项冠得报,大怒道:“韩信匹夫,侥幸得齐地,尚不知足乎?敢兴兵袭楚,胆大妄为,我必擒之!”便要起兵来救鲁城。副将高兰谏道:“项王有令,着君候安守定陶,不要轻动,如有急缓,可往报之。今韩信来犯,当速成报项王,切不能冒然行事。”项冠道:“韩信何人?跨下庸夫也!在楚不过一末流小将,不文不武,但能坐言立语,纸上谈兵而已。吾若发兵,必杀得他片甲不留,死无葬身之地。”高兰道:“韩信受刘季拜将,自攻三秦,得功无数。后与刘季分兵,又连定四国,威震华夏,实为贤才也!加上前部先锋灌婴,乃刘季手下名将,年轻英勇,武艺超群,君候切勿藐视。”项冠笑道:“韩信所平四国,魏豹平庸无智;陈余文弱无勇;藏荼贪而无义;田广懦而无能,此四人何足道哉?若遇我项族勇将,韩信安能有今日乎?灌婴一介武夫,有勇无谋,更不值一提。项王方与刘季对恃广武山,军物繁忙,怎能分心此处。吾为项王亲族,当力与项王分忧,此等疥癣小患,何需烦劳项王担心?”高兰道:“君候自比龙且如何?”项冠大怒,欲斩之。众将皆来劝道:“高兰忠毅,刚而犯上,心实为将军着想,望请恕罪。况大军未行,斩将不利也。”项冠余怒不减,恨道:“等我斩了韩信,擒了灌婴,再看你还如何说!”令乱棍将高兰打出。然后引马步军五万,直往鲁城而来。公杲接着,尽入城里屯驻。
灌婴见楚军援兵至,引军退二十里下寨,先令王翳引一军至城下挑战。项冠闻报,便欲引军出战,公杲阻道:“君候初来,人马劳乏,不可轻敌,宜且坚守,待休整已毕,击之可也。”项冠道:“你如此胆怯,所以屡败!不必再言,且看我如何破敌。”公杲羞赧而退。项冠下城,与齐兵对阵。王翳见楚兵出迎,便来与项冠交战,战不数合,大败而走。项冠引杀一阵,尽夺旗甲而回。灌婴自接应王翳回寨。
项冠回城谓公杲道:“齐兵懦弱,不堪一击。今且安歇一夜,待我明天去大战灌婴。”公杲道:“我观敌将有诈败诱敌之意,况韩信多谋,灌婴多勇,其中必有缘故。”项冠大怒道:“灌婴不谙兵法,恃勇而来,殊不知贼兵远涉而来,更兼深入楚境,岂有不败之理?汝如此相言,莫非妒我得功否?不看你为项王故将,今日定不与你干休。”公杲只得道:“纵使如此,亦要设计相防。”项冠只是不听,次日引军又出,直往灌婴营前搦战。公杲欲要设计防败,又恐项冠见怪,只得自拨张砦引二千军守城,自随项冠出战。灌婴令吕马童引一军出战,项冠见之面善,道:“汝是楚将乎?为何弃强楚而从逆汉。不如早降,免得死无葬身之地!”吕马童大怒,拍马舞刀来战。只交三合,大败而走。项冠引军追赶,齐军皆弃营而走,败退二十余里,项冠乘胜夺了齐营。
此后,灌婴每战必败,已退了百余里。早有细作报入韩信大营。时韩信正屯博阳,众将闻得败报,纷纷至大帐询问,纷纷言道:“灌将军一向英勇善战,如何今番大败如此?”韩信笑道:“此乃寡人之计也,一则骄敌之兵;二则引敌深入。鲁城乃入楚重地,若要强取,怕是要废力不少,故吾使灌婴诱敌离城,深入我境,再使奇计,一举溃之,阻其归路,可急下鲁城。众公勿忧,看灌将军明日一战,必定收复所失,大破敌兵。”李左车道:“便是如此,大王仍需遣兵相助。”韩信道:“寡人已有安排。”当下着孔丛、陈贺各引五千军接应灌婴,着将军泠耳引五千军往截楚军归路,又密令灌婴当夜劫营,全力出击。
