报刊杂志,美其名曰给大家休闲时浏览,实际上是希望众人时刻不忘工作,精益求精地以他山之石补己之短。
所以,大家一边嘻嘻哈哈看着报刊,一边你一言我一语地聊天,突然,阿菲叫了起来:“天哪――”
众人吓了一跳,她一把放下报纸,重重叹了口气:“算了,本姑娘早已死会,最多也就只能这么垂涎垂涎了!”
大家顿时来了兴趣,凑上前去看,我听到黄姐的声音,拔高了一点点:“哦……”
我抬眼暼了一眼,心里微微一动。我认出来了,她手上拿着的竟然是乔楦对龙斐陌的专访,也是乔大小姐第一次成功专访,想当初,在我们客厅的茶几上隆重摆了好些天。
我转身倒水,听到杂志社第一美女范遥开口,她男友在一家规模颇大的民营企业做高管,一贯都有独家新闻披露:“听我男朋友说,他们公司老总跟龙家是世交,龙氏集团原来由龙经天兄弟俩一块儿继承,但龙纬天,就是现在这个龙斐陌的老爸痴迷绘画,一直不喜欢生意,后来又不知道因为什么,干脆带全家移民到美国……”她耸耸肩,口气是一贯的矜持优雅,“而且,听说这个龙斐陌从美国回来的时候,带了一大笔资金注入龙氏,堵住了很多人的嘴,没过多久,又顺顺当当清洗掉一大批老臣,手腕不是一般的高。也有人说,”她突然间压低嗓门,有些神秘地,“龙经天把龙氏交给自己侄子是迫于无奈,因为……”
正在这个时候,有人敲门进来,她警觉地闭嘴,众人面面相觑,我低头,在外人口中听到自己家里人的讯息,感觉怪怪的,更何况,这个家里人……
我摇摇头,从心底轻叹一声。正在此时,阿菲不知说了句什么,引得大家一阵欢笑之后,又唧唧咕咕一叠连声地凑近我:“桑筱,晚上一起去唱K吧,反正你一个人回去也无聊,待会儿我隆重介绍个帅哥给你认识……”,我还没来得及回答,就听到手机响,我朝她歉然一笑,接起来听,竟然是好久没有联系的方老师。
刚放下电话,她就诡秘地用小指头点着我:“狡猾哦,有情况居然都不告诉我们!”她摸了摸下巴,“唔,听声音就是高人,看起来,某人最近桃花开得很旺哦。”
我笑了笑,十分配合地任她调侃。
方老师约我见面的地方是一家环境幽雅的高档西餐馆,他看上去比前阵子消瘦很多,但依旧风度翩然。他的穿着还是一如既往地讲究而不事张扬,连裤线都熨得笔挺。
我并不意外,在我结婚前,他也是隔上一阵子就要把我叫出来,破费请我吃上一顿大餐。我对美食并无讲究,他却是个饕餮食客,拜他所赐,我可以大致画出各知名餐厅的方位图。
他打量着我,皱了皱眉:“桑筱,你还是这么瘦。”他关切地,“最近过得好吗?”
我正吃着鱼子酱,先是点头,尔后笑笑:“有点忙。”
他慢条斯理地切着牛排,一块一块的切得很漂亮很均匀,切完后再依次蘸上酱汁,却不急着吃,而是推到我面前:“多吃点,记得你喜欢吃。”他若有所思地,“或许以后,这样的机会也不多了。”
我一愕,不由自主地:“为什么?”
