古硕谢过坐下,“王爷到了您的房中,坐了一阵子,后来李氏侧福晋过来向您请安。”
“李氏侧福晋?”
“是,”古硕又有些尴尬,“是您在病中时宫中的旨意。”
我不由得一沉,宫中怎么在我病时册封一个侧福晋呢?一定是多尔衮请封的吧,不过,即使多尔衮请封,宫中也不该在我病时下旨呀,我用了探究的眼光看古硕。
“呃,具体的事奴才也不清楚,”古硕的脸色更加尴尬了。
我忽然心中一动,“我生病之事皇后娘娘、贵妃娘娘都不知道吧?”
“是。”古硕只吐出一个字,垂着头没有再说下去。
我生了这场大病差点死去,多尔衮竞然把消息封锁了?小玉儿是博尔济吉特氏身份尊贵的格格,出了这等大事理应报给皇后宫中,可是他竞然不报,还不知用什么手段册封了李氏,难道真是要置我于死地?
我的双手紧握,指甲狠狠地戳进肉中,戳得深了,方觉出一丝疼痛来。
“你接着说吧,”我拼力告诉自己,要冷静,再冷静,才能层层抽丝,找出事情的原委,也才能好好地活下去,“刚才说到哪儿了?李氏到我房中请安,自然是见到王爷了?”
“是。后来李氏侧福晋离去,王爷便坐在厅中等您,直到您回来,王爷便发了脾气。”
“嘿,”我努力露出笑容来,“王爷可不是为了我出府生气吧。”
“确实不是,您平日出府王爷都是不过问的,具体的情形奴才也不甚清楚,只是王爷嚷嚷着您卧房里挂着的刀,好象是肃亲王送的,奴才估摸着王爷是为此而生气吧。”
我凝神思忖,运用我当秘书的现代头脑来考虑这个问题,先把多尔衮为何会知道豪格送刀给我放在一边,关键是豪格送给我一把刀为何会让多尔衮生气。是多尔衮与豪格有隙?还是多尔衮怀疑我与豪格?或者是多尔衮借机要灭我的口?想着想着不觉后背冒冷汗,头又开始痛起来。
“你要是不愿意说我也不会勉强,不过是别人给的一把刀而已,别府送咱们王府的东西多了,可有什么大惊小怪的。哎哟,我的头又痛起来了。”我揉着额头,故作冷淡地对古硕说着。
古硕忙毕恭毕敬地趋前:“福晋,我叫奴婢进来给您揉揉。”
“哼,还叫奴婢呢,这几个奴婢是哪来的?我屋里的奴婢呢?我到底是福晋还是犯人哪?”
“福晋,这,这都是王爷的吩咐。奴才也没有法子。”
古硕的关切与无奈之情溢于言表,只是言语上总有些含糊,让我心中有气,“唉,我看我还是一病不起的好,省得醒过来一切情形都变了,自己还不明白。或者是我这次病了就撒手而去了,或者是我自行了断吧,你传我的话,不必让人送饮食过来了,将来只报宫里说福晋病逝了,倒也干净,与你们都没有干系。的0d 保护版
古硕急得扑通跪倒,“福晋…”
门外传来一声闷哼:“说什么丧气话呢?”
抬眼望去,见一身月白骑装的多尔衮立在门口,暖暖的阳光从背后投下来,脸色看不清楚,只是觉得一身的萧瑟与憔悴。
我要怎样对待这个男人?他是真的要杀了我么?心里转过了许多念头,依然不知道如何应付,只有呆呆傻傻地不说话。
他走近床前,声音仍是不高不低,听不出喜怒,依稀有些许的关切吧,“听说你好些了?”
