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东倾记 神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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东倾记 神启- 第8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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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琛轩端详着长莲想,如果头发再长一些,也许自己就再难对她说出“不男不女”这样的话来了。

    “你发什么呆呢?”长莲抬手在他眼前挥了挥,“你们仗打得怎么样了?赢了没有?”

    琛轩听得这话立刻变了态度,横眉怒目问道:“安源呢?安源在哪里?”长莲未来得及反应,他又继续以责难口吻说,“他受伤了?很重的伤?为什么?为什么会伤?你怎么能让他受伤?”

    如连珠炮般的问话叫长莲傻了,他弱弱地说:“你先别激动……”

    “是不是因为你?”

    见琛轩箍紧了拳,“我……可是,”安源的确是为自己受伤,心虚的长莲倒退两步摆摆手,“他现在没事了。”

    “他在哪儿?带我去见他。如果他有什么三长两短,如果与你有关,我定要把你——”说到激动之处,琛轩抬起了手,只见长莲耸起肩膀也不躲避,只是紧闭双眼作出“要打便打”的视死如归状,他才重重“哼”了声垂下双手,“立刻带我去见他!”

    “好好,你跟着我。”长莲怯弱地瞟他一眼,转过身理所当然地跨出几步后发出疑惑的声音,“呃?”奇怪,自己来时的那条山路怎么不见了?

    “怎么了?”

    “没什么。”不想过多招惹正在气头的琛轩,长莲干笑几声,掉头换了个方向,“这边走。”

    结果,他们两人在放眼望去四周景象别无二致的林中转起了圈子。

    看着抓耳挠腮的长莲,心中各种郁闷、疑惑纠结成团的琛轩终于憋不住爆发了,他不耐烦地吼道:“到底是往哪边走?你究竟知道不知道?”

    “你别着急嘛,我只是一时间找不到路而已。”长莲的额头上已经泛出了汗珠,他想起老太说的话:

    “为何有许多人找不到我这儿?那是因为这山中自有一套驱人之法,都是些障眼术。”

    “心中存有疑虑,以及意志不够坚定的人是找不到我这儿的,只有心境单纯,心无杂念的人才有资格求来我的回春断诊。”

    “你独自一人于山中采药时也是,心中绝不可有过多情绪,心若乱、眼即乱,你便会和许许多多上山人一样永远迷失在山中。”

    “是不是安源有事?你不想也不能让我见到他?”日夜挂念安源的琛轩已经好些时日不曾真正合眼休息,此刻的他双眼布满血丝,脾气难以控制地暴躁易怒。他步步紧逼长莲,音色低沉,“你说,他到底怎么了?活要见人——”他顿了顿,“不,一定得活着。”

    “你别这么激动好不好?你这样会害我们出不了山的!”长莲被感染了他的情绪,烦躁地左顾右盼道,“都说了他没事!”

    “那你马上让我见到他!”

    “你冷静点!”长莲忽然双手握住琛轩的双手,却被他厌恶地挥开,但他仍旧不管不顾地再次握住他的双手,不容琛轩辩驳地瞪着他的双眼道,“好了,你看着我。”

    “你——”

    “什么都不要说,只是看着我就好,就听我这次。”

    琛轩咬着牙,不耐烦地垂下眼再抬起,依长莲所言,四目相接。

    “好了,不要说话,乖。”见他难得听话,长莲有点得意地笑了,以轻柔的声音,像抚摸着猫的后背般的语气道,“冷静点,深呼吸,冷静,什么也不要去想,只是看着我,什么都不要想,慢慢地呼吸。”

    真奇妙……

    犹如温水般的体温从长莲的双手一点点漫过来。琛轩已经忘记上一次碰触到别人的皮肤是什么时候的事了,也许是幼年时?不,是那一次……和安源告别的那次,那一次,安源他也是这样用双手箍着自己的双手,很用力地。

    好安静。可以听到自己的呼吸声、心跳声,还有穿梭于林中的风声和草叶之间的摩擦声。

    琛轩看着长莲笑意盈盈的脸,仿佛能听到他的心跳声正一拍一拍地逐渐和自己的融在一起。莫名泛起的安心感,从身体深处仿佛干涸的井中重新一点点积聚的纯净清甜的水,转瞬间快顶到自己喉头——

