虽然为了谨哥儿的事发了顿脾气,可十一娘并不是那种随心所欲、因己之私而不顾大局的人。明明知
道今天的事很多,怎么会到了酉时才给妈妈们指示?
徐令宜更觉得奇怪。
待进了屋,看见十一娘正在吃饭。炕桌上只摆了四、五个小碟,旁边也没有服侍的人,显得有些冷清
。
“侯爷怎么这么早就回来了?”她下炕服侍徐令宜更衣,“吃过饭没有?七姐夫他们都走了?”
“吃过了。”徐令宜示意她继续吃饭,让秋雨喊了小丫鬟进来帮他更衣,“邵老太爷月底过七十大寿
,仲然明天就要赶回去。朱安平和振兴约了去金翰林家拜访——金翰林的一个门生刚升了泉州知府。我们就
先散了。”一面说一面去了净室,待净脸更衣出来,却看见十一娘端着碗坐在那里发呆。
听到动静,她抬起头来,露出个笑容:“侯爷要不要加一点。”
“不用了!”徐令宜坐到炕沿边,端起小丫鬟奉上的茶盅啜了一口,“你自己用吧!”
十一娘“哦”了一声,没再说什么,低了头吃饭。
屋子里一阵沉默。
徐令宜很是纳闷。
今天早上十一娘以雷霆手段处置了那些外院管事,虽然事出有因,但毕竟有些不妥。以她的性情,遇
见自己应该有一番解释才是,怎么全然一副心不在焉的样子。他又想到刚才一路走来者到的情景……莫非这
其中还有什么自己不知道的事不成?
徐令宜不由细细地打量十一娘。
纂儿有些松散,有几缕头发不听话地垂在她的腮旁,垂着的眼睑,眼底有淡淡的青色,神色因此而显
得有些疲惫。
“十一娘!”他不由放轻了声音,伸手帮她把落在腮旁的发丝捋在耳后,“怎么了?”
十一娘抬头,眼神显得有些迷茫,昏黄的灯光下,有种柔弱之美。
“是不是出了什么事?”徐令宜轻声地道,“我看你很累的样子!”
十一娘正在想今天发生的事。
又不是在家里唱戏,又不是跑出去偷偷的听戏,徐嗣谆和徐嗣诫不过是在屋里抄尺工谱,葛巾很快就
把这件事告诉了太夫人。
太夫人不仅立刻亲自前往淡泊斋,而且把徐嗣谆和徐嗣诫两人都训斥了一顿……葛巾怎么会知道太夫
人在注意这些呢?显然是受了太夫人的叮嘱……而徐嗣谆虽然不排斥听戏,却也谈不上喜欢。那太夫人注意
的就不是徐嗣谆,而是徐嗣诫了……这么多年了,太夫人对徐嗣诫的到来只当是多了双筷子,谈不上喜欢,
却也称不上厌恶。平时赏赐的时候都不会落下他的一份,但也没有给予过多的关注……是从什么时候开始,
太夫人的目光放在了徐嗣诫身上呢?是从那次三夫人长孙的满月酒之后呢?还是从徐嗣诫陪着几位夫人听戏
开始的呢?
她带着孩子们去赔礼,太夫人虽然轻描淡写地揭过了,可心里到底怎么想的?之后会不会找个其他的
什么借口处置徐嗣诫?
十一娘有点拿不定淮。
猛地听到徐令宜喊她,她抬起头来,看见一双盛满关切的眸子。
只顾想自己的事,把徐令宜给忘记了!
十一娘歉意地笑了笑。
第618章 探究(上)
“想什么呢?想的那么出神?”徐令宜笑着问她。
十一娘组织了一下语言,把今天下午发生的事告诉了他:“……我现在都有点盼过年了。这样有些话
就可以慢慢跟他说了。免得像个定时炸弹似的,他那边有个风吹草动我就担心。”原来是为这些事!
