抱玉点头,表面谦虚起来,“我一定尽力,但名单上这么多人,我也不一定能尽如人意都请过来。”
“怎么会?”狄斐婓靠在咖啡色的真皮转椅上,当着所有来开会的公关部同事们说,“你这样的女孩,肯定常混这种交际圈儿啊。”摆出一副意味深长的表情。
抱玉尴尬地笑笑,大家各自心照不宣,“你这样的女孩”像一记响亮的耳光抽打在她的脸上。
是啊,就算别人都看不出来她是花都的交际花,狄斐婓也一定知道了,不然为什么选了她去请这些宾客呢?还有比交际花更合适的人选吗?
当她以为自己已经足够站稳脚跟,甚至可以将从前种种不堪的过去一手抹去,开始新的闪亮人生,其实对方早已看到了她的影子,一个顾盼生姿的坐台小姐,而对方只不过是看她可怜,所以客套的递根烟。
但她依然诚恳地点了点头,退出了会议室,然后轻轻关上门。
从二十岁以后,她就是这个样子了,镇定的、冷静的、处变不惊的、有计划的、有原则的一个女人。甚至有些时候可以用冷漠的、世俗的、刻薄的、丝毫不同情弱者的、拜金主义的、手腕强硬的来形容。
无论发生什么事情,哪怕是公司对面的大楼被炸平了,她也依然镇定而冷静。
她不会悲春伤秋,她只会思考如何将损失降到最低。
抱玉小时候就过着公主般的生活,幼儿园的时候已经穿上了那种红色搭扣漆皮鞋,小学的时候就已经学会了往浴缸里倒牛奶洗澡,并且从小上下学都有司机来接送,十六岁起就穿着gucci的短靴并且提着lv包包上学,会在书包里放漱口水和蔬菜汁。在那些个不缺钱的岁月里,抱玉永远是同学眼中拿着十万透支额度的信用卡无所事事的大小姐。
她竭尽全力让自己的生活接近完美,要求精益求精,让同学羡慕嫉妒,让自己的虚荣心无限膨胀。只有许尽欢瞪大了眼睛看着她问:“哇,周抱玉,你累不累啊?”
这种养尊处优的心境是很难改变的,即便已经曾经沧海难为水,但她的心还是坚定不移。她养成了习惯,认定自己依旧属于那种名媛的圈子,她今天所做的一切忍气吞声都是在卧薪尝胆,因为她知道,总有一天会过去。
许尽欢从裴斯宇的床上醒来的时候,已经是下午三点。
她虎躯一震,愣是没反应过来自己从上午十点睡到了这个时间。她坐起身,看见床的对面,离自己不远的地方,落地台灯亮着微弱的光,裴斯宇在旁边对着电脑码字,听见动静了回头看了看她,笑着说一句:“你醒啦?”然后接着码字。
许尽欢觉得自己温暖的快要死过去了,她刚想下床走到他旁边问他最终章有没有写完,敲门声传过来,无比激烈,比她当初催稿子时敲得还带劲儿。裴斯宇脸上立马浮现出一种不祥的预感的表情,他伸出食指比出一个“嘘”的姿势,起身到客厅。
他趴到房门猫眼处一看,接着便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将许尽欢整个人从床上提溜起来,然后拍了拍她的脸蛋,逼她迅速精神起来,说:“许尽欢,你帮我抵挡一阵儿,算我欠你个人情!”
在许尽欢还没反应过来到底出了什么事的时候,裴斯宇已经以敏捷的身姿和矫健的步伐钻进了对面书房的衣柜里。
敲门声还在继续,伴随着声嘶力竭的女声:“裴斯宇!你给我开门!我知道你在里面!裴斯宇!你个人渣!”
然而这种咆哮在许尽欢打开门之后就停止了,那女生像个弃妇一般幽怨地看着她问:“你是谁?”
尽欢顶着自己刚睡醒的那头蓬乱的头发,定了定神说:“房东。”
第五章 娘娘饶命(2)
接着那女生便不顾阻拦硬生生闯进来,四下环顾着发现裴斯宇不在的时候,气氛陡然变得紧张起来,她转过身指着尽欢:“你到底是谁!”