灌婴得令,整理军兵,下令分三路出击:吕胜、吕马童在左;王翳、杨喜在右,自与丁礼、杨武居中。三更时分,灌婴引众将开寨出击,直创敌营。项冠军中,因连战连捷之故,将士皆有轻敌之意,到了夜间,各自安睡,并不提防。及灌婴军到,军士大多不及被甲,仓促来战,不能抵敌。项冠闻得军卒之报,急忙顶盔贯甲,挽刀上马。方出中军帐,正遇灌婴迎面而来,战了十余合,项冠心惊胆颤,不能力敌,拨马败走。齐军乘胜大进,人人英勇、个个争先,只杀得楚军丢盔卸甲,鬼哭狼嚎。项冠败出营来,乱军中会着公杲、吴弼,夺路往鲁城而走。行不数里,一彪军杀至,正是齐将陈贺,截杀一阵,掳去马匹无数。项冠死战得脱,去不数里,又一彪军杀至,乃是齐将孔丛,引军混杀,生擒将卒极多。项冠人困马乏,左冲右突,不得脱身。正危急间,高兰一军杀至,敌住孔丛,救了项冠。原来项冠心怨高兰,不使为将,使其押运辎重,不料却在这里救他一命。项冠走了十余里,追兵渐远,回顾身后,只有公杲、吴弼等百余残兵。不多时,高兰寻至,车马多失,只剩百十余甲士矣。项冠道:“不听汝言,惨败至此。”高兰道:“既已兵败,言此无用,只看眼下如何。”项冠道:“先回鲁城如何?”高兰道:“不可,今已中计,鲁城必失。不如往共薜郡投之。”项冠道:“只得如此!”乃引残兵取路往薛郡而行。忽闻一声炮响,一军两边摆开,为首一将,乃齐将泠耳也,大笑道:“齐王知你兵败后,必往薛郡去,早已亲往取之,令吾在此恭候汝等。”项冠问众将道:“可否一战?”公杲道:“将士疲惫,战马乏蔽,如何战得?”高兰道:“齐兵得手,必由胡陵来攻彭城。我等不如尽往胡陵,助薛茹守城。”于是项冠往后便退。泠耳引军追杀一阵,自收兵回去。项冠遂与公杲败投胡陵而去。
却说灌婴杀败项冠,收回兵来,便去取鲁城。离城十里,前方一军到,两边摆开,虽着楚军之衣,却尽打汉军旗号。灌婴纵马来看,却见一将策马而至,拱手答礼,道:“灌婴将军别来无恙否?”视之,正是汉将靳歙,于是各自下马相见。灌婴问道:“将军为何至此?”靳歙道:“我奉军师将令,引军来接应齐王,趁着项冠倾城出战之时,虚打楚军之旗,诈开城门,擒杀守城之将,得了鲁城。故特来迎接将军。”灌婴道:“将军此来,功劳不小也。”靳歙笑道:“正是,吾之所得,不独此城。一路来时,我顺便连定陶也一发取了,皆是依着此计。将军虽然勇猛无敌,冲杀于千军万马之中,靳歙得城却是全然不废功夫焉!”灌婴大笑道:“靳将军好悠闲!”二人携手,共同入城。不多时,韩信亦收兵入到城中。靳歙曾属韩信,乃往参拜,各诉旧情。韩信问靳歙如何能得二城,靳歙道:“军师着末将尽着楚军衣甲,星夜倍道至鲁城之西,先伏于山中,视齐军动向行事。齐军若胜,可依计取城,齐军若败,只可仍率军退回荥阳,免身陷险境。”韩信见张良计策神机莫测,滴水不漏,暗赞道:“张良神机妙算,真乃济事之才也!”遂问靳歙道:“将军眼下若何?”靳歙道:“军师因末将本是大王麾下,既依计取了二城,不必回营,便叫听大王调度。”韩信暗道:“此乃张良知我此时心意,欲收我心也。”当下亦不推就,乃收回靳歙为将。
城既已定,复议进军之计,李左车道:“傅阳亦是入楚要处,此处兵败,必多有投傅阳者。若使一军假作鲁城败军,混入城去,可助傅宽早下此城也。”韩信道:“真乃妙计!”乃唤灌婴至,令选精兵三千,扮作西楚败兵,依计而行,正是:虽有雄兵千百万,攻城还需施计谋。欲知后事如何,且看下文分解。
第七十一回:韩信智取下坯 项声兵出睢阳
