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默默的咬着被角想我可能真的是遇上了一个聪明而性格恶劣的家伙……
在晃晃悠悠了半月之后我终于又踏上了坚实的大地,我一上岸便迅速向城外跑去,寻到偏僻之处立刻使了腾翔之术,腾翔之术我并不熟练,在天空中有些摇晃飞的并不平稳,我径直向衡山飞去,楚随风吊儿郎当的拎着一个小包袱随意的跟在我后面,我知道那个山洞只有我和东方才能进入于是也并不怎么在乎,我在衡山脚下落了下来,穿过已经不再是我所熟悉的衡阳城,上了山。
知道远远地看到了那个山洞,没有紫色的结界的光芒,我愣了一下,然后慢慢想起来,东方应该已经把结界解去了——巽芳曾经进去过。
我脚步慢了下来,我有些犹豫的看了一样身边的楚随风,突然有一股奇妙的恶意冲了上来。
这里已经不再是只属于我们两个人的地方,你可以带巽芳来,我也可以带别人来。
我再无犹豫猛的奔跑起来,一头扎进了山洞,洞里很暗,我的脚步被回音放大的震耳欲聋,然后山洞深处缓缓走出一人,杏衫广袖,步步生辉。
第二十八夜
东方从洞穴的深处走出,他的目光滑过我的脸最后停留在了我身后的楚随风身上,然后山洞里的气氛变了。
东方笑着,是我看惯了的模式的面具似的笑容,他的脚步并没有停,随着他的靠近,我热掉的头脑冷静了下来,背上开始冒出冷汗,东方眼光直直对着我的眼睛,我受不了得移开了目光,我听到他似乎模糊的轻笑了一声,然后一股惊人的杀气猛的从他身上爆裂开来。
锐利而强大的剑气被控制的很精确的没有碰到我,只是冲着我身边的楚随风而去,我反应过来的时候连惊叫都忘了,迅速抬起头来看向方才楚随风站的位置,然而他却已经不在那里了,我的肩上搭上了一只手,我听到楚随风还是带着愉悦笑意的声音从另一边传来
“啊呀真是好惊人的欢迎呢,要是我没躲过现在恐怕就再也看不到小青了呢!”
我慢慢的扭过头,看到楚随风一如既往的轻松的笑着,一只手搭在我肩上,另一只手却是不知何时把崆峒印拿在手上上下掂量着,瞟向我的眼神里带了些幸灾乐祸的意味。
我不敢看向东方的方向,低声对楚随风说着“给我!”伸手去抢他手上的崆峒印,对方几乎是没有抵抗的任我夺去了他手上的印,我有些茫然的看向楚随风的脸,刚好看到他带着戏谑的笑容对东方说道
“这位壮士,你的见面礼太盛大了,都把我的同伴吓到了。诶对了,你和小青应该认识呢,这样不行哦,女孩子可是需要温柔对待的哦。”
壮士……
我差点被口水呛到,我偷眼看向东方的方向,他的神色似乎一瞬间漂移了一下然而立刻恢复了温雅的微笑。东方走近我,伸手拂去了楚随风搭在我肩上的手,然后揽过我的肩膀将我带向他的那边,他的声音并不大,却是仿佛重重的砸在了地上在山洞中回响着,东方微笑道
“我和青珩之间,无需他人置喙。”
东方话音未落另一只手便飞快的掐起诀来,一道紫色的光墙拔地而起,在楚随风还来不及反应的时候,他已是被隔在了结界的另一边。
东方转过头来,脸上带着温和的笑意,他伸手触了触我的额发,几乎是耳语一般问道
“青珩却是为何要带不相关的人过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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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的手指紧紧扣住崆峒印,玉质冰凉,仿佛直直渗透到了心窝里,我仰起脸看向东方,他早已不再是我初识他时那张脸孔,然而神情却是始终都没有变,我看着他的眼睛,他的眼底深处显现出薄薄的恼怒,我认真的端详着,然后慢慢心里也涌上了几分怒意。
为什么要这样质问我?
凭什么?
巽芳也曾来过这里,楚随风与他有何区别,要惹得你这般恼怒?
