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原来蹭饭还能蹭出个救世主的名分来?
邢欢想通了,不管婆婆说她有多好的底子,都不稀罕相公教得那些个“毕生所学”了,还不如跟悟色大师学坑蒙拐骗偷,这方面她底子更好。
但理智告诉她,这些都是后话,目前当务之急是,这顿饭蹭出太大的代价了,她要怎么收场?她要拿什么去解决金融危机?
“大师,大师……”她加快脚步,一路小跑,追上悟色的脚步,不能放过这颗救命稻草。
“做什么?你不会没吃饱还想回去继续吧,佛曰做人不能太贪心,留点位置明天放早膳用,乖。”木屐声停下,他转过身,一直等她走近才继续迈开步子。
“我不是猪!”她的脑子里除了吃还有很多值得一提的大事,“我们这次是不是把谎撒太大了,怎么兜回来呀?”
“谁跟你说贫僧在撒谎了,欢欢妹妹,出家人真的不打诳语。”
“……那我们现在是真的要去解决那个谁谁谁掐死算出的什么什么危机?”
“是‘掐指’不是‘掐死’!有空少绣香囊卖贤惠,多看点书,没文化怎么出来混。”他眼含鄙夷地送去一道斜视,“你现在有三条路可以选。第一,回去闭门思过,等着神医领着人杀上门;第二,闭上嘴跟我走,只要配合不要提问。”
“说完了?”
“完了。”
“那第三条路呢?”
“嗯?我说过有第三条路吗?你听错了。”
“……”这不是典型的赶鸭子上架吗?她还有的选吗?
第十章
京城有家名字很喜庆的成衣铺,叫“招财进宝”,今天生意好得离奇。
究其原因,就是店堂柜台边多了个活招牌。
一早,店门刚开时,那个活招牌就领着个穿着彩色棉袄的姑娘,双双叼着馒头,出现在了店内。
此刻,他正半眯着惺忪睡眼,斜着身子,撑靠在柜台上,偶尔慵懒地打着哈欠。那身水蓝色的宽袖袍子,便是出自这家店,衣襟处的珠光材质很是别致,白色福纹的宽腰带束出他的窄腰,袍子外头还搭配了件薄如蝉丝的外套,系带松松垮垮地打了个结,连微敞的姿态都像是刻意为之般的精致。
他说,他叫吉祥物。
片刻后,先前同吉祥物一块进来的姑娘,换下了那身古怪的棉袄,取而代之地是一袭品红色的衣裳,蹦蹦跳跳地出现在了他跟前。
“这颜色和你不配,换一件。”他挑起眉梢,掷出评价。
于是,相差无几的场景开始重复上演。
“紫色太沉了,换掉。”
“这款式谁设计的,好丑,继续换。”
“这件太妩媚了,你不适合了。”
“太清纯了,你穿着有点糟蹋。”
……
终于,在眼瞧着那位姑娘已满头大汗快虚脱时,掌柜忍不住开口了,“吉祥物,要不让这位姑娘试试这件衣裳,这是我铺子里的镇店之宝。”
边说着,掌柜边令人将一旁的衣架子搬了过来,得意至极地展示起他压箱底的宝贝。
面前两人跟随着他的话音齐齐转头看去,映入眼帘的是一件做工细致的纯白衣裳,腕间配着飘逸的银红披帛,最为耀眼的是衣裳上的牡丹纹路,从含苞待放到争奇斗艳地盛绽。
“这衣裳是情侣款的,瞧瞧这牡丹纹,纯手工的。江湖上鼎鼎大名的赵家庄知道吗?他们家二少爷前些天就买了两件,一件自己穿,还有件说是给他夫人的。姑娘,您要不要试试?一定比赵家庄二少奶奶穿着漂亮。”
“……”姑娘无言了。她可以坦白说,她就是那位赵家庄二少奶奶吗?可她从来没收到过相公送的衣裳!倒是眼看着晓闲妹妹穿着同款的衣裳站在永安身边。
——不过也不怪你,想必你娘子一定长得很丑,我同情你,忍得很辛苦吧?
她突然忆起了晓闲妹妹曾说过的话,银牙跟着一咬,不服输的个性在作祟,致使她双眸变得炯炯有神,“给我试!”
