卫同炸毛,明明他和她才是早认识了几年的。
方才同韩谦父子说话,这会儿又被卫同拦着,已经有不少官员隐隐关切且走近。
渁竞天放大声音:“卫世子又要跟本寨主比划比划?”
卫同哼道:“不行吗?”
渁竞天不耐道:“今个儿没空,滚蛋。”
伸着耳朵听的众人顿吸凉气,这女土匪不识好歹,竟然对卫国公府世子如此说话。
卫同心里也不高兴,上来就让自己滚的,她就这么烦自己?
这几天,卫同再没去找过渁竞天。他想去的,被卫老太君拦了下。
老太君道:“原先你去,是用比试的借口。可是现在,人家的兵被打的还没法出门见人呢,渁竞天也受了内伤,你再去比试,让人说是小人不说,更容易让人怀疑你的目的,怀疑渁竞天的真实身份。”
卫家和金家走得近,她和金夫人同族,这些,京里人家都知道。因此,卫同却不能轻易上渁竞天的门,甚至不能表现出对渁竞天的友好。
上次比试过第二天,渁竞天便找了几个中人要买大房子。
卫同也想去帮忙,卫家不止一座宅子,送她一座又何妨?
卫老太君叹道:“咱们送了个厨娘进去,勉强用监视的说法糊弄住了。你去送座宅子,同样借口却不能再用,那位必要起疑。”
因此,卫同按捺这些天,直到上大朝才见到渁竞天。
渁竞天踩着点儿来,上朝之前他没能说上话,下朝时,他便朝她方向走了。可看见韩谦竟找上她,两人还有说有笑好一阵儿,心里那股陈年老味儿越发的酸了。
再听渁竞天对他说话却如此不客气,心里更加难受,尽管知道她不可能再和韩谦在一起,但他就是控制不住的生气和担忧。
气她对他凶,担忧她再次被小白脸迷了眼。
当着这么些人的面,他却不好说什么,只冷声道:“手下败将,你还入不了本世子的眼。”
说完,昂着头走了,额头前那捋倔毛还一翘一翘。
渁竞天心里摇头,怎么还是孩子心性?也撒手走了。
跟在后头的金家父子自然把这一幕也看在眼里,金大人皱眉思索,卫家有没有认出汐儿?应该不会吧?可卫同跟金汐儿又是从小一块长大的,他也不敢肯定。何况后头还有个老谋深算老太君,他心里便拿不准了。想,找个机会,试探试探老太君。
金诚一脸的若有所思,卫同那个倔毛可是不屑跟女孩子说话的,除了自己小妹。方才可是他主动去找的渁竞天,可,那态度也没好到哪里去。
“爹,”金诚问金大人:“你说,他们说了啥?”
金大人便道:“应当是武官之间的话题,你打听什么。去衙门。”
他没收着声音,边上人都听见了,也觉得是他说的那样。而且,看情形,卫世子和渁竞天相处的不怎么美好。
不理身后众人如何想,渁竞天急匆匆回了家。
她们母女约好了今天去看戏的。
却是前几日,猴子他们在院里说话,被俩小听了去。猴子说京里有个名角儿叫梨花白的,唱的一口好戏,余音绕梁三日不绝。他俩还从没听过戏呢,闹着要去。
渁竞天在这些上头从不委屈孩子,便应了。只是梨花白登台三日才一次,场场爆满。猴子等人去跟戏楼老板“好好”商谈,才得了今日一个包间。
家里众人都等着呢,等渁竞天回来换了衣裳,哗啦啦涌出来,大锁头一挂,全员出动听戏去了。
看得隔壁的乌婆婆很是无语,这是肆无忌惮还是没心没肺啊。
她性子冷淡孤僻,对玩乐的东西不感兴趣,便在隔壁院子没出门。童妈妈一手好厨艺,竟是最得乌婆婆喜欢,强硬把人扣下给她做点心去了。
好在童妈妈乐呵呵没脾气的模样,渁竞天便也没计较。不然,若是童妈妈表现出一丝的不乐意,她也不能让乌婆婆如愿。
这可是看着她长大真心疼爱她的人啊。
那戏楼,就叫梨园。面积还挺大,前后都有院,簇拥着耀眼夺目的彩绘戏楼,周围是花卉林木小桥流水。渁竞天记得以前,这里也是个戏园子,但没这么大的,想来是近几年才做火的。
凡是做到这般规模,背后必有大树,也不知道这家戏园子幕后之人是谁。
两个汉子护着女人孩子进了包间,其他人在下头大厅里坐了。便有一个小丫头,提着篮子进来,问要不要买绢花花篮。
这是待会儿要投到戏台上打赏的,一只绢花最少一两银,最贵的十两。花篮里也是按绢花颜色数量分了,从二十两到一百两不等。
听了报价,杜仪娘咂舌:“这比抢劫都来钱。”
捧着绢花的小姑娘眼里便有轻视流露,嘴角也耷拉下来透着不屑,想今日碰见一伙穷鄙的乡下人来装风雅。
她的神情,众人看在眼里。
渁竞天和杜仪娘人情冷暖看的多便也淡了,两个汉子沉了脸却不好与个小姑娘计较。俩小的没觉察到什么,还趴在窗户上往下看,桃子和杏子却怒了起来。
不管咱买不买,你副看不起人的死人样子给谁看?