尽欢一个激灵抖了两下,依旧嘴硬:“我真的是房东。”甚至还耸了耸肩以掩饰自己的紧张。
“那你为什么会出现在他家!”女生有点要哭的意思了,眼线晕开了一大圈,额头上甚至还渗着汗珠,一点也没有起初砸门的盛气凌人了架势了。
“我来收房租,裴先生欠了我一年的房租没给我,我也和你一样,砸了半天门没人应,还好我有备用钥匙,就进来了。”
“你骗人!”女生眼珠一转,“啊我知道了!你一定就是那个小狐狸精吧,斯宇和我分手就是因为你?你个贱货不要脸你!”说着就要上前准备干一架。
“你是他女朋友吧?刚好,裴先生的欠条都在我这儿,要不你替他把拖欠的房租还了先?”说着就要作势去拿欠条。
“哼,你少给我装!别以为我不知道,他现在肯定就藏在这间屋子里,等我搜出来再跟你算账!”说着就要进卧室。
许尽欢后退一步挡在前面,哆哆嗦嗦地拿出手机,按下“110”三个键,将屏幕举到她面前,“你继续不识好歹的话,我就要报警了。而且因为他拖欠房租的事,这房我收回了,已经约了新住户等下来看房,你要是敢轻举妄动,我就告你私闯民宅。”许尽欢此刻觉得自己简直就是周抱玉附体。
那姑娘果然被吓到了,抽泣了两声,擦了擦鼻涕就偃旗息鼓打道回府了,出门前还不忘白了许尽欢一眼。
“我以为多能耐呢。”裴斯宇出来后,许尽欢轻蔑的说。也就只有在躲桃花债这种事上,裴斯宇才会显示出前所未有的胆小和没骨气。她看着他不争气的样子,无奈地摇摇头,揉了揉自己乱糟糟的头发,“不就这么回事儿?”
“嘁”裴斯宇嗤之以鼻。
屋内的暖气席卷周身,许尽欢瞪眼看他:“怎么,你不信?就算来十个这样的女的,我照样能把她们赶走。你看什么看,你再这样小心下次我不帮你了啊!”
“你在紧张对不对?”裴斯宇饶有兴致的摸着下巴,眼神里都是戏谑,“刚才看见她那架势,你在很努力的装成不紧张,但你现在的心跳一定很快。”
“嘁”这次换她嗤之以鼻。
“不然你让我摸摸,看看你心跳快不快。”裴斯宇本性露出,却问的一本正经。
“流氓!”许尽欢忍不住笑,却发觉经他一闹,倒真的轻松不少。
抱玉下班回来,扔了一盒费列罗巧克力到尽欢身上,顺势坐在她身边,看着她抱着电脑写裴斯宇的专访,少有关切道:“欢欢,最近工作怎么样,顺心吗?”
尽欢错愕地抬头看她,她拆开费列罗包装盒,挑了一块宝蓝色锡纸抱着的打开,放进嘴里,顺手把盒子递给她。
“挺好啊,就是要天天忙着催裴斯宇那个大少爷的稿子,还要缠着他写专访。”她接过盒子,突然想起来她和傅云起的事儿,说,“哦,还是你要问傅云起?我们不是一个部门,不常遇见的。”
“我没要问,我就是关心关心你,什么时候缴上房租。”
“这个月!这个月我肯定交!”许尽欢拍拍胸脯保证,“稿费下来我就交!”
