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开始深深地后悔自己的举动,想踢开他,无奈被钳制的双手半分力道也使不上。
过了好久,耶律才放开了我,冲着在场的人喊:“她才是我要的女人!我耶律才唯一的妻子!”
明慧的脸扭曲了,似乎比我还恐怖,我知道耶律才已经成功地为我树立了一个坚强的情敌,面对这一切,我的心奇异地平静,像一池死水!
看着眼前这个脸色平静得象在说别人家事的妇人,怕是昨天的情形一落进她的耳朵就寝食难安了吧!
“我也想儿子有个自己喜欢的女人,所以一直默许你在府里,如果你能为小,我不会阻拦,可是你不能是唯一!”
“如果真有唯一,还是明慧最合适!”我微笑着打断她的话:“夫人与我的看法完全一致,不知夫人何时安排我离开?”
“你也不必着急,到了时间,自然会安排你到该去的地方!”眼前的女人不露表情地看着我,嘴角抽动了两下。
似笑非笑的脸怎么看都是冰里藏刀,我的心微微一颤。
“夜深了,明儿太后会召你入宫,早些歇着!”老夫人没有尾音,转身离开房间。
太后召见?怕也是为了这“唯一”吧?我暗自苦笑,明日,等待我的会是怎样的方向!
选择(一)
辽国的皇宫以石砌石刻为主,整个皇宫院落没有花草为装饰,除了石阶在阳光的反射下发出淡淡青色光晕,几乎看不出任何色彩,单调中透着庄严。
紧跟着带路宫女的步伐,我踏进了房间的正门,一眼看过去,案桌边,一个中年女人正伏案书写。
宫女不敢出声,只是垂手站立在一旁,我也不做声,打量着眼前的女人:一件素色的桑麻布的衣服,长长的头发只是简单地编了几支小辫盘在头上,一支凤钗就是唯一的装饰,作为皇家的女人,这装扮简单得有些寒酸……
正想着,面前的女人一下抬起头来,眼前这双漆黑的眼睛里,隐隐透出一个危险的信息,粹不及防中,一种莫名的恐惧迎面而来,就在眼神定在我脸上的瞬间,后背上生出丝丝凉意。
后来,当同样的眼光出现在自己眼里时,我才知道,那危险的信息有个最简单的名字— “杀机”!
“果然是耶律将军带回的女人!”萧太后没有挪开视线,慢慢放下手中的笔走到我面前:“能直视我的人不多,更别提一个女人!”
这可不是好的开头,面对强大的敌人,我微微一笑:“小女子仰慕太后已久,今日初见,您的王者之气实在让人无法挪开视线,还望太后恕罪!”
俗话说:“千穿万穿,马屁不穿”,果然,话音刚落,太后的脸上就浮现了一丝笑容:“小女子?知道以柔克刚,不简单啊!……想必也猜到今日召你前来的目的了吧?”
“在来的路上时,耶律将军一再嘱咐小女子别紧张,说太后很和善,找小女子来就说说家常理短的事儿。”
“呵呵,把耶律将军抬出来做盾牌?”太后笑道:“实在有意思!大将军说得不错,是些家常事儿……;不过皇家的家事也就不是家常事了!”
“小女子乃一外人,如何能参与皇家的家事!” 带着诚恳,带着请求,我直视着眼前这掌握一切的妇人:“太后一定知道我如何会走到今日境地,也知道我如何会自毁面容,也一定知道我唯愿离开……”
“哦?”太后挑了挑眉:“你与大将军当着这么多贵族子弟的面作出这等动作,难道不是在逼我做决定?我想错了?”
“我只想离开耶律才,找到父亲,然后随便到一个谁也不认识的地方隐姓埋名地生活!”我抬了抬头,忍住快要滑落的泪水:“我的生存是我娘用生命换来的,我爹生死未卜,郑家家毁人亡,这一切都是我的过错,让我如何安然地享受!恳请太后成全!”
