戏台要开始搭了!
离宫的日子就五天,岑染有很多事要办。审查了诗馆落址后,又直接坐车去了朝学院长迟浩家。迟家书香世家,人口颇不少。因今日不是沐休日,所以当官上学的都不在,家里只有一帮老中青妇女。听说申首辅的女儿带着沈世雅来了,乌怏怏挤了一正堂,全是看新鲜的。申世媛从头到尾沉默不语,岑染却是一派是真名士自风流之态。举止若意,言谈潇洒,毫不掩饰对书香生活的倾慕。迟老太太迟夫人兴奋满意,顺着沈世雅的话,一个个介绍家中才女。在说到迟家出嫁半年就因故回家的迟鄢时,沈世女表现出了极大的热情。
迟鄢是迟家此辈中文才最好的,当初在国学极负盛名。却因为被李家某位看中,没办法嫁了过去。半年后李氏全军覆没,迟鄢也成了‘寡妇’!蛮悲摧的一个娃,而这位则是岑染今天来的目的。
“什么?沈世女要鄢儿帮她整理一下诗馆?”
迟浩自沈世宗变身叶锦天那天开始,就一路兴奋非常。他自命清翰出身,所交所往皆是清流。虽然在李氏的巴掌下,一直只能在清水衙门转悠,可好歹名头在那里。沈世宗在学时,就非常喜欢这个学生。变成太子叶锦天后,所作所为没有一样不合迟浩的心思。只是……一直拉不下脸来去‘见’昔日学生。
今天还在学里就听家人来报,说沈世女到家里串门去了,一路兴奋难安。回到家,听清楚,却发现沈世雅不是来请他到东宫任职的,反而是要请长女迟鄢去她即将开办的《和风馆》掌墨。负责收集女眷们作下的诗赋,挑出其中优良的,略加指点改动,然后汇编成册,每季堪行一本。
从纸张诗体印刷一事,皆要交给迟鄢来办。
这是个什么道理?
女子出诗集,以前也不是没有过。有那好事之徒收集闺阁名诗,汇编成册,附庸风雅。但这主意大多是男儿行事,沈世雅放着辅佐太子的重任不干,办这种闲差是为何?
一时迟浩有些愤愤,立时便派人送了一本《孟子》去东宫。
叶锦天接到书册几乎发笑,世雅还真是猜得半分不差。当即回了一本《女诫》!
迟浩没搞明白书是谁还回来的,当即更是恼怒,连夜奋笔书了一篇《君子道》。洋洋洒洒几千字,含杀带气,语气激昂!叶锦天看完,执蓝笔在后落款:天子谋!君子道!学生意!
迟老头因为沈世雅'冥顽不化',一夜不曾好睡,次日进学也没个好脾气,一劲等着沈世雅的回复。却不想等来的却是东阳宫的蓝批!
简单九个字却羞得迟浩一天没出门。太子的意思很婉转但也很明白。为君之术,倚君子道,却要行诡谲术!不驳你是因为重师。可你也得自我反省,只看初表不问情由就大加挞伐,如此莽撞,如何辅君?还是好好的教你的学生吧!
“世沉。”
“臣在。”
叶锦天本是想与叶世沉说,要他明日不必当值,回家过节吧。可开了口,抬头时才发现若大的东阳宫内,尽皆陌路。
心中不由哀叹:世雅,你快回来吧!
烟夜
盛华朝的上元节热闹共分三天,从正月十四开始,一连三日。
白昼为市,一入傍晚就开始热戏上场。商户组成的火龙舞狮队天色才黑便开始在各大街游走,到每户商行前讨吉利钱。然后是男男女女老老少少相携出门走百病,走桥渡危,登城,摸钉求子,直到夜半,始归。当然,上元节嘛,看灯始终才是最重要的项目。大街小巷尤其是流景湖畔,灯火如海,照得流景湖晕光染就,如同仙境。朦朦胧胧的灯影下,衣香鬓影来往穿梭……很有风致嗯!
