缓缓响起;鼓声日趋激烈,恍如滚雷一般动人心魄;佳人白色身影犹如一朵白云,在十几面大鼓之间飘来飘去;鼓声又渐渐舒缓,最后慢慢消失。台下一片寂静,激越的鼓声好像还在他们耳边回荡。佳人放下鼓槌,走到前面,她面容淡静,头发服饰一丝不乱,但使人感觉她在柔弱之中带着英武之气。佳人向观众敛衽行礼,观众发出雷鸣般欢呼。佳人缓缓退下,她那秋水般美丽的眼睛,望着在台角隐蔽处站着的莫韩。她叫绿绮,是京城的名妓,也是莫韩最心爱的人儿。
宴会持续了两个时辰,几案上水陆毕陈,十分丰富;舞台上歌舞节目精彩纷呈,动人耳目;外面烟火不断燃放,有乐人不断引导人群山呼万岁。到了最后,乐队齐奏《大秦盛德乐》,人群不停山呼万岁,朱光带头走向城楼前面,向人群致意。冲天焰火又燃放起来,乐声慢慢止歇,宴会结束。
天色朦胧发亮,凌风站在空旷无人的大街上,莫韩站在他旁边。凌风问:“感觉办得怎么样?”莫韩说:“办得很成功,”他迟疑了一下说:“太靡费奢华了吧?”凌风说:“二十五年了呀,就是让王上高兴一下,不知道五年、十年之后,还能不能有这样的盛景?”等一下他又说:“我们应该相信自己。”莫韩没有响。
莫韩问:“接下来怎么收拾?”凌风说:“舞台先拆掉,空落落的放在那里也不好看;鳌山再放三天,毕竟搭起来不容易,不过要注意火烛。拆舞台的时候小心一点,能利用的尽量回收,珠宝要小心收拾,不能短少,要归还库里的。”莫韩说:“我知道了。”
有个侍卫跑过来,说,“凌大人,王上找你。”凌风跟着侍卫来到宫内花园,上了高台,朱光正在那里等他。朱光对凌风说:“昨天我很开心,你辛苦了。”凌风说:“只要陛下高兴,凌风不辛苦,陛下过奖了。”朱光说:“你传令下去,所有办事人等,各有嘉奖,由你做主吧!”凌风答应了一声,想要退下,朱光缓缓地说:“京郊的那个庄园,就赏赐给你吧。”凌风说:“陛下……”朱光说:“你要是再推,我就要生气了。”凌风说我谢谢陛下。朱光说:“自家人不要客气,”
他看着凌风说:“为什么我总觉着你和我有一层隔膜呢?”凌风沉默许久说:“凌风以臣子之道侍候陛下,不敢有所怠慢。”朱光深深地叹了一口气,他看着凌风的脸,凌风恭敬地低下头。朱光有些失望,他说:“你下去吧。”
凌风回到府里,他十分疲倦,却怎么也睡不着。他换上便衣,拿了一壶酒,一个酒杯,自斟自饮起来。朱光对他好,他是清楚的,可是他总觉着和朱光有一些距离,这些距离妨碍了他对朱光的爱,特别是李福那件事后更是如此。他该怎么办呢?他确信朱光不会放他离开,可是他想离开,换一个地方,一种方式生活。他拿起酒壶想要倒酒却倒不出来,原来不知不觉中,一壶酒已经被他喝光了。凌风感到一阵倦意袭来,不由自主趴在桌上睡着了。
第十六章
在荣学士府邸后院,有一座两层小楼,是瑶华的绣楼。小楼后部的楼梯上去,走到前面,有没有完全隔断的三间房间。中间是个小客厅,客厅靠后窗处放了一个长方形的小几案,两边各有一副桌椅,客厅内陈设简单雅致,面对院落的的一面是几扇槅扇门,可以全部打开,房间里光照很好。
此时正是三月下旬,瑶华从外面骑马回来,坐在几案旁边的椅子上。她身穿淡黄色短衫,外罩披风,下面是雪青色绣裙,雪青色中衣,脚上套了一双小马靴。她手持马鞭,在靴子上轻轻敲打,正在发呆。在她身后的墙上,挂了一张越石的肖像,英姿挺拔,十分传神,这是瑶华亲手画就的。