我伸手打开东方梳理着我的头发的手,喃喃道
“你为了巽芳撤去了结界,我甩不掉楚随风让他随我进来了,归根结底,你到底该责怪谁呢?”
东方被我打开的手停在空中了片刻,然后慢慢的收了回去,我看到东方的脸上浮现出似笑非笑的神色,他轻声道
“若不是撤去结界,你又是如何进来?”
结界遮掩去了洞口照射进来的大部分光亮,东方摊开手掌,掌心缓缓冒出几个青色的光球,我看着举火之术造出的火焰在东方脸上映出明明暗暗的光影,他仿佛觉得我的话很好笑一般勾了勾唇角道
“青珩可曾见过有结界能够辨识魂魄么?”
那一瞬间洞里的气氛无比的压抑,仿佛连呼吸都要竭尽全力一般,我的大脑仿佛成了一片浆糊,在东方晦暗不明的眼神中我几乎无法思考,然后我终于缓慢的明白了东方方才那句话的意思。
我逃一样低下了头去避开了东方的视线,低垂的视野中是东方层层叠叠的杏黄色广袖长衫,他修长的手指蜷成拳紧紧地握着显出忍耐的模样,我僵硬的伸手捉住东方的手腕,一寸一寸的将它移到了自己的额前,苍白的手随着我的动作张开,最后轻轻地抚上了我的头顶。
我小声道
“对不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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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不断的说着对不起死死捉着东方的手臂不让他的手离开我的头顶,东方顺从的轻轻摸着我的脑袋,我仿佛听到他模糊地叹了口气
“……青珩还是怕我吗?”
我的手很僵硬,很凉,东方的气场时常让我害怕的几乎想要转身逃掉,现在也是,之前的两次我僵硬的没能拦住拂袖而去的他,而这一次不一样,不可以逃,不能逃,我模模糊糊意识到,这或许是最后一次了,如果我还是没能捉住他,他永远都不会再给我下一次机会了。
我缓慢的摇了摇头,最后又迟疑的点了点头。
东方轻笑了出声,温和的继续问道
“到底是怕,还是不怕呢?”
怕,很怕,非常怕,但是却还是喜欢,喜欢的能无视这份害怕也要呆在他的身边。
“青珩知道巽芳那日看完了这整壁的文字之后是什么反应么?”
东方用平静的语气道,仿佛只是陈述着一件很不起眼的小事,在听他说起巽芳名字的那一瞬间我的手指收紧了些,东方仿佛又笑了笑,安抚似的拍了拍我的脑袋,继续道
“她扑过来抱着我大哭,一边哭还一边哽咽着说‘不怕,我不嫌弃你’”
仿佛有一桶冰水从我头顶浇下来,我觉得通身都冷,我捉住东方的手颤抖起来,渐渐开始无法握紧,我听到自己颤颤巍巍的声音
“我害怕先生,可是我也恋慕先生,这样……不可以吗?这样……真的不够吗?”