“扑通”一声,我跪在了地上。
“成全?”太后怜惜地看着我:“如果你只是一个普通的孩子,就冲着今日的一席话,我定会成全你,可是,你知道吗,你之于辽国,非友即敌!”
“可是大辽与大宋已经交好……;难道……?”隐隐一丝不安袭上心头!
“是的,你猜得不错,辽国与大宋即将开战,你不觉得大将军近来忙于政事吗?”
这么一说我倒是想起了,很长一段时间都少见到耶律才,早出晚归,没想到是在为战争作准备去了!
“这也是为什么他要急于给你确定身份的原因!说起来也算是用心良苦,几次请求赐婚都被我拨了回去着急了,出征前夕,怕他走后你受委屈,终究还是下了一记猛药!”太后微微叹息:“可惜明慧那孩子了,等了这么些年竟等回一个‘嫂子’!”
此时此地,韩德明慧如何已经不在我的思路里了,‘战争’这两个字深深地刺痛了我的神经,宋辽开战不仅意味着杨家多年的战果化为泡影,更意味着宋辽百姓将重新踏入水深火热中!
“为什么!为什么刚刚平息的战火要重燃,你们难道就不喜欢和平!”愤怒几乎让我无法控制!
“和平?那是富足国家所享受的奢侈!”萧太后紧紧盯着我:“当你的子民衣不遮体,食不果腹的时候,我们就只能寻找能让我们生存的地方!”
“寻找?是掠夺吧!” 我冷笑道:“怕不是百姓的意志,只是你们统治者欲望的扩张吧!连连的战乱带来的就是富足?无数劳动力丧失在战争中会让国家强盛?萧太后,我不相信聪明如你会看不到战争带来的后果!几个月前你提出求和的希望,难道不是你大辽的国力已经无法再战!”
“为了后代子孙,男人们疆场撒热血又算得了什么!”萧太后皱了皱眉,接着挥一挥手,似乎把这些顾虑抛在脑后:“况且这场战争利于潘家、利于杨家,也利于你们大宋的皇帝!”
“利于潘家我可以理解,可是利于杨家……?你胡说!杨家征战沙场多年为的就是和平,怎么会愿意战火重燃!”
“你忘了杨家七郎了吧?”
“这与七郎又有何干系!”
“杨家七郎打死潘豹后被关押在刑部大牢,潘丞相一直想致其于死地,奈何大宋皇上袒护杨家,杨七郎竟成了烫手的山芋,杀不得,放不得,以至于几乎每天上朝都会拿出来商议,可想而知,潘杨两家的势力争个不休,整个朝廷几乎陷入僵局!一旦开战,好似破冰,杨七郎便有了将功赎罪的机会,所以这仗,他杨家也是愿意的!”
“潘仁美也有了置杨家于死地的机会,对于结果,皇上也能置身事外!”我突然冷静了下来:“如此说来辽国不是成了潘仁美报复的工具!”
“哈哈哈!聪明的女孩儿!怪不得你们大宋皇帝器重你!”萧太后的笑声凑停:“焉知我大辽不是利用潘仁美呢!”
“所以,你只有两个选择,第一,做对我大辽有用的女人,我甚至可以为你和大将军赐婚!第二……”
“第二就是做一个死人吧!”我微微叹息:“不然太后如何会告诉我这么多机密之事,说到底还是耶律才在逼我作出选择!生与死之间,他到底还是笃信蝼蚁尚且偷生的哲学!”
“为什么,我想要一个平静的生活会如此之难!”
“当你一只脚踏进朝堂,就再也不能全身而退!对于无权无势却有才的你就更难!”萧太后走到我面前,轻轻地擦去了我眼角的泪花,将我拥入怀中:“大宋已弃你,你又何必执着!”
突然,我觉得这世间竟是如此讽刺,战争从来都是消灭生命,可如今竟成了拯救七郎生命的工具!
难道为一人之生命就不惜生灵涂炭,这千年前的世道中,执力追求和平的,仅是我这千年后来的一人而已!
“谢太后怜爱!”我轻轻挣脱了太后的怀抱:“太后,静儿能直言吗?”
