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得不说老太太此人也不甚厚道。此事何时都可以说，老太太偏偏选在了饭前告知众人。嫡长子和嫡长女淡定而坐，一众小辈眼露茫然。二姨娘和五姨娘事不关己，黄氏面色暗黑，四姨娘。。。惶恐不已。
莫老爷的手刚拿起筷子，无意识的顿住：“御史夫人？”
“对，御史夫人，也就是大公子和二姑娘的亲姨母。听说御史家的公子也会一并前来。几位姑娘倒是不必担心，御史公子今年不过九岁。大公子不需说，五公子和六公子也要好好招待小贵客才是。”凉国风俗，男女十岁大防。肖家公子不到九岁，只当小孩子看待便可。
二姨娘连忙应下，被点名的五公子和六公子忙不迭的点头。
四姨娘则是迟了好一会才反应过来点头。真的是二表姐？那她该怎么办？
眼尖的看到四姨娘的慌乱，黄氏的脸色瞬间转好。御史夫人此次前来，最难过的定是近几年如鱼得水的四姨娘。
莫绮琉端端正正的坐好，眼睛直直的盯着摆在她面前的红烧肉，脑子开始飞速的旋转。齐家之所以将四姨娘送进莫园，无非是想借四姨娘来抗衡黄氏这个主母，进而照拂嫡长子和嫡长女。只是人心不足蛇吞象，四姨娘有了六公子以后便不再事事以嫡长子和嫡长女为重，现在更是与嫡长子和嫡长女形同陌路。虽说其中嫡长子和嫡长女对四姨娘的不屑和排斥是一个理由，不过齐家显然不会这么认为。御史夫人这招棋针对的谁，不言而喻。莫园，怕是又会迎来一场精彩的戏码。
凉平十八年二月下旬，八辆华丽马车停在了莫园大门外。得到下人通报的莫老太太连忙率莫园众人迎了出来。
莫园大门外，八位老妈妈和八个丫头训练有素的自后面四辆马车上跳下，快速走至前面四辆马车。每辆马车旁站定两位老妈妈并两个丫头，衣着华丽，态度恭敬。
莫园众人神色不一的看着这般大的排场。四辆马车，似乎来得人不止御史夫人和孙家公子。
第十章
正在众人疑惑之际，自第二辆马车上跳下一男孩，扬起俊脸四下张望一番后冲到嫡长子的面前喊道：“表哥。”
早就认出来人的嫡长子满脸疑惑：“陌表弟？你怎么会来莫园？”
齐陌一脸的得意：“二姑母说要来莫园看表哥和表姐，我就跟着来了。”
“不让你跟着行吗？整日黏在你娘身边，就差没去找你外公了。”御史夫人施施然，自第三辆马车上被老妈妈搀扶了下来，边走边编排着齐陌。
齐陌挠挠后脑勺，脸上浮现一抹不好意思，犹自硬嘴：“易恒都来了，我当然也要跟着来。”
“陌表哥，你自己想出来玩还拉上我垫背？”伴随着清脆的不满声，肖易恒下了第四辆马车。
“你们两个先别顾着拌嘴，还不快给老太太行礼？”御史夫人口中轻斥，眼中却无一丝责怪。
莫老太太自是明了御史夫人不过面上功夫，连忙笑道：“御史夫人携两位少爷前来莫园，乃我莫园之幸。行礼可做不得，老太太担当不起。”
“老太太客气了。小辈对长辈行礼，本是理所当然。”御史夫人指着先下车的齐陌道，“齐陌，我家兄长之子。”
“向老太太问好。”齐陌就走上前来，礼数甚好。
“小少爷有礼了。”心知此人正是太师家的那位少爷，再想到御史夫人刚刚提到的“娘”和“外公”，莫老太太的态度是从未有过的和蔼。
御史夫人又指了指后下车的肖易恒：“这是我家小子，很是不懂事。以后若是有所冒犯，还请老太太担待。”
“夫人说笑了。小少爷一看就极为机灵敏慧，讨人喜欢的紧。”莫老太太客套了起来。
莫老太太话音刚落，肖易恒便学着齐陌之前的样子上前行了一礼。