徐令宜觉得十一娘和太夫人都有点小题大做。但考虑到太夫人为此大发雷霆,十一娘也被闹得疲倦不
堪,他柔声劝道:“欲速则不达。你暂且把这事放一放。总这样惦记着,没事也能整出个事来。何况谆哥儿
和诫哥儿都不是那种顽皮的孩子,你苦口婆心地劝了他们一回,他们要是还不知道好歹,那这些年的书岂不
是白读了?”
这就是人们带说的“此地无银三百两”吧!
十一娘长长地透了口气。
把话说出来,心情好多了。
徐令宜看着她脸上有了浅浅的笑意,微微一笑,转移了话题:“谨哥儿呢?怎么没见他!”
“娘留着在那边吃饭!”提到这个开心果,十一娘的脸上笑意盈盈,“我准备吃了饭去把他接回来!
”
“那就快吃饭吧!”徐令宜指了指炕桌上的小碗小碟,“饭菜都冷了。”说着,喊了小丫鬟进来,“
重新给夫人盛碗热饭过来!”
“不用了!”十一娘忙道,“我已经吃饱了,再吃,晚上要睡不着了!”
徐令宜掏出怀表来看了看。
已经戌初过三刻,马上就要歇息了,吃多了不免要积食。遂不再说什么,待十一娘吃完了饭,两人一
起去了太夫人那里。二夫人和徐令宽一家也在。
看见徐令宜夫妻进门,太夫人道:“谕哥儿怎么还没有回来?眼看着要禁宵了!也不知道是不是遇到
了什么事?”笑吟吟的,一点也看不出来下午曾发过那么大的脾气。
“他们身边有侍卫处的人跟着,能有什么事啊?”徐令宜笑道,“多半是亲家留得诚,在那里多耽搁
了些时辰!”
太夫人点头,和十一娘商量:“你说,我们是后天请亲家来家里呢?还是过几天再请呢?”
按习俗,新人成亲后,两亲家要正式宴请一次,一般女方的酒宴安排在男方的次日。之后婚礼就算正
式结束。新娘子开始晨昏定省,伺候公婆,亲家之间也可以开始串门了。
正式宴请一般安排在婚礼正期之后的第五天或是第九天、十二天。
“我觉得后天比较好。”十一娘选了第五天,觉得这样可以表现一下男方迫切的心情,也表示了男方
对女方的尊重,“娘觉得怎样?”
“你拿主意就行了!”太夫人笑道,“我们就是想问清楚了到时候好大吃大喝一顿!”和十一娘打趣
。
大家都笑起来。
小丫鬟进来凛道:“二少爷和二少奶奶回来了!”
“哎哟!说曹操,曹操就到了。”五夫人笑道。
大家又笑起来。
走进来的徐嗣输和项氏不免有些不知所措。
二夫人就笑着给他们解围:“好了,好了,别逗孩子们了!”又问他们:“怎么这么晚才回来?祖母
刚才还问起!”徐嗣谕忙道:“小舅舅突然赶了回来,到的时候巳是掌灯时分,我们陪着坐了一会,所以回
来迟了。”二夫人听了忙向众人解释道:“我大嫂的这个哥哥,是建武五十六年的进士。曾做过一年的定陶
县令,后辞官归家,游历天下。他定是听到柔讷成亲,所以急急赶回来的。”
徐嗣谕连忙点头:“小舅舅说,他是前往无锡惠泉取水的时候,听无锡知府说的,当夜就租了艘船往
燕京赶,还是迟了一步,今天中午才到。”说着,笑道,“还送了一坛惠泉水给我们做贺礼。”
“回来就好,回来就好!”太夫人听了呵呵地笑着,问起他们回项家的情况来。
徐嗣谕笑着一一作答。
知道项太太把娘家的兄弟、女儿、女婿都请来陪徐嗣谕,笑吟吟地点头,道:“你们也累了,早点回
去歇了吧!”