“不准。”一道响亮的嗓音忽然从门外传来,气场十足,却又透着女儿家的娇嫩,“死掌柜!你居然敢骗我,知不知道骗捕快是什么罪?明明说好这件衣裳不会再拿出来卖了,我最讨厌跟人家撞衫!”
“管捕快,我有改良过。你看你看,袖口这边跟你身上那件不一样,还有这里……”
掌柜的辩解之词邢欢没心思听,她颇为错愕地看着面前突然杀出的晓闲妹妹。真巧呐,还真是人生无处不相逢。问题是,这位捕快凭什么抢了她的相公之后,还不准她穿同款的衣裳?这世间还有没有公理了,吃皇粮的就能理直气壮破坏人家和谐婚姻了?
“哦!假和尚!我就知道,女人多的地方必定会有你!”当视线捕捉到闲散靠在一旁的悟色后,管晓闲立刻燃烧斗志了,目光一斜,终于,她正眼瞧起了邢欢,“啧啧,你又骗女人了!这位姑娘,他是不是说你长得很像他死去的未婚妻?你别信他!他见了女人都这么说,别以为你在他眼里是特别的。”
“姑娘,你裙子开叉了。”面对她慷慨激昂地奉劝,悟色略显不耐地哼了声,眼神顺着往下一移,状似好心地提醒道。
这话成功转移了管晓闲的注意力,她立刻转过头,像只拼命想咬自己尾巴的猫儿般,努力想看清裙子到底开叉到什么程度了。
另一边,邢欢愣了愣,她们见过的,可她居然没认出她?换了身衣裳而已,她的改变有那么彻头彻尾吗?还是说,这位女捕快压根就从未瞧清过她长什么样?
“假和尚!你又骗我!”
“是你太笨。别跟欢欢妹妹说话,我不希望她变得和你一样笨。”说着,他伸手一勾,将呆在那头的邢欢拉到了身边,保护之意溢于言表。
这声“欢欢妹妹”他唤得极为自然,就算明知他睁眼说瞎话的功力,邢欢还是不由自主地心悸。从来没有人,会这般地袒护她。尽管是细微到几乎不易被人察觉的小细节,她依旧忍不住去感动。
可这些在某位好管闲事的女捕快看来,只是悟色骗女人的手段罢了。她摆出大姐大的模样,想要把邢欢解救到安全范围,“欢欢妹妹,跟我走,不要怕,晓闲姐姐会保护你的!假和尚,我今天一定要让你跟我去见官!”
“晓闲姐姐,你误会了吧。”邢欢回过神,从被动的位置挣脱了出来,开玩笑,她为什么要听从情敌的指示?既然她不认得她了,那她怎么掰都成,“我就是悟色大师嘴里那位死去的未婚妻。当初他以为我坠崖死了,万念俱灰才出家,我伤愈后一路跋山涉水终于找到他了。晓闲姐姐,该不会捕快不准和尚有未了尘缘吧?你别抓他去见官,我们……我们好不容易才遇见,我还有好多话来不及跟他说,你能不能别那么残忍拆散我们……”
“你你你别哭啊。好好好,我今天不抓他了。可是,你不准试那件衣裳,我最讨厌人家跟我撞衫,尤其是和尚的女人。”女人是很容易心软的,邢欢声情并茂泪眼朦胧的哭诉,成功让管晓闲动了恻隐之心;可并不代表,她肯为此打破誓不撞衫的原则。
“哦,晓闲姐姐放心,那衣裳太丑了,悟色说只有瞎子才会爱,我不穿。”
“可是你刚刚还说要试……”
“我只是气气他而已。”说完,她凝在眼眶的泪水顿时就收了回去,仰头,给了悟色一个大大的笑容,“你喜欢看我穿什么?你挑吧,我不气你了,都听你的。”
他垂眸,有那么刹那,被她的笑容蛊惑了。
他不止一次见识过她的谎话连篇,可还是恍惚了,心尖被她的一字一句撩拨得发颤,末了,她还不知死活地偎在他怀里软语献媚。
“青绿色的,跟我的袈裟比较配。”他瞳色一凝,拾回自持,想演是吗?他配合。想着,他侧颜一转,噙着一丝坏笑,目光紧锁着她,忽地,轻咬住她的耳廓,低语提醒道:“别把和尚不当男人。”