却说傅阳由楚将候杰把守,韩信遣傅宽引军来攻,候杰守城不战。傅宽受韩信嘱咐,只是虚张声势,并不急攻,两军对恃了十余日。鲁城兵败后,楚军散卒纷纷来投,候杰知齐兵早晚来攻,于是尽皆收纳,以壮守城之军,几日下来,亦得了不少人马。这日傍晚,又听得城下人喊马嘶,十分嘈杂,候杰闻之,登城来看,只见一军已至护城河边,军卒皆是蓬头垢面,衣甲不整。候杰问道:“汝等是何处人马?”下面答道:“我等皆是项冠将军的人马,为齐兵所败,失却城邑,特来相投。”候杰道:“今日天晚了,明日再入城如何?”下面一遍叫苦之声,皆道:“齐兵追逐甚急,我等侥幸逃得性命,若将军不肯开城收容,叫我等如何熬得到明日。”候杰恐军士被逼投敌,令开城放入,自引十余骑到城门口查看。军士进到一半,忽一骑突出,大喝一声:“灌婴在此!”候杰措手不及,被灌婴一枪刺于马下。灌婴杀散敌兵,令手下鸣放号炮,傅宽引军接应,遂得了傅阳,迎接韩信大军入城。
韩信入城坐定,与众将商议道:“项羽一心与汉王争夺中原,兵力多集于河南、大梁,而楚东郡县空虚,并没有多少人马,若我以兵略之,既可不费多少人力,又能撼动西楚之根基,乃是一石二鸟之策。”傅宽道:“项王平定大梁之时,已调郯公镇守下邳,多是为防我齐军进袭。此时出兵,恐怕难已轻易得手。”韩信道:“郯公性狭独断,军士多畏之,虽骁勇善战,却不可独担重任。寡人意先取下邳,略定广陵,以得胜之兵取楚,可一鼓下之。”众将议毕,皆无异议,方欲发兵时,忽曹参来报,说沿海大盗兴兵谋反,北海之兵不足以镇之,需齐王分兵征讨,方可无虞。韩信笑道:“鸡鸣狗盗之徒,不足为患。”遂封傅宽为左丞相,引兵一万,相助曹参平反,自引大军南征,吩咐李必、雍齿二处且按兵不动,令灌婴为先锋,拨李左车为行军司马,引军二万,会合骆甲,先攻下邳。韩信自与诸将随后接应。
早有细作报入下邳,郯公与族弟吴路商议退敌之计,吴路道:“齐兵远来疲劳,不如伏兵半路截杀,胜后守城,敌兵不敢轻进,下邳城方得安定。”郯公然之,遣吴路引一军去半路埋伏,自引军接应。
且说灌婴于半道会着骆甲,合兵一处,共往下邳进发。正行间,探马来报说:“前行十余里处,道路崎岖,两面树木相逼,恶石环绕,恐有伏兵。”灌婴勒住人马,与李左车道:“虽是怕敌人有埋伏,但若不进兵,显得我先军胆怯,如何有脸回去见齐王?”李左车献计道:“仆有一计,可使将军安然至下邳。”灌婴喜道:“先生计策如何?”李左车道:“可以一军先往试探,将军引后军一路小心接应。若有埋伏,灌将军与骆将军分兵由两面击之,可反败为胜。”灌婴大喜,令王翳引三千军,打主将之旗,虚张声势,先行探路。
王翳一军行了数里,忽听四下喊声大起,涌出无数楚兵,将王翳四面围住,两军混杀到一团。齐兵被围,形势不利。王翳谓众军道:“灌将军使我在前,必有接应之策,我等当奋力迎战,不得后退。”于是挥刀当先冲杀,众军见之,皆不后退。灌婴在后面听到喊杀声,谓李左车道:“非是先生良策,吾已被困矣。”急与骆甲各引本部,由左右包抄而来。楚兵不防还有人马在后,回身来战,皆不当灌婴之勇,大败而去。灌婴救了王翳,杀退敌兵,见天色已晚,不敢托大,乃离大路,择一空旷处扎下营寨。
吴路兵败,回见郯公,禀报道:“敌兵分兵前后,两相接应,以故未能得手。”郯公道:“贤弟无需自责,待明日我自去迎战。”次日,郯公率军往灌婴营前挑战。灌婴欲出营交战,李左车道:“以仆之见,不当交战时则可不战。此处地势甚险,将军不识路径,若胜还好;若败,只恐难以收拾,不如不战为好。”灌婴从之,闭门不战。郯公挑战一日,见齐兵不处,亦于险恶丛杂之处立下寨栅,以阻齐兵之路。
