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雅之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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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雅之堂- 第17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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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惊雷

    人生路上诸多转折点,投胎出生算是头一个,然后大的小的各种各样的事件转折、成就了一个又一个绝对不同的人生。

    岑染的人生最大的转折点,在十岁。不算太小,也不算太大,恰恰好的知道发生了什么,清楚的已经明白那样带来的伤害。知道是错,却无力挽回,直到渐渐的明白不能挽回,不值得挽回,无所谓挽回,以至最终的漠然一笑,如此而已。

    算是一种童年伤害吧?

    有点悲摧的名称。

    只是那得分跟谁比?

    跟沈世雅这个倒霉摧的比,岑染胜在她目睹父亲出轨的‘激情’从激动到爆发没有超过三天,便被无比强悍的母亲绝然封杀。方法很简单,岑妈妈直接把岑染送到了舅舅家。然后……天下乌鸦一般黑。舅舅也不是个什么好东西!甚至于那一片豪华小区内,几乎家家如此。九十年代初,改革开放的最大‘闪光点’自此在岑染心中彻底定型。

    可沈世雅不同,沈夫人的执着妄念、不甘失败、无力挽回、自我浸泪导致了沈世雅的为母不平,强自出头。试问一场心理年纪差了二十岁的战争,哪怕在雅典娜的公平秤上,沈世雅也毫无胜算。然后……悲摧的娃‘死’了!付出了最大的代价。一个十一岁女孩的鲜活生命便那般愤怨不甘的结束了,惨碧成朱。甚至于……岑染摸摸沈世雅这张清丽文贵的面庞,眼神冷游。沈世雅最悲惨的地方在于,事到如今都没有人知道她‘死’了。

    岑染不能说,而别人也没有查究到。沈夫人的一钞醒悟’来得太晚了!

    可是……如果父母的‘醒悟’来得太早了的话……

    似乎更加悲摧。

    那天是二月初八,镜圆县主满月的大喜日子。

    因是皇室此辈中的第一个孩子,哪怕只是侧妃出生的女孩,满月宴也办得十分热闹。听说京城里但凡有些脸色,扯得上些关系的权贵人家都尽相争着往东宫献礼,可能进不去,但礼单总要表示一下的。毕竟今天的太子就是明天的皇上,景帝只有这一个嫡子,完全没有竞争性的顺位继承。连景帝多少年都默许朝臣对太子的巴结,还有什么好顾忌的?

    那天东宫门前,肯定车水马龙,繁华似锦。

    只是好可惜,这中间没有沈府的人。理由很强大:沈家离京的日子本来也是选在这一天的,却因为突然断掉的马车横轴而不得不延迟一日。

    屋里该收拾的东西都已经收拾起了,却因为这事不得不再搬出来些。重复劳作,小丫头们有些不高兴,林妈妈怕吵着小姐看书,压着声音在一楼挨个骂。青沅和翠浼两个在二楼寝室里忙乎,从箱笼里整理出晚上要用的,明天要穿的零七八碎。

    一切一如往日,却在午后突然发生了变化。

    当时岑染才和周公搭上线,就被一声巨大的轰炸声吓得一下子从床上坐了起来。隔了一会儿才见林妈妈和青沅翠浼两个跑上楼来,三张刹白的脸,可见也是让惊到了。

    “声音……象是……象是……”林妈妈结巴了半天后,才有些不可置信胆颤心惊的悄声说道:“象是从城中传过来的。”城中,五方之城,中心为主。那是皇城的地方,左右前后不是衙门就是宫所。那么大的声响从那种地方发出来?

    岑染到盛华朝虽然已有一年,可基本上算是个正牌的‘大家闺秀’。大门不出,二门偶迈。说实话,对于这种场面有些抓瞎。眨着一双大眼睛,一脸的不明所以。林妈妈三个也让吓得一时不知道该干什么时,街上却是突然乱了。铁蹄荆甲的游骑踏蹄声带着禁街鼓飞快的在大街小巷里串了出来。原本还有些呆的林妈妈在听到那禁街鼓居然响了五声后,立马脸色更白,可神智却是突然清醒过来了。果断吩咐青沅翠浼两个给小姐整理装束,到楼下提叫小丫头整理箱笼。

    这边岑染才把衣裙穿好,王妈妈便已经飞也似的跑来了。半句闲话没有,拉上岑染就往荫玉阁外走。原以为是要往沈夫人住的怡晖堂,却不料王妈妈居然左拐右拐,把沈世雅带到正鹤堂了?