御史家的少爷自然不能小看，莫老太太连忙笑眯眯的夸其懂事。
“衣丫头给姨母请安。”嫡长女也走过来对御史夫人行了一个大礼。
“可算是见到衣丫头了，真是个标致的人儿。”御史夫人的笑瞬间就变得真实了起来。
“姨母可别取笑衣丫头方好。”嫡长女红着脸，落落大方。
御史夫人满意的点点头，正待继续开口却被莫老太太给打断了：“御史夫人和两位少爷快别站着外面了，先请进屋。”
御史夫人闻言并未移步，反是看向齐陌：“陌儿，去把小公子请下来。”
“小表弟肯定又睡着了，真是麻烦。”齐陌抱怨着走向第一辆马车。
“可还有一位少爷？”莫老太太有些糊涂。既是表弟自然不会是齐家其他少爷，可若是肖家少爷，为何御史夫人的口气为何带上恭敬？难不成…莫老太太被心中的猜想吓住，紧张的看向第一驾马车。
眼见齐陌掀开车帘对着里面嘟囔了几句，随后一个睡眼朦胧的小男孩被抱了下来。男孩七八岁左右，五官精致，一身华服。小嘴紧抿，细眉微皱，仿若不甚高兴。
“是。临出门的时候，嫂嫂娘家的小公子也捎上了。”御史夫人并未细说这位小公子的身份，含糊道。
“那可真是贵客，快快请进。”心中的猜想得到证实，莫老太太激动不已。
御史夫人也不回话，领着怀抱小公子的齐陌和肖易恒率先踏进了莫园的大门。有些话不需明说，聪明人自会知道。
老太太这般恭敬的态度是从未有过的，莫园众人纷纷开始猜疑起那位小公子的身份。黄氏看了一眼四姨娘，见其也是一脸的茫然，遂打起十二万分的精神。御史夫人不好惹，齐家少爷和肖家少爷更是不好惹。至于那位小公子，怕是更大的来头。
嫡长女刚准备开口问嫡长子便看到嫡长子对她摇头，心下疑惑也就保持了沉默。
站在众人身后的莫绮琉眼中却是清明一片，当下开始盘算以后几日该怎么避而远之，明哲保身。
莫园早早便备了一处大院子招待御史夫人和肖家少爷。现在虽说多了一位齐家少爷还有一位不明身份的小公子，院子依旧大的惊人。八位妈妈和八个丫头是另外安排的住处，虽说只是下人，莫园同样不敢怠慢。
念及几人长途跋涉，莫老太太的接风宴设的是晚宴。不同于以往的家宴，因为有了客人在，庶子庶女及姨娘是不得上桌的。御史夫人又是女眷，莫老爷也没有出席，由莫老太太和黄氏招待。这样一来，桌上的排席就很有讲究了。
莫老太太本想将主位让与御史夫人却被拒绝了。御史夫人坚称长幼有序，老太太是其姐的婆婆，不可越距。莫老太太推托再三终是坐在了主位。黄氏和御史夫人则是位列左右两侧。御史夫人的另一边依次坐着小公子、齐陌、肖易恒和嫡长子。莫园四位嫡女就坐在了黄氏的另一边。
莫绮琉瞥了一眼坐在黄氏身边的嫡长女，心下暗叹这个世界果真够奇幻。水火不相容的两人面不改色的坐在一起，场面不可谓不惊悚。再看看对面四位公子的座位安排，心下更是坚定远离麻烦之打算。
“这三位姑娘就是莫园的其他三位嫡女了吧？最小的那位就是小八？”没有如莫绮琉的愿，御史夫人第一眼就望了过来。
真不愧是表姐妹，都喜欢拿她说事。莫绮琉暗自腹诽，面上乖巧的点点头。
“有些怕生呢！要多接触些人才是。”御史夫人关怀道。
“是。八姑娘性子软，好在乖巧。”怕生？这两个字还真是寓意叵测。听出御史夫人的言外之意，黄氏不得不站出来说话。
“听说小八自小就单住？也难怪胆子小了些。”似乎没有听见黄氏的话，御史夫人一口一个“小八”，倒比黄氏口中的“八姑娘”来的亲密。
黄氏就住了口。这个话题经久不衰，不知被提过多少回。御史夫人不是四姨娘，她惹不起，也不敢惹，只得沉默。