他在不甘,不甘被她惹得心猿意马。
男女间调情常会有的小动作,却是邢欢从未领教过的重口味,一抹烧烫从她耳际蔓延开,直至脸颊被红晕覆满。她觉得口干舌燥,即使频频吞着口水都不管用;她觉得心在下沉,就像第一回遇见他时,被强行挟着从四楼跳下时的感觉一样,即使紧捂着胸口,那抹心跳失频的错觉还是消散不去。
“去把那件衣裳换上,走了。不是还有很多话要跟我说吗?别打扰了晓闲姐姐四处抓人见官的雅兴。”趁她微愣之际,他掌心下落,停在她腰间轻掐了下,逼迫她清醒。
邢欢震了震,扫去那些不安分的混乱感。演戏嘛,大家都在演戏啊,对,就是这样,无需当真。她以为这种蹩脚借口足以安抚住自己了,可结果,当结果掌柜递来的那件青绿色的衣裳后,她还是像逃一般地跑开。
甚至,直至离开那家成衣铺,清晰听到掌柜冲着他们大喊“吉祥物,经常来啊”时,她的魂依然还飘荡在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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当“招财进宝”的吉祥物离开后,京城富商任万银的府邸里多了两位贵客。
方才还在议事厅商讨大事的任公子,一听闻下人的通传,就二话不说地解散会议,命人好茶好点心地招待,自己则迅速跑去沐浴更衣外加一番精心打扮。
收拾好一切,跑去正厅的途中,还不放心地频频询问身旁小厮,“怎样怎样,老爷我看起来帅不帅?”
“帅……”
“有没有整个年轻了十岁的感觉?”
“……老爷,您再年轻十岁就只有十一岁了,您确定要这个感觉吗?”
“是哦。那有没有散发出一种成熟稳重的男人魅力?”
“您说有就有吧。”
“很乖很乖,给你涨工钱。”任公子边走边掏出小铜镜,转着脖子左右打量,越来越确定自己很成熟很稳重。
这样是不是跟悟色大师有点接近了?不知道未来师太会不会喜欢?
想到那位造型百变的未来师太,他就笑得很甜蜜。从小,他就立志要做一个人见人怕的奸商,对于无恶不作的奸商来说,欺男霸女、贪图美色是绝对必要的!所以,回想起未来师太秾纤合度的身段,他便觉得这种美色一定要贪图才对得起良心!
“不过老爷,一见钟情的感情很不可靠的,未来师太走了之后,您也没有想过她。您确定真的喜欢她,真的要把未来师太变成未来夫人?”
“怎样,老爷我从现在开始想她不行啊。”
“可是……”
“好了,我意已决,无需多说。”转眼,厅堂就在眼前,他收起镜子,撂下结案陈词,又整理了下仪容,嘴角微微上扬,挤出练习了无数遍的笑容。指尖拈起袍子一角,用力一挥,脚高抬,横跨过门槛。听府里的丫鬟们说,男人做这个动作时特有范儿。
“哦!哦哦哦哦哦……”
有范儿的男人突然溢出一声惨叫,僵在了门边,身旁的小厮赶紧上前搀扶询问,“老爷,您又怎么了?”
“腿,腿抽筋了。未来师太,快来扶我一把。”任万银果断地推开小厮,朝着端坐在凳子上悠闲品茶的邢欢伸出手,目露哀求。
“哦……”邢欢应了声,刚搁下茶盏,打算上前施展同情心。
悟色大师已抢在她前头跑到门边,含笑伸手,搀扶住任万银,还服务到位地一路将他扶到了一旁座位上,间隙不断地飘出安抚,“没事,任公子,有贫僧在,贫僧治抽筋最拿手了,要不要帮您看看?”