    这是沈庭住的正院,自搬进沈府后,岑染还没有机会一睹风采。怎么今天就?

    “小姐快进去吧。”

    王妈妈今天走得飞快,被封建贵族生活腐化一年半的岑染一路小跑跟在后面,几乎气喘吁吁,还不等歇下一口气,就让王妈妈一把推进屋。

    屋里,只有两个人。

    沈庭和沈夫人。

    岑染有些缓不太过来神,一则不明白到底发生了什么,二则有些……第一眼看过去,象是错觉。可仔细一瞧,却发现不是。沈庭不再是平常那副轻浮斯文的伪君子模样;而沈夫人身上也没有了平时的柔婉慈和。一双明眸瞪了极大,直直的盯着岑染,波光粼粼却紧握着双拳,不让自己哭出来似的。背脊比直,强自支撑?

    岑染糊涂了,到底怎么了?这两年平常在一起,不是谁也‘看不见’谁,就是谁也不理谁,怎么今天坐在一起,屋子里还半个‘外人’没有?唔,不只区氏芸氏两个姨娘不在,屋里的丫头,院子里的小厮似乎也全不见了。

    这唱的到底是哪门子戏啊?

    沈夫人原本强自忍耐,却在见到女儿进屋半天,却仍然一副呆呆反应不过来的疑惑模样,再也抑制不住的奔了过来。一把把岑染抱在怀里,号啕大哭。岑染让这位娘亲熊抱得几乎没有呼吸的空间,才想挣扎就让沈庭支案伏头的低声啜泣声给惊慒了。有没有搞错?沈庭也哭了?而且看那模样,这次应该不象是假哭。

    这夫妻两个一起哭成这样?

    难不成……“哥哥嗯?”一把推开熊抱,岑染急问沈夫人,难不成是沈世宗出事了?这个哥哥,是极好的,难不成是他出事了?

    不提哥哥还好,一听女儿这会子居然想起哥哥来,沈夫人越发心痛如绞。她哭得越凶,岑染就越觉得事情不妙:“娘,你倒是说话啊。哥哥怎么啦?”

    “我苦命的世雅!”沈夫人的这包泪已经忍了十四年,今天……

    “好了!都这时候了,还是先把事做了再说吧。”沈庭强支撑着,不让眼泪掉下来。过来一把欲拉女儿,可岑染却警觉性的立时退了两步,眼中防范疏离之意明显。沈庭当即眼中又是一阵痛酸,可是……扭头看沈夫人,沈夫人苦笑不禁。这……到底是谁因谁造的孽啊?

    从椅中起来,拉上女儿直往寝室而去。岑染越发糊涂的脑袋在听到沈夫人居然让她在父亲的寝室里宽去上衣时,立马叫跳:“娘,你疯啦?”

    沈夫人以前见女儿这般防范父亲,只觉心安。可今天却酸得无以复加,走到近前,摸摸世雅柔软的鬂发,眼中凄楚难当,欲有万千言语想诉,可最后化作的却是一记手刃!

    咣的一下剁在世雅的左后颈处,眼前娇女顿时委顿在地。沈庭此时已经将备好的拖盘端了进来,看看晕倒在床的女儿,和沈夫人互看一眼后,双双点头,开始吧。

    ———————

    不知道过了多久,只觉得身上一阵阵的开始火烧火燎,火蛇似的烈焰在背脊上游串,烫得既痛又酸。岑染很想哭叫出来,挣扎躲开,却发现身上一点力气也没有,连眼皮都睁不开。躲不能躲,便只有滚烫的眼泪顺着眼角流下。耳边轰轰作响,一片鸣音烦燥里似乎有很熟悉的哽咽声,只是除那之外,还多了一样很不熟悉的低沉安慰声。

    一字半句间,似乎有‘咱们已经尽力了。’‘恨就恨吧,总会明白的。’‘我不委屈。’之类的话响进耳中,想仔细听个清楚,越发现越听居然越听不到。用力过猛的下场便是眼前一黑,再一次晕却了过去。

    这次,到底又晕了多久,便无法计算了。

    岑染只知道,待自己恢复意识,耳鸣眼睁之时,屋内一片漆黑,薄薄的碧纱窗外树枝影影。

    天黑了?