徐嗣谕躬身应“是”。
十一娘看见项氏偷偷拉了拉徐嗣谕的衣角。
可能是当着这么多的长辈,又在众目睽睽之下,徐嗣谕瞥了项氏一眼,却没有理会,转身就出了西次
间的宴息室。
项氏颇有些无奈地跟着走了。
十一娘很奇怪她想说什么。
回到屋里,她立刻得到了答案——项氏用甜白瓷的小瓯装了一瓯惠泉水送了过来。
“虽然只能煮一壶茶,却也是我的一点心意。”
十一娘笑着收了,问:“祖母和二伯母、五婶婶那里可送了?”
项氏恭敬地道:“正要去送呢!”
十一娘点了点头,让秋雨拿了一匣子芙蓉糕赏给她:“皇后娘娘赏的,我吃着味道很好。你也尝尝。
”
项氏道了谢,和文竹去了太夫人那里。
一圈下来,得了太夫人一匣子姜糖,五夫人两朵堆纱宫花,只有二夫人,可能因为是姑姑,所以没什
么表示。
回到屋里,项氏的陪房项妈妈迎了上来,朝着项氏使了个眼色,笑着上前行了礼:“二少奶奶回来了
!”
项氏点头,项妈妈服侍自己梳洗,让文竹下去歇了。
“是什么事?”进了净房,项氏柔声问项妈妈,“还要背着人说。”
项妈妈凑到她耳边,把今天十一娘处置管事的告诉了项氏:“二少奶奶,看样子,夫人看着和善,只
怕也不是那面团捏的人。”语气颇为担忧。
项氏不以为意,笑道:“大舅娘一早就说过,我婆婆是个精明人。让我敬着、顺着、忍着。我们只要
万事都听婆婆的,想必婆婆也不会无缘无故就要发作我。妈妈不要担心了!”
项妈妈还要说什么,项氏已道:“二少爷在干什么呢?”
“在书房练字呢!”项妈妈说着,眼睛已经笑成了一条缝,显然对徐嗣谕的勤奋很是佩服,“听墨竹
说,每天要练三页字。
从习字开始,就从来没有落下过。”
项氏也露出敬佩之色来。她想了想,吩咐项妈妈:“把娘给我的那支百年老参拿出来,给二少爷泡茶
喝。”
项妈妈笑眯眯地应“是”,叫了丫鬟服侍项氏梳洗,自己煨了盅参茶,用红漆海棠花的托盘托着送了
进去:“二少奶奶,给您!”
项氏红着脸,去了徐嗣谕的书房。
徐嗣谕刚把三页字写完,见项氏端了茶盅进来,有些歉意地迎了上去:“东西都送完了。”
“都送完了!”项氏望着徐嗣谕的目光充满了柔情,“相公累了吧,喝口茶解解乏。”
徐嗣谕道了谢,端起茶盅,立刻闻到一味人参的味道,他露出惊讶的表情。
项氏看着不由一阵后悔。
自己太大意了。
这人参毕竟是她的陪嫁,自己问也不问一声就拿出来用了,要是让他误会她是认为他是徐家的庶子所
以没有这样的好东西就麻烦了。
“相公!”项氏脸涨得通红,“我是看您这么晚了还在刻苦攻读……想让您养养精神,又一时不好意
思做声,这才用了我自己的陪嫁的……”
看着妻子这样急急地解释,徐嗣谕嘴角高高地翘了起来。
就好像刚才。
有酒食,先生撰。
他有惠泉水,应该先孝敬长辈。
可考虑到这惠泉水是妻子的舅舅所赐,他不好做主,准备回来后商量妻子,谁知道妻子却委婉地责怪
他,应该把这水分给诸位长辈先尝。
“我知道。”徐嗣谕望着项氏的目光很明亮,“这茶很香,我……”他犹豫了一下,低声道,“很喜
欢!”
好像有什么东西突然就击中了她的心房,让她的呼吸都变得有些困难起来。有点难受,又有点欢喜,
又有点羞怯,让她说不清,道不白,心里慌慌的……项氏的脸红得更厉害了。
突然有点害怕这种感觉。
她强迫自己不要再想,掩饰什么般,慌慌张张地道:“四叔那里,我们要不要也送点去?”说完,立
刻觉得自己夫言了。
四叔是世子,自己这样说,也不知道相公会不会认为自己在奉承四叔?