“不用不用了,好了。”哪个男人会想要让和尚来玩弄自己的腿?为了让自己的话更有说服力,他动了动腿,又起身走了两步。
走啊走啊,就走到邢欢身边,淡然入座。
视线一转,对上邢欢后,他愈发肯定了自己的猜测,未来师太果然是有无限潜力,一次比一次美了。
她穿着一身亮眼的青绿色袍子,刚好衬出白皙的肤色,袍子的款式很简单,一直遮到了脚踝,看似保守,可形似小抹胸的设计,却让她脖下漂亮的锁骨跃然而出,胸口处的海棠暗纹是整条袍子上唯一的装饰。袍子外头还披着件及腰的小衣裳,衣袖上绑着错落的缎带很流苏,很是新颖。
果然是佛靠金装人靠衣装,明显被精心装扮过的她,妆容恰到好处,些许发丝不受银色发绳的束缚,落在颊侧。
他欣赏得太过入神,越凑越近;邢欢莫名地看着他,一点点地挪动身子往后退,眼看着就快要无路可退了。
突然,悟色泰然自若的声音传来。
“欢欢妹妹,过来,帮贫僧捶背。”
“哦哦哦。”她猝然起身,像见到救世主般撒腿跑到他跟前,不在乎兼任着打杂丫鬟的工作,只要离那个古怪的“老干爹”远些。
“施主,听说您正到处找贫僧,是有什么急事吗?”
“哦,大师,我府里出大事了。”这么一提,任万银暂且先抛开了私情,正经了起来,“我不久前才发出去的货,竟然有人说吃了腹泻不止,朝廷命令我召回。召回啊!大师,你有没有在听我说啊,你知不知道召回一批货老干爹会损失多少声誉啊。呐,声誉是小,关键是得损失多少银子啊。”
“噗!咳咳……”显然没料到会听到这番说辞,正悠闲品茶的悟色猛地一呛,呛出阵阵猛咳。他下意识地抓过邢欢的手,示意她帮忙抚顺他的气息。
邢欢很配合地抬手,轻抚过他的背脊,当真有些担心他会不会就此呛死。一代骗术大师,死在一杯茶之下,实在有点说不过去。
“大师,你怎么了?”
“没什么……”只是觉得天助我也罢了。气息调顺后,悟色并未急于拍开邢欢的手,反而觉得这有一下没一下的轻抚,还挺舒服的。然而,当瞧见任万银直勾勾锁住邢欢的视线后,他又忽然觉得身后这女人的存在很碍眼。
他耸了耸肩,挥开她那双软绵的手,皱眉回身瞥了她眼。刚巧捕捉到她看向任万银弯起嘴角,颔首浅笑。
悟色的目光在两人间徘徊了会,突然发现自己成了这眉来眼去间的局外人,“看什么看,他有我帅吗?”
“这个……”她还真没注意过“老干爹”的样貌。被这么一问,邢欢稍稍留心打量了阵,唔……老实讲,还挺不相伯仲的。
“欢欢妹妹,你不是一整夜没睡吗?先去睡吧,贫僧和施主还有些事要谈。”死女人!他不过就是随口一问,她纠结什么?就不能继续闭着眼睛说些瞎话讨好他吗?
“我……”她是一整夜没睡,可是身为五五分账的合作人,她有权利知道他和“老干爹”的谈话内容吧,想骗她走,然后私聊?呸!没那么容易。
“啊!未来师太一整夜没睡吗?来人,快来人!赶紧领未来师太去休息。”偏偏任万银在一听到这话后,极其配合悟色,赶紧唤来下人,用犀利眼神督促他们迅速将未来师太给带走。
他想证明自己是很体贴的,就算破财了,也不能让美色睡眠不足。
“欸,我我……”她压根就不想睡啊!
“你再废话,贫僧就只能把你打包送回去思过了。”
“你……”死和尚,威胁她?
“对了,一会睡醒了,帮我洗袈裟。”
“凭什么要我洗……”她是来配合骗财的,又不是打杂的。
“用我的袈裟包干粮,不用付出代价吗?”
“你说原谅我的啊。”
嗯?他说过吗?他会那么好心?悟色思忖了会,就算他说过吧,现在改变主意了不行吗?有时间对着别人暗送秋波,还不如给他洗袈裟。想着,他堆起笑脸,在她耳边低语反问,“我的话你也信?”
第十一章
“老干爹,你能找几个丫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