    起风了。起初是轻轻的,没多久便会聚起来成为一个小小的却不粗野的旋涡,温柔地圈起了琛轩和长莲,卷起了他们的发,数不清的绿叶青草亦被卷起,化作一条条叫人目不暇接的绿色光影,让琛轩看呆了,似乎对此习以为常的长莲依旧看着他静静地坏笑。

    风止,长莲松开琛轩的手,“可以了。”转过身抬指,前方的树木竟像于人让道般空出条细长弯曲的道路,直到山顶。

    【二】

    听到风中捎来的铃声——

    安源知道是长莲回来了,他睁开眼,扶着床沿慢慢坐起来,为了上药方便,他这几日都是裸身只穿件腰间用细绳打个结就当穿好的白袍子,袒露的胸口可以看见缠着结实的白色绷带,还是间有鲜红色溢出。

    伤口仍吃痛,但安源坚持每日数次歪着身体、赤着双脚靠在门边,迎接为自己去山里采药的长莲,任山顶大风吹起他松散的乌黑长发和单薄的白色大褂,露出的胳膊和腿上也裹着刺眼的白色绷带。

    安源侧眼望去,这山顶上出奇地平坦,除了在风中嘎嘎作响的单薄木屋,只有一棵在风中屹立不动的弯腰老树长在屋边,这样单调的景象竟然让他看得无比熟悉而满心安定,仿佛已在此、在这风中生活了百年。

    铃声近了,果然看见长莲动作轻巧地走上来,安源的眼角眉梢便早早地备好了笑意,又停滞了,原来是看见了身后跟上来的琛轩,他眼中波光微动,笑意无法克制得更深了。

    因身体负伤,他按着伤处,步伐拖沓地迎上前,被琛轩看见了,只见对方抢上几步,不由分说地抬手抱住。

    “安源,你,你……”琛轩虽然已经看见安源好端端在眼前,却止不住声线发颤,他下颚抵着他的肩膀,像儿童般紧张,“安源……”

    “我没事。”安源轻拍他的后背,哄孩子般笑道,“倒是你抱得太紧,我有点上不来气了。”

    琛轩抱得更紧,像是给自己定心般自语:“嗯,你没事。”

    “哟,哟,这是干嘛呢?”正在不远处熬药的胖老太太拍了拍手中碎屑,走过来探看情况。

    长莲跳过来,嬉笑着说:“婆婆,这是琛轩,我跟你讲过的那人。你这有什么药能治洁癖的吗?”

    “哎哟,长得真俊,跟安源不相上下嘛,”老太朝长莲挤挤眼,“怎的你这小兔崽子身边美男环绕啊?”

    长莲作出吐舌恶心状的鬼脸。

    安源礼貌地向琛轩介绍道,“来见见乌子云乌婆婆,她是我的救命恩人。医术了得,犹比仙人。”他说罢,看向乌子云语气诚挚地说,“我几次三番想说服她同我们回去宫中,一定……”

    “行了,这个事不要再提,我没有兴趣。”乌子云不悦地挤挤眉。

    琛轩见她长相生得古怪,克制着自己后退一步的冲动,只是默不做声地站在安源身边。

    “我算到今日便是你们下山之日,”乌子云进去屋内再出来,扔给长莲一个白瓷长颈的药瓶道,“你们这就下去吧!兔崽子,安源已无大碍,你每日让他服用这瓶中一颗药丸,服足半月即可。”

    “婆婆,我们……”长莲握紧药瓶,这些日相处下来,他已经有些不舍这个怪怪的老太。

    “我们还有再会之日,”乌子云咧嘴一笑,满是牙垢及几个空空黑洞的牙齿使得她的笑容还是那么怪异,“不会太久。”说罢,转身回去屋子,把门带上。

    琛轩给安源披上自己的长外套,同他一起朝木屋深深行了个礼,转身离去。长莲回头看了好几眼后,才追上他们离开了沅尘山。

    【三】

    长莲等人下了山后,去东秦军营发现他已经重回前线,于是自行打点了番行李装备,就急急上了路。

    数十马匹骑者之间,不愿乘轿的安源坚持带伤骑马,担心他的琛轩只得刻意控制人马的行进速度,尽量慢行。便宜了长莲一个人在为安源准备的马车中盖着被子呼呼大睡。

    “安源,我今日在山上遇见长莲时……”琛轩看向安源,想同他说自己在山中把长莲看成了另一个模样,但又把话吞了回去,“算了,没什么。你没事就好。”——回想一下,也不是什么大不了的事,可能还会被安源调侃。不过是眼花而已,还是罢了。