也许多尔衮会指望我象其他女人一样对他感激涕零吧,念及此,我不由得心头火起,现在这个样子还不是拜他所赐,冷冷哼了一声,“王爷,我正问古硕呢,他把服侍我的奴婢都弄走,派了些我不习惯的奴婢来,我屋里的人都到哪里去了?” “哦?没想到你醒来第一件事就是问奴婢。”
我听不出他的话是什么态度,见他不回答,我便催问古硕:“我正问你呢,怎么不回话呀。”
古硕抬头看看多尔衮,也不敢言语,复又把头低下。多尔衮淡淡道:“我已命人将她们都关起来了。
“哦?”虽然早有思想准备,我还是忍不住惊讶,迅速地调动大脑急速运转,和多尔衮的这一个阵仗可不能输了
“想来她们一定是犯了什么错,虽然是我娘家带来的,咱们睿王府一向是最讲规矩的,犯了事我可不能护短,”我慢条斯理地躺得更舒服些,露出慵懒之态,“我这还病着,这几个奴婢犯了什么错也懒得过问,只是依着咱们大清的规矩,私自处置了这几个奴婢不妥,以后皇上皇后责怪起来对睿王府只怕不好,古硕,传我的话下去,若是犯了小错呢,就交了盛京官府处理,若是犯了大错呢,就直接请示了宗人府发落便是了。就是都处死了我也没有二话的。”我索性提出把奴婢交到官府去,她们能有什么错?无非是受我的牵连罢了,家丑不可外扬,无论多尔衮恼我什么,总不能挑出这几个奴婢的错来。
多尔衮果然一愣,本以为我会直接向他要人,却没想到我要将人交到官府,被将了一军,面上有些讪讪的,我说得有理,却也驳不得,愣一愣方道:“她们也没什么大错,无非是服侍得不好,关了几日,回头把她们放了就是了。”说罢又挥挥手,让古硕出去。
不过是一介武夫!我心中暗自嘲讽,论心计看来多尔衮不是我的对手,看着古硕出去,我心中害怕之意退去,强自撑住虚弱的身体,要向多尔衮讨个说法。
“好了,小玉儿,事情都过去了,我确实有做得不对的地方,你不要再恼了,我向你赔礼就是了。”多尔衮露出难得一见的柔情,体贴地在我身边坐下,将身后的软垫又扶了扶,想用一双大手去抚我的长发,也许是他的亲近从来没有被我接受过,也许是我张开的大嘴和睁圆的眼睛表露出太多惊讶,让他有些不好意思,手在半空中一滞,又自行放了下去。
这个男人靠在身旁,我的心跳忍不住有些加快,他想干什么?为什么之前是一副暴怒,此刻又改了副样子,对我这么好?
“你…,我之前犯了什么错,让你大发雷霆?”我不习惯这个男人这样靠近我,深感压力,口齿、思绪都有些不清了。
“不过是误听人言,有些胡乱猜忌罢了,你不必往心里去。都过去了,往后你也要收拾性子,多做出个福晋的样子来,免得别人闲话。”
听得他话有所指,我疑虑顿起,忙端正了身子问:“多尔衮,是你说的事情都过去了,过去就过去,倒也不打紧,我不会为自己受什么委屈和你纠缠,不过,总得让我把事情弄明白,到底是什么事,让你发那么大的火?我做错了什
看我一再苦苦追问,他柔和的面色逐渐罩上了一层冷霜,“你若是一再要提,那我问你,你房里挂的刀是豪格送你的?”
原来果真是豪格的刀引起,我平静地答:“是。”
“哼,那我问你,豪格为何要送这宝贝给你?”
“我只知道这把刀是豪格从战场上缴获的,是不是什么宝贝的我不懂。”
“你真不知道?”多尔衮看我的眼睛没有一丝作假,“这把刀是朝鲜第一大将李默的宝刀,豪格在朝鲜之战中立了最大的战功,就是杀了这员大将,才逼得朝鲜国向咱们求和,他怎么舍得把这柄战功赫赫的刀给你?”
我默然,原来豪格对我真的是很好,男人最是注重战功的,这么宝贝的东西竞然给了我,让我心里涌上些许莫名的酸楚,望着多尔衮,也答不上来,只是夹了哀哀的叹息,“清者自清,别人爱怎么想就想去吧。你若是多疑,现在把刀拿过来,一刀杀了我,倒也干净,也省得我整天烦恼。”
多尔衮愣住,习惯了我干脆利落的思路,没想到我竞然如此冷淡,连解释都没有,呆了许久无话,缓缓站起身来,“小玉儿,我是一时气糊涂了,现在事情弄清楚了,也就不再多心,你以后可要操持家务,做个好福晋。”
“哦?事情是怎么弄清楚的?”我心中象有个难解的结纠缠得难受,忍不住出言相讥。
他本已往外走,听了倒转过身来,“是春儿说的,她以死表白,所以我信了她的话。”
春儿以死表白?我听了如雷轰顶,那个可爱可亲的春儿,她根本不知道我只是占据了小玉儿的身体,却把我当作她从小最亲近的主子,用她的全心全意来服侍我,用她认为最恰当最贴心的方式来劝慰我,那些寒冷的夜晚,那些想家的日子,都是春儿陪着我度过的,虽然她不明白我为什么伤心流泪,却用她的执着和温柔笃定地支持着我,在我最困难的时刻,她竞然以死为我表白?