“但愿如此。”说完她就站起来,准备回房间时突然停下,回头对她说:“对了,那个裴斯宇的新书发布会下周不是要开始吗?你帮我弄张入场券过来,或者把你的工作牌借我用用,我要参加。”
许尽欢这才恍然大悟,巧克力都吃不进去了,“入场人员名单都是列好的,加不进来的。”
“那我不管,你来想办法,你不是裴斯宇的责编吗?而且我看你跟他好像很熟的样子,要张请帖应该没问题吧。”说完就关上了房门。
留下许尽欢欲哭无泪地往嘴里送巧克力球,她忽然想起裴斯宇曾说他欠她一个人情,这下她更加伤心了,原本是想用这个人情换来和男神的一次约会什么的,结果要浪费到这个女人身上了。
她越想越生气,塞了三个巧克力球进去,齁甜,赶忙拿起水杯猛灌了几口水。
第五章 娘娘饶命(3)
图书发布会本身,是四海升平,一团和气,所以乏善可陈。许尽欢比较感兴趣的是接下来的自助餐,裴斯宇看穿了她的小心思,特意给她指点了这里哪几样菜最昂贵,在餐厅的哪几个角落,然后就跟着几个记者消失在人群中了。
旁边没有人坐着了,这倒是便宜了许尽欢,她旁若无人心满意足的吃了两只澳洲龙虾,裙子已经绷得很紧了。抱玉特意在今天穿了伯希顿未上架的春季新款,那是一条印花雪纺礼服裙,优雅又不失俏皮。再搭配一双ferragamo羊皮高跟鞋,银色的碎钻闪闪发光。但出发来这里之前,许尽欢就反复嘱咐过,那双ferragamo的羊皮高跟鞋薄的很,只适合走红地毯。她还是固执地穿来了。
除了那条裙子,她双手还戴了一副长长的蕾丝花纹手套,头发上有一枚小巧的钻冠,看上去高贵极了。当然,这一切美丽的背后,充满了戏剧化的对比出门之前,她一边吸气,一边尖叫着让许尽欢帮她把后背上的拉链拉上去,她裹在紧得快要透不过气的胸衣里一边吸气一边收腹一边翻白眼的样子,让许尽欢觉得自己都要呼吸困难了。当然还包括她帮她反复调整的nubra,把她的胸型衬托的更加完美。全部工序完毕,果真达到了现在“呼之欲出”的效果。
裴斯宇正在宴会大厅的东南角和几个记者说话,抱玉瞅准时机拿着酒杯婷婷袅袅地过去,坐在他们旁边。侍者轻轻为她斟下半杯红酒,她端起来喝大口,嘴唇却微张,让味蕾充分打开,如此才能品出味道。
喝完她放下杯子自顾自地说:“这瓶的葡萄是龙蛇珠,有些年份。”
果然吸引来正在侃侃而谈的裴斯宇的目光,他转过身来对着她,饶有兴味地问:“你见过龙蛇珠?”
抱玉点头,扑闪着睫毛,眼睛注视着酒杯,没有看他:“我一直以为龙蛇珠是蓝色玛瑙的颜色,大学的时候去法国交流过半年,去了葡萄酒庄园才知道,原来是星空的颜色。而且它的幼叶是心脏形状,怪不得连海明威都说,‘世界上最自然、最文明和最完美的东西莫过于葡萄酒,它不只是单一的感官享受,更是一种愉悦与鉴赏’。”抱玉手指顺着耳朵的轮廓轻轻撩起自己的头发,千娇百媚。
许尽欢在另一头望向这边,看着抱玉的动作的姿态,心里倒抽一口凉气:“非常好,十分做作,如果搭配一件v领低胸,十男九跪!”
刚说完,不知何时傅云起已经坐到她旁边,顺着她的目光看过去,眉头轻蹙了一下,然后看向尽欢,“你和周抱玉是朋友吧?”
许尽欢被这突然从身后袭来的声音下的脊背一凉,缓缓转过头来,看到傅云起的脸时停顿了一下,然后小声说:“是、是啊老板。”
他探着身子从餐柜上拿下来一小碟蛋糕,“你们认识很久了?”
许尽欢犹豫着,碍于不了解抱玉和傅云起之间的纠葛,支支吾吾答不上来,半晌才说:“嗯……是啊,八年了吧,得有。”
“你们女生平时都喜欢聊些什么?”