不数日,韩信引大军至,灌婴与李左车出营迎接。韩信下马,见灌婴立营不进,乃问道:“为何据营不战?”灌婴道:“此间山水错杂,不知路径,末将恐战之不利,故未敢轻动。”韩信点头道:“灌将军深怀远虑,不独有勇矣。吾世居楚地,待吾前行观之,再定攻取之计。”遂不入帐,欲来观看敌营。灌婴谏道:“大王一路辛苦,不如先歇一日,明日再行去如何?”韩信道:“军情紧迫,岂容耽搁?”灌婴复道:“若大王实欲亲观敌寨,末将愿引精骑相随。”韩信道:“人多则不便,为敌军觉察,出兵来攻,如何有暇观之详尽?将军勿忧,吾有孔丛、陈贺二将相护,料也无碍。”灌婴遂止。韩信即引左右数十骑出了营门,一路来看楚军之寨。转过山坡,望见郯公军营扎于险处,尽阻前进之路,韩信叹道:“下邳古来为豪杰匿身之所,果是凶险难攻。今郯公熟悉地理,据险而守,急切间难以速取也。”正言间,背后一声喊起,山间旌旗飞扬,郯公、吴路兵分两路杀来。韩信大怒,挺戟欲自战,孔丛道:“大王万乘之躯,怎可亲与敌战,待臣来当敌将。”说罢,提刀纵马向前,与郯公力战。战到二十余合,战不下郯公。陈贺见之,拍马相助,双战郯公。吴路驱兵齐上,四下围攻。韩信兵少,形势不利。灌婴听得喊声,引军杀来接应,两军混杀一场,各自收兵。
回至营中,灌婴见韩信掩心镜上斜插了一支箭,大抵是弓手距之过远,以故未能穿透衣甲,乃谏韩信道:“大王今已贵为一国之君,宜自珍重。攻城拔寨,察营观哨之事,自可遣人代之,勿以贵体亲探险阻。倘若有失,不但使臣等失却主上,且有负汉王重托也。”韩信取箭折之,笑道:“项羽号称西楚霸王,自认海内首屈一指,且每战临敌,身先士卒。我岂能落后?”灌婴道:“项羽悍而无谋,虽能力敌万人,不能与大王并称。大王神武明哲,当世无双,请勿以性命为戏。”韩信大笑而纳其言。
自此两边相拒十余日,并不交战,韩信道:“下邳易守难攻,不如暂且退兵,由别处进伐楚地。”众将皆道:“敌势未见如何强劲,大王何故自退?”韩信道:“敌军尽守险要,我无路可以进取,如此相恃下去,日时已然耗废,而下邳却终是难下,我料楚兵既有提防,急难攻拔。我假以退兵为名,使其懈而无备,然后分轻骑抄袭其后路,暗取城池,必可胜也。”众将皆道:“大王神机,非臣等所能料及!”韩信遂引大军拔寨而起,往北而退,却暗遣孔丛、陈贺各引轻骑三千,抄小路往取下邳城。
郯公听得齐兵退兵,欲趁势击之,部将李源谏道:“韩信诡计多端,临敌之时,常能出奇制胜,今无故退兵,多是有诈,未知真实,不可追赶。”郯公道:“汝敢有私心否?”李源不敢复言,郯公遂尽提人马追击。追了二十余里,却不见齐兵一兵一卒。郯公心疑,权且扎住人马,令小军往前打探。不多时,小军回报道:“前行五、六里,山道上数处烟起,必有人马。”郯公道:“此必齐兵埋锅造饭,可速袭之。”乃挥军追来。忽听两面喊声大作,伏兵四起,迎面一彪军杀出,为首一将,正是齐将灌婴,横枪立马,大叫道:“楚军要走到哪里去?”楚军将卒望见,尽皆胆寒。郯公拍马来战,灌婴接住厮杀。
韩信立于高岗上,望见两军混战作一团,乃令靳歙、王周两路人马,从两侧杀出,夹击郯公。靳歙、王周各舞兵器,居高临下而来,登时将楚军冲得四下奔逃。郯公正抵敌灌婴不住,见已兵已乱,急拨马败下阵来,夺路往下邳奔去。一路杀声不绝入耳,不知有多少齐兵埋伏。方近城边,欲开口叫门时,却见城门忽开,城内杀出两名齐将,正是孔丛、陈贺。原来二将趁郯公举众出战,下邳城中空虚之时,引一支人马偷袭得手,已占有城池。望见郯公奔回,便领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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