怜惜演的入戏三分,□处,泪下涟涟,真真是人如其名,可人怜惜了。
众人听得出神,可只有如蔓心里意难平,东风拂面儿,她发髻上的玉兰花颤颤迎风。
她才入府不久,却当众让戏子演了这一出,将她取笑。
有些个明眼的丫头,早已明白了其中的意思,朝如蔓偷偷瞧去。
秦婉蓉这次来了兴致,直直说演得好,方才还万分个不情愿,此时竟要主动打赏怜惜了。
如蔓握了帕子,起身却见秦孝言不知去了哪里,便对秦玉衍道,“吃了半日,有些乏了,再听下去,怕扰了大家的兴致,三哥哥替我向老爷太太回一句,我先回去了。”
“五妹妹,一会子还有好玩的。”秦雨菱在座上道,一面仍是磕着瓜子。
“五妹妹不是说很喜欢她唱的,怎地这会子又不听了?”秦婉蓉美眸轻扫,挑衅地将如蔓瞧了。
如蔓微福了身,极是客气地答道,“戏本虽好,奈何小五身子不争气儿,莫扫了二姐姐的兴致才是。”
“我叫人给你送些补药去。”秦玉衍点头许了,又命冬雪下去拿药。
秦少芳却偏过道,拦了路,轻轻将如蔓的小手碰了一下,柔软嫩滑,又似是不经意道,“小五可认得路?”
“认得,哥哥姐姐们玩的尽兴,小五先退下了。”如蔓被他这一个动作,惹得微红了两腮,那秦少芳仿佛甚么也没发生,笑着让了路。
翠儿方才被叫去厨房帮忙传菜,这会子还没回来,如蔓便没再等她,独自朝东厢走去。
如蔓回头使劲咽下了眼泪儿,那亭中个个皆是她的“亲人”,却都教她心寒。
可她明白,这条路走得再是艰难,也难不倒她,为自个谋一份衣食无忧的前途,比眼下无足轻重的自尊,要来的实在。
所以她都可以忍了,忍字头上一把刀,不试那利刃,怎知锋芒?
怎生攀得高枝,却燕子衔泥,枉做了土…
她断然不能安心,做那人人糟践的土。
出了百花亭,满目春光悠然,她便在那花草中穿过,落景园造的雅致,木桥对面儿,正是一处雅阁,上头横悬一副金丝木匾:闻道解意。
瞧那门前竹影幽幽,想来便是秦雨菱提起的书舍了,如蔓在门前儿望了片刻,走出园子。
到东厢的路并不算近,她从正厢一处花间儿穿过,绕了近路子。
这处花阁十分安静,丫头婆子一个也无,如蔓正在廊檐下走着,忽听屋内一阵动静儿。
“嗯…”腻到人心尖儿里的娇喘声,打屋里头传了出来。
如蔓并未想到究竟如何,可当那窃窃厮磨之音再次传出来,她才登时明白过来,这屋内人原是在行那…
她小手将脸蛋儿握了,急忙跑开,可这一动,似是惊了屋内人。
“谁在外头?”这回说话的,竟是大公子秦孝言。
如蔓羞得满面桃红,连步子也迈地慌乱,秦孝言又问了一声儿,忽然有人一把将她腰肢攫住,向后头一扯,她娇小的身子,就随着那突如其来的动作,卷入回廊侧面儿。
☆、临安夜,月听风
“少…”如蔓睁大了眼,话儿没说完,小嘴就被那手掌封住了。
秦少芳只在唇边比划了,向院内扫了一眼,冲如蔓摇摇头。
如蔓咽下嘴边儿的话,一同静静听着,果然,屋内很快便没了动静儿。
却说秦孝言问了声儿,赶忙用被子将身子下的白嫩娇躯给盖了,朝院子里望去。
“怎地会有人在外头…”那女子声音里儿还带着娇,脸颊子上红云满布。
“只怕宴会散了。”秦孝言将那女子抱在怀里头,又是一阵子抚弄。
“没良心的小崽子,整日不见了人,一回来便又要走。”
那女子腻在他身上,柳叶眉间风情万种,竟是那五姨娘潘氏。
秦孝言将她丰腴的*握在手中,嘴角儿勾着邪气的笑,“你这小娼妇,在外头一本正经的,关了门,就浪成这样了?”