他看向窗外夜色中闪烁的灯光,半晌之后,才转过头:“过几天我要回英国,要过很长一阵子才能回来。”
我顿时觉得喉咙里的东西难以下咽,我盯着他,他的脸上,笼着淡淡的忧伤和宁静。他的眼底,是沉沉的暮霭。
这一刻的他,就像乔楦当初对我预言的那样:“以方老师的条件,绝对是有不凡故事的人。”
看着我的神情,他解释般地:“那边还有一些事要处理,还有……”他的脸上略略一黯,“拜祭一位亡友。”他伸出手来,拍拍我的手,“桑筱,多保重。”
夜很深了,我转动钥匙轻轻推开门。
我并不是一个容易动感情的人,但面对将近十年来亦父亦师亦友般关心呵护我的方老师,我的心里充满了怅然,怪不得古人说,少年离别意非轻,老去相逢亦怆情。
吃完饭,我们俩找了间茶馆边品茶边聊,一直聊到深夜。不知道为什么,我总有一种奇怪的,不同寻常的近乎于悲伤的预感,像这样尽兴闲聊的机会,或许以后会很少,甚至于……
没有。
客厅里没有灯,静悄悄的,想是都已经睡下了,借着窗帘拂过之处泻进的淡淡月光,我轻手轻脚准备上楼。
突然,临窗处的休闲榻上传来细微的声响,随后,一盏小灯亮起。我仅仅呆立片刻,便回身看去。其实,不用看都知道是谁,这个时候,只会是他,跟我同处于一个屋檐下的那个人,自从那晚之后,命中注定我最亲密的,也是最陌生的那个人,我想,终我一生,永远没有办法,也不可能真正了解他。
此时此刻,他正斜倚在榻上,柔和的灯光下,他的姿态十分慵懒随意,甚至他的眼睛都是半睁着的,但我知道,隐藏在眼睛后的那个眼神,正灼灼然盯着我,此刻的他,如同一头猎豹,好整以暇地静静面对他的猎物。
果然,他看着我,微微一笑:“这么晚?”
我没有开口。
他又开口了:“为什么?”
我无言。
他缓缓地:“不想说?”
我仍然没有开口。
他思索片刻,一只手撑着下巴,另一只手的手指不经意般玩弄着手里的火柴盒,看上去十分好脾气地:“是不是跟同事聚会?”我怔了一下,随即点点头,淡淡道了声晚安便向楼上走去。
我实在没有心情说话,直到现在,我的心底仍然惊疑不定。在茶馆里,坐到最后,方叔叔掏钱夹结帐的时候,不小心带出一张相片,尽管他当时脸色遽变,迅即捡了起来,但我依然看得清清楚楚,那张相片,那张相片……
那张相片上巧笑倩兮的温婉妇人,跟安姨给我的那张相片上的,赫然是同一个人。
这段时间以来,我一直暗中苦苦寻觅一切可能的线索,却如同在异国他乡的漫天大雾中迷失方向的旅人,彷徨不已但没有任何头绪,而今晚的意外,更如在我眼前蒙上了一层重重的阴霾。
直到现在,我的心底,仍然一片迷惘。
我听到一个声音在我身后:“等一下。”我转过眼,看到一个徐徐站立的身影,离我越来越近,他的声音依然非常悦耳,“尽管你现在这副倔犟模样较之平常,要更吸引人些,但桑筱,”他的声音跟脸色渐渐变冷,“美丽跟诚实,我还是更倾向后者。”
………
我回来啦,在线更新中,新年快乐哦
第12章
我说过,不会有下次。
下一次,我不会放过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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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在晚宴的现场站定,我就开始后悔。我没想到据传因公出差的老总会亲自出席,更没想到他会临时把号称八卦世家第一百七十二代传人的阿菲带来充数。
这本是龙氏集团牵头举办的一个慈善晚宴,我对外的身份,也仅仅是奉上司之命前来采访的一个无名小记者而已。
事情坏就坏在多嘴的关牧身上。
他一看到我,就极其兴奋地高声嚷道:“桑筱,好久不见!”人多喧哗,我弯了弯唇表示回应。他依然不肯罢休,大老远挤到我面前:“最近还好吗?”
我点头,看向他身旁一位抿唇而笑的谦谦淑女,一时间灵光突现,尔后扬眉:“校花?”不待他回答,又眨了眨眼,轻轻问,“回头草?”