    安源疑惑地望着他,歪着头等了会儿,见琛轩看向前方不再说话,才轻笑着回过脸,重新沉浸到自己的思绪中:在我梦中的那少女是谁?

    那是梦吗?在自己昏迷高烧中,分明见到一位未曾谋面的明眸粉唇的少女在轻声关切、百般照顾自己——

    是梦吧。我在想什么呢?初醒所见时:担忧的神情、疲惫的双眼、沙哑的声音——照顾我的人、陪在我身边的人分明是长莲。

    安源侧脸看向身后缓缓跟着的马车,脸上露出清风拂过般的温柔笑意。

    “你的伤……是为了保护长莲吗?”琛轩再次打断了安源的思绪。

    “嗯?”安源缓了会儿,淡淡回答,“算是吧。”

    “哦。”琛轩不再说话,心中不知怎的焦躁起来,只觉得风中捎来了百味杂陈的气息。

    【四】

    这几日在山中上树下河还要与熊智斗,累得挨着被子就可以入睡的长莲终于从马车里醒过来时,已是深夜。他不知足地连连打着哈欠,伸足懒腰后,揉揉眼茫然四顾,车厢内暗暗的,唯有月光透过两侧挂帘的小窗缝隙描出淡金色的边,像两面镶着边的四边形画框。

    长莲掀起左边的窗帘,在目光触及到琛轩那张高傲的侧脸后,像是发现猎人的野兔般惊慌地藏了起来。不得不承认……安源出事后,他有些怕他。

    犹豫了会儿,又小心地掀起右边的窗帘,看到马上的安源,长莲才松了口气。听到动静的安源侧过脸笑道:“睡醒了?”

    “嗯哈。”想到自己占了本属于伤患安源的马车,长莲不好意思地用指尖刮刮脸。

    “我们正要进城,”安源抬手指向前方,“我国的夜之明珠:涤月城。”

    长莲顺着安源所指方向望去,映入眼帘的是堪比在现代都市中至少十来层楼高的红色石墙,墙上设有炮台哨塔,但是,或许因为这一带位于国土中心少有战事的原因,马车直直而去的一扇巨大的金漆铜门若无其事地大开着。由门朝里望,灯火通明得有些夸张,在这片荒原中,唯独这座城市上空被照亮得分不清白天黑夜。

    “都说这城中的人夜里不急着入睡,家家户户点灯燃烛,所以夜晚从不光顾,算得上是国内不分昼夜之地,是座无夜之城。”马车轮子嘎噔嘎噔的响声在进了城后就完全听不见了,安源向长莲介绍道,“来自全国各地的商人都喜欢在贸易结束过后,来这城中小住时日,是喜好夜夜笙歌之人的聚集地。”

    长莲瞠目结舌地看着眼前一切,接连成片的商铺前人们像白天般热闹地川流不息,每隔两步几乎就有家酒铺,饭馆到了夜间也全不打烊。

    安源见长莲呆望着成群结队的男人们歪歪斜斜、相互扶持着前进,便向他说明:“这城中出产的酒‘夜长香’,算是远近驰名的酒中名产。”

    都说酒色、酒色,酒与色果然是不分家的,长莲算是见识到了,这一路上,红灯高挂的“摘星楼”“怡春院”等等可不比酒家少。

    多少穿着暴露——呃,只是相对来说,比起自己所在的世界,这些露胳膊露腿露肩膀的姑娘们的穿着也就算普通而已。但在这个世界里——她们的穿着可真够大胆的!