“呸,不知谁闹着我,做出这没得见人的事来。”潘氏轻啐一口,可仍是往他身上贴了。
秦孝言掀开被子,粗鲁地扳开她的细腿儿,又是一番*,直教那潘氏用手将嘴捂了,不敢发出声儿来。
这大户人家相近相/奸之事,本不算甚么稀奇。
面儿上笑,里儿藏针,高门青瓦,见不得人的事情,也只有自家心里头明白。
这便应了那句老话,青天白日底下,并无罕事了。
如蔓仍被秦少芳制着,站在外头儿,自然不会知道这屋里头的事了。
院内开着几株白芍药,风儿一吹,就飘来阵阵花香。
可如蔓仔细一闻,又不知从何处来了兰花儿香…那味道,就和五姨娘身上的一样了。
因着离得近,如蔓不敢乱动,鼻尖几乎凑在他衣襟儿上,他身上拢了淡香,大约是从腰间的香囊里透来的,白芷混了甘松,味道十分的清爽。
富家公子对这些个也很有些讲究,配饰衣料熏香,哪一样儿都十分精细了。
等那屋里头彻底没了声儿,秦少芳这才松了手,如蔓刚要挪开,谁知他顺势儿俯下身来,贴在如蔓耳边低笑了道,“小五不乖,怎地偷听…”
那语气濡软,直听得如蔓心尖儿一颤,面儿上又红了起来。
她哪里经历过这些,却偏生又是和秦少芳一齐儿听了,怎教人不羞得?
“府里头有些地方儿,并不是随意能去得。”秦少芳捋了褂子,打前走去。
如蔓跟在后头,小跑了几步子,“小五记住了。”
“那我问你,方才那屋里头是甚么人?”秦少芳将面色一沉。
“小五并没来过,也不知。”如蔓扶稳了身子,笑了道。
两人便在那花间走着,小径绣阁,端的是好风儿光。
方才的尴尬渐渐散了,三月梨花儿开,秦少芳赏着景儿,很是悠然。
“在府里可还习惯?”他一问,如蔓便点了头。
“可有去过书舍,见过绣娘?”他又问,如蔓便摇了头。
他见如蔓不言,遂道,“也该学一些,如今你年纪小,婉蓉到年底儿,就该及笄了。”
女子十五要及笄,行那成人之礼,便如同男子十八加冠一般了。
“若有先生教授,我自然要好好学的,方才见那落景园里头,便有一间书舍。”大户闺秀,即便是庶女,也是要通文墨、习琴艺,要能拿得出手的。
王家的三小姐,是以一手妙文雅字,名闻临安,不少公子登门求访,愿得小姐垂青。
薛家的大小姐,是以一曲鹤鸣山涧,晓谕户里,名士风流趋之若鹜,愿聆音解意了。
就比秦府来说,秦婉蓉擅绣工,自小儿便请了京城来的绣娘,手把手教出来的,如蔓几次见她,尽是在描花样儿、绣绢帕。
说来也真真奇了,似她那急匆的性子,偏生就爱做这细致的活儿。
秦雨菱颇通那诗文,平日里读书写字的,也喜爱同旁人论道一番。
王翾擅琴乐,沈冰喜泼墨弄画儿,就连府里的丫头们,闲来无事,也常做些玩意儿。
“这第一课,不如我替先生上了。”秦少芳低头将香囊握了,“这囊坠用了几年,也该换了,你便先绣一个给我瞧瞧。”
“那我便绣了,只有一点要求。”如蔓大方地应了,又将小脸儿扬起道,“少芳哥哥别嫌我手拙,绣的不好才是。”
“我看你那帕子就很好了。”秦少芳本是随口一道,本想她会忸怩一番,谁知竟是爽快地应下,遂不禁赞了,又补了一句儿,“王家绣庄。”
如蔓听他这么一提,忽又想起那王公子来,便对秦少芳福了身道,“当日之事,仍要感谢少芳哥哥才是。”
“哪里的话,倒显得生分了。”秦少芳摆手一笑。
“小五这话却是认真,这香囊自然也会做了仔细。”