桃子嘴巴毒,讥讽道:“哟,小丫头瞧不起咱呢。既然瞧不起咱怎么就进了咱的屋。睁大狗眼看清楚,谁站谁坐,谁卖谁买。眼睛长头上去,你咋不上天当公主?”
可不是,你一卖东西的,给买家脸色瞧,人家还巴着你买?
杏子话少却一针见血:“也不知你能抵上几朵花。”
在戏楼里抛头露面,便是良家女,肯定也是家境并不好的,若是爹娘狠心,卖到人牙子手里,这小丫头长相并不出众,怕顶多也就十几两。十两一支的绢花,她顶不上两朵,连最便宜的二十两一个的花篮她也敌不过。
第五十八章 文化大差异
小姑娘顿时一脸屈辱,涨红了脸狠狠呸了口,抱着绢花往外跑。
正碰上一群男人上楼。从开着的包间门望出去,众人便看见小姑娘满脸笑迎上去,嘴里还甜甜招呼着,应当是常来的熟客了。其中一个男人,大笑几声,扔给她一个小荷包。卖花姑娘忙捧上花篮,男人伸手接。
两人皆侧着身子,众人看得分明,那男人大手错过花篮在她胸上蹭了蹭,才接过花篮。
卖花姑娘羞涩一笑,跑开了,从头到尾,并未见她恼。
桃子呸了口:“原来是个不正经的。”
渁竞天道:“若是这戏楼背景不够硬,也只是男人的好去处罢了,能在这里面混得开的人,还是个小姑娘,如何独善其身?生活所迫,只要不招惹咱,全看着罢了。”
众人不语。
渁竞天急忙去关门,怕方才一幕被孩子们看了去。不过,幸好,两个小的一直对木窗上的五彩描绘图感兴趣,戳戳摸摸探讨呢,没有留意别的事。
还好还好,渁竞天暗道侥幸,想,日后不能带他们来这些鱼龙混杂之地了。
嗑了会儿瓜子,台下小鼓一响,通往后台的红帘子一掀,梨花白迈着小碎步,仪态万千走上了台。
“还真…白。”桃子嘴角抽抽:“她这是唱哭丧?”
可不是白吗?一身素白衣裙,勾勒出苗条身姿,上头简单几处绣花也是淡色几乎看不出来。脸上倒没抹胭脂,本色出演,水汪汪的含情目,细尖尖的多情眉,琼鼻秀口,一笑俩梨涡。漂亮,真漂亮,就是被一身白衣裳,还有脸两边的两串白梨花,衬得跟鬼似的。
杏子纳闷:“寨主,她一身丧就上台了,客人不嫌晦气?”