得月楼是流景湖畔靠内城处地景最高的一处酒楼,足有五层之多。每到上元节,一座难求,尤其是靠着东南两向靠窗户的位子包厢,半个月前就被预订一光了。王世勋订的这个位子是东南角上的包厢,方向最好,往东可以看到东阳街的远景,往南可以看到流景湖样,就算楼底下宁远路上亦是东京中灯市最繁闹的所在。一间包厢半夜的费用竟然高达二百两!?
啧啧啧,岑染感叹,古往今来富贵钱来易啊!
端茶吃了一口,继续往窗外看,戌时过了,该出来的人差不多都出来了。
“二表哥,你顽你的去吧。”
王世勋这个年纪,似这样的日子本该是呼朋勾友,饶世界玩去的,尤其今天还只是十四,许多亲贵子弟皆不用似明天那般进宫参宴,节日应该很丰富。可惜啊,偏偏接到了陪同沈世雅出门的任务。听说韩夫人今个下午狠狠的拧了小儿子大半个时辰,还反复认真的训诫了一番今天晚上负责跟出来的府中侍卫。生怕出个万一,远远近近的派了十几个人跟着。
“这怎么能行?”王世勋是知道沈世雅身份特殊的,况且上元节里每年都会出些夭蛾子。这里虽然是得月楼顶层,可是也不得不防着有些吃醉酒的乱闯门胡闹。没有当然好,如果有,屋子里有个男人毕竟是方便的。一派认真,却在迎上表妹似笑非笑的模样后,呆了半晌很快反应了过来。真呆!这样的日子若是真的只是想看景玩乐,何必乖乖的呆在屋里?左右护卫多的是,上街才真有趣。要自己订下这里,大约是要见什么人吧?讪讪摸下鼻子:“那我什么时候来接你?”
总算还是聪明的!
岑染微笑:“子时左右吧。”
需要这么长时间?
王世勋心里好奇,但也知这事不能问下去了,当即关门退了出去。交待五楼管事几句,又到楼下吩咐了几拨跟队的,要他们仔细瞧着楼上的动静,前后门都盯仔细了。这才离去!
“世女只需要把这东西挂在窗户下,不多时,便有人会来见您了。”
韦尚宫呆板里隐隐透着几分神秘的话回想到岑染耳侧,从怀中摸出一只结穗。看上去很普通,大红的丝络打的如意结,盘的一块夜璧,成色不算好,形状也很正常。看不出来哪里特别,为找出不同,岑染趴在被窝里仔细翻腾了若干遍,也没找出‘特殊’来。不过反过来想想,若真是一眼便可看穿,仿造起来肯定简单得很。大约摸是有些不为人知的古怪吧?
探出半个身子挂好后,便消消停停的坐在屋里等。思索着韦尚宫……这人到底是怎么个来历?皇上的亲信是必然的,派到东宫来‘稳定’后方自然是首要任务,否则就以沈世雅以前的名声,想要稳住二百多人的东宫内苑……倒不是说一定稳不住,可稳住了估计也没精神时间再去干别的了。偶尔穿插着放本书,提点一下沈世雅朝堂的进展,应该注意的方向也是可以理解的。可是现在为什么好端端的来了这么一码子事?居然还特别申明了先不要和太子哥说,看看情形再讲?
今天来的,会是个什么人?
等了大约有两刻钟的功夫,门外终于有人敲门了:“姑娘,给您送点心来了。”
岑染听得这台词想笑,说了一句进来吧,便紧盯着原本闭着严严的门户。唔,加上一句,岑染发了些坏,把门栓从里面插牢了。翘些二郎腿,坏笑着准备看来人的本事。来人先推了一下,没推动。然后……就瞧着门栓一点点的移开,吱吜一声,门开了。
好一个美男子!
岑染是见过世面的主,就算不指现代男,就穿到盛华来后,前前后后看到的年青男子多半长得不错。想想沈家太子哥放在现代咋说也是个温润派偶尔演员了,可在上流里竟然只称得上清俊,就晓得里里外外多少美色男子了。岑染私以为见过的皇贵男子中,以郁王府的那位小王爷长得最好。不过与眼前这位相比嘛……人家毕竟是小王爷,而这位则更象个‘戏子’!