“啊?唉,都聊些您不感兴趣的事儿。”
“那么,上次我去花都吃饭的事也是你告诉她的?”他长驱直入,许尽欢措手不及。
“我、我其实、我们不聊工作上的事儿。”
“所以和菲林总监去平安公馆吃饭的事儿,也是你说的了?”他拿起夹子夹了几片鱼片。
许尽欢心里咯噔一声,以为自己做的天衣无缝,原来傅云起早就看出来她和周抱玉两人之间“暗通款曲”,只是没有戳破罢了,像如来佛祖一样笑看她们俩在自己手心里玩得不亦乐乎,其实说的什么做了什么早就一目了然。
他只不过是佯装不知道抱玉的把戏,然后一点点地给她提示卡,为她放水。按照他的性格,是不应该如此手下留情的。
周遭音乐变得平和了些,是钢琴曲,灯光交替着打在宾客媒体们的身上,人们开始不由自主地和身边的伴侣跳起舞来。裴斯宇见状躬身伸出手放在抱玉面前,“mayi?”
抱玉欣然应允,显然他来参加伯希顿大秀的事情已经敲定。
傅云起看了看不远处翩翩起舞的两个人,又瞅了瞅身旁的许尽欢,果断目不斜视地走开了。留下她自己在人群当中尴尬地站着,然后咬牙切齿地看着自己的男神和周抱玉那个妖孽在一起跳交谊舞。
就在她两眼冒火一般盯着眼前场景时,抱玉似乎发生了一件不能想象的事情。
像是绊到了什么,又或是自己不小心踩到了裙摆,她随着裴斯宇的舞步转身时一个趔趄就跌倒了。本来不打紧,却在倒地的一刹那,惊恐的听见“嗤啦”一声,那价值三万多块人民币的伯希顿印花雪纺长裙,它的腰线开裂了……
妈的,什么狗屁春季新款!她狼狈地趴在地上,还不忘在心里大骂。
第五章 娘娘饶命(4)
接下来,周围涌起一圈看热闹的人,他们都是云氏集团各个部门的员工和主管,以及愣在一旁不知所措的裴斯宇,还有拿着酒杯好奇挤过来的顾恒止,都将地上的周抱玉围了个水泄不通。她听到周围人群之中几个女人辛辣的嘲讽:
“她是谁?不像咱们公司的人啊?”
“这不就是大老板在平安公馆吃饭时说的那个女朋友嘛!”
“是吗?我看着也不怎么样嘛!”
……
“花都的小姐,怎么可能会是你们大老板的女朋友?”顾恒止在人群中用不大不小的声音说了一嘴,抱玉抬起头来看他,是顾公子无疑。
世界真是小。
她想起之前狄斐婓在会议室里说的那句“你这样的女孩”,加上今天的境遇,让所有的疼痛像血液那样从笨拙的缺陷里毋庸置疑地流出来。
是啊,即便她再明白红酒的品牌,抿一口就能说出里面的葡萄是龙蛇珠还是品丽珠,看一眼就能知道它们的产地年份,穿prada和dior,以及其他女孩望尘莫及的ferragamo高跟鞋,口中随便哼出的都是老柴和肖邦的曲子,切牛排时端庄得体,微笑时优雅至极,但她还是无法掩饰那些生活曾经赐予她的残酷与凶猛。
她曾是花都的小姐这个无法改变的事实像一块虎皮膏药一般贴在她最显眼的地方,用多少奢侈品名牌包包裙子都无法遮盖的地方。
“不会吧,花都那种地方,她是交际花?”
“真的假的?”
“怪不得能把大老板这种软硬不吃的男人勾搭到手,原来是有工作经验啊。”
……
“看看人家,年纪轻轻就有这种城府,再想想咱们嘉妮姐,没戏了,肯定没戏。”
“唉,要是嘉妮姐这会儿从法国回来,知道这一切,不知道她会怎么想呢!”
……
不知道自己从何时开始,耳朵变得如雷达般灵敏,周抱玉惊于那一句句细小的笑声,会如此尖锐的传进她的耳膜,仿佛无数支利剑,从四面八方射向她,把她射成一只流着血却不敢叫疼的刺猬。
原来在别人眼中,她真的只是个想靠自己的肉体来赢得傅云起欢心的坐台小姐。
她想努力的从地上爬起,但她的双脚发软,根本站不起来。她不在乎腰间露出白花花的肉和米老鼠的内裤边,因为丢脸丢到一定程度时,羞耻心就可以免了。此时此刻,那个火一样炽热的踩着男人往上爬的女人,那些浓烈的性格与浓艳的妆容,都轰然间崩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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