凝威将军从楼梯上来,来至小客厅,瑶华听见声音,扔掉马鞭,从椅子上站起来,“舅舅。”“我的宝贝外甥女,想什么心事呢?”凝威过来,笑呵呵地望着瑶华,他猛然看见越石的画像,略显吃惊,但马上掩饰过去。
瑶华说:“舅舅,你这些天在忙什么呢?”“我在陪景武殿下,和他谈论兵法,间或一起出去打猎。”瑶华一楞,然后问:“殿下人怎么样?”“和善直率,和……”凝威顿了一下,接着说:“和越石很像,出身仪态当然不能比,他毕竟是王上的外孙,那是要高贵得多了。”
瑶华问:“你们几时再出去打猎?”“隔个三五天吧?若你想去,舅舅也可带你去。”瑶华说:“那不好吧?”“不要紧,你不是经常女扮男装的吗?一般人看不出来。”瑶华低了头,轻声说:“舅舅,那到时您过来叫我。”凝威一笑。
王上朱光在和凌风交谈。他说:“小风,你也老大不小了,景文结婚已有七个年头,孩子也生了两个,你就没有这方面的想法?”凌风低声说:“我没有考虑过。”“你老是这样说,其实你的心事我知道,荣学士家的瑶华小姐怎么样?你也不是没见过。”凌风一楞,高声说:“那肯定不行。”朱光被他吓了一跳,说:“你这么激动干什么?”凌风低声说:“陛下,我失态了,可是瑶华肯定不行,她是越石的女友。”“越石死去快一年了吧,她的心情也该平复了,难道她就一辈子不嫁人?”凌风说:“她不会爱我的,我不是她喜欢的那一种类型。”朱光说:“你老是看低自己,这件事我作主了,明天我叫人和华学士去说。”凌风低头没有说话。
荣学士回到家里,对夫人说:“王上想让瑶华和凌大人订亲,我已经同意了。”荣夫人吃了一惊,她说:“你怎么也不同我商量?”荣学士说:“王上很在意这件事,我也不知道如何应对。凌大人是不错的嘛,王上也器重他。瑶华和他结婚,有何不可呢?”荣夫人说:“瑶华不会喜欢凌大人。”荣学士说:“小孩子懂什么,这次不能由着她了。”荣夫人来到瑶华的绣楼,对她说:“王上想让你和凌大人结亲,你父亲已经同意了。”瑶华吃惊地睁着眼睛,等了一下才说:“我不同意,不同意,不同意!”说着她哭了。夫人搂着她,说:“你父亲都已经答应了,我也没办法,你再好好想想。”
这时来人通报,凌大人来了。荣学士和夫人接了出去,凌风面色有些尴尬。他说:“荣学士,荣夫人,这事是王上做主,我也很为难,怕小姐不愿意。我以后再找机会和王上说一下。”荣学士笑着说:“怎么你还看不上我们瑶华?”凌风说不是。“那不就得了,瑶华是女孩子,比较害羞嘛。来人,你们叫小姐出来,凌大人在这呢。”一个侍女走了一趟,跑回来说:“小姐身体不舒服。”凌风说没什么,让她好好休息吧,他又坐了一会儿,告辞回去了。荣学士和夫人把他送出府外。
十天以后,瑶华和凌风订了婚。
凌风坐在书房里,眼睛望着屋外,院落里种植的几株樱花,前日还繁英满树,如今经过几场风雨,已是残花满地,憔悴零落。他深深地叹了口气,拿起文件看了起来。
莫韩走过来,“大人。”凌风说:“莫韩,你来了。”莫韩问:“前日我父亲过来看大人,他跟你说了些什么呀?”凌风说:“你应该回去问你父亲,怎么过来问我?”莫韩说:“我跟他没有办法沟通。”凌风摇摇头,说:“你要和景文殿下的舅舅—惟彦大人的二千金订婚了,这你不会也不知道吧。”莫韩黑了脸,说:“我不愿意,他们是逼我的。”凌风说:“这有何不好,以后你就是景文殿下的亲戚了,对你前途是大有好处啊。”莫韩说:“您总是这样说。”凌风说:“你父亲来,是想让你离开我这里,到户部去。你这次王上登基二十五年庆典出力最大,别人都是知道的,你也应该到其他地方去历练历练。”