唇红齿白,长身玉立,眼角眉梢里透着几股媚意,流转间尽是风情……岑染的嘴角实在忍不住翘起,这位不会是从鸭馆里来的吧?若真是那样的话,确实是不能讲给太子哥听的。不说年历,哪个时代都没有哥哥愿意妹妹和鸭子亲近的。
“小姐,您好坏噢,居然这样子捉弄人家。”
闭上门,娇娇妖妖的晃着水蛇腰走进来,紧靠着沈世雅坐下,兰花指一翘点了过来的同时,半边身子歪了过来。
岑染实在忍不住,放声大笑,越看越好笑。笑得‘美人’委屈无限,眼睫眨眨时岑染才发现,这位的睫帘竟然毫不逊色于沈世雅,扑扑闪闪的,太招人了。强忍着转过身来,伸出二指来托起美人的下巴,拇指在剃得干干净净却依然有些发青的下巴上转了转。不错!还好!有胡子就说明某个部件没出大问题。
美人很快就明白了这位沈小姐的意思,满面娇羞一个飞眼耍了过来,很是不依却没有躲开脸:“好坏!”
不行了!
发容易忍住的情绪,再度破功。岑染几乎笑得趴在桌上,左手搂住肚子,眼泪都掉下来了。美人也不急,直等着沈世雅笑得再笑不动后,才起身‘敛祍行礼’?岑染惊惧了,韦尚宫到底介绍了个什么主来?
“娼家是知风馆的借月。”
娼家?
知风馆?
借月?
岑染拖腮略有些发慒,这位到底还是……0号?一时间不知道该说些什么,只能学着刚才这位抛媚眼的方式,眨眨眼帘装可爱。
借月见多了贵人,尤其是贵女们瞧他们的眼神。除了鄙夷还是鄙夷,可这位沈世女……却很不一样!在她的眼神里一转而过的眼神很多,却没有鄙夷,只有惊讶和一分闪转即逝的怜惜。然后居然学扮起自己刚才进门时的模样了,顿时觉得这个风闻中最不喜下三流的世家小姐亲近许多。大着胆子又坐到了身边,壮胆着搂了肩……没反应,那么也许可以……
“等等!”抱抱可以,再亲近就免了。
岑染记得婚后第二年吧?程识到南美出差,半年没有回来。岑染被程妈烦得想上吊,就去了日本找林玖玩。一道受泽口邀请去了夜店!话说日本男人在世界人们的眼中都应该是霸权强制的代表,可是……日本也有鸭子,清俊瘦弱的身子刚靠过来时岑染还能将就一二,可要打KISS,就算了吧。现在……MY GOD!圣诚仁武威皇后,阿利路亚,您千万别把这种东西也传进盛华来。压压嗓子,扭脸问:“借月,可以问你个不大体面的问题吗?”
“您说,您想知道什么,借月都与您说。”手腕柔媚,按捏起来却颇有几分力道嗯。岑染一边享受,一边斟酌措辞。话说,这问题很有些不好问嗯:“那个、知风馆……是、接待女客的?还是男客的?”千万不要告诉我说,两者都接。同性恋岑染不歧视,可是岑染歧视三项插头。那是完全没有‘借口’的正经浑蛋。
借月眼中闪过一丝异色后,柔媚的笑了,声音甜得能拧出蜜来:“翻遍盛华,有几个女子能有您这样的胆量?”接女客?这位沈世女还真是敢想。说完仔细瞧,竟见沈世雅象是放下什么心来似的,长吁了一口气。尔后,笑着转过身来:“说吧,你与韦尚宫是什么关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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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什么?小姐不见了?”
王世勋没敢玩到子时,亥初便转回了得月楼,可是守在楼下的侍卫却告诉他说,沈小姐刚才与人离开了。要他们留在此间转告二少爷,不必担心,时候到了她自己会回府。
不用担心?怎么可能不担心?可是这么大的东京城,满地都是人,让自己从哪里翻啊?可是不找到人,让自己怎么回去啊?王世勋没法子,只能派出人,在回定南侯府的几条路上等着,自己则在最热闹的一条街面上等着。一直等到子时已过,街上人烟渐稀,才……
“世勋?你在这儿干什么?”