    “娘!”低低弱弱的才唤一声,便有衣索离动,烛光亮起。岑染顺烛光方向一看,立时瞪大眼睛。就见屋中罗汉榻上,沈庭在外沈夫人在内,合盖着一床被褥,正支撑着一同起来?

    妈妈咪亚,这是啥意思?

    沈庭对于女儿的反应,已经彻底无语。

    沈夫人亦觉得无奈,可是这事不是一句话两句话能说清楚的。更何况眼下时局不稳,有些事还是等最后挑开时再说吧。摸摸女儿的额头,心下安喜,回头看沈庭,很是欣慰欢喜的报告:“业之,世雅的烧退了。”

    业之?

    难道是沈庭的字?

    岑染益发脑袋当机,这老口子不是已经两看两相厌,打算明面夫妻,互看互憎一辈子了吗?怎么这会子一个床上睡?还叫起业之来了?

    一肚子好奇宝宝,可是却半句话说不出来。因为嗓子里不知让放了个什么东西,冰凉凉的卡在当中,上不来下不去的,难受极了。

    沈夫人当然知道女儿难受,可是:“再忍两天,忍过这两天,你的嗓子便好了。这可是你爹费了天大的事,才从南岛取来的冰鲿胆,有平声回话之效,珍贵之极。”

    请问这世上有哪个愿意当哑巴的?哪怕是半个?岑染当然想恢复正常说话的功能,可是沈夫人的这个‘你爹’实在是雷人得紧,岑染不用看也觉得自己这会子就快外焦里嫩了。只是……左看右看,似乎还是没有看到沈世宗的影子。

    沈庭眼眸转黯,行到窗前重重的叹气。沈夫人也心里一阵难受,想了想后,终是说了:“世雅别急,世宗无事。有些事……好好睡吧!再睡起一觉来,你便可以全部知道了。”

    ————————

    这个正月,对于盛华东京人来,绝对可以说是惊天动地,匪夷所思。

    谁会想到,镜圆县主满月宴上的礼花弹竟然会变成炸药包?一整个东厢的礼花一下子爆开,炸飞了整个东小厢不说,溅起的火花借风起势,把喜气洋洋的东宫变成了半片火海。正月本便天燥,再加上一入新年没有半点雨雪,火势串了极快。各处宾客你夺我逃,场面乱成一片。若只是毁了宴席倒也罢了,可谁会想到竟然有东夷的刺客借机潜了进来,见人就杀,专轼朱色官服的男子。首辅李谨,太子少师李恒,左中郎将李袁成,兵部尚书李家侄女婿柯正烨,吏部尚书李谨同胞妹夫崔庆全部在宴席中被杀。当然另外罹难的还有二十几名官员,最小的从七品内务城差官,较大的有从三品太子詹事,另外六部官员……总之一句话,那场宴席从上到下的官员死了近三十人,命妇官眷伤亡倒不大,唯一身故的只有镜圆县主的生母侧妃韩氏。

    没人知道是谁下的手?只知道发现时,人已经凉了,身下还压着已经没了气的小县主!

    太子身体本便不好,乍见情形当即便是昏了过去,太子府乱成一片,太子妃李妃乱中支撑。可是才支了不到五日,就被宫人报举,说是亲眼看到太子妃掐死县主,刺死侧妃。朝野顿时一片哗然,太子病势越疴,而没了五位李族首脑的后族一下子受到了摧枯拉朽般的倾灾。皇权党反后党一下子全部跳了出来,翻出年前旧帐来,一桩桩一件件鲜血淋漓。

    李皇后独木难支,只能眼睁睁的看着亲族旧帐被一件件的清算,去职收押判斩,直至抄家!

    “皇上,这事,是您策划的吧?”

    盛华朝皇后轻易不废,若废必有大失。其一谋害皇嗣,其二祸乱朝纲。李氏后族的十七宗罪,坐实之后,李皇后的位子不保便是板上钉钉的事了。只是李皇后说什么也没有想到的是:“镜圆可是您的亲孙女,您怎么忍心?”