莫韩不太高兴地说:“你好像在赶我走一样。”凌风沉思了一下说:“我们这几年有一些办事的思路方法,如果能试着推广一下,看看在其它地方能不能奏效。你要是能出去,可以起点作用,反正我是这样想的。”莫韩说:“你有没有想过你自己?”凌风说:“我怎么啦?”莫韩说:“人家过来一个个挖人,人都挖走了,你接下来还怎样做事?”凌风说:“总有办法的嘛。你在哪里,也是为国效力。”
莫韩说:“你总是在讲大道理,这有什么用?”他大步走出去,啪地一下,把门碰上了。
凝威来找瑶华,他说:“瑶华,明天我要和景武殿下打猎,你来不来?”瑶华说:“不好吧,会有人议论的。”凝威说,“就是散散心,不会有人知道的。你混在我的侍从当中,谁会去在意呢?殿下骑射俱精,明天准能打到不少猎物。”瑶华说:“那我明天一早等在家里,您可要过来叫我呀。”
第二天四更天,凝威带着几个侍从来到荣府,瑶华已经在外面厅上等着了。她梳了男人的发式,把头发簪好放进帽子里,身穿一套白色镶金边的侍卫装束,虽然个子有些矮小,但看上去英姿勃勃,像个美少年。荣夫人迎出来,问:“哥哥,你要带瑶华去哪里?”凝威说:“就是带她去打猎,我会注意,不会让她闯祸的。”瑶华说:“就是嘛,我跟着舅舅,您还有什么不放心的呢?”
他们一路向南,出了南门,景武殿下正在那里等他们。
第十七章
凝威看见景武,上前行礼:“殿下。”景武说:“他们昨天晚上在树林里赶了两头鹿来,像是一母一子,我们去看看。”一行人继续向南行去。瑶华偷眼看着景武,他身高八尺,体态匀称,身穿白色锦袍,上面织有隐约的团龙纹路,在腰上围着金带,上面挂了一柄宝剑,剑把和剑鞘上镶金嵌宝,十分华丽。瑶华觉得他的长相和凌风有相似之处,但他更加英挺,不似凌风的内敛沉郁。
景武感觉瑶华在注视他,也转过脸来,两人目光相接,瑶华低下了头。景武对凝威说:“这位小哥以前没见过,是您新收的侍从吗?”凝威说:“是我亲戚家的晚辈,我让她跟在身边,学点礼貌规矩。”他对瑶华说:“姚风,快点见过殿下。”瑶华过来行礼,景武说:“既然是将军家的亲属,就不是一般的侍从了,姚公子,你好啊。”凝威说:“殿下太客气了,叫他的名字就可以了。”瑶华跟在舅舅身后,一行人又向前走,进了皇家的猎苑,这里绵延数里,有大片茂密葱郁的树林,林中树木高大,遮住了大部分阳光。他们沿着林中的小道,催马前行,来到林中空地,在那里等候。
只听马蹄声和猎犬的吠声越来越急,越来越近,不多时,一对梅花鹿被猎犬驱赶过来。景武搭箭上弓,放松弓弦,利箭如流星赶月,一箭正射中母鹿的脖子,那母鹿倒在血泊里不动了。小鹿大概四五个月大,它依偎着母鹿,呦呦哀鸣,几只猎犬围在它们周围,拼命吠叫。
瑶华于心不忍,她看着景武,“殿下,您放了小鹿吧!”景武看着瑶华,他挥了挥手,训犬师将猎犬带开,小鹿试着逃跑,但它一瘸一拐跑了两步,又倒在地上。瑶华下了马跑过去一看,原来它的腿被猎犬咬伤了。
瑶华说:“那怎么办?”景武说:“放掉它也是个死,除非能把它带回去养好伤再放掉。”瑶华看着景武,“让我把它带回家去吧。”景武笑着点点头。
他们叫从人看好小鹿,一行人继续打猎,景武箭不虚发,半天下来打了不少猎物。瑶华拔下不少斑斓美丽的鸟羽小心收起来,景武看着她对凝威说:“姚公子怎么很喜欢这一类东西,感觉他像个女孩。”凝威看着瑶华笑笑,瑶华羞红了脸。