浑身的力气都不知道向什么地方流去,我恍惚间觉得这次东方真的要从我之后的生命中离去,我渐渐无法站稳,我慢慢的蹲了下去,地面被青色的火苗照成了暗蓝色,不知何时被我丢在地上的崆峒印浅浅的蒙了一层灰,我死死盯着它,视线一会儿清晰一会儿模糊,半晌我才意识到,我哭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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半晌,一只冰冷的手轻轻拨开我的额发,泪水让我的眼前一片迷蒙,东方叹了口气,伸指用力擦过我的眼角,揩去了我的泪水,我听到他的语气有些无奈,然而似乎还有着隐隐的……欢愉
“虽说……并不是我心中所望的那个答案,但是,听到青珩回答我似乎还是意外的……欣喜。”
泪水还是不断的冒出来,我伸手胡乱擦着,一瞬间什么也没有明白,只睁着不断涌出泪水的眼睛看着东方,对方看着我无奈的笑了笑,然后东方的气息覆了上来,我的口鼻间呼吸的全是他的味道,他的手温柔的拍着我的背部,我感觉到东方的下巴轻轻的抵在我的发间,我懵懵懂懂什么都不明白,下意识伸手揪住了他的衣摆,然后我听到东方轻笑起来,我能够感觉到他胸腔细微的震颤,我闭上眼睛,什么也不想去想,也不能去想,只模模糊糊的明白,或许,东方不会离开了。
永夜(一)
时如逝水,永不回头,岁月如长河般无尽,沧海也变成了桑田,或许只有他,独自遗落在时间罅隙,永无归途。
他曾是善弹琴曲的仙人,他曾有着温和沉静的性子,他曾喜在榣山水边抚琴,他曾是……太子长琴。
都是曾经。
浑身浴血的小少年缓步走到桌边执起一方干净手帕,擦净了手上的鲜血,他抬眼看向一边的铜镜,模糊地镜中映出一张带着不合年龄的温润微笑的脸,颊上溅上了猩红的血液。
“……我还是我,一夕容颜更改,怎么就全然把我当怪物看了呢。”
镜中的小少年笑的好看,只是微笑中微微带了几分遗憾,他伸手抹去颊边鲜血,指尖染上的温热血液,不多时就冷了,他似是十分无奈的摇了摇头,抬步走出了房间,留下一地鲜红的惨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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灯火如豆,黄衫的青年被风吹打窗户的声音惊醒回过神来,他似是有些自嘲的笑了笑,站起身来闭上窗户,青玉坛下层是极夜,冰冷的月光透过纸窗洒进室内,地面仿佛水银泻地,反射出莹莹的冷光。
烛光噼啪的爆出一个灯花,青年仿佛意识到什么,他皱了皱眉,然后很快便成了带着几分无奈的微笑,他挥袖扫灭了房里的灯火,迈步离开房间,转身便使了腾翔之术。
黑黢黢的山里,他所设下结界的洞穴前站了一个青色衫裙的少女,听到他刻意踩重的步伐转过身来,神色里糅杂着奇妙的脆弱和坚定,他有点想笑,这个女孩子,和他一样经历的漫长时间的冲刷,然而居然还是保持了某种程度的天真,心里想的几乎完全显现在了脸上,他几乎一瞬间就能读懂。
有些瞧不起,千百年的历练还是无法让她变得圆滑,又有些……羡慕——千百年还能维持着这样的干净的眼神。
这样一个在被时光蹂躏了千百年的女孩子,心上应该已经是千疮百孔的女孩子,居然还是能够这样音色轻软而坚定的说着,恋慕。
黄衫的青年勾起一抹嘲讽的微笑。
她居然还是什么都不懂。
过去那些惨痛的经历什么也没有教给她,近乎蠢笨的不懂得什么叫吃一堑长一智——或者,她只是还没有完全的绝望。
想要寻找到一个人陪着她,不在乎她是这样畸形的存在,让她觉得……自己是一个正常人。
这样的心情,他也曾有过,不过那是在很早之前,是他愚蠢的过去,那些被他报以了希望的女子,都被他亲手细细的切开,她们温热的血沾满了他的双手,然后很快便凉了,冰凉。
这个愚蠢的同类,居然想要在他的身上,寻找救赎。
黄衫的青年嘲讽的笑了起来,他伸手挑起一绺青衫少女的头发,满意的看到她的眼睛渐渐染上恐惧的色彩。
她知道他的心只是一个黑暗的空洞,千百年下来只留下来那些黑暗的情绪,愤懑,绝望,还有凄厉的恨意,然而她只是知道,没有任何真实感,她没见过他露出真实情绪时的模样,她恋慕上的,是他表露在外的如玉君子的假象。
