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过今日这小厮脸上再也没有张狂之色;谄笑道:“小的见过楚公子。”
楚铮笑道:“免礼。大公子在府里吗;你去通报一声;就说楚铮应昨日之约特来拜访。”
那小厮脸色一变;原来今日一早成奉之不知为何将宿醉未醒的成安礼痛骂一顿;并严令他以后不得出府。成安礼被骂得莫名其妙;一时火气上来与父亲大吵一架;闹得府中上下都已知道此事。此刻听楚铮说来找大公子;这小厮顿时觉得有些为难。
楚铮从怀中掏出一小锭银子;递给那小厮道:“快去吧;别误了你家公子之事。”
那小厮眉开眼笑地接过银子;暗想:通报一声又没什么大不了的;见不见由大公子做主便是了;于是道:“楚公子;请稍候。”
没过多久;成安礼快步走了出来;成府老管家紧跟在他身后;脸上似有几分焦躁不安。成安礼并不理会他;冲楚铮抱拳笑道:“楚公子;这么早就来找成某;不知有何要事?”
楚铮脸色微红;道:“世兄不记得了?昨日是你亲口邀小弟到府上一聚;小弟怎敢不来?”
成安礼一怔;昨天他在酒桌上最后喝得不知东南西北;有没有邀请楚铮真还记不清了;不过今晨刚与父亲大吵一架;此时见楚铮特地来拜访登时觉得大有面子;于是一拍额头道:“不错不错;瞧我这记性;昨天楚公子海量;成某可是服了。快快请进!”
第4章 明争暗斗(6)
老管家一听急道:“大公子……”
成安礼不耐烦地说道:“楚公子是我请来的;关你何事。不让我出府;难道我请人到府里来都不行?”
楚铮向那老管家抱拳道:“这位是成府的管家吧;那日小弟送苏姑娘到此时与老人家见过。”
那老管家不敢托大;也见过楚铮。
成安礼拉着楚铮的衣袖;道:“楚公子请!”
那老管家望着两人的背影;狠狠一跺足;忙去禀报成奉之。
楚铮与成安礼并肩而行;楚铮突然停下脚步;向成安礼长揖道:“世兄;请恕小弟唐突之罪。”
成安礼忙将他扶起道:“楚公子;此话从何而来?”
楚铮不好意思地说道:“其实昨日世兄并未明言邀请小弟;小弟只是过于思念苏姑娘才贸然来此;实是心中有愧。”
成安礼哈哈一笑:“难怪成某想不起此事。无妨;窈窕淑女;君子好逑;楚公子这番情意;表妹若是知道了必欢喜不已。成某这就领公子去见表妹。”
楚铮喜道:“多谢世兄成全!。”
成府相比楚府小了许多;苏巧彤的别院离成氏夫妇居处不远。听成安礼介绍这里原本是他三妹的住处;苏巧彤来京城前几天才腾出来;为此他三妹还和成奉之闹了几天别扭。
别院的小门虚掩着;成安礼犹豫了一下;推开门领着楚铮走了进去。
院子并不大;里面却布置得错落有致;显然是此间主人费了一番苦心。只是楚铮无心观赏;抬头望去;一眼便看见了苏巧彤。
苏巧彤没想到此时竟会有人进来;仍毫无所觉地半背对着楚铮;偏着头梳理着秀发。她的头发并不长;只是堪堪过肩而已;不像柳轻如等女子那般长发齐腰。似乎是刚刚清洗过脸;侧面脸颊上仍有几滴残留的水珠;雪白的肌肤如同透明一般;隐隐露出一股晕红;如出水芙蓉般分外动人。
楚铮静静地望着;竟似痴了。
成安礼暗暗好笑;轻轻咳嗽了一声。
苏巧彤娇躯一震;缓缓转过身来;见成安礼身边站着的竟是楚铮;饶她平日镇定自若;此时也檀口微张;显然惊讶之极。
成安礼笑道:“楚公子;表妹你也见着了;成某就不在此扰两位兴致了。中午成某备些酒菜;还请楚公子赏光。”
楚铮抱拳道:“有劳世兄了。”
成安礼离去后;苏巧彤见楚铮仍定定地看着自己;不觉心中有气;暗想:人都走了你还装什么装。她才不信楚铮真会迷恋上自己;像他这种人又怎会轻易为感情左右;何况他已在怀疑自己的身份;此番上门应是别有用心。
苏巧彤冷冷说道:“楚公子;如此贸然闯入小女子居处;未免太过失礼了吧。”
楚铮如梦初醒;嗫嚅说道:“昨日与姑娘一别;夜半酒醒后顿感如失心落魄一般;辗转反侧彻夜未眠;今日一早便忍不住来到此地;切切之心还请姑娘莫怪。”
苏巧彤不知楚铮是在成府外猫了一晚上;见他果然面上微有憔悴之色;不由得心中大奇;但想了想柳轻如才貌均不在自己之下;他又怎会对一个只见了数面的女子爱慕到如此地步;皱眉道:“公子昨日在巧彤面前尚是挥洒自如;怎么一日不见就对小女子有倾慕之意了?”