    长莲咽下口水,直勾勾看着那些穿得红红绿绿莺莺燕燕的女孩子们,露着雪白的皮肤,笑得蜜里调油地倚在门边朝各个路过的男人们抛着媚眼,挥着手绢。

    更有甚者一窝窝地拥上来,以围攻之势把快被娇声浪语融化的男人“虏”回自己的地盘。

    不一会儿,她们眼尖地发现了人群中鹤立鸡群的安源和琛轩,成群蜂状一拥而上,但这两个姿容俊美的男人看也不看她们一眼,只顾驾马朝前,倒是他们身边的随从们一个个脸色尴尬又红润地疲于应付着众位拉客姑娘。

    长莲想到琛轩那张臭脸,有点心疼这些年纪轻轻的女孩们,于是掀起帘子想叫他厚道点,“喂,我说你……”话未说完,只接触到他一双不耐烦的怒目,立刻“刷”一声重新消失在帘后。

    他听到琛轩靠近安源后的抱怨声:“自从这座城被‘那个人’接管后,你看这城中民风,竟已堕落至此——”

    “倒也算另一番意义的繁荣昌盛不是吗?”不知是真心还是讥讽,安源呵呵笑起来。

    “仗着父王喜欢他,越来越过分。”琛轩发出冷哼。

    长莲无聊地伸出头来左右张望,虽然城内一切极尽繁华张扬,但他也注意到与这氛围格格不入的——为数众多的持械官兵频频现身。他们的队伍整齐划一地穿过人群时,增添了挥之不去的严肃气氛,所有因烂醉而颓靡的人都不免被这气氛影响,强打起精神让出路来,间或不满地低声絮语,有胆大的甚至等官兵小队走远后高声喝道:“案子都结了!扫什么兴!”他这样一喊,旁人立刻慌张搂他呵斥:“别闹!是你能闹的吗?走,走,喝酒去。”

    仅这一幕,使得长莲感到这喧嚣城池下暗藏着什么。

    果然不久之后——

    随着马车穿行过最热闹的街道,周边一点点冷清下来,但是比起过去路过的村落小镇,这儿怎么冷清也算热闹。

    不多久,一行人来到类似中央广场的地方,这儿十分广阔,四周没有商铺,所以深夜中行人相对稀少,但前方入眼的景象还是让长莲发出惊呼:“那是?”

    清冷孤静的广场中央一字排开有十来辆囚车,每台中都蜷缩着一个人影,有男有女,年龄各异,上至黄昏老人下至七八岁儿童,他们统统穿着灰色的粗布服装——从那粗糙的质地和古旧度来看大约是囚服。

    从长莲的马车下经过的行人议论的话语飘进了他的耳朵:

    “狄家老小还在那儿押着呢?这都三天了吧?什么东西都没吃,这眼看着是要活活饿死哪?”

    “听说两天后就斩了。怪可怜的,就头几日还是城里最有钱的大户,这么会工夫就落个满门抄斩,啧啧,世事无常啊。”

    这句句惊心的话,叫长莲打了个寒颤,更加仔细地去观察囚车中的人,在正中间位置的囚车中是位相对他人挺直了腰板,跪坐得端端正正的中年妇人,虽然披头散发但却气质端庄,明显很有教养,因为年纪和长莲的妈妈差不多,所以他忍不住多看了几眼,就不巧撞上了对方的双眼,那双正气凛然的眼中是决绝却隐忍的绝望。

    长莲心底不禁抽痛,目不能移地一直与她对望到对方消失于视野中。

    直到长莲众人于酒家下榻,他终不能忍地下楼从小二那儿打包了几十个大馒头和饮用水,也不避讳地径直跑向那个四面通风、寒气入骨的广场。

    “你们是不是很久没吃饭了?我买多了吃的,分给你们吧。”长莲朝笼中八岁模样的女童递过馒头,但对方只是眼巴巴盯着也不伸手,时不时偷瞄身边那位和长莲妈妈一般年纪的女人。

    “这位好心姑娘,你是外地人吧?”妇人果然也误会长莲是女孩,她声音虚弱却清晰地说,“谢谢你。我们不能要,会连累你的。快走吧。”

    “这么晚了,也没人看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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