莫老太太也没有说话。御史夫人果然是来为嫡长子和嫡长女撑腰的，第一个下马威便给了黄氏。虽说莫园的事外人不该干涉，可御史夫人的身份不同。先不说她是齐氏的一母亲妹妹，单是她带来了齐陌就已非同小可。齐陌不仅是齐家的嫡子，更是静安公主的亲子。谁不知道齐家出了一位尚公主的驸马？齐陌正是公主和驸马之子。还有那位公主娘家的小公子，老太太根本不敢去猜想其真实身份，绝不会差到哪去。这样想着，老太太选择了静观其变。
经常被拿来说事，莫绮琉早已习以为常，淡定的望着面前的菜肴发呆。忽然感觉几道视线投了过来，下意识的望回去，直接对上了三位少爷的眼。齐陌和肖易恒的眼神比较易懂，除了疑惑就是好奇。而那位小公子，在对上她的视线后便平静的移开，看不出任何情绪。
摸不准那位小公子的想法，莫绮琉也不打算深究。眼神微闪，带点惶恐的收回视线，定在一盘青菜上再也不肯挪开。
见黄氏不再搭话，御史夫人也收起了继续发难的架势。面色如常的看向莫老太太，等着老太太开口说动筷。
莫老太太轻咳一声，面上稍显尴尬，宣布动筷。
接下来，御史夫人时不时的对黄氏身旁的嫡长女轻声问候两句，就是一向不受重视的莫绮琉都一再被关怀。嫡长女安之如素，莫绮琉受宠若惊。夹在两人中间的三姑娘面色微冷，四姑娘则眼带不满。
一顿饭下来，最膈应的应该就属黄氏了。嫡长女受不受宠她无法干预，八姑娘的风头却明显的盖过了三姑娘和四姑娘。偏偏老太太一笑视之，她也只得听之任之。
对上御史夫人的笑意盈盈，莫绮琉可以预见她的避而远之即将化为泡影。“炮灰”二字在脑中响起的那一刻，莫绮琉忽然就生生打了一个冷战。胆小怕事、沉默羞涩，软弱好欺…这些伪装在接下来的日子里怕是再也无法继续为她保驾护航。
御史夫人一行人就这样在莫园住了下来。每日清早的请安就成为了莫园最大的重头戏。老太太显然不想掺杂其中，一如既往的免了众人的请安。黄氏那的请安却是怎么也免不得的。莫绮琉依然是第一个到，嫡长女依旧是最后一个到。
看着走在嫡长女身侧的御史夫人，黄氏恨得咬牙切齿，莫绮琉不着痕迹的向后缩了缩。
“第一次上太太这来有些不认识路。听衣丫头说要过来给太太请安，就相约一起来了。倒是比旁人晚了些，太太可不要怪罪才是。”望了一眼神色各异的莫园众人，御史夫人笑道。
“夫人能来可是天大的好事，哪来怪罪一说？王妈妈，看座上茶。”心中纵是再多不情愿，黄氏的表面功夫还是必须做。
御史夫人也没准备打个招呼就走人，环视一周后对莫绮琉招招手：“小八怎么一个人站在旁边？过来坐。”
眼见躲不过去，莫绮琉只好顶着众人的瞩目慢慢的走到御史夫人身边。坐自是不敢坐的，不过是顺顺御史夫人的意罢了。
前一晚宴席上发生的事莫园其他人当然不会知道，此刻见八姑娘居然得了御史夫人的眼，一致望向了黄氏。
第十一章
说不生气是不可能的，黄氏却容不得众人看她笑话。缓缓意欲迸发的怒火，黄氏笑道：“御史夫人和三位少爷远道而来，不知可还习惯？”
细心打量了一下莫绮琉，御史夫人回道：“三个小子跟洛庭相处的极好，倒是我的身边就只有衣丫头作伴，难免有些寂寞。今日过来也是想跟太太讨个人情，让小八上我那坐坐。”
听到御史夫人的话，黄氏的脸色当场便沉了下来。这御史夫人明知道八姑娘在莫园不受重视，却一而再再而三的抬举八姑娘，无非是想让她这个亲娘难堪。