楚铮从怀中掏出几张皱巴巴的绢纸;正是苏巧彤昨日所写的诗句;柳轻如见之心喜;便把它带了回来;楚铮出来时顺手揣在怀中;此时正好拿出来献宝;脸红红地说道:“苏姑娘如此才气;小可惊若天人;此番前来还请姑娘多多指教。”
苏巧彤瞥了一眼道:“你既有此心;怎么不将这些妥善保存;却糟蹋成这副模样?”
楚铮惭愧道:“当时宿酒未醒;一时不察损毁了姑娘的墨宝;还请姑娘执笔再赐小可一份;小可回去定将之裱制妥当;挂于厅堂之上。”
苏巧彤见他说唱俱佳;差点儿笑了出来;这人不去当个戏子还真可惜了;既然他执意装模作样;自己也不好强行揭穿他;无奈地说道:“那好吧;既然公子不嫌小女子笔墨不堪;小女子再写一份就是了。”
楚铮却得寸进尺;道:“不知姑娘能否为小可写篇新作?”
苏巧彤毫不客气地拒绝道:“舞文弄诗皆由心境而定;在公子身边小女子心情全无。”
楚铮也不以为意;忽见苏巧彤手中那把梳子形状也颇为奇特;并不是时下女子所用的月牙梳;而是长长的可以手持的木梳;极似后人所用之物;不由得问道:“姑娘手中之物似非京城所有;不知从何而来?”
这把梳子是苏巧彤依照前世记忆亲手所做;听楚铮提起;苏巧彤忽觉胸口一痛;看着眼前这个虚情假意之人突感厌烦;道:“此物乃小女子从苍乐山带至此;公子也管得太多了吧。”
楚铮一愣;道:“是是;小可多嘴了。”
苏巧彤蓦然惊觉;眼前这少年是绝对不可得罪的;何况自己还在谋划如何刺杀楚名棠;只能与他虚以尾蛇;既然他故作倾慕自己;自己何不也效仿之。男女之情颇为玄妙;假戏真作也是常有的事;若能使他真的对自己起了怜惜之意;至少会手下留情些;只要能拖到赵王大猎之时;自己便可趁乱逃脱。
想到此苏巧彤忽然心底一酸;自己终究是个弱女子;在这个男权至上的世界里;最有效的武器还是自己的容貌;在秦国是如此;在这少年面前也是如此;若转世时相貌生得丑陋些;即便自己再有才华;恐怕也已湮灭于这乱世了吧。
第4章 明争暗斗(7)
楚铮见苏巧彤脸色阴晴不定;正欲出言相询;苏巧彤幽幽道:“小女子刚刚失礼了;只是这把木梳乃家母遗物;睹物思人;还请公子见谅。”
正在此时;楚铮忽听一句“楚公子大驾光临;老夫未能远迎;还请恕罪。”
楚铮叹了口气;这成奉之怎么这么快就来了;只好转过身施礼道:“楚铮参见成世伯。”
成奉之还是第一次听楚家人叫他世伯;顿时有些哭笑不得;忙道:“楚公子;‘世伯’这二字老夫可担当不起啊。”
楚铮道:“家父多次盛赞世伯乃朝中栋梁、经世之才;常常惋惜未能有机会与世伯深交;一直叮嘱小侄见了世伯要执晚辈之礼;小侄岂敢有违?”
成奉之一笑;楚名棠会这么说那才真叫奇闻了;不过对楚铮扯谎随口而来且神色如常的本事也深感钦佩;便道:“太尉大人如此称赞;成某实是有愧。不知楚公子今日到成府所为何事?”