我颤抖地吐出几个字:“春儿呢?她死了吗?”
多尔衮淡淡地点了一下头,我多希望给我是否定的回答,可是那个点头,象是雷霆万钧般砸倒了我,眼前一黑,见到多尔衮急切的眼神,却什么都不知道了。
不知道又昏睡了多久,知道有人在身旁轻轻地哭泣,也有一双大手轻轻抚过我的脸庞,喂水喂药,恍惚中却不愿醒来,宁愿就这样永远地睡下去。
这一次不知又昏睡了多久,恍惚中似乎看到了东北的爸爸妈妈,似乎听到爸妈轻声的呼唤,终于从睡梦中醒了过来。
睁开眼已经是刺目的光线,扎得我忍不住全身缩了一下,床畔的人一下子抬气头来,“福晋,您醒了?”
“春儿?”我吐出这两个字,突然意识到春儿已经不在了,泪珠断线般坠落下来,床畔的人也“哇”的一声抱住我哭出来,四周似乎也有人,顿时哭作一团。
混乱中响起一个温婉中和的女声:“你们哭什么,还不快劝好你家福晋?怎能这样乱成一团!”
抬起头来,见一片明黄的衣裳,竞然是皇后。她素来待我尚好,我在内心深处也把她当作亲近的长辈,一时间,揪住她的衣襟,心里的种种痛苦和委屈,张了张嘴也说不出来,只化作了无尽的泪水,在她温暖的怀里哭喊起来。
拼力哭了许久,似乎一辈子的委屈都倾诉了,再也没了力气,就歪在皇后的怀里,听她絮絮叨叨地说些劝慰的话,一旁原先抱住我哭的立秋走上来,将我从皇后怀里搀倒在床上,细心地给我喂些温水,看到她,我本已止住的眼泪又断线般掉落下来,嘴里只叫着“春儿”,屋内的人又哭作一团。
又是一阵折腾,我总算没了一丝力气,歪歪地倚靠在软垫上,喝了几口汤水,立秋、惠珠和小芳她们在皇后的责怪下也不敢再哭,都肿了眼睛蹑手蹑脚地服侍我。
皇后劝慰了几句,见我也听不进去,也只低了头叹息,屋外有低低的争辩声,逐渐又大起来,我心神俱疲,也辨不清是谁,屋内的皇后却起身出去劝阻,想是劝阻不成,又是一会儿,她又和两个人进来。
屋内的人一见,齐刷刷跪下行礼,“见过皇上。”原来竞是皇太极。
他也不答话,径直走上前来,我的头沉得抬不起来,望不到他的脸,只看到两只握得发青的大手,心里一酸,连张嘴的力气都没有,只是泪珠不争气地串串滑落,嘴里伊呀着说不出话来。
此情此景,让皇太极心中酸痛到了极点,这哪里还是那个活蹦乱跳、撒娇使诈、出口成章的小玉儿?可不就是个奄奄一息的可怜人么?这情形显见病了不是一天两天了,多尔衮直到这日才上报皇后,只怕她是受了天大的委屈,才会这样了无生趣!可是,自己内心的伤痛只怕更深刻些,明明两情相悦,她却只是多尔衮的福晋,明明这是自己最想拥着的人,却只能眼睁睁看着她策马随别人而去,那样的酸楚与疼痛,就算是自己是最高权力的皇帝,又能逃脱到哪里去呢?听了皇后说,实在放心不下,借口要看看十四弟与她同来,可是而今见到她又是这个样子,皇太极火往上冒,再也忍不住,把临来之前心内的告诫全抛在脑后,回身便抬手一掌,“啪”一个响亮的耳光打在多尔衮脸上。
屋里有一刻的默然无声,晕眩中我视物不清,所有奴婢都跪了满地,多尔衮似乎吼了一句“你为何打我”,皇后立即起身拦在两人中间,晕晕杂杂地有许多话语,我无力地倾回枕上,阵阵酸楚如刀子戳在心上,依然是发不出声,咧着嘴无声地哭泣着,只想抛开身边这一切杂事睡去。
