虽然没有铁证,但放着白章翎这个大活人在这里,刚刚又亲口说了那些话,再加上之前的种种迹像,众人心中早就认定明独秀必是与他有些首尾了。当下见她非但毫无悔意,且还态度倨傲地说要明华容给她磕头,众人心中不禁对她又生出了几分轻视不屑:这二小姐当真不是个东西,自己做了丑事被人拿住还百般抵赖,甚而还反咬一口,死命咬着是别人的错,当真毫无教养可言。
而与明华容交好的林氏母女,听到这话后在厌恶之余,又更添几分气愤。
但明华容自己却是不动声色,向想要说话的林氏微微摇了摇头,又向明独秀说道:“如此也非不可,但做事总得讲究公平二字。若是查证坐实了,不知二妹妹肯不肯向我磕头认错?”
明独秀自信绝对不会被查到把柄,立即大声应道:“这是自然!我可不像有些小人,暗中下绊子使手段比谁都狠,表面却是个缩头乌龟,一句硬气话也不敢说。”
“二妹妹做出这些事来还自认光明磊落,倒也难得。”明华容嘲讽地说了一句,尔后吩咐保管物证的下人,速将东西拿过来。
片刻之后,老夫人院内一名得用的婆子拿着个小盒走了过来,毕恭毕敬呈到明华容手中。将盒子揭开之后,明华容表情却是一愣。
明独秀在旁边看得分明,自以为得计,立马说道:“东西究竟是谁的,大姐可看真了?这寺里的油灯不如家里的亮敞,你若看不清,可以挪到灯下再细细地看。”
明华容也不理会她挑衅的话,径自将东西又看了几眼,末了神情愈发凝重,低声一叹,问道:“二妹妹,事已至此,你还是不愿承认?”
明独秀只当她是要诈自己答应,越发笃定盒子里的东西和白章翎不相干,遂将头一仰,说道:“若真是我做了这等下作事,我不仅向你磕头认错,还向长辈们认错,并自愿到城外尼姑庵带发修行一年,日日吃斋念佛,为家中人祈福。”
“很好……”听她为撇清干系不惜许下重誓,明华容眼中厉芒一闪,突然断声喝道:“那你还不跪下!”
见她突然这般声色俱厉,明独秀不禁一愣,然后马上反问道:“证据呢?你要我认错,总得有让我心服口服的铁证才行!”
明华容冷笑一声,说道:“那你看看这是不是铁证!”说着,她将匣子打开递了过去。
明独秀定睛一看,见这只是半颗被拦腰剖开的珍珠,不禁有些摸不着头脑:“这算什么证据?”
“近来京中流行在靴上嵌珠,二妹妹,你且看看你家表少爷左脚的鞋子,是不是少了点什么?”
闻言,不只是明独秀,所有人都伸头去看白章翎的鞋子。只见革皮糅制的鞋面上,用珍珠拼出了一簇兰花,看着十分精美,可惜花底却缺了一角。看那空缺的大小,与其他珍珠的成色光泽,都正和匣中这半颗珍珠相符。
“你或许以为下人们拾到的物件是荷包扇子等物,但捡到这颗珍珠的妈妈恰巧精于制鞋,一眼就看出来这是男鞋上所用的珠花,所以只取半珠,不似女儿家的是将整颗珠子都缝制上去。二妹妹,是不是你已经小心谨慎惯了,根本不认为会有把柄落在其他人手上,所以才这么有恃无恐?”
随着明华容淡然得不似质问的话语,明独秀连连摇头,却根本找不出什么话来为自己开脱。刚才他们确认了所有随身物件,却偏偏漏掉了鞋子。再想到刚才为示清白而故意说出的重誓,明独秀眼中不禁露出恐惧之色:要真是进了庵堂住上一年,帝京里的人该怎么猜测议论她?届时她想嫁给瑾王谋个锦绣前程、并为之付出的种种努力,岂不全成了竹篮打水一场空?!