楚铮道:“小侄是为苏姑娘而来。自从结识了苏姑娘;小侄多日以来茶饭不思;相思成疾;又不敢贸然前来;幸得结识了安礼世兄;小侄今日才敢厚颜上门拜见。”
成奉之没想到楚铮说得如此直白;不由得看了一眼苏巧彤;只见她也是苦笑不已;咳嗽一声道:“楚家乃是我大赵世家大阀之首;老夫只是一乡村野夫;这门亲事我们成家高攀不上。何况巧彤父母双亡;老夫和贱内是她世上仅余的长辈;只希望为她找个好人家;绝不会让巧彤屈居侍妾之位。”
楚铮点头道:“世伯此言小侄谨记在心;回去会自当禀报家父;请他老人家恩准。”
成奉之道:“既然如此;等得到太尉大人允许之后再来谈论此事也为时不晚;楚公子请回吧。”
楚铮皱眉道:“莫非世伯认为小侄是轻薄浪荡之徒?因此不放心将苏姑娘托付于小侄?”
成奉之咳嗽一声道:“老夫绝无此意;只是巧彤乃未嫁之身;楚公子这般纠缠;实是有损巧彤清誉。”
楚铮无奈道:“世伯既然如此说了;小侄自当遵命。只是苏姑娘方才答应过今日要送小侄墨宝;要不我明日再来取?”
成奉之忙道:“不用不用;巧彤;你让小月那丫头备好笔墨;给楚公子写几张就是了。”
苏巧彤抿嘴一笑;转身向屋内走去。
楚铮忽然道:“不行;苏姑娘墨宝何等珍贵;小侄一定要亲自磨墨才是。”说完便闯进屋内。
成奉之拉之不及;也只好紧紧跟上。
苏巧彤见楚铮也走了进来;转身微怒道:“楚公子;你怎么可以擅闯女子闺房?”
楚铮两眼四下巡视;口中却道:“小子失礼;请苏姑娘莫怪。”
苏巧彤那丫环小月从内屋走了出来;见楚铮也站在屋内;不由得一声惊呼;手中之物也掉到了地上。
楚铮摸了摸下巴;对苏巧彤道:“苏姑娘;我有这么可怕吗?”
苏巧彤白了他一眼;对小月道:“小月;去准备笔墨。”
楚铮道:“不用麻烦小月姑娘了;就由小子代劳吧。”
苏巧彤将昨日所作的三首诗重新写了一遍;忽然瞥见楚铮脸上似笑非笑;没来由地觉得有些心虚;把那几张纸往楚铮手里一塞;道:“拿去。”
楚铮拿在手中看了看;不住点头:这丫头几个字倒真不错;不像自己前世用习惯了硬笔;用毛笔写起这古体字来写得像狗爬一样;练了近十年也只是中等水准。
成奉之看了苏巧彤的几首诗也不由得暗暗称奇;道:“楚公子;这字也写完了;你看……”
楚铮漫不经心地点点头;道:“苏姑娘之诗句句堪称神来之笔;在下就此告辞;明日再来讨教。”
成奉之听楚铮明日还来;不由得有些着急;正待开口却见楚铮已晃晃悠悠地走了出去。
成奉之将楚铮送出成府大门;返回苏巧彤所住别院;重重地坐下;脸沉似水;对老管家说道:“安礼这畜牲呢;叫他到内府跪下;家法伺候。”
苏巧彤冷冷说道:“如今惩处他又有何用;楚铮已盯上成府;如此做只是白白惹他生疑而已;还是静观其变吧。”
成奉之点点头;道:“巧彤;你觉得楚铮今日到府中所为何事?”
苏巧彤哼了一声道:“无非是来探听虚实罢了。”
成奉之有些不解道:“楚家行事向来霸道;老夫又是皇上亲信之人;既然你我的破绽如此之多;照理来说他们早可上门拿人了;可今日看这楚铮竟似无多少敌意;真是怪了。”
忽听一人冷冷说道:“没有敌意?那倒不见得。”
成奉之转头看去;只见寇大娘从门外走了进来;忙起身抱拳行礼。
苏巧彤道:“干娘去哪了;楚铮刚刚来此可曾见到?”