又浑浑噩噩地过了几日,烧终于是退下去了,慢慢地也能起来坐一会儿,喝些稀粥,立秋扶着我在屋里走上几步,只是觉得头晕,春儿的死如同在心中埋下一根利刺,众人都不敢提,有时看着立秋,想起她和春儿依在我身旁,或是附和或是顶嘴的情形,泪总是忍不住往下滴,总也流不完。
身体日日地好转,立秋忍不住将我病中的情形絮絮讲了一些,似乎是我和春儿出府那日多尔衮在房中等我,李氏到我房中请安,惊讶地认出了那把朝鲜大将的宝刀,接着便是多尔衮大怒,我在混乱中晕眩之后,多尔衮盛怒之下将我房中的奴婢全部关起,逐个拷问,尤其是春儿,春儿抵死为我辩解,一再表明我从未与豪格或是其他男人有染,见多尔衮不信,性子刚烈的她说情愿以死证明所言真实,最终在多尔衮面前撞墙而死。我病着的时候,多尔衮隐瞒不报,还向宫中请了皇封,封了李氏做侧福晋,大有用李氏替代福晋之意,春儿的以死表白,让多尔衮有了悔意,见我病重,天天在我房中衣不解带地陪着我,那日被皇太极打了,皇后苦劝半天,多尔衮终究还是向皇上皇后认错。
立秋絮絮地将她所知讲完,我依旧是一言不发,呆呆地看着窗外,依稀似有当时的情形浮现在眼前,千头万绪,不愿细想,只想抛开了去。
府中的几个侧福晋、格格听说我身体好转,要来请安,我让立秋都拦在院外,只说我要静养,连多尔衮要来看我,都被立秋挡了回去,也许是他内心有愧,倒也不恼,只是派了古硕日日来听我的吩咐,宫中每日都遣了太医来探病,皇后和几妃也有大批的药材赏赐下来,宸妃听说我病了甚是焦急,整日哭着闹着要来看我,都被皇后以身怀龙种为由拦了下来。
转眼已是暮春时节,天气有些热起来,我蜷在躺椅上整日在院中晒太阳,中午的太阳晒得人会出汗,脑子慢慢地清晰了,我总是觉得多尔衮的这次暴怒有些奇怪,虽然相处时间不长,但我一向看得准人,他心底不坏,虽有些武夫的坏脾气,却是心思机敏,何以对一把刀捕风捉影?
若是多尔衮只是找借口呢?回想我在围猎时看到他和大玉儿的事,我浑身都起了一层鸡皮疙瘩,虽然当时苏茉儿不确定我是否猜到木屋中的情形,可是聪敏如大玉儿怎会想不到?她若是想绝了后患,只需那日在多尔衮进宫时面授机宜即可,想来多尔衮也是按她的主意做的吧,故意找茬来弄我,只是,为何不趁机将我除去,一劳永逸,而是后来又悉心为我治病呢?立秋听别的奴婢说,在我病重后,苏茉儿曾到府中来过,要见多尔衮,多尔衮正在我房中照料,也不让她进来,也未见她,我闻听春儿死讯病情又加重之后,多尔衮终于向皇宫报了我的重病,皇上皇后大吃一惊,才有了到府探望的一幕。
想到皇太极打多尔衮的那一幕,我的内心更是酸楚,皇太极来府中探病本已是天大的出格事了,外人看起来好象是对多尔衮的恩宠,可是,见了我的情形却还打了多尔衮一巴掌,别人会怎么说、怎么想,仅仅因为我是尊贵的博尔济吉特吗?我和他明明就是两情相悦,中间却隔了千万层无法抗拒的阻碍,就算是皇上又怎能改变这个事实,就算我是几百年后的未来人又怎能改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