想到这里,她乞求般向老夫人看去。但老夫人刚刚听了明华容的话,却是心中一凛,犹自沉思:对啊,明明人证俱在,明独秀却不依不饶非要一个物证,这般托大,显然是算准了绝不会有任何纰漏。这般沉着冷静,绝不会是初犯之人该有的。那么,除了她已曾多次偷会白章翎之外,不会再有第二个解释!
虽说本朝并不祟尚节妇,但老夫人青年守寡,多年来不曾再嫁,一直颇以自己的贞烈自得,平生最看不惯勾三搭四的女人。当下想到这一点,立即对明独秀生出十二分的嫌恶来,之前普有的稍稍改观,亦就此彻底消失。
敏锐地察觉到老夫人眼神表情的变化,明独秀更加惶恐,情不自禁双膝一软,跪在地上哀声说道:“老夫人,独秀知错了,求您饶过我这一遭吧!”
话音未落,她已是泣不成声。大颗大颗的眼泪像被扯断的珍珠流苏一般顺着娇嫩的脸颊滑下,衬着娇美的容颜,说不出的惹人怜惜。但众人看着她这副样子,想到的却是她刚才死不认账还妄想反咬一口的模样,心中非但没有半分怜惜,反而不约而同想到一句话:早知今日,何必当初?
唯有白章翎,见心上人如此落泪苦求,哀婉动人,顿时心痛得无以复加,不顾自己还被绑着,连忙安慰道:“独秀妹妹莫急,只要向祖父禀报求情,他老人家必不会责怪我们的。有他老人家开口,姑父也不会怪你的。”
明独秀抽抽噎噎,尚不及回答,便听明华容接道:“表少爷这话可真是稀奇,我活这么大,还从不知道姻亲的手能伸到别人家府里,越权来管别家家事的道理。难道这也是你们白府的规矩?还请细细讲来,给我们开开眼。”
见她少有地语带讥讽,老夫人等只当是她不愤白章翎的狂妄无知,为了维护明府的颜面所以出言讽刺,不禁都向她投去赞许的眼光。
白章翎本人却是被讽刺得俊面通红,拿不出道理来反驳,索性喝骂道:“果然是个小贱人!伶牙利齿颠倒黑白,当真该死!”
这种毫无实质伤害的话,明华容原本不会放在心上,但当着老夫人的面,她却做出泫然欲泣的模样,含愤说道:“老夫人,你听听表少爷这话!都说白府乃是书香世家,门生天下,没想到闻名不如见面,实际出的竟是这种人,自己做下不知羞的事,反而要来责怪别人,这算什么道理?”
见她受了委屈,老夫人连忙安慰道:“华容丫头,这就是个连长辈也敢辱骂的畜牲,你和他计较什么?明日让你父亲将他捆到白府去,给我们讨回这个公道!”说话间勾起刚才的旧恨,她不禁更恨白家了。
明华容满面感激地向老夫人道了谢,忽然又露出疑惑的表情:“对了,他见的既是二妹妹,那四妹妹在哪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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章节目录 073 祟云出手
刚才实在太过混乱,根本无人想起明霜月来。现下听明华容一提,众人不禁面面相窥:是啊,既已查明白章翎私会的是明独秀,那明霜月又去哪里了?
老夫人刚才被白章翎气得不轻,现在深感疲惫,但还有个孙女下落不明,她只能强打精神,继续坐镇分派事务。
她先命人将白章翎和明独秀带下去分别关起来,明日再做理论。之后正要让刚刚押人回来的下人再出去寻找时,先前出去的另一拔人里,领头的那个婆子忽然回来报说,找到明霜月了。
“什么?她在哪里?快带她来见我!”老夫人立即说道。
但那婆子却吞吞吐吐,闪烁其辞。见状,老夫人心中生出一阵不好的预感,遂将屋内下人都打发出去,只留下几个主子,才命令道:“不要吱吱唔唔的,快说到底出了什么事,我不怪罪你。”
得了保证,那婆子才小声说道:“回老夫人的话,适才奴婢们将竹林中搜了个遍,最后在北院附近的一间耳房外发现了……发现了……四小姐的披风,同时听到房内有人声。奴婢们敲门询问,里面的人却理也不理。奴婢们没办法,又听见里面有女子的声音,就合力撞开了房门,结果提灯笼一照,看见四小姐被个年轻男子强行搂抱着,而且……而且衣裳不整。”
担心了许久,最害怕的事情还是发生了!老夫人又急又气,胸口气血翻涌,眼前一阵发黑,几不曾急晕过去。林氏与明华容本就在她旁边站着,见势不妙,连忙替她揉捏顺气,一旁的贴身丫鬟连忙奔到另一个房间拿参片。周姨娘则皱眉问那婆子:“你们至少该去了七八个人吧?怎么没把他们带过来?”