以关大律师的过人智慧,我知道他听得懂。
果然,他大大方方点头,随即朝我坏坏地笑:“我该怎么给你们彼此介绍?”他转向那个女孩子,“抛弃我另嫁他人的前任女友,俞桑筱。”接着,又转向我,“我的前前任以及现任女友,邵涓涓。”
女孩子先是脸红,朝他微嗔地白了一眼,随即向我微笑,显然关牧曾对她提起过我。我也一径笑,直到身旁一个不识时务而大惊失色的声音插了进来:“桑筱,同事这么长时间,你什么时候结的婚,我怎么不知道?!”我这才想起一个可怕的事实――本社间谍站站长就在我身边。
还没等我想好应该怎么回答,一个更不识时务的,带着微笑和调侃的声音从另一个方向响起:“或许,你去问台上站着的那个人会更好些。”
我转眼看去,是自打念大学寄宿之后就很少在家,美其名曰体验生活的斐阁,他正笑嘻嘻地看着我。我收起乍见到他的愉悦,白了他一眼,这个怪人,出卖起自家人来还真是不遗余力。
我的眼睛随即看向另一处,我看到龙斐陌结束了简短致词之后,正站在台上的一角和秦衫说着些什么。
我耳边清晰地听到倒抽气的一声。我闭了闭眼,准备直面阿菲的诘问,这时候,一直微笑旁观的关牧开始火上浇油:“放着龙夫人这么有效的人力资源不善加利用,你们杂志社真是暴殄天物。”
他话音才落,阿菲的人影就不见了。我再闭闭眼,准备今晚回去就开始搜集各家报纸夹缝中的招聘信息。
关牧仿若无事般耸耸肩,微笑着看向我身后,突然间扬起手:“斐陌!”龙斐陌循声走了过来,唇边噙着他惯常的似有若无的微笑:“聊什么这么热闹?”
关牧看了我一眼,半真半假地:“正准备向嫂夫人揭露你念大学时候的逸事,若是你龙大少今晚多回馈社会一些,我可以考虑放你一马。”
龙斐陌感兴趣般扬起眉:“哦?”他唇边的笑纹渐渐加深,“恐怕要让你失望了,”他暼了我一眼,淡淡地,“我太太向来刀枪不入,是不是,桑筱?”他看着我,眼里带着微微的嘲讽。
我垂下眼,没有说话。
片刻之后,我站在盥洗间,长吁了一口气。
我太低估阿菲的传播能力了,她绝对有天资开创八卦新的派别,且自成一格,因为几乎不到一刻钟之后,我就莫明其妙地被引到贵宾席上,接受一些素未谋面的太太们的嘘寒问暖和对龙斐陌的极尽夸奖。
我在不得不挤出笑容应付的同时,看向不远处龙斐陌的事不关己和冷眼旁观,确信这并不是出自他的意思。
一位手上戴着眩人克拉钻胖太太从头到尾口若悬河般滔滔不绝,按她的说法,她的地产商先生跟龙氏向来合作良好,并再三关照我回去后必定向龙斐陌转达他们夫妇俩的殷殷问候。好容易摆脱她无孔不入的围追堵截,我便一溜烟逃也似的钻到这里。
我终于体会到友铂曾经抱怨过的商场情如纸薄,唯见利益。
又过了很长时间,我润了润脸,转身准备出门,正在此刻,门开了,一个人走了进来。竟然是依然风姿绰约的桑瞳。
她看着我:“好久不见了,桑筱。”
我一怔。的确,真的好久不见了,我对她的最后记忆是在我跟龙斐陌的只有双方家人出席的小小婚宴上,当时的她,眼神冷冷的,脊背挺得笔直,以后,我只是在桑枚跟友铂口中听过她的近况。秀外慧中若桑瞳,一直不乏追求者,只是,她似乎以寄情工作为乐,无暇他顾。
爷爷说得对,桑瞳最像俞家人。
她回身,干脆俐落地反锁上门,走到我面前,单刀直入地:“我今天是专程来找你的。”
我看着她,向来干练的她看上去竟然有些憔悴,化妆得很精致的脸上,依然掩不住眼角隐隐的黑眼圈。她盯着我:“你好久没回去了。”我淡淡一笑:“是。”从结婚那日起,我跟家里很少联系。
我一直深深介怀往日所有的一切。
我早说过,我是一个心胸狭窄爱斤斤计较的人。
我注视着桑瞳,我明白,她绝不会专程来跟我叙家常。果然,她面色一寒:“桑筱,家里发生什么,你完全不知道?”