下午,他们分了手,景武叫人用小车载着小鹿,又分给凝威他们不少猎物,他看着瑶华说:“姚公子,我们什么时候再出来打猎?”瑶华没说话,躲在舅舅身后,景武盯着她看:“怎么,不想和我做朋友?”凝威说:“殿下气度高贵,她是小孩子嘛,有点胆怯,下次我叫她出来就是了。”
凝威送瑶华回家,他问瑶华,“你们府里有地方安置小鹿吗?”瑶华一楞,“那怎么办?”她想了一下,对凝威说:“舅舅,你先回家跟我母亲说一声,就说我去凌大人府里,叫她放心。”她领着两个侍从,带着小鹿向凌风府邸奔去,凝威看着她的背影,脸上露出得意的笑容。
侍卫通报,说瑶华小姐来了。凌风又惊又喜,搁下文件向外面走去。他在仪门遇到瑶华,低声说:“瑶华小姐,今天怎么有空过来?”瑶华有点不太好意思,这也是他们订婚后第一次见面。
瑶华说:“凌大人,我求您一件事。”凌风笑着说:“你现在怎么客气起来了,以前可不是这个样子,是什么事呀?瑶华指指车子上的小鹿,这时已经有不少好奇的人围过来观看,看看小鹿,再望望瑶华,他们看着瑶华穿着男装,都露出诧异的眼神。凌风挥挥手,“都给我回去,没什么热闹好看。”瑶华的脸红了,她轻声说:“小鹿的腿被猎狗咬伤了,好可怜,我们家地方太小,你能收留它吗?”凌风看着小鹿,它蜷缩在车中,轻轻哀鸣,腿上被猎犬咬去一大片皮肉。
他们把车推到花园里,那里向阳处有一片草坪,凌风和瑶华合力把小鹿从车上抱下来,安置在草坪上。他叫曹玮拿来伤药、烧酒和纱布,凌风用烧酒洗净小鹿的伤口,敷上伤药,小鹿在上药的过程中一直在发抖,瑶华轻轻地拍着它的身体抚慰它。他们给小鹿的伤口包上纱布,它好像舒服一点了,但还是站不稳。凌风说:“你是从哪里得到这只小鹿的?”瑶华犹豫了一下,说:“我今天和舅舅一起去打猎,在猎场发现了它,就把它带过来了。”曹玮脸一沉,正想说什么。看见凌风一摇头,硬把话憋下去了。
凌风说:“我叫人在合适的地方搭个棚子,把它养起来,你就放心吧。”瑶华说:“谢谢你。”凌风看着她,“你跟我还这么客气。”瑶华站起来,“凌大人,时候不早,我告辞了。”凌风说:“那好,我还有事,就不送你了,曹玮,你代我送瑶华小姐回府。”瑶华走了,凌风看着她的背影,楞了好一会儿,才回到书房。他叫人去搭棚子,自己又重新看起文件来。
不知道过了多少时间,曹玮回来了,他一来就开口又想说什么,凌风止住他,缓缓地问:“把瑶华小姐送到了?”“送到了!”“那你回去休息吧。”曹玮站着不动,气冲冲地说:“你为什么不让我质问她,今天凝威是和景武殿下一起去打的猎,她背着你去私会其他男人,你就一点都不在乎?!”凌风缓缓地说:“瑶华不是这种人。”曹玮大声说:“就因为您待人太好,别人才不重视您,您难道不知道吗?”凌风说:“我不关心别人怎样想,只要自己心安就是了。”曹玮说:“我是替您不平。”凌风说:“我想一个人静静,你出去吧。”
曹玮出去了,凌风继续看文件。
半夜时分,他看完文件,提着一盏灯笼,到花园里去看小鹿。棚子已经在背静无风的地方搭好,小鹿偎在边上。凌风用柔软的稻草铺了一个窝,把小鹿引过来睡在上面,小鹿倚在他怀里睡着了。凌风等了好一会儿,轻轻地把小鹿放下,回到卧室。他在床上折腾了很长时间,才朦胧睡去。
第十八章
王上朱光召见凌风,说:“我已经为你物色了一个新的侍卫军官,叫郭维,他是京城的卫戍军官,职衔是参将,此人老实勤勉,保卫你应该没有问题。”凌风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