那婆子喊冤道:“回姨奶奶的话,奴婢们本也想将那狂徒拿来的,谁知那厮竟是身手不弱,奴婢们去了八个人,还没靠近他便都挂了彩,见不是办法,只有先挣扎着逃回来禀报老夫人,让她老人家定夺。奴婢因伤得最轻,就被打发来报信儿,其他人都在厢房里躺着擦药呢。”
说着,她撩开棉裤,整个小腿上面皆是一片青紫,望之触目惊心。
听说那男子竟会武功,周姨娘眉头皱得更深。她本说再找几个力气大的婆子过去帮忙,但对方既然会武功,那去了也是白搭。当下之计唯有请寺里的僧人出面相助,但这样一来,却无异于将明霜月被人带走轻薄的事儿昭告天下,日后白氏必会找她晦气。左右对自己无甚好处,她又何苦强自出头,反而招来埋怨?
想到这里,周姨娘不再询问,退到一边看着老夫人,意思请她示下。
过了片刻,老夫人一口气总算顺了过来,狠狠喘了几口气,说道:“事到如今——保住四丫头的性命要紧。横竖她是被掳走的,就算事发,旁人也只能说她命不好,怨不到其他上头。咱们府上纵然丢脸,也不至于牵连到其他小姐。”
听到这话,其余人皆是了然地点头:既然那男子会武,不管事实如何,届时便只推说是他强行掳走了明霜月。唯有如此,才能保得府上其他小姐的清誉不受牵连。
做了决定,老夫人刚待打发人去找方丈援手,先前奔出去拿参片的净纱突然回来,满面惶惑地禀报道:“老夫人,外面来了位年轻公子,说是已制住了惊扰小姐的贼子,特地过来交给您处置。”
——什么?这事竟然被外人知道了!这人是谁,怎么会知道这事的?
当下众人不禁大惊失色,面面相窥,一时之间摸不着头脑。明华容亦是心中大惊,但想到落梅之前暗中回禀情况时所说的话,心中又转为一凛:难道竟会是他?
还好老夫人也算见过世面,片刻的惊异之后,定了定神,心道与其自己猜测,不如将人叫进来问个明白,遂说道:“既然帮了我们家,那就是四丫头的恩人,快好生请进来。”她知道那人就在门外,便刻意说得特别大声,表示自己并不气恼被他撞破了隐秘,而是十分承情,好先稳住对方。
净纱赶紧应声而去,片刻的功夫,便带进一位身长玉立的红衣少年来。男子若着红衣,未免会显得跳脱轻佻,但这身上好云锦裁剪而成的猎猎红袍穿在这少年身上,却是恰如其当。衬着他完美得找不出半分瑕疵的面庞,更显风华清贵,灿若朝日。
见他生得神采飞扬,样貌之俊美更是平生仅见,众人又是一愣,但刚才乍闻消息生出的隐约敌意,却不由自主消退了许多。
老夫人也不例外,上下打量着这举止洒脱,通身贵气的少年,连她自己也没注意到,她的声音已变得十分温和:“少年人,是你帮了我们家?”