我丝毫不为所动,淡淡一笑:“家里?你似乎忘了,俞家所有的事,我毫无置喙余地,”我直视着她,“连同我自己的婚姻在内,不是吗?”
她定定地看着我,仿佛没有料到会得到这样尖刻的回答。
沉默半晌之后,她竟然笑了笑,无限讽刺地:“居然,我会看错。”她笑容渐敛,眼神耐人寻味地,“当初龙斐陌为娶你,跟叔叔承诺将为俞氏贷款作担保,我以为,他至少对你还有那么一点难得的真心。”她冷冷地扬起眉,“没想到,桑筱,”她的唇角和语调都极其极其嘲讽地,“从头到尾,你只是枉作嫁衣。”
我似乎捕捉到了什么讯息,微微一笑,这就是桑瞳,即便处于最不利的境况,她都有办法维持最有利于自己的立场跟仪态。
我仍然没有开口。
她转身,看向盥洗间中纤尘不染的镜子,语调平淡地:“俞氏最高金额的一笔贷款已经到期,到目前为止,银行仍不肯予以展期,”她静默了片刻,“龙氏正在暗中全面收购俞氏,并且,龙氏通过各种渠道受让了俞氏最大的几笔债权,他们一旦诉诸法律,”她转身看我,不带一丝情绪地,“俞氏就完了。”
我尽管对经商一窍不通,仍然愣了愣,我从未见桑瞳如此脸色严峻过。她是天之骄女,从来都是自信满满,不肯稍假辞色,否则爷爷也不会对她如此信任。
我有些不相信地摇了摇头,注视着她:“外界早就传言俞氏要垮,现在仍然存活。”而且,龙氏针对俞氏,为什么?不同领域,没有理由。
桑瞳敛眉,冷冷地:“风雨欲来大厦倾,最近公司管理层人事动荡,银行天天来催债,再加上龙氏的压力,爷爷前两天已经急得住院了,我又何必骗你?!”
我默然。
“桑筱,”她顿了顿,“我是奉爷爷之命而来。无论如何,你还姓俞。”她看向我,淡淡地,“你说呢?”
我不置一词。
桑瞳仿佛并不在乎我冷淡的态度,或许正像她所说,她只是一个传声筒。她暼了我一眼,转身向外走,快接触到门把的时候,停下了。
她背对着我,脊背仍然挺得笔直:“桑筱,他是有备而来。” 她的声音冰冷彻骨,“龙斐陌,他蓄意要让俞氏垮台。”
“一败涂地。”
我推开大门,走到前台:“我找你们总裁。”
前台小姐扬起甜美的嗓音,和同样甜美的脸庞:“请问您有预约吗?”
我皱了皱眉,简单地:“没有。”
前台小姐略有疑惑地看了我一眼,有点为难地:“对不起,没有预约,我们是不能为您通报的。”我看着她,淡淡地:“麻烦你现在通报一声,我叫俞桑筱,找你们总裁。”她又看了看我,拨了个电话,应该是打到秘书处的,不一会儿,她放下话机,歉意而坚决地:“对不起,总裁现在很忙,不见客。”
我“哦”了一声:“谢谢。”说完,便转身,朝最近的门走去,我走得极快,因为我眼角的余光早就看到门上的标牌。待到我冲进门,我还能听到那声惊呼:“你不能进去――”我置若罔闻。
在秘书处,我见到了依然光彩照人的秦衫,她见到我,先是一怔,随即公事公办地:“对不起,总裁很忙。”
是吗?
我绕过她,直接按下桌上的通话键,不疾不徐地:“龙斐陌,你出来。”秘书处的其他人诧异地看着我,我视若不见。
一分钟后,我要找的那个人终于走了出来,依然是那副神色清朗的模样,和这些天一样,脸上依然无甚表情。
他看了我一眼,不太意外地:“进来吧。”我跟在他身后进去的一瞬间,听到后面的叽叽喳喳声:“谁啊?谁啊?”然后,是秦衫平淡的声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