑟起来。姜家
的小姐还没进门呢!六少爷以后的路还长着。这个时候我们这些人更是要小心翼翼,别惹出什么事来让人捉
了把柄,到时候连累了四夫人和六少爷才是。你应该跟万大显学学,一心一意做好份内的事,其他的事都不
理会。想办法升二等管事,一等管事,做大总管。到时候才能真正的帮上六少爷,我们才能有好日子过!”
想到这里,他不由微微一笑,注意全放在了和红纹的寒暄上。
白总管快步走了进来。
“六少爷!七少爷!”他笑着和谨哥儿、诜哥儿打招呼。
红纹忙站了起来:“白总管,我们六少爷有话要和您说!”
那管事不给六少爷爆竹,是怕六少爷炸着手了。是一片好意。六少爷要是当着这么多的人的面前告那管
事的状,以后再遇到六少爷做错事的时候,只怕没有敢吭声了。这不是在帮六少爷,而是在害六少爷。她是
六少爷身边的人,一荣俱荣,一损俱损。自然不能让六少爷做出这种事来。
白总管听着就看了屋里的管事们一眼。
那些管事个个是人精,立刻行礼退了下去。
谨哥儿就气呼呼地把事情的经过告诉了白总管:“。。。。你帮我弄些爆竹来,再好好地教训那个总管
一顿。”
他说话的时候,红纹不停地朝着白总管使眼色,意思是让白总管敷衍敷衍谨哥儿就行了。
白总管看得明白。
内院的事他也听说了不少。谨哥儿屋里一直没有管事的妈妈,十一娘亲力亲为把这个儿子带大。花了这
么多的心思,自然对他有诸多期望。
可只有期望是不够的。谨哥儿是幼子,想出人头地,只能在名声上做文章。这种一言不和就要教训府里
管事的事,只会让谨哥儿得个蛮横无理,飞扬跋扈的坏名声,恐怕是十一娘最不乐于见到的。
府里很多人有小心思,他不是不知道。可他也有自己的想法。服侍侯爷这么多年,侯爷一点也不糊涂,
侯爷只是喜欢什么事都藏在心里,他要是有什么小动作,以侯爷的精明,肯定瞒不过侯爷,只会让侯爷失望
。与其晚节不保,还不如一如既往,忠心耿耿地服侍侯爷,侯爷怎么说,他就怎么做,还能落得上忠贞的名
声。
念头闪过,白总管想到前几天徐令宜把他叫去说的话:“。。。。明年开春谨哥儿就要启蒙了。让赵管
事以我的名义请几位总兵帮着推荐懂武艺的师傅。”
侯爷对这个幼子寄望很高,他自然要维护六少爷的声誉。
想到这里,白总管笑着朝红纹颔了颔首,轻声道:“六少爷别急,待我先去把您说的管事找到,然后再
去给您回话。至于爆竹,您有所不知,我们府上的人多,什么事情都是有定额的,这样一来,那些管事,小
厮才不敢乱拿东西。要不然,那些小厮怎么会去捡了地上没有燃着的爆竹放。”说着,他抬头看了看天色,
“这都快到酉正了,按府里的规矩,要领什么东西头一天造册,过了申初谁也不许开库房的门。除非有侯爷
的对牌。当然,如果六少爷要领东西,侯爷肯定会给对牌,只怕这个时候库房的人也都跑去看热闹,找不到
人了。”说完,很诚恳地喊了声“六少爷”,“要不,我今天晚上就给您造册,明天一早领了爆竹就亲自给
您送过去?”
虽然他右一个定额,左一个惯例,谨哥儿却一点没犯糊涂。
白总管说来说去就是一个意思。
把那个管事叫来教训一顿是不可能的,想在他这里领爆竹,也是不行的。
他气得满脸通红,腾地一下站了起来:“不就是要我爹的对牌吗?我去要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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