“当然!”言语有些意外!
“太后如今发动宋辽战争,想来应该有绝对的胜算吧?或者是与潘仁美之间的交易让你自信在此次战争中定会胜利?”
“我早说过你是个聪明孩子!”
“但是为这胜利辽国为此要付出的创伤也许几十年的都无法抹平!小女子有一计策,也许不用战争就能改变辽国的现状”
“哦?”太后眯了眯眼睛:“倒是说来听听!”
“辽国之所以有饥民饿殍,归根结底是主导经济方向的错误!一直以来,辽国以放牛牧马为传统,属于游牧民族,长期迁徙性决定了畜牧业发达而农业生产荒芜,经济发展极端不平衡,我认为,如果朝廷只有把兵力化作农力,勤耕细作,国家才会有根本的发展!”
“畜牧业?农业?听着新鲜,倒也贴切!”太后喜道:“仔细说说!”
“战争只会让辽国失去大量的劳动力,而新的劳动力的成长大概要15年的周期,这期间辽国的国力最是薄弱,即使大宋遭到重创不成威胁,但周边的党项、吐蕃和其他民族呢,他们虎视眈眈,又岂会让辽国喘息!”
“所以,太后,我认为只有消除战争是最终的赢家!”
太后沉默不语。
就在我以为自己成功说服了这个最有权的女人时,身后响起了几片稀稀落落的掌声。
“大将军,这就是你带回的女人吧?”一个年轻的男子声音从身后传来:“母后,儿子来迟!”
“哦,是皇上来了,方才的话我觉得有几分道理!”太后迎上前,拉着儿子的手:“你意下如何?”
“抬起头来!”耶律隆绪简单明了地下了命令。
一个衣着简朴的年轻男子进入眼帘,身形和耶律才差不多高大,线条比较柔和,几分儒雅之气。
可是这儒雅之气的面孔上偏偏镶嵌了一双凌厉的三角眼,据说有这种眼睛的人都是凶狠之人,更何况他衣服上绣着一只灰色的正仰天长啸的狼,王者之气尽显!
不狠之人怎可能成为狼王!心里警铃大作!
“听你之说,你也是反战的一派?”三角眼眯了眯,一条凌厉的视线从眼睛里射了出来。
“小女子不敢,只是说说自己的看法,国之发展不应该建立在战争的基础上!”
“是的,战争不是发展只是途径!”他的眼里露出流露出狼的贪婪:“若是我用短短的几个月甚至几十天就能得到几十年奋斗才能得到的财富,你说我会如何取舍呢!”
“可是,如果那财富建立在堆堆白骨上,难道拥有的人就能安卧其上!”
“一将功成万骨枯!不能站在这堆堆白骨之上,就只能沦为白骨中的一具!同样为人,为何我大辽的百姓就只能到荒芜之地去开垦!如今的战争顺应天意民意,又有何不可呢?”
“如果抢夺也能被你描述得那么美丽,那么只能说强盗也成了诗人!”冷冷地看着眼前这个掀起战争的人,我明白,这场战争已不是几句话就能避免,有潘仁美的接应,战争的输赢已经显而易见,谁会放弃一场必胜的战争呢?
我挫败地不再言语。
“不过方才你说的变畜牧业为农业的发展方向我认为倒是良策!”耶律隆绪点点头,一副恩赐的语气:“待大宋土地到手之后,就着力农业!今日就将你赐予大将军,好好为我大辽效命!”
“静儿已是丑陋之人,怎配得上大将军!请皇上收回圣命!”
“那么你的意思是不愿意为我大辽效力了?”
“愚钝之人,怎可担当大任!”
“没有人敢挑战我的权力!连大将军也不行,更何况你!不会真的以为你今日还有机会走出我皇宫1”耶律隆绪震怒的双眼紧盯着我,双手紧握,手上青筋暴露。
宁死不屈,慷慨就义之人,是因为心中的理想克服了对死亡的恐惧,他们都是第一次面对死亡,而我,已经经历过死亡,让我如何轻易地放弃生命,选择尊严!