如蔓将他那香囊拿在手中细瞧,针脚是钩挑的双股编缠,虽是讨巧,却并不耐用。
“别让我久等才是。”秦少芳被如蔓那认真的神色逗得乐了,心下只觉得这小丫头有些个倔强。
可那股子劲头却很是可爱了。
如蔓回了屋儿,用了晚饭,便拿出自个以前绣的香囊,细细琢磨起来。
临安夜景,乃姑苏一绝。
烟波江横贯全城,江中画舫游船,茶馆雅舍遍布两岸,游人如织。
一入夜,这才到了那一日里最繁华写意的时候了。
梨花园在那烟波江南岸,傍晚那一场子戏台,座无虚席。
而坐中客官,多是冲着那怜惜姑娘而来,若说起来,梨花园虽与那烟波楼等卖相之地不同,可到底也是取乐之地儿。
那边厢,戏台上热闹非凡,这边厢,一艘锦绣画舫内,也有另一番旖旎情致。
“能让这梨花园的头牌儿,为咱们下酒唱小曲儿。银子都不管用,只有咱们少芳公子有这个能耐了。”
画舫里坐了一青一白两位公子哥儿,样貌上,都是那顶出色的人物儿。
那青衣公子束了发,正对着台上唱曲儿的姑娘,正是那秦少芳,他将瓷杯把玩在手上,抿了一口酒道,“王兄可是说我满身子铜臭味了?”
“谁人不知你秦少芳雅名遍临安,教我们这俗人情何堪哉?”
那白衣公子王行之,佯作叹息地晃了脑袋,随即又倚在雕花儿椅上,冲那台上的怜惜姑娘打了个响哨儿,一副纨绔模样。
秦少芳笑着不多言语,品了口酒道,“这清汾酒果然爽利,快哉、快哉。”
“少在我面前打马虎眼儿,我瞧这怜惜姑娘对你情意深重,不妨考虑收了房,以后小弟到你府上便能听曲儿,还能省下不少银子了。”王行之敛了袖子,斟了酒道。
那、话儿端的是认真,可教人看着,却总是没个正经儿的,修长的手指在桌面儿上有一搭没一搭的轻叩了。
“王大公子心疼银子,明儿日头可就打西边出来了。”秦少芳指了外头,怜惜方唱完一曲儿,纤腰袅袅地坐到了他身旁。
“佳人在此,可用我回避一番了?”王行之使了个眼色。
“王公子休要打趣奴家。”那怜惜垂眸一笑,更添娇羞姿态。
秦少芳就着怜惜手中的酒杯,吃了一口,怜惜就再斟了两杯,又递给了王公子。
温香软玉在怀,美酒皓月,怎生能不教人沉醉了去?
可秦少芳瞧了怜惜手中的帕子,忽然想起那个小丫头来,遂开口问,“去年你在绣庄买的帕子,可还留着?”
王行之吃了酒,道,“我几时买过那些个事物?”
“就是那不愿卖给你的小娘子了。”秦少芳提醒着。
王行之颇是不满,俊眉向上一扬,口里头说着,“临安城竟有小娘子敢不卖给小爷帕子?真真是奇了。”
怜惜被他逗笑了,抿嘴儿道,“那是自然,莫说是帕子,就是更贵重的,也要看王公子愿不愿要得了。”
“瞧瞧,还是怜惜姑娘明白事理儿。”王行之将手一拍,饮尽了酒。
“你若是仍装糊涂,那下面儿的奇事,我便不说了。”秦少芳转头对怜惜道,“再唱一曲儿凤求凰来。”
王行之最是个爱热闹的主儿,一听有奇事,便来了兴致,“曲儿自是要听,奇事也少不得,少不得了!”
☆、轻荷包,巧心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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怜惜已经登了台,唱上了曲儿,舫外皎月如盘,秦少芳将窗帘子掀了起来。
“可还记得那小娘子?”