淦州人着衣不爱浅色,尤其原住民更是爱把衣裳染得五颜六色,美丽的颜色美丽的色彩,让生活艰难的人们眼里多了亮点,期冀生活终将变得美好。
“这你就不懂了,你看这戏台,大红大紫的,她穿的素净往那一站,是不是跟一朵小梨花似的娇娇柔柔可怜可爱。”杜仪娘对杏子和桃子道:“男人啊,都爱这调调。”
说完,细长眼睛横了俩汉子一眼。
那不是风情,那是眼刀啊。
俩汉子不觉缩缩脖子,心道,二当家的,你也不知道来京里看看嫂子,嫂子要发飙啊。
桃子不知想到什么,脸色难看,恨恨呸了口,恶狠狠道:“这女人真勾人。”
渁竞天一愣,随即笑开了:“这不是女人,是男人。女子不能登戏台。”
众人听得诧异,虽然他们那里没有什么戏啊曲的,但遇见高兴事儿,男男女女都是爱唱歌跳舞庆祝的。京城竟然不让女人唱,把个好好男人弄得女人似的唱戏?真是长见识了。
桃子瞪大眼看戏台上那人,那表情,那动作,那个幽怨劲儿,分明比她还勾人,怎么就是男人了?
“真是见了鬼了。”
渁竞天望了眼梨花白,并无兴致,心道,这姿色这做派,怕不知被哪位大人包了呢。
梨花白开了腔,细细柔柔声音黄鹂鸟一样,台下叫好声一片,便有人拿了绢花往台上扔。
再唱几句,又是一片绢花扔上台,还有花篮送上去。
渁竞天他们没有绢花,当然不会扔,便是有也不会,因为,包间里除了渁竞天,别人都懵了,这唱的什么?怎么一句不懂的?咿咿呀呀,没完没了,这不是绕梁,这都绕脑袋了。
渁竞天再看看下头,苦笑不得,下头那伙汉子也是一脸懵,还拿手掏耳朵,茫然往台上瞧。
娘哎,这小娘们儿唱啥呢?
唱的俩孩子也掏耳朵了,渁竞天好笑道:“行了,咱们走吧。”
众人不约而同松了口气,忙站起来。
“赶紧走,赶紧走,再不走,晚上要梦见女鬼了。”
杏子长吁一口气:“幸好没买那什么花。”
要知道,买花的钱可是不会退回的,不管你用不用,银子都已进了戏楼的腰包。
黎小泽欢呼:“那咱们去吃虾饼吧。”
得了杜仪娘一个爆栗。
也不知那京城虾饼怎么做的,一团虾肉粉粉嫩嫩,嚼着脆脆,透着茶叶的清香和海鲜的清甜。俩孩子一吃就上瘾了。
渁朝儿拉着调子:“阿姆,吃虾饼。”
杜仪娘顿时金刚变菩萨:“好,俊妞儿还想吃啥,有空,咱一家家吃过去。”
黎小泽吐舌,当年他们肯定是抱错了孩子,俊妞儿才是娘生的。
渁竞天一手揽住黎小泽往自己身上靠了靠,意在安抚。
黎小泽感动,一把抱住渁竞天的大腿,仰头问:“寨主,你才是我亲娘吧?”
哈哈哈,众人大笑。
杜仪娘额头爆青筋,一把抓住黎小泽耳朵:“小兔崽子,老娘拼死生下你,还没娶媳妇呢,就不认老娘了。皮紧了你。”
黎小泽哎哟哎哟叫,仍是抱着渁竞天不放。
渁朝儿皱了脸,扑过来扒拉他的手,自己抱紧了渁竞天:“这是我娘亲,不准跟我抢。”
众人再笑。
下了去,大堂汉子们感动的不行,寨主你再不走,咱就捂耳朵睡了。魔音灌耳啊。
一行人往外走,不过前后脚,那包间就被掌柜的又转给了别人。
正巧给他们卖花那小姑娘看见他们出去,狠狠呸了口:“土包子,穷光蛋。”
转眼,又见有客人进来,眼睛一亮,迎了上去,腰肢扭得更软了几分。
他们选了一处有说书先生的茶楼进去,各色小点心吃了够,听了段神仙鬼怪的胡话,方才心满意足出来。
汉子们纷纷感慨:“还是听说书痛快,方才那是什么什么呀。”
这个说是卖身葬父的,那个说是新婚守寡的。
渁竞天没好意思说,其实那梨花白唱的是神女会人王。
淦州人世代传诵下来的神女形象,可是披着五彩缤纷霞衣骑着花豹的。那梨花白模样,在淦州人心里,也只够被神女坐骑踏一脚的。
文化不同,理解自然差了十万八千里。
渁竞天再次反省自己,以后不能由着孩子说什么她就做什么,万一戏台上唱一出富贵小姐私奔穷书生,俊妞儿有样学样,她可不得呕死。
还是多讲讲女大王退兵迎娶压寨夫君的好。
压寨夫君?渁竞天一愣,莫名掠过卫同委屈的脸:你都不心疼我了。
恶寒,渁竞天打了个寒颤,那小子绝对是在涮自己,恶心自己睡不着觉。
真是个混蛋。
“汐儿?”一声柔婉的声音传来,带着主人的惊异与不可置信。
渁竞天心里一顿,脚步却分毫未乱,眼睛都不眨一下。
遇到故人了啊。
“汐——,对不住,渁大人?渁大人!”