叶锦昭今天晚上本来已经见过王世勋的,王世勋提前退场也没觉得如何奇怪,可是大半夜的不回家在风口子里站着,就有些怪了吧?仔细想想前后,若有所悟。前后瞟瞟街上,已经三两稀疏了,遂即安慰:“她年纪到底还小些,贪玩也是有的,不必急成这样。”
王世勋叹气,锦昭一惯是聪明的。可这里面的事,王世勋实在是没法子和锦昭往明白里说,只能打岔:“听说明个儿何大富备了三万两银子的烟花,有十颗天裳羽衣嗯。你今年又没眼福了吧?”明个十五,是上元节的正日子,宫中备下喜宴,三品以上官员都要参加,叶锦昭这个郁亲王府世子当然跑不了。宫里的宴席虽散得早些,可亥二出来宴闭,确不一定能清闲。锦昭有多少年没看过何大富家放的天裳羽衣了?
“五年了!”在王世勋入朝学前,二人虽然相差一岁,却一直在同一家书院读书。然后,王世勋进了朝学,叶锦昭却进了御学,陪太子读书三年,然后便开始有了差事。
一时气氛有些默然,好在的是隔街终于有动静了。定南侯府下人跑来给二少爷报说,说是在另外一条街上看到表小姐了。王世勋赶紧和叶锦昭道别赶了过去。可不……软呼呼的轿子里,沈世雅手里居然还抱着一个铜手炉?王世勋一时又气又想笑,这算怎么回事啊?
“辛苦表哥,让表哥担心了。”
客客气气的,又当着下人的面,王世勋能说什么?只能一道回府。
韩夫人还在等门,知道这两个回来后,终于安下心了。
在定南侯府的第二个早上,沈世雅一直睡到了巳初才起来。洗漱后在屋里用的早膳,下人都打发出屋,只留小顺一个在门口守着。午膳也是在屋子里用的,直到天色转昏才出了屋子。步行在院子里漫步转了一会儿后,才到了正院里给韩夫人请安。
对于沈世雅今天的反应,韩夫人和左筝都保持沉默,晚膳上也只说些有的没的。后宫无主,今年的后宫上元宴便省了,京中贵妇皆可在家休息,实在是桩幸事。王世勤虽只有五品衔,却因为是侯府世子,今晚宫里的晚宴也有他的一个位子。王世勋年年今天夜里都会和同学在一起,今年更是天没黑就出门去了。生怕抓差似的?
“二表哥可真有趣!”膳后漱口茶毕,沈世雅提出今夜还要出去,并且不用家人陪同。韩夫人和左筝皆有怔楞,可是……只能同意了。
岑染没有带男服出来,韩夫人便翻了几身王世勋以前穿过的旧服出来,说是旧的,其实八九成新的。岑染拣了一件宝蓝色的斜织双罗锦的棉袍身上,头发冠起,披上一件褚青色的大氅就出门了。
今夜天上飘了些薄雪,却引得路人更多。大黑夜的就算有灯火,其实除非走得近了大家谁也看不清谁,再加上岑染披着大氅,益发看不出来是个女身,只当是哪家的小少爷。岑染今天出门不带人的目的其实很简单,就是想试试那个借月的本事,是不是真有他说的那么好。所以哪里人多往哪里钻,手里提着钱袋买了许多小吃。
貌似很多本穿越小说里都会有女主要求吃糖葫芦!可说实话,那种场景很……晕。别的不说,就只吃糖葫芦的造型,绝对文雅不了。就那副形象还能引得各家帅哥倾慕有加,只能说作者脑残了,要不就是男主脑残了。岑染对糖葫芦没有爱,况且一个‘小公子’吃那个也太不象样了。所以只买了些糖莲子、金红果之类的小吃食,放在提袋里,吃一颗取一颗。
岑染是用了晚膳出来的,所以火龙舞狮队早过去了,大街上多半挤的都是看灯的,各家商铺前都挂着颜色形状各异的彩灯,有那铺面大的还设了灯迷,猜中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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