少年先向老夫人与林氏、周姨娘行过礼,趁人不备时,悄悄向明华容飞了个眼风,表面却是一派肃容,恭谨说道:“举手之劳而已,说不上帮忙。而且说来惭愧,这贼人和我还有点关系,从某种意义上说,是我将他招来的。”
“什么?”听到这话,老夫人不禁失声惊呼。
少年解释道:“晚辈姓姬,双怀祟云。数日前与国子监祭酒叶大人家的公子一起入寺参禅,在寺间小住。今日偶然听知客僧说起,有位姓赵的公子随其母亲过来诵经祈福。我当时思友心切,误以为这是一位故交,便请小师傅等经课结束后请赵公子上山一聚。后来在等待时,与另一位小师傅聊了一会儿天才发现,这位赵公子乃是镇北将军府的少爷,并非晚辈的故友。邀请错了人,晚辈十分不安,立即着人前去查看,本说如果小师傅还未来得及过去,便算揭过此事。如果已经对赵公子提了,那么我势必就要亲自致歉了。没想到,过了片刻,那位赵公子自己倒过来了,自称刚从边疆回到帝京,朋友甚少,今日我这一番错认,也算是有缘,想要与我结交。我亦是习武之人,见他言语恳切,便以为他也是个性情中人,自然无有不允。一番交谈之后,他说爱这竹林幽静,也想暂住一晚。我便让小师傅替他收拾了一间空房出来,待用过晚饭,他说累了想先休息就自己回房了。我素来有早晚练剑的习惯,便又在院中多待了一会儿。但等我收剑之后,想起有件东西忘在了赵公子房里,想想时辰尚早,他未必睡着,就过去敲门。但无论我如何拍打,房内都无人回应,我再仔细一听,房间里根本就没有呼吸声。这时我又听见竹林间似有人语喧哗,便以为他是遇上了什么麻烦,就出来查看,结果走了没几步,恰好看到有几位大婶被人从房里丢出来。”
说到这里,他神色蓦然变得凝重,轩长眉宇间一派肃然:“在下自幼习武,五感胜于常人。几位大婶可能没有注意到,但房门打开的刹那,我却嗅到有迷香飘出。当时我离耳房约有十几步之远,却依然能辩出迷香的味道,可见那迷香份量之重。我心知有异,但情势不明也不好妄动。之后听几位大婶交谈商议,才知道里面藏了个贼子,掳走了贵府的小姐。我怕动起手来伤及无辜,便等她们离开之后再故意弄出异动,引那贼子出来查看。不想这一照面,才发现他竟是刚与我结识的赵公子。我质问他为何要干这种下三滥的事,他却狠声命我不要多管闲事。我见说不通,便动手将他制住,带来通知贵府。贵府女眷还在那间耳房内,我一介男子诸多不便,还请老夫人另做安排。”
起先众人还疑惑他为何突然说起不相干的事来,直听到后面才恍然大悟。待他说完,明华容面带不安地说道:“这么一说我想起来了,白天我去请光如大师时遇见四妹妹,便和她一起回来。之后又见二妹妹和一位公子在竹林间说话来着。当时二妹妹说是偶遇,我和四妹妹便也没多想。现在回想起来,他当时是在暗中打量四妹妹的,这……这真是教人害怕。”
闻言,姬祟云一本正经地点了点头,道:“此人应是白日见到贵府小姐后便起了歹心,这般处心积虑,实在可恨。”说着,又悄悄向对面抛了个眼风,明华容只做不见。
但老夫人听说偷香窃玉的恶贼竟然是将军公子后,心中反而越发急燥起来。如果是个普通小贼,既已捉到,随便安个偷窃银子的罪名,灌了哑药送到官府处置了便是。可此人既有身份,处理起来便棘手了许多。虽然理是占在自家这边的,但明霜月的名声却是毁定了。
虽有重重顾虑,但当着姬祟云的面,也不好多说。老夫人命林氏带着丫鬟婆子亲自过去一趟将明霜月带回来,又再三叮嘱若被外人看见,只说是有丫鬟体弱,昏倒在竹林间,特地前去寻找。见林氏俱都一一应了,才略略放心。
安排既毕,老夫人看向姬祟云,刚待说话,便听他抢先说道:“老夫人请放心,晚辈虽不如至交好友那般出身清贵,但亦是自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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