青色衫裙的少女已经颤抖的无法站立,多可笑,她自以为了解他,自以为可以接受他所有的黑暗,自以为是,然后在终于面对现实的时候害怕的无以复加,比单纯的什么都不知道的被吓得不能动弹更加滑稽。
黄衫青年嗤笑了一声转身离去,他听到身后少女跌坐在地上的声音,他突然兴起了兴趣,这个愚笨的女孩子,最开始究竟是什么样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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黄衫青年耐心的等着少女平顺了呼吸在树下缩成小小的一团,然后在他洒出的药粉的作用下陷入沉眠,他慢慢走出来伸手碰触了她的额头。
“梦影雾花,尽是虚空,因心想念动,方化生幻境,令吾往梦之中。”
流传下来的渡梦之术,虽然对精神力强和有修为的人难以施展,然而对面前这个本应该封闭了所有探知她精神道路的女孩子,却是没有遇上任何抵触。
黄衫青年讥讽的扯了扯嘴角,往她神识深处而去。
大片的记忆流过他的身边,无数的画面仿佛走马灯一般从他身边闪过,黄衫青年拢起袖子好整以暇的探知着女孩的过去,在她神识的最底层,他发现了那些沉睡着的,被主人刻意回避的回忆。
那是一个陌生的世界。
一个他不能理解的世界,她原本属于的世界。
普通的女孩子,普通的长大,普通的微笑着,然后,莫名的被甩离了她的世界,成了怪物。
出乎预料的过去,然而除了是别的世界,她的成长经历并没有什么特别之处。黄衫青年扬了扬眉毛,探向她其他的记忆和情感。
猩红的记忆,和他的记忆一般的猩红,浓重的猩红色几乎染满了她所有的经历,沉重的让人几乎透不过气来。
黄衫的青年冷笑的看着初到这个世界的少女带着惊恐的眼神傻愣愣的看着上一秒还对她温柔缱绻的亲人对她挥起利刃,然后鲜血飞溅了整个视野。
傻女孩,你可是怪物,他们怎么可能接纳你?黄衫青年挑起一抹温柔的笑容低语着,似乎在对对方说,也似乎在对自己说。
不甘,绝望,憎恨,无法掩藏的戾气,这些甜美的黑暗情绪如他所料的翻腾起来,黄衫的青年笑着摇了摇头,却又不知为何心底升起了几分失望。
灵魂深处明明是同他一样的黑暗,却显出那样天真的模样,其实只是在自欺欺人罢,软弱,不愿接受现实,所以选择的逃避,捂上眼睛什么也不去看,装作自己什么也不明白,方才有了她现在仍显得有些天真的模样。
自己居然还曾羡慕。黄衫青年自嘲的笑着摇了摇头,这分明只是个软弱可悲的可怜虫。
黄衫青年失望的转身想要抽身而去,却有些惊异的发现被他翻搅回忆而涌动起来的黑□绪很快的收敛了起来近乎不见,若不是仔细去寻觅,几乎分辨不出这灵魂里有黑暗的气息。
这倒是有趣。
黄衫青年脸上显出感兴趣的神色,止住离开的脚步开始继续探查她的神识,记忆如走马灯剧场一般在他身边快速的回闪着,他毫不留情的翻出少女最惨烈的过去,然而那一开始剧烈翻腾的黑□绪却再也没有升起来过。
她居然是自行强压住了这股强大的能让人疯掉的负面情绪。
黄衫青年站在原处,不辨神色。
她的情绪保持在一个脆弱的稳定状态,每次都是花尽了所有的力气将负面情绪锁起来,沉到最深的地方,拼尽全力去看向积极的方向,拼尽全力的告诉自己,这个从未让她感觉到温情的世界上,总会有让人觉得温暖的东西。
只要他轻轻的引导一下,她脆弱的情绪就会完全崩塌,她的内心会完全被黑暗吞噬,她将再也无法露出现在偶尔会浮现在她脸上清浅而纯粹的笑意——他早就失去了那样的笑容。
把这个经历了这么多残酷的现实却依然努力想要不堕入黑暗的女孩子拖进深渊,似乎会是一件……很有趣的事。
黄衫青年脸上浮现出一抹有些残酷的微笑,他似乎是思考了一下,对自己摇了摇头。
有些事情,仿佛酿酒,贮藏的越久就会愈加的甘美,看着她慢慢自己崩溃支撑不住坠入黑暗之中,似乎更加美妙。
黄衫的青年从梦境中脱身回归自己的躯体,窝在树下的少女皱着眉显出痛苦挣扎的模样,他温柔的将她散乱的发丝理顺别到耳后,看起来仿佛真的疼爱面前这个女孩到了骨子里。
可别让我觉得,太过无聊。
黄衫的青年仿佛觉得