又急急地道:“还有大伯那里,几位叔叔那里,是不是都要送一点才好?”
徐嗣谕没有多想。
妻子刚进门,自然怕失礼。
“四弟和五弟同住在外院,不比谨哥儿,跟着母亲。要送四弟,自然也要送五弟。
”他沉吟道,“至于大哥和三弟,如今分出去了,也就可送、可不送了!”
说着话,项氏的心渐渐平静下来,她低声应“是”,“那我明天就给四叔和五叔送些去!”
徐嗣谕就朝她笑了笑:“不过这样一来,我们自己就没有了。”
项氏愣住。
她当时注意到水不多了,才没有给四叔他们送的……谁知道鬼使神差,自己竟然冒出这样的话来……
项氏语哽。
徐嗣谕已悠悠地道:“好在我也不是那种没有湖笔徽墨就写不出字的人来。没有就没有吧!明天给四
弟和五弟送去好了!”
项氏咬着唇应了声“是”,有些沮丧地低了头,心里寻思着明天要不要差了项妈妈回去向小舅舅再要
点惠泉水来,所以没看见徐嗣谕眼底笑意。
十一娘把谨哥儿哄得睡了,这才回内室。
“没想到谕哥儿媳妇还是个洞明世事之人。”她笑着坐到了镜台前的绣墩上,望着靠在大迎枕上看书
的徐令宜道,“谕哥儿有她帮着操持,我们也可以放心了。”说完,转身对着镜手卸着耳坠。
这一来,以后徐嗣谕就是分府也不用担心他了。
第619章 探究(中)
徐令宜一面欣赏着她因俯身而倍显曲线玲珑的身段,一面笑道:“毕竟刚进门,到底怎样,你还要多看看才
是。”
有心融入这个家庭,做事就不会太离谱。
十一娘笑着应“是”,上了床,和徐令宜说起后天的宴请来:“侯爷,既然谕哥儿他们回门的时候项太
太把高家的人都请来做陪,我们请项太太来家里做客的时候,要不要把我大哥和四姐夫他们都请来作陪?”
“行啊!”徐令宜笑道,“大家都是姻亲,又同住在燕京。认识认识也好。”
“那我明天就请回事处的帮着下帖子。”十一娘说着,窸窸窣窣裹进了被子。
徐令宜“嗯”了一声,沉思了半晌,斟酌着和她说起今天早上的事来:“……我也知道,有不少人打谨
哥儿的主意,也不怪你发脾气。只是一样的米养百样的人。这样的事不可能没有,只能想办法防着。所以白
总管跟我说的时候,我也觉得你这样处置也是个办法,就让白总管把人给你处置。”说到这里,他停顿了片
刻,语气变得更加委婉,“可内院和外院毕竟不一样。以后你再遇到这样的事,不如交给我来处置。我和你
一样,也怕有人挑唆着谨哥儿养成副纨绔子弟的性子,遇到这样的人,我也不会轻饶的。”说完,屋子里一
片沉寂,并没有十一娘的回应。
难道是生气了?
十一娘平时挺冷静理智的一个人,可一遇到谨哥儿的事,就会像母老虎似的护犊似的,看见有人靠近都
要吼两嗓子,别说这次直接冒犯了谨哥儿。
念头一闪而过,徐令宜忙俯身喊了弄“十一娘”,触目却是十一娘熟睡后清丽安祥的面孔。
他不由失笑。
这两天事情都凑到了一块,她是累了吧?
想到这里,徐令宜动作轻柔地帮十一娘掖了掖被角,脸上的笑容渐渐敛去。
既然如此,那就由他做决定好了。
第二天,十一娘在花厅里听管库房的妈妈禀着器皿的损耗时,秋雨轻走轻脚地走了进来。
十一娘看也没看她一眼,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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