“太太可别多想。我就是觉得小八很乖巧，第一眼就相中了这孩子。若是太太不乐意，此事就当我没提过。”御史夫人的场面话说的甚是漂亮，堵的黄氏完全没法拒绝。
眼见黄氏的举动有失体面，三姑娘站了出来：“夫人，母亲并没有不乐意。只是年前老太太发了话，让几位妹妹年后就一起见夫子，小八也要跟着去的。”
“我可就不敢耽误小八学东西。”御史夫人了然的点点头，随即看向莫绮琉，“小八下了学再上咱们屋里坐坐好不好？”
莫绮琉顿感麻烦，不用抬头也知道黄氏正怒瞪着她。应下会惹怒黄氏，不应下会得罪御史夫人。一时间，却是很难抉择。
“姨母，您这可是为难小八了。倒不如待会衣丫头去帮您问问老太太的意思。”看着黄氏的脸色愈加的难看，嫡长女出声说道。
黄氏似乎终于想起眼前的御史夫人并非四姨娘，不能得罪，转眼便堆出了虚假的笑：“夫人能喜欢八姑娘倒是八姑娘的福气了，八姑娘还不快快应下。”
莫绮琉正琢磨怎么回答才两边都不得罪，没想到嫡长女的一句话帮她解了困局。不再迟疑，轻轻点点头。
“那就多谢太太了。这时候也不早了，小八去咱们屋里用膳可好？”显然没把黄氏放在眼里，御史夫人语气温和的继续征询莫绮琉。
莫绮琉算是看明白了。御史夫人是定要她给个明确的态度的。看来刚刚黄氏发了话她才点头，落了御史夫人的面子。罢了，两害取其轻，巴着嫡长女顺便攀上齐家至少比奋力抱黄氏大腿来的实际。终于下定决心，莫绮琉抬起头，软软的声音带着惊喜：“谢谢夫人。”
“不愧是莫园的嫡女，真是懂礼数。以后多跟你二姐姐走动走动，省得再被人欺了去。”御史夫人夸赞的看着莫绮琉。
虽说被没点名，黄氏脸上的虚假笑容仍是一顿。齐家这是摆明了要扶八姑娘上位来跟她抗衡，倒不知八姑娘有没有这个本事。
“小八知道了。”既然决定了立场，莫绮琉也不再沉默。御史夫人这句话没有偏指谁，黄氏抓不了她的错。
御史夫人这才满意的点点头，转头看向黄氏：“那咱们就不打扰太太了。衣丫头和小八，我就带走了。”
黄氏有气发不得，只好维持着笑容送客。她本以为御史夫人会先对付四姨娘，却没想到第一个被拿来开刀的竟是她这个主母。看了看今日难得安静的四姨娘，黄氏本想看戏的兴致就这样没了。
静坐一旁的四姨娘何尝不是胆战心惊？自御史夫人来莫园的那一日起，她便收起了所有的嚣张，老老实实的再也不敢挑事。再对上黄氏，也只是抱着九姑娘躲在一边。刚刚御史夫人进屋，自始至终都没看她一眼。太过明显的忽视让她更摸不透齐家的意思。这种等死的感觉让她寝食难安，即使看到黄氏被刁难也高兴不起来。因为她知道，早晚会轮到她。解决了黄氏，下一个就会是她。抑或者，还没解决黄氏，待会就会轮到她。
黄氏和四姨娘想的都没错。御史夫人原本确实是准备教训四姨娘的。四姨娘这个庶出表小姐自小就养在齐家，嫁到莫园也算一个好归宿。没想到她竟敢起私心，为自己谋划。来莫园的一路上，御史夫人一直在想怎么对付四姨娘才能让她记住这个教训。
然而当真正来到莫园，听了衣丫头对莫园形势的分析，御史夫人忽然就转变了想法。不管怎么说，四姨娘是齐家出来的人。教训是必须的，但也不能让别人看戏。而这个别人当之无愧自然是莫园现任主母。黄氏算不得聪明人，居然将自己的亲生女儿视作仇人。而这，正好是御史夫人用来对付黄氏最好的法子。莫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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