    景帝自书案后起头,冷冷的看向案前这个已然被脱去凤钗金服的皇后,语出讥俏:“皇后还真是对李家的女儿有信心。”

    一句话刺得李皇后顿时失语,自家那个侄女什么德行,自己知道。

    太子虽然是皇后亲生,可是却素来不喜太子妃,平素只爱与韩氏厮缠。否则怎么镜圆没有从太子妃的肚子里跑出来?

    一阵苦笑,哽咽声悲,眼神却渐渐清醒了。

    “皇上,您谋划这天很久了吧?大概从姑母订下我做太子妃的那天开始,您就开始准备把李氏一网打尽了吧?说到底,你就是还想着王清荷那个贱人!”悲声怒血的下场,便是一方整砚砸了过来,李皇后顿时被砸倒在地,鲜血奔面却无法让李若梅闭嘴:“皇上,你好没有良心。没有李氏哪来的你,舍剜母族,禽兽不如。”

    “朕是盛华君帝,叶氏皇首。母族?李氏,朕没有容忍过你李氏吗?”景帝放下朱笔,一步步行下朱阶,龙目微眯,寒意森然:“你李氏两朝为后,权倾朝野,买官襦爵,强嫁迫娶,只手强天。吏部的官员任命,每年朕选勾的不过三成。户部银帐上,光你李氏欠借款就高达四百万两。兵部空饷耗银,你家每年净收多少?东京城外良田水山,你李氏竟占了四分之多。曲池禁林,那是皇室产业,你李氏都敢沾染。皇族尚且如此,可想而知普官平民面前,你李氏嚣张到了何等地步?”

    叶庭景大步回去,自龙案上抓起三本御折,扔到了李若梅面前:“这是内务府记楚的宫内例帐岁排,你贵为一国之后竟然连内务之处都不放过。内庭四等以上宦监四十三名,你名下奴才竟然有三十七名。御药坊每隔半年就换一批医士,为的是什么,难道你果真当朕不知?”

    “登基十七载,朕后宫一后三妃却只有四个孩子,你李氏好毒的手!祸乱朝纲,毒害皇嗣,罪证确凿,你还有话说?”

    李若梅听声发笑:“哪朝哪代,不是如此?”后宫之地,本便是天下最恶心的战场,不是你死,便是我亡。

    “既已成寇,臣妾无话可说。”说罢,强撑着起来,头也不回的便要往外殿而走。却不想,两个中年嬷嬷却是神不知鬼不觉的冒了出来。一瞧二人裙摆上的白边,李若梅便一阵色白,忍不住倒后数步,惊诧回头:“皇上,您竟然不肯给臣妾一处残居吗?”盛华朝从来不曾出过赐死皇后的事,圣诚仁武威皇后下的严旨,废后不死。

    叶庭景低眉好笑:“皇后说哪里的话?朕什么时候说过要废了你?不过是太子病重,皇后心忧独子,日渐哀弱,终是不治。”连半句自忧家门都不曾挑到明处,皇后,朕已经给了你最好的归处。

    李皇后仔细一想,倒真果然是。前朝废后的呼声浪浪,皇上却一直不曾明确下旨。

    今天……

    “皇上,你我夫妻一场,臣妾最后只有一个要求:请您不要怪连诚儿。”

    真真是婉若慈母嗯?

    叶庭景心中冷笑,你若真心疼你儿子,如何会放纵母族势大如此,祸乱如此?更如何会在诚儿才满十五岁时,便把你家侄女订做太子妃?难道你不知太子自小年弱,须得保养?

    一肚子冷俏,最后化在嘴里的却只有一句:“太子是朕的嫡子,朕、自然要好好照顾他。”

 雳开

    盛景十六年二月初六,镜圆县主、太子侧妃韩氏殁。

    盛景十六年二月十一,太子重病不起。太医院倾尽全力,延时一月终薨。同日太子妃李氏自殉。

    盛景十六年三月十五,皇后李氏伤太子殁,积忧成疾,一病倾重,半月后薨。

    自此,李氏一族盘踞在盛华朝七十年的势力全面崩塌,倾城之累,覆卵无存。中书省受皇命彻查李氏一族祸乱社稷之罪,终定大罪七款:越权擅制、擅用御物、强占皇产、买官放爵、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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