渁竞天叹口气,停了脚,顺着声音望去:“你是?”
第五十九章 街上逢故友
黄尚善今个儿是出来查看铺子的,本来坐在马车上等丫鬟去取她订好的东西,丫鬟回来,车帘子一掀,她便觑见一张熟悉的脸,不自觉的便下了马车走过来。
呼唤故人名无人睬,她想到传闻,便试着唤了“渁大人”,果然,那个女子停了下来。
这世上,竟然有如此相像的两个人?
黄尚善盯着那张熟悉的脸,半晌回不过神来。
渁竞天不耐道:“你又是那金汐儿什么人?这京里人人都认识她?”
黄尚善才回过神,讪讪笑了笑:“失礼了,实在太像…我是汐儿的…姐姐。”
渁竞天默了默:“你是金大人的女儿?”
黄尚善一愣,笑道:“我是她邻居姐姐,并无血缘关系。”
黄尚善,金家隔壁黄大学士的孙女。比金汐儿长两岁。
黄大学士与金大人是忘年交,两人于书法上志同道合。如今金家住的宅子,便是黄大学士当年特意请人说合,又欠了人情,原主才愿意卖的。就是为了方便两人来往。
金汐儿有个亲姐姐,金颖,是当年名动京城的第一美女,早早入了宫做了嫔妃。金汐儿与亲姐姐的关系,不好也不坏,只能说志不同道不合,没法玩在一起。
黄尚善是黄家唯一的女儿,两家做邻居后,苦于只有兄弟的她便常常登门来玩。黄尚善性子温婉又细致,耐心又包容,把金汐儿当了亲妹妹来疼。金汐儿也喜欢这个比亲姐姐更像亲姐姐的黄家姐姐,两人玩的颇好。因此,黄尚善说自己是金汐儿的姐姐,也不为过。
此时的黄尚善梳着妇人发髻,渁竞天恍惚想起,自己出事那一年的年尾,正是她的婚期。以前闺里笑言,给她最好的添妆,终究成了空。
自己得了她的添妆,是她最喜欢的一套头面,如今,该在韩家放着吧?
渁竞天不动声色:“这位夫人认错了人。”
“是。”黄尚善微微点头,眼里掩不住的怅然:“冒犯渁大人了,一时忍不住…”
“无妨,”渁竞天淡淡:“本寨主也习惯了。”
“呃?”黄尚善不知为何,噗嗤笑了声,又觉得自己失礼,忙正了脸色,温和道:“渁大人是否能给我个机会请你吃茶赔罪?”
还吃呢?你没看见我身后二十大汉?虽然我是女的,但你没带个面纱幕离就戳在二十大汉眼前,喂喂,别人已经都在看了。
“我不怪罪,这位夫人不必介怀。”
黄尚善还待要说,忽然跑来一个丫鬟,一头的汗:“少夫人,少爷他——”
见到眼前情景,忙住了嘴。
黄尚善脸色微沉又迅速恢复正常,当即笑道:“渁大人大人大量,如此,我便不打扰了。下次再赔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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