“大约记得了。”王行之心下想着,当日不过是见她怪可怜的,端的就当施了善事,如今听秦少芳忽然提起,一时竟是想不起那小娘子的模样了。
秦少芳兀自笑了,也不接话,就喝起酒来了。
“怎地又起了头,却不说了,存了心要急煞我也。”王行之牢骚了几句儿,却并没多大兴趣。
“等你甚么时候再去瞧你大姐,可就知道了。”
王公子风流成性,在临安城中寻芳无数,人称风流王郎,从那粉头花魁,到那侯门闺秀,尽是有些个交情的。
那小娘子自然不会入得他眼,当日打趣儿,不过是随性而来,那些帕子他拿了回去,就赏给了府内丫鬟们,未曾上心了。
画舫靠了岸,那怜惜又邀了几位旦角儿,一同赏月饮酒,少不得胡天胡地一番。
王行之抱得美人儿,便留秦少芳与怜惜独自一处儿,径自寻欢去了。
旖旎情致,自不必提。
却说如蔓到底是小女儿心性儿,那日应了秦少芳,遂当个事头放在心上,一得了空,便将心思扑在上头了。
自那家宴后,秦老爷那方也没了动静儿,刚入府时,李妈曾说起东厢、落景园的事情,也无人再提。
如蔓也并非没有想过,能去那书舍见见先生,向绣娘学些手艺,也是好的。
可上头无人安排,以她的身份,怎地好意思说得出口儿来?只得压在心里了。
到了月底儿,遂到了秦府内算月账的时候了。
刚过了午饭时候,李妈就携了丫头到东厢来。
“李妈可好?”如蔓正在里间儿歪着休息,听翠儿通报了,便赶忙迎了出去。
李妈利落地打外头进来,一见如蔓便携了她的手,笑了道,“月下里忙得正紧,大太太那边又支不开人来,没得来瞧小姐,莫怪了才是。”
“一大家子人,我这里并未有甚么,不劳李妈费心,我能应得过来。”如蔓虽知是客套话儿,可李妈待她却有恩德,这一点她如何也没忘了。
“这一把年岁了,不过是挨个时候,谈不上甚么费心,原是该做的。”李妈仍是陪了笑,又转头冲那跟来的小丫头道,“五小姐这里头,有我应着,你先去三姨娘房里,找冬雪要那月账单子,别扰了三姨娘。”
那小丫头原是正厢外房粗使的,名唤小玉,因着秦婉蓉说那名字太金贵了,不好打理,遂给她换了字,取名儿小于,于与玉同音。
后来这小于办事脑子灵活,手脚也麻利,李妈便让她给自家打个帮手,每逢月下事儿忙的时候,就随她到各房里去。
那小于眼色活的紧,只干脆应着,说这就过去,也不多问,走前又对如蔓见了礼,很懂规矩。
如蔓也将翠儿和梅香遣了,到院子里侍弄花草去。
李妈仍是将如蔓小手握了,两人一齐儿走到里间儿绣床上坐了。
“李妈并没多大能耐,不敢夸下口儿。可这日常上头,若是有甚么难处,也别拿我当个外人。这秦府的情况,人心隔肚皮,待得久了,也就习惯了,只是别委屈了自家才是。任别人如何说道,你到底是这府里头的五小姐,”李妈又冲院子里瞧了,压低了声道,“说句不知轻重的话来,到底儿,大太太嫡出的,不过是二姐儿一人,旁的哥儿姐儿的,和你也是一样的人了。”
“李妈快别说了,小五受不起。老爷太太待我并不差,这轻重我也权衡的来,着实让您白操了心,”如蔓说着,遂起身将那屏风里的柜子打开,从里头仔细端出一方匣子来,将一枚荷包塞到李妈手中,道,“小五在秦府无人托照,日后少不得麻烦您。”
李妈将头摇地打鼓似地,忙地退回去道,“五小姐这么来,倒显得生分了,李妈日后可就没脸见你了。”
如蔓不急不缓地,将荷包攥在手心儿,垂着眼皮儿说着,“我这里并没甚么拿出手的事物儿,想来府里的人,就连丫鬟,也没人将我瞧得上眼。您见惯了好物,并不稀罕这些个,小五也没甚说的,只是这以后就再不敢劳烦了。”
李妈停了片刻,叹了道,“小姐若是这般说的,李妈心里也难受的紧,这用度开销,可是受了甚么难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