浑身不可抑制地抖了起来!
“你们大宋不是有句话叫‘良禽择木而栖’,更有句话叫“识时务者为俊杰”,大宋已抛弃了你,你为何放不下呢?”太后见我不语,乘机规劝道。
可是大宋放弃了我,我就要背叛大宋吗?爹,娘,你们救我的时候可曾想过女儿有一天会面临如此艰难的抉择?我在心里痛苦地呐喊,爹,当女儿背叛大宋皇帝的同时也就背叛了你,这样的女儿如何对得起付出生命的你们!
主意一定,心里倒平静了下来。
“宁为大宋鬼,不做辽国人!”我听见自己的声音掷地有声地回响在大殿之上,
“真敢直言,当真以为我不敢杀你?”耶律隆绪不再掩饰自己的失望和凶残,浑身散发出浓浓的杀机!
“静儿只是不敢欺君!”
手突然被人轻轻一捏,原来是一直未曾言语的耶律才,他用眼神止住了我要说的话,上前一步走到皇上面前跪下:“皇上,要让她接受这一切需要时间!相信你也不会想要一个轻易叛主的臣子!”
“这倒也是”耶律隆绪的脸色有些转变:“不过这女人的存在犹如咽喉根刺,如果真的吞不下,哼,你也应该知道该怎样做!”
“臣定会细心规劝!况且凌儿腹中已有耶律家的骨肉,待孩子出世,哪还由得母亲做何选择!”
选择(二)
飞扬的尘土,雷鸣般马蹄声在耳边呼啸,我正坐在耶律才的指挥车里往大宋方向疾驰。
“还是不戴面纱好,戴着就看不清了!”耶律才一边在车内挂着的地图上标注着,偶尔又转头看看在旁边磨墨的我。
“这儿有的是比我恐怖的脸,何况穿着男装总不能天天戴着面纱吧,不被认为是人妖才怪了!”
“人妖?什么东西?”
“他们……;不是个东西……”我含糊其辞。
“哦,那你可不能像他们!”耶律才似乎对这个新名称的兴趣不大,而是伸手偷摸了一下我脸上的伤口:“为什么要做些没用的事情呢?”
“啪!”我打开他的手:“有些事情做与不做不是用有用还是无用来衡量的!对了,你带我出征,就不怕我背叛你?”这人大脑是不是有些问题,明知我是大宋人,明知我和杨家有那么深的渊源,居然带着我出征,实在有些费解。
“你会背叛我吗?”耶律才深深地看我一眼:“我倒真的想知道答案!”
“答案……?我自己都不知道。”
耶律才的脸色似乎有些高兴:“好在你没有肯定地告诉我答案……
“因为无论是哪个答案你都不会相信!”
“那就赌一把!我用我辽国的大军为赌注,你把你的心押上,若你没有背叛我,那这颗心才会真正属于我!”
“明知道这颗心已经冰冷,你得到了又有何意义!”
“如果你能让我拥有,哪怕冰冷我也会捂热!”耶律才微微一笑:“我就是要你擦亮眼睛,看我如何打败杨家,如何一雪前耻!况且……”他往前一倾看了看我的小腹,笑容突然暧昧起来:“你就不怕一直鼓不起来的肚子让他们生疑……?”
“若不是你的谎话,如何会将我弄得如此狼狈!那大夫也是你事前串通的吧!”想起大夫煞有介事地把脉,我的脸唰一下红了起来。
“那我们就把这变成真的,如何?”他伸过手来大力搂住我的腰身带进怀里,下颚轻轻靠在我的发丝上:“静儿,你知道吗,第一次抱着你的时候就再也不愿放手了!”
简简单单的一句话象是突然撩开了记忆的帷布,过去的一点一滴铺天盖地而来,我以为已经痊愈的伤口,又在隐隐作痛!
“你觉得此与彼能同日而语吗?”苦笑着深吸一口气:“如果知道后面会发生那么多事情,我宁愿被当场潘豹戳穿女儿身,遭世人唾骂,也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