寇大娘点头道:“方才他一进屋老身便见到了;原本还以为他来意不善;老身就到府外察看了番;却未见有赵国军队跟随;便知并无大事才回来了。不过老身粗略巡视了一番;成府附近小商小贩和过往行人中有上百人身负武功;而且高手不少;比前几日增加了一倍有余;想必因是楚铮来此之故。”
苏巧彤微微一笑:“千金之子;不坐垂堂;他准备得倒挺周全的。”
成奉之听府外有如此多人在监视着;不禁颓然坐下;道:“果然如此。”
寇大娘看了他一眼道:“成大人可是怕了?”
成奉之不由得心中恼怒;暗想:若不是你们几人;我们成家又怎会到如此地步;干脆坦然道:“不错;这几日成某日夜惶恐不安;连做梦都时常梦见成府满门上下血流成河;只可惜成某已无路可退;只能寄望于储君能够成事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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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章 明争暗斗(8)
寇大娘不由得愣了一下;苏巧彤忙道:“干娘;事情真若紧急时;那些人赶来之前干娘能否将楚铮擒下作为人质?”
寇大娘摇了摇头;道:“老身若在此;这少年必然心有戒备;很难偷袭得手。只要他一声长啸;府外众人瞬息便至;何况他真是上门拿人;定是带上大军前来;你我……唉;怕是无人可幸免。”
成奉之淡淡一笑;道:“原来寇家人也会害怕。”
寇大娘双眉一竖;喝道:“大胆!”
成奉之丝毫不惧;道:“寇大娘;你能奈我何?有老夫在;皇上和储君还可以护你们一时;老夫若出了什么差池;你们还能跑得了么?”
苏巧彤恼道:“不要吵了;还是静下来想想办法吧。”
成奉之道:“苏姑娘请多动动心思吧;反正老夫当年来赵国时便已将生死抛之度外;没想到在赵国还能享受了这么多年富贵日子;如今就是满门抄斩也够了。”
苏巧彤放缓语气道:“成大人;我们几人已是同生共死;何必再为那些无用之事争论不休呢。大人孤身一人在赵国;能有今日之地位实属不易;小女子远在秦国时便已耳闻;现今唯有齐心协力;大家才有一线生机。大秦皇上是不会弃你我于不顾的。”
成奉之暗想:秦王对你也许不忍舍弃;自己可就难说了;可为了那丝渺茫的希望也只能勉强一搏了;便道:“苏姑娘说得是;老夫听姑娘安排。”
苏巧彤道:“如今之计;只能随机应变。我虽猜不透那楚铮心思;不知他为何要戏弄于我;但对我们只有益而无害;他以后想到成府寻我就让他来吧;成大人不必再阻拦。离赵王大猎尚有一月时间;皇上应收到我的密报了;大秦众多高手半月之内应能到上京城。只要在大猎时杀了楚名棠;赵国必将大乱。储君若能掌权;成大人则居功至伟;自当无虞;不成也可趁乱逃脱。”
成奉之不由得苦笑;有楚铮盯着;哪能那么容易逃脱;大乱一起楚铮必会想到是何人引起;杀父之仇不共戴天;又怎会轻饶成家;自己唯一的希望只能寄托在储君有当皇帝的命了。
寇大娘有些担心;道:“巧彤;你与那楚铮在一起可要小心些;若有什么差错你叫大娘怎么有脸回去见皇上。”
成奉之明白寇大娘的意思;暗想:这苏巧彤果然与皇上关系非同一般;说道:“寇大娘请放心;那楚铮绝非登徒子之流;老夫还从未听过这少年在外面有过什么风流韵事。以他的身份来说实是难得。平日与军中同僚到青楼饮酒作乐倒也不少;可未闻有什么不合礼数之事;且从不在青楼留宿。听说方令信之子特地送他的一个青楼处子他都至今未碰;此事在市井之间已成奇谈。”
苏巧彤点点头;这楚铮倒也有几分可取之处;道:“那就好。对了;楚铮对成府盯得甚紧;那秦国来人成大人不可出面会见;可由寇大娘和储君派人负责安置;他身边应有几个可用之人吧。”
成奉之道:“不如让礼部令吏余世同来安置吧;此人也是我大秦人;又参与筹办赵王大猎之事;如此更为妥当。”
苏巧彤断然拒绝;道:“不可;余世同平日里与三大世家走得比较近;让他参与此事难免会使储君多虑。”余世同和成奉之是秦国细作中仅有的两个在赵国朝中为官之人;成奉之已未必能保得住;苏巧彤不想再让余世同参与此事;不然一旦事败;秦国再也无细作在赵国朝中为官了。
